【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红楼攻略》 【简介】 变成三岁的黛玉,上有爹娘下有幼弟,为了挽救自己的命运而奋斗。 那啥贾家的二货一边去,姑娘要过自己的日子!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全新的黛玉在红楼的生活~      001梦醒   雪和新雨落,风带旧寒来。时至二月,浸在细雨中的江南仍旧是一片春寒料峭之意。临湖的水榭中间,摆着一张青石雕的八角石桌,正对着湖心的位置坐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童。   正午刚过,早春的风依然凛冽,女童被一件灰色的貂裘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张脸。虽然形容尚小,但脸上已然可见几分脱俗的风骨。不过此时,那双宛若秋水的眸子此时却是直直的看着被细雨惊起万千涟漪的湖面。   “姑娘,咱们还是到后头去吧,这湖边风太大,你病才刚好,可经受不了这些。”女童身边立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丫鬟,见女童没有吱声,她又满脸忧色的往长廊的尽头看去。   只是看了半天,等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她把视线收回来,嘀嘀咕咕道:“春绯这小蹄子拿把伞怎么去了那么久,要是姑娘受了风,看我不揭了她的皮。”说完她又立刻打了自己几嘴巴,“我这是说什么话,姑娘今后一定没病没灾的。”   只是这番话女童一个字也未听进去,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盯在湖心的某处,很明显是晃神了。   一股带着湿气的冷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即使裹着厚厚的貂裘,这个虚弱的身子也是禁不住这阵寒意。女童轻微的哆嗦了一下,眼睛中却有了焦距。   不过她的眼神并未从湖面上挪开去,半晌之后,女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是一场梦啊。”她低声说了一句,才转头问身边的人,“芷兰,今日初几来着?”   “初九。”芷兰即刻回答着,对于这样突然的问题也并不感到诧异。半个月前姑娘病了一场,前几天才好完全了。但是之后就是整日整日的发呆,或者一天内追问好几次时日。来看病的大夫说没什么问题,王嬷嬷也说姑娘这是惊着了,过了几日就会好的。   本来关于姑娘事无巨细都是应该向太太禀告的,只是近日太太又病了,怕会过病气,已经几日不曾来看姑娘。好在姑娘也只是喜欢发呆和问时日,并没有其他的异常,她们也希望如同王嬷嬷说的那般。老爷太太膝下就这一子一女,对姑娘也是如珠似宝的捧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担待不起。   一边想着,芷兰手已经扶着女童站了起来。   “已经十七天了。”女童怅然的念了一声,她抬起头往雨雾蒙蒙的长廊外看去,回去拿伞的春绯已经进了游廊,后面还跟着几个眼生的小丫鬟。   十七天之前她还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半年时间内投出的简历都石沉大海。那天晚上她刚收到邮件,通知第二天去面试,她紧张的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只是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到了这里。   这也就算了,毕竟看上去这个小姑娘生在富贵之家,目前年龄尚小,还没有嫁人的压力,一切都还可以尽力争取。除了想想自己现代的父母,她倒不觉得难以接受。她并不是独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父母也不算老无所依。   只是自从得知这个小姑娘叫黛玉,而这里是扬州林府之后,她就常常处于这种晃神的状态。刚开始她还抱着侥幸的态度,但是几次隐晦的打探之后,她已经确定自己这是在红楼的世界,而现在她就是红楼中最悲剧的林妹妹。   她是睡了一觉之后莫名其妙的过来的,也只能期望着有一天醒过来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只是每天睁开眼睛进入眼帘的就是那顶藕荷色的散花纱帐,如今大半个月都已经过去了,其实她心里早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   “我的姑娘哟,你身子骨弱,湖边的风最是湿冷,你怎么也不避一避。”还没有等黛玉站起来,早已经有一个人影急急的奔到她面前,一面说着,一面挡在了黛玉的身前,对芷兰训斥道:“我只是一日没回来就乱成这个样子,姑娘刚刚好,你们就撺掇着她出来。”   “嬷嬷,不关芷兰的事,是我看正午出了日头,又嫌整日待在屋子里闷得慌,才央芷兰带我出来走走,只是没料到突然会下雨。”   黛玉急忙解释着,眼前的这个人是黛玉的奶娘王嬷嬷,她刚醒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正发着高烧。虽然灵魂换了一个,但是身体还是一样虚弱。这一场病她拖了半个月才好,连她自己都觉得凶险异常。   这十几天里,大半时间她都是昏迷着的,不过每次清醒的时候都能看到芷兰和王嬷嬷。不管她们是出于职责还是真正的关心她,黛玉都感激她们的照顾。   “王嬷嬷,我冯嫂子和小侄子还好吧。”见黛玉朝她递了个眼色,芷兰连忙把话题扯开。   前几天王嬷嬷的儿媳妇给她添了个孙子,本来王嬷嬷是该回家看看的,但是黛玉正在病中,王嬷嬷也就没告假。只是昨天看黛玉的精神和气色都不错,王嬷嬷才抽空回家。今日回来正好碰到拿伞的春绯,一问事情的原委,急忙一起赶过来了。   “好,好……”王嬷嬷脸上松动了些,但是手上却毫不含糊,接过春绯手中的伞,引着黛玉往住处去了。   用热的帕子的擦了手脸,又被王嬷嬷灌下一杯滚烫的茶,黛玉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这副身体真是如原著中所说的一样弱不禁风,只是稍微出去走动了一下,就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了,难怪一场高烧就要了命。   只是接下来她应该怎么办呢?之前看红楼的时候,在十二钗之中她最喜欢的就是真性情的林黛玉,但是喜欢归喜欢,并不代表她就愿意接受这份悲催的命运。   不过事到如今,除了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她必须要改变原著中林黛玉的命运,毕竟说不定她就要这样过一生了。倘使之后走运又糊里糊涂的回去了,她也算是为林妹妹做了一些努力。   她在病中的时候林如海和贾敏也来过很多次,但是那个时候她自己脑子里都是一片浆糊,根本就不敢面对他们,所以只是装睡。不过贾敏倒是每天都派人来询问她的衣食起,足以见得他们还是很关心这个女儿。   闭着眼睛,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芷兰悄悄探过头来,看了一眼已经呼吸轻浅的黛玉,轻轻的放下帐幔。   “姑娘这几日倒是睡的多了,晚上也睡得比以前沉。”朦胧中传来了芷兰压低下来的声音。那边也不知道是谁应了些什么,声音越来越远。黛玉终于抵抗不了疲惫感,沉沉的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细雨还在下着,门窗关的严实,光透过藕色的帷帐幽幽的投进来。   “芷兰,现在什么时辰了?”黛玉轻轻吐出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申时刚过,姑娘也起来罢,没多久就要摆饭了。”芷兰轻劝着,已经打开帷帐准备给黛玉更衣了。   黛玉脸一红,急忙道:“还是,还是我自己来吧。”她刚来的时候还不懂怎么穿这些繁琐的衣物,都是芷兰帮着打理。好在更衣也只是一个简单的重复动作,给她准备的衣物款式也都类似,现在也由她自己经手。   “今日要去太太那里一趟,有大半月没去请安了,听说皓哥儿最近也不大好?”黛玉由芷兰扶着下了地,冷不丁的说了一声。   这个皓哥儿正是黛玉的弟弟林皓玉,乃是黛玉一母同胞所出。之前看红楼的时候,她只知道黛玉有一个在三岁时早夭的弟弟,如今听着的消息,似乎身体也不怎么好。   “这是哪个在姑娘面前碎嘴了,前日半夜打雷,皓哥儿只是被惊着了,也没什么大碍。”芷兰一边解释着,一边往黛玉手上塞了一个鎏银手炉,又重新把黛玉裹结实了,才小心的候着她出去。   雨比之前更大了一些,天色也更加阴沉。黛玉只是跟在芷兰身后走,默默的记着路。她刚睡醒,精神倒是还好,还顺便看了看四周的景致。   春绯已经提前去报信了,还没有走到上房,就看到她和一个大丫鬟站在仪门下等着,后面还站着几个年纪较小的丫头。   黛玉默不作声的慢了几步,果然听见芷兰已经打招呼了。   原来这个大丫鬟叫芷芳,看样子应该是贾敏身边的大丫头,年纪看上去倒是比芷兰大不了多少,只是眉眼之间比芷兰锐利多了。她也没等芷兰说完话,径直上前来帮黛玉拍了拍沾在披风上的水珠。   “虽然姑娘孝顺,但是也要顾忌着自己的身体。”说完她又掩着嘴笑了两声,领着黛玉进了正房的抄手游廊,“太太虽然抱怨姑娘不应该在这样的阴雨天出来走动,嘴上虽是这么说,不过姑娘过来,太太可是高兴坏了呢。”   黛玉跟着笑了一声,芷兰在身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既然芷兰和芷芳都能这样打趣贾敏,就足以见得她应该不是一个严厉的人。黛玉暗暗的吸了一口气,反正这一关总是要面对的。不管她因为什么原因成了林黛玉,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接受现实,以及改变既定好的命运。      002担忧   游廊和正房的檐廊相连,黛玉由芷兰护着,跟在芷芳的身后一直走到最北面,才停了下来。黛玉看过去,正对着有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耳房。早已经有丫鬟站在门下候着,见黛玉过来,笑嘻嘻的请了安。   待到进了屋,芷兰才除下黛玉身上的大裘,让春绯到外间抖开沾在上面的雨水。芷芳早已经拿了一件大红色的披风裹在黛玉身上,一阵暖气往她身上涌过来,可见之前早已经用热气烘过了的。   黛玉舒服的叹了一声,要是在这里生活久一些,她那些独立的习惯迟早要打包寄回到现代去。   “姑娘刚从外面进来,还是驱走寒气再进去吧。”芷芳接过右手边一个丫环递过来的茶,引着黛玉在东边的椅子上坐下,又叫身边的小丫鬟进去告知太太一声。   黛玉点了点头,只是并没有接芷芳手里的茶杯。手上的手炉刚进来之前就换了一个,黛玉只是捧着它暗暗的看着四周。   正对着大门的方向墙壁上悬挂着四幅字画,梅兰竹菊各一,画的下方是一张半人高的横桌,两边各放着栽种着文竹的大型盆栽。东西两侧各有一溜四张雕花木椅,东侧最上方则是开了一扇小门。黛玉只是随意望了几眼,也看不什么名堂。   没过一会儿,小门内就隐隐传出来声音,早已经有一个穿着石青色竖领收袖长袄的丫鬟打了帘子出来,抬头就说道:“太太问怎么还不进去呢?”   芷兰和芷芳相视一笑,忙道:“这就进去了。”说罢两人领着黛玉就着打起的帘子往里走,进了那道小门,又过了一个房间,才到一个垂着厚厚毡子的门前。   仍旧是有人听到声音打起了毡子让一行人进去,黛玉跟在芷芳身后,刚进到毡子里面去,就感到一阵暖气扑面而来。   原来贾家虽然祖籍在金陵,但是到了贾敏这一代自小就在京城长大,早已经习惯了北面的暖炕。后来贾敏跟着林如海到扬州,南方的冬天湿冷,且南边不兴炕床之类的事物。贾敏遂把正房隔开了一个小房间,烧了壁炉做成了暖阁。   加之贾敏身子弱,冬天竟多半是在暖阁中度过的。   黛玉身上还裹着披风,没过一会儿身上就已经燥热了,芷兰帮黛玉解下氅衣,芷芳又掀开了拱门的纱帐,黛玉才感觉眼前一亮。   暖阁上方开了窗,光线并不算暗,墙壁边缘上各伸出一个菱角,悬挂着宫灯,发出柔和的光,映衬的房间更加明亮。房子正中间摆着一张乌木圆桌,桌子右侧放着一叠印了墨迹的纸张。   贾敏低着头坐在桌旁正在抄写着什么东西,身边只站着两个丫鬟,其余的都在暖阁外间候着。   “玉儿,快过来。”听到声音的贾敏搁下笔,抬头朝黛玉伸出了手,眼看着就要扶着身边丫鬟的手站起来了。黛玉立刻快步上前抓住贾敏的手,又被贾敏按着和她一起坐了下来。   贾敏是典型的美人,柳眉杏眼,小脸尖下巴,加上身上着装清淡,越发显得温婉雅致。黛玉看着她,憋了好久才支吾出一声“母亲”,只是这个称呼叫出来之后并没有多少违和感。   “只是几日未见,怎么竟然瘦了那么多,下面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贾敏皱着眉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黛玉的脸,才又吩咐旁边的丫鬟道:“芷萍,叫小厨房把先前做的枣泥山药糕送上来。”   芷萍应了一声,竟然亲自打起帘子出去了。   “玉儿先填填肚子,你父亲还有半个时辰才回来,你就跟着我们一起用晚膳吧。”贾敏转头对黛玉说完,又开始问黛玉的起饮食,黛玉一一回答了,芷兰也在一旁补充着。   “母亲这是在做什么?”见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说,黛玉忙指着放在贾敏身侧的纸笔。   其实桌角上已经摆了一本合上的《法华经》,贾敏刚才多半是在抄写经文,黛玉也只是见无话可说扯开话题。   只是贾敏还没开口,站在旁边伺候的芷芳就已经回答了:“姑娘半个月前病的时候太太就在佛前许了愿,本来前几日是要去还愿的。只是今日太太身体也不太好,只能抄抄佛经,寻思着等身子好些了再做打算。”   果然是天下父母心,黛玉想着贾敏病中还为了她抄经,心下已经颇为动容了。只是这份关心并不是为她,要是贾敏知道真正的黛玉已经不在了,也不知会有多伤心。   即使心中难过,她还是劝道:“母亲应该多休息,这抄经的事还是玉儿来吧。”   “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亲力亲为,再说,你才认识几个字?”贾敏笑了几声,大概是笑的厉害了,又捂住嘴咳嗽了一阵子。   芷芳上前轻轻的拍着贾敏的后背,黛玉担忧的看了一眼,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刚进到暖阁里来,她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药味,从她病的这几天来看,贾敏估计也是像她一样把药当水来灌。   这个暖阁与外界联通的就只有一扇门,况且壁炉上烧的还是碳,虽然很温暖,但空气不流通,没病都要闷出病来。贾敏是她在这个世界能活的更好的依靠,原著上她是在林黛玉六岁的时候去世的,离现在还有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里,她还是要想办法把贾敏的身体调养好。   只是想着简单,具体实施起来还是很有困难的。   她不知道贾敏去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也不懂得杏林之术,她所能做的也只能改变贾敏的生活习惯。只是这是一个漫长的潜移默化的过程,不说贾敏会不会听她的,单就效果怎样她也不能保证。   黛玉心中思量着,想起来正有些心灰,却冷不丁的被推了一下。   “姑娘,太太跟你说话呢?”   黛玉回过神来,却看到芷兰正咬着唇看着自己,连忙干笑了一声。却见芷萍已然回来了,自己的右手边正放着一个白底蓝花的描漆瓷盘,上面放着若干块白色的糕点。   “太太今早就吩咐厨房做的,本来说给姑娘送过去的,没想到姑娘正好到这边来了。”芷芳上前一步解释着,声音里满是笑意,而一旁的芷萍只是低头不语。   黛玉随手捻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这个身体脾胃虚弱,很多食物都不能克化,能放心吃的点心就那么几种,这个枣泥山药糕就是其中之一。虽然甜而不腻,但也禁不住天天吃。   “玉儿可是嫌闷着了?”贾敏看着黛玉,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你父亲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玉儿要是嫌闷了,去看看皓玉吧。”   皓玉今年一岁,因为早产,身子比她还要虚弱上几分。这个林家的独苗,从月子里贾敏就抱在身边就近照顾,只是这次贾敏染上风寒,虽然现在好了一些,也不敢把皓玉接进暖阁里,就怕过了病气。   黛玉今天到正房来本就存着看看自己这个弟弟的念头,刚好贾敏提起,她连忙点头同意。   贾敏笑了笑,让芷芳带着黛玉去隔壁的耳房,趁着精神还足,早些把佛经抄完。   原来皓玉就安置在上房右边的耳房里,贾敏让人把中间的墙壁打通了一道门,可以从里面直接过去。   一进那间套间,一股怪异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她仔细的嗅了嗅,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香炉。皓玉也是经常生病,大概是房间里的药味太重了,丫鬟们才熏了香。   “芷兰,你把外侧的小窗户打开透透气。”黛玉轻声吩咐着。   “姑娘来了。”帘子一打开就走出一个穿着水芙色束腰坎肩的丫鬟,大眼圆脸,摸样长的十分讨喜。看到站在芷芳身边的黛玉,立刻笑着上前来,“姑娘这是来看皓哥儿的吧,早上醒了一会儿,现在还在睡着呢。”   黛玉看她和芷兰芷芳之间的互动,就猜着她应该是皓玉身边的大丫鬟芷芙。   她来了半个多月,除了发呆还是弄清楚了一些事情,比如说目前见过的这四个大丫鬟。   这四个以芷为名的大丫鬟原先都是贾敏身边的人,芷兰和芷芙是在她和皓玉出生之后分别调到她们身边的。就拿她来说吧,虽然她身边还有两个一等丫鬟春绯和春纤,另外还有一个奶嬷嬷,但是她屋里的事情多半是由芷兰做主。想必这个芷芙跟芷兰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黛玉已经跟着芷芙走进了内室。想必这里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摆设方面倒是很简单。她放慢步子走过去,经过床边的桃木四扇围屏,一眼就看到了睡在床上的人。   一岁的小孩子身量还小,被子隆起来小小的一团。只是,黛玉看着柔软的床褥,皱了皱眉,抬头对芷芙道:“怎么是趴着睡的,快给他翻个身,小孩子趴着睡可不好。”   芷芙笑了笑,大概是没怎么当回事儿,只是哄着黛玉到外间去。   黛玉心中微恼,小孩子趴着睡,还是这么绵软的床褥,很容易发生窒息。再说,原著中黛玉肯定是有呼吸道方面的疾病,而且多半是遗传的,要是这个弟弟也遗传了过去,这样趴着睡更加危险。   只是她这样的小孩子说的话,大概没有多少人是当真的。   黛玉想了想,决定自己动手。      003家人      黛玉本就瘦弱,即使为了皓玉的安全床榻并不算高,她也爬不到床上去。 ……芷兰倒是看出来黛玉是认真了,连忙向芷芙使眼色。   “姑娘,皓哥儿昨晚闹了一宿,现在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姑娘晚点再过来可好?”芷芙压低声音劝着,听语气只是当黛玉耍小孩子脾气了。   “醒了就醒了,就是白天睡多了晚上才闹腾。”黛玉随口应着,往芷兰看了一眼。   芷芙跟黛玉相处的少,但是芷兰见到这样的黛玉已经大半个月了,多多少少了解了她的性子,正想劝的时候,床上的那团已经开始动了,接着是细微的哭泣声响了起来。   芷芙忙上前去,熟练的哄着被惊醒的皓玉,却见黛玉已经由芷兰抱着爬上床了。   黛玉看了一眼皓玉,唯一的印象就是太瘦弱了,就连哭声里都带着轻微的喘气。   看着凑到他面前的人,皓玉一时之间忘记了动弹。黛玉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实是瘦的可怜,她曾经见过一个还不满一岁的小孩,身量都比皓玉这个一岁半的孩子大。   “姐……姐。”皓玉眨了眨眼睛,突然吞吞吐吐间说了两个字。   黛玉怔了一下,突然之间心里被扯动了一下。上一世她虽然上面有个哥哥,但是大她足足七岁,相互之间并没有多深刻的感情。相反小她四岁的弟弟算是她带大的,她和弟弟的感情当然比跟哥哥好的多。   哥哥已经结婚好几年了,弟弟也刚刚上大学,父母有他们两个照顾,她也应该可以放心的。   只是现在想这些也并没有多大的作用了,黛玉心中酸涩,但也只是抿嘴苦笑了一声,却发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左手上。   “姐姐。”小孩子歪着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脸色不对的黛玉。皓玉虽然身子弱,但是却是个聪明的,黛玉病前也常常来看他,他已经开始记事,对这个姐姐并不陌生。   黛玉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来虚抱了一下。一入手黛玉就一阵心惊,她也抱过邻家的小孩子,相比较来说自己的这个弟弟真的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皓玉是不足月生的,一年里竟然大半年都病着,喝的药说不定都比吃的奶还要多,听芷芙刚才的意思,就连晚上睡觉都容易惊醒。这样想起来,又想着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弟弟,她目光里都不禁柔和了几分。   接着又问了芷芙一些皓玉平时的饮食和作息,黛玉心中才有了底。她之前心里还纳闷,即使是早产儿,也不会瘦弱到这个程度,何况林家算是富贵之家,没道理会把这个独苗养成这种瘦弱的样子。   归根到底还是出在饮食上,像她前几天一样,要是整日的被逼着灌下五大碗黑乎乎的药,即使再好的胃口也被败光了。况且皓玉跟贾敏一般整日都待在不通气的房间,难免会越养越弱。   “看来玉儿可是大好了。”外间传来男人的声音,黛玉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男子从半掀的毡子外进来了。黛玉见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立领镶黑边的直裰长衣,腰间佩着圆形镂空的青玉,脚下穿着黑缎的鹅头靴。虽然装束简单,但是做工上却看着样样是精致的。   黛玉心中一凛,立刻就猜到了来人,一边示意芷兰扶她下去,一边轻声叫道:“父亲。”   “行了,你身子弱,就不要动了。”黛玉刚动了动,林海就摆了摆手,大步上前来,在床榻边坐下。   见黛玉不再动,林海笑着问道:“在外间就听到你的声音了,可是在说些什么?”   林海眉目清奇,带着一种文人硬朗的风骨,并且没有黛玉想象中瘦弱。虽然看上去有些严谨,但是对自己倒是尤其和颜悦色。黛玉督了一眼,才答道:“玉儿在问皓玉的作息,芷芙说皓玉夜里容易惊醒。”   林海只是笑,却见芷芳道:“老爷可别不信,可了不得了,我们姑娘跟个大人一样,把皓哥儿的作息饮食逐一问了个遍,还埋怨芷芙没照顾好。”说完她笑了起来,屋子里其他的丫鬟们也都捂着嘴笑。   黛玉心中一滞,她忘了现在的她只有三岁,还不是能有条有理问问题的时候,幸好这个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没有把她之前严谨的语气当真。想到这一点,在重复林海的问话时,黛玉颠三倒四的把大致意思说了一遍。   林家三代祖袭列侯,因圣恩眷顾到林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世,虽然林如海身上无爵位,但是却是从科第出身。林家不但是钟鼎之家,更是香之族。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林家到林海这一代正好第五代,林家可谓是真正的勋贵世家,教养出来的人也可见一斑。   林如海乃前科探花,只是三十多岁就坐上了高位,可见并不是个简单的。   因此黛玉只是拿自己做例子,药喝多了就吃不下饭,白日睡多了晚上就浅眠,言辞间并不敢表现太多。相反的,她中间还要夹杂着撒娇打浑,掩饰自己语气中的认真。   林如海只是拍了拍黛玉的头,又看了小儿子一眼,并未说些什么。黛玉心中暗自着急,但也不敢再说出什么惹人注目的话来。她暗地里撇了撇嘴,看来改变生活方式果然是一项艰巨的工作。   林家虽然富贵,但是并没有太奢侈的习惯,再加上家里几个主子经常生病,口味都改得异常清淡。晚饭除了多了一道据说黛玉很喜欢吃的菜外,其他并无可以赘言的地方。   黛玉还小,林家正经的主子只有四个,因此贾敏并没有拘着黛玉,要不是她还在察言观色阶段的话,这顿晚饭的氛围算是比较轻松。   饭毕,黛玉看了皓玉一眼就回了自己的东厢。雨已经停了,黛玉拒绝了芷兰要抱着她回去的提议,说要多走走怕积食。芷兰这些天已经摸清楚了黛玉的这种小脾气,也就笑着不再坚持。   酉时刚过,刚被雨洗过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如她现在的心情。黛玉一想到自己的前景,就觉得心中一阵郁卒。她摇了摇头,暗自安慰自己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可以慢慢来。   就这样原地踏步过了几天,就到了二月十二号,这天是黛玉的生日。因为贾敏病着,皓玉身子也不好,况且小孩子生日大过怕折寿,林府并没有多重视,只是吩咐厨房煮了一碗寿面。   前几日落了一场雨之后就转晴了,天气也逐渐暖和了起来,黛玉饭毕休息一会儿之后就照例开始沿着长廊散步。她正想吩咐身后的芷兰掉头往贾敏处去,就隐约间听到什么声音传进来。   林家住的并不算偏僻,但也在相对比较幽静的场所,至少黛玉来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声音从重重的院墙外传进来。   黛玉心思一转,才想起现在她的生日不就在花朝节么。在古代花朝节算是一个重大的节日,宅子外那么闹腾估计着也是在祭拜花神。说实话黛玉在这个宅子里闷了那么久,早就想出去看看,只是目前看来这个想法似乎难以实现。   不过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有盼头,特别是林如海这几天所做的。几天前她说过皓玉的情况,那个时候林如海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当时还以为林海只是把她说的话当做小孩子的抱怨。没想到第二天林家就请来了一个大夫,之后甚至还请了几个专门做药膳的厨子。   她和皓玉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一直是靠汤药养着,也不知道林如海和大夫讨论了一些什么,这几天她喝的汤药已经慢慢减少了,到现在就是每天定时灌下一碗,三餐也都换成了药膳。虽然还是有一股药味,但是黛玉知道这已经是目前的最好结果了。   即使这样黛玉也不敢放松下来,皓玉那边效果怎样她不敢保证,但是这几日贾敏询问她身体状况的次数都变多了,可见还在对药膳的观望程度。就是因为这样,她更加要在这段时间调养好自己的身体。   惊蛰已过,春分降至,未到花朝一半春,草木早已萌青,林家的这所宅子已经开始被一片绿意笼罩。黛玉看着这样的景色心中欢喜,连脚步都慢了几分。芷兰见她兴致高,也只是叫一个小丫鬟在前方领路,自己和春绯则是在一旁小心照看着。   黛玉的东厢和正房并不远,平日里只用一刻钟的路黛玉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因为前几天每天都坚持早晚散步,这样的运动量现在的她还受的了。   刚进正房,芷芳就迎面出来了,看到黛玉脑门上的汗,赶忙亲自擦干了之后,才叫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去打水。   贾敏只是受了风,吃了几天的药也就好全了,虽然还是长期待在暖阁内,但还是会到外间来走动的。黛玉重新梳洗了一遍之后,才进屋向贾敏请安。   “听王嬷嬷说你这些日子常常在园子里走动,可不要太累着了。”还没等她行礼,贾敏早一把抱住了她,黛玉身体僵了一下,才慢慢的放松下来听贾敏说话。   上一世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也算是娇养着长大的,撒娇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毫无压力。想着她在贾敏的怀里拱了拱,尽量模仿三岁小孩子的语气:“就是觉得待在屋子里太闷了,但是白天走动的多了,晚上就可以睡的很沉。”   贾敏抿着嘴想了一会儿,才突然间笑道:“就是怕玉儿累着了,也不算多大的事。”说着她又看了看黛玉的脸色,见脸上没有病时那么苍白,略微点了点头,“我也不拘着你,只是前几日你父亲突然和沈大夫商量着要减少药的分量,再试试药膳,我心里就总是悬着。不过我看着皓玉的情况似乎还好,玉儿觉得怎么样?”   自己的情况黛玉相信身边的丫鬟奶娘都会一一向贾敏汇报,贾敏还要再次向自己追问,可见对这个女儿,贾敏是十分上心的。   贾敏嫁到林家来,七年无所出,幸好林如海对她敬重有加,婆婆又在贾敏嫁过来第二年逝世,不然早就闹出些什么事了。林家几代单传,到林如海这一代就只剩他一个,想起来贾敏那个时候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黛玉的出生从一定程度上给了贾敏一颗定心丸,虽然之后她又再次挣扎着生下皓玉,但是对于让她第一次体会做母亲感受的黛玉,在她心中当然也是特别的存在。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林如海对她甚至比对皓玉还要娇宠些。   来了这么久,除了养好自己的身体,黛玉也多多少少知道了林家的一些事情。在她看来贾敏虽然和林如海举案齐眉,但终归是意难平的,林如海除了这个正妻之外,还有两房姨娘。   周姨娘是林老太太去世的前一年给的,而钱姨娘则是贾敏的陪嫁丫头,贾敏在怀黛玉的时候主动给她开了脸。好在林如海不是个贪恋颜色的,除了看在已逝的林老太太面上,每月还略去周姨娘那里坐坐,其余时间都是在正房,以致于除了皓玉和她,林家再无庶出的子女。   不过两个姨娘的人品她就不知道了,这些她都是在假寐中听王嬷嬷和身边的丫鬟提起了一些,在她面前,芷兰她们绝不会讨论姨娘们。      004 努力    黛玉本来就不赞成年纪那么小就靠药养着,因此只说换了药膳之后比先前好的多了。见贾敏眼中还有些忧虑,也猜到贾敏终究是不放心,于是说道:“先不说我了,母亲倒是说说皓玉怎样了。” 她每天都会去皓玉在的耳房看一遭,但是经过上回的事情之后,很多事情她也不敢问的过细,怕引起过多的猜疑。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也看的出来皓玉的情况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听芷芙说先前只能喝下小半碗稀粥的,现在食量都变大了。再加上黛玉白日总是要逗弄他好一阵子,白天睡得少了,晚上自然没有之前那样闹腾。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日子长了总会有效果。 “林嬷嬷和芷芙倒是都是这几日吃的比之前多了些。”林嬷嬷是皓玉的奶娘,黛玉见过几次,面相上倒是长的一团和气。听芷兰说她是林老太太一个陪嫁丫鬟的小女儿,外聘的也是林家的管事,在林家算是有脸面的。 贾敏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点了点黛玉的头道:“你每日都会去看他的,皓玉怎么样还用得着来问我么。得了,你过去一趟,让芷芙抱着皓哥儿过来。”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站在身边的芷芳说的。 贾敏身边原本是有四个大丫鬟,因为分了两个到黛玉姐弟两个房中,之后又提拔了两个二等丫鬟上来。不过芷萍和芷芳是伺候惯了的,因此日常跟在贾敏身侧的多半是她们两个,其他的丫鬟们都是在外间候着,黛玉倒不是经常见到。 在黛玉看来,这四个大丫鬟却是各有千秋的。芷兰是她最为熟悉的,性子虽说软和,但是却十分严谨认真,每件事情都致力做到最好;皓玉的丫鬟芷芙是个老好人,至少目前看起来口碑不错;芷芳性子急,个性也很强,处处都是拔尖的;芷萍温吞,像个隐形人一般,但是却最会揣摩贾敏的意思。 这四个大丫鬟本事都很大,心气也高,不像书中贾家的那些丫鬟,多半都打着主子的主意。至少上次听芷兰说起林府的两个姨娘时,语气中并无欣羡的意思。 方方面面看起来,贾敏挑人的眼光都是毒辣的。不过黛玉始终想不通的是,即使退一步讲,过几年这四个大丫鬟全部外聘出去了,她身边剩下的两个一等丫鬟也都是明白人,怎么原著中最后跟着黛玉去贾家的却是那个稚气未脱的雪雁。 不过现在她身边并没有叫雪雁的丫鬟,要是没有被她给蝴蝶掉的话,这个问题她说不定还能弄清楚。 只是说话间的功夫,芷芳已经打开帘子让出了路,芷芙抱着皓玉从后头进来。 “我的儿,可是好多了。”贾敏从芷芙手中接过皓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把心落下来。怕自己过了病气给皓玉,她每日即时见着了也只是隔得远远的看着,直到自己好完全了才敢亲近。 皓玉“咯咯”的笑了几声,挣扎着要从贾敏手上下来。他如今正在学走路,虽然还不大会,但是兴致很高。贾敏怕他摔着,自是不肯轻易放手,好声好气的跟皓玉说了许久,皓玉却仍旧不理会。 不过贾敏也不生气,依旧是笑眯眯的哄着。 黛玉看着母子俩的互动,心中一阵羞愧。她现在虽然努力把贾敏夫妇当做父母,也努力暗示自己要做小孩子,但是毕竟活了些年头,始终做不出真正的小孩子模样。这样直接的表现就是她在贾敏跟前不像原来那么腻歪,以至于贾敏认为黛玉大病了一场之后就跟她生分了,因此对黛玉更加好了。 虽然心中愧疚,但是黛玉并没有想过要改变现状。虽然她因为心理年龄跟贾敏腻歪不起来,但是绝对会把贾敏和林海当做真正的父母一样尊重,因为他们的付出值得她去回报。 “母亲放他下去走走吧,皓玉都一岁多了,是应该多走动的。”黛玉走近了一些,一只手搭在贾敏的手肘上,另一只手牵住了皓玉的手。 黛玉这段时间去的勤,皓玉跟她比之前更加亲近,见黛玉过来了,连忙挣脱贾敏往黛玉的方向扑。黛玉看着心惊,连忙双手并用稳住了他。 “芷兰说你主意越来越多了,我先前还不在意,现在看起来我的玉儿还真是懂事了不少。”贾敏笑了一声,让芷芙和芷兰上前护着,索性也放了手。她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一母同胞的,看到他们之间亲近自然心中欢喜。   黛玉这几天这样的话也听多了,她知道贾敏并没有多心,更何况贾敏能这样想她今后的限制也小了很多。所以黛玉也只是陪着笑了一场,并没有多做解释。 “母亲,今日天气好,要不然咱们还是去园子里走动走动吧。”看贾敏脸上并没有不赞同的神色,黛玉继续劝说道,“我昨日听小丫鬟们说园子里的花开了,今日是花朝节,即使不出门,咱们也可以在园子里走动走动。” 林府东侧有一片桃林,是原先这个宅子的主人留下的。林如海见满园的桃花长势甚好,就请人来重新修葺了一番,单独辟成了一座园子。 贾敏整日的待在暖阁里,根本不活动,身体多半会越来越弱。见贾敏神色间有松动,黛玉继续道:“只是一刻钟的路程,不会太累的。现在天气暖和了,风也不大,再说您和皓玉也该出去透透气,不然……” “太太,就看在今日是姑娘生辰的份上,您还是答应她吧。”芷萍看到贾敏脸上的意动,笑着出声劝道,“都裹严实了,也不打紧。” 贾敏点了点头,三人收拾妥当了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桃林里去。 林府原先是一座私人园林,林如海外任兰台士大夫定居扬州之后改建成的住宅,里里外外一共有五进。第一进和第二进是外宅,林如海的外书房和下人的住处都在那里。进了第三道内仪门才算内宅。 桃园修建在第三进和第四进之间,也算是属于内宅的范畴。不过黛玉的住处和正房却是在过了垂花门的第四进,因此她的活动范围也只是在后院中,并没有出过垂花门,所以并没有见过那片桃林。但她听芷兰说过,这座园林的景致多半集中在第三进,因此早就想出垂花门看看。 两个丫鬟在前面带路,皓玉被自己的奶娘抱着。黛玉坚持要自己走,却并不让芷兰扶住,只是拉着贾敏的手。 贾敏生下皓玉之后,虽然休养了一年,但是身子依旧孱弱。再加上长期窝在暖阁里,这样的运动量是绝对不能负荷的。黛玉知道急不来,她想去桃园只要跟贾敏说一声,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更重要的是让贾敏适应这种锻炼。 一行人走的很慢,中间还休息了两次,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贾敏虽然疲惫异常,但是看黛玉和皓玉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心中也很是欢喜。吩咐芷兰和芷芙照看着姐弟两个,贾敏只是由芷芳伺候着在亭子里休息。 黛玉见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闹贾敏,专心的逗弄着皓玉玩。 小孩子对颜色都很敏感,皓玉长期待在屋子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纯粹的自然景观,在加上芷芙让他自己下地走,因此玩的格外疯。 等再次回到上房的时候,午时已经过了,芷萍已经吩咐厨房把黛玉和皓玉的药膳拿到正房来。 大概是散步消耗的太多,贾敏竟然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碧梗饭,自己喜欢的那道鸡丝银耳也吃了大半盘子。芷萍心中高兴,连连说让黛玉多来正房劝贾敏走动。 贾敏晚上也时常失眠,饭毕后黛玉缠着她说了好久的话,在上房陪着贾敏歇了午觉,又再次缠着贾敏说话。晚上回到自己的住处,黛玉几乎是累得倒头就睡。 时间在重复间瞬间即逝,眨眼间就到了五月。天气逐渐转热,贾敏也不再待在暖阁内,但是黛玉还是每日准时去正房陪贾敏说话运动。虽然这样重复的日子无聊了一些,但是并不是没有效果的。 也许是运动量大了,贾敏的饮食和作息都很正常,竟然连着几个月都没有身体不适。皓玉大概是因为药膳的缘故,也拔高长结实了一些,至少看上去没有先前那么虚弱。 林家原先供养的那个大夫已经告老还乡了,这个沈大夫是新请来的,本就是在观望阶段。林海看改用药膳这个方法似乎很有效,连忙和沈大夫商量着再改进一番。 她上有父母,下有幼弟,贾家根本没有理由接她进贾府。虽然原著中绛珠仙子要偿还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但是跟现在的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看她现在的生活,就知道原著中黛玉在林家是如珠似宝的养着。再想想黛玉弥留之际的遭遇,她就对贾家喜欢不起来,最好她这一生都不要跟他们有任何联系。 眼看着贾敏和皓玉情况日见好转,她暗自觉得命运对自己不错的时候,她自己却再次大病了一场。          005生病 黛玉的这场病来的太过于突然和诡异。她记得自己只是照例在饭后和贾敏沿着湖走了一圈,然后就回房睡了,第二日就莫名其妙的醒不来了。   也确实只能用醒不过来去形容,黛玉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周围的声音响动她全部都听的见。诡异就诡异在她完全不能睁开眼睛,也感觉到自己身体连动也不能动,仿佛失去了控制。   因为黛玉向来身子弱,况且她年纪又小,贾敏不让她早起去正房请安。虽然贾敏不拘着她,但是黛玉一般辰时(早上七点)不到就自己醒了。芷兰见黛玉睡过了时辰,以为是昨日和皓玉玩的太累,也就索性没有叫醒她。又因黛玉每日都会去正房,芷兰只是让春纾去正房那里禀告一声,贾敏也没太在意。   只是连巳时都快过了,黛玉却是一点清醒的迹象也没有。芷兰觉得不对,连忙掀开帐子,却见黛玉依旧睡的正沉。   “姑娘,也该醒醒了,饿过头了可就不好了。”芷兰轻声说了几句,见黛玉没有答话,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却还是不见黛玉动弹。她心里一跳,忙去试黛玉的呼吸,声音都有些抖了,“我胆子小,姑娘可别吓我啊。”   探到了呼吸,芷兰心中才稍微镇定点,她又不敢轻易离开,只能连声喊屋子外面的人进来。   王嬷嬷是最先进来的,黛玉是她奶大的,感情自然不同一般。不过她素来是个心里没主意的,见到黛玉这个样子,顿时吓的嚎啕大哭起来。她这一哭不打紧,那些听到动静的丫鬟婆子们多半是不知道缘由的,也猜着是黛玉出了什么事,跟着大哭起来,屋子里顿时吵成一片。   其实这个时候黛玉是清醒的,她听到了芷兰叫她,也听到了王嬷嬷在哭。奈何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干着急。   “都给我闭嘴。”正着急间,黛玉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似乎是瓷器落地的声音,然后就听到芷兰拔高了的声音,“都闭嘴,现在一团糟像什么样子。”   “春绯,你去正房跟太太说一声,别说太严重,免得吓坏了太太。 春纾,你亲自去二门,告诉林管家姑娘身子不适,让他派人赶快去把沈大夫接过来。其他人,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别都挤到屋子里。管好自己的嘴,也别想着偷懒使坏,现在情况乱管不了你们,自有后来算账的时候。”说完她又安排了几个小丫鬟去厨房烧热水,把挤进屋子的人逐一打发出去了。   房间不一会儿就重新安静了下来,只有王嬷嬷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黛玉这才知道她小看了身边的这个大丫鬟,平素她看着芷兰的性子是绵软的,但是没想到她也有这样雷厉风行的时候。况且之前的几件事情安排的有条有理,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昏迷而失去分寸。   正想着,黛玉却听到芷兰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又感觉到床的边缘塌下去了一点,便猜到是芷兰坐下来了。   “春纤,你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箱子里还有一套茶具的,先应付着摆上来。”等气息稳定下来,芷兰才再次开口。   春纤应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王嬷嬷还没有缓过来,从声音上判断应该离床榻并不远。黛玉心里再次叹了一口气,她身边的这个大丫鬟和奶娘,一个外柔内刚,一个主见全无,根本不能比较。原著中要是跟着黛玉一起进京的是芷兰的话,至少黛玉的日子不会那样坎坷和艰辛。   好笑的是,黛玉不能动弹的躺在床上,倒是并不怎么为自己担心,她反而担心贾敏知道消息后会受不了。   “王嬷嬷,你快别哭了,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就哭成这个样子,别把太太吓坏了。”芷兰劝了一声,忙吩咐站在一旁的春络把王嬷嬷扶下去休息。   “别,我不哭就是了,姑娘这个样子,我还是守着放心。”王嬷嬷急忙擦干眼泪,示意春络扶着她坐起来。   黛玉感觉到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她想反握住,却一丝力气全无。正泄气的时候,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果然是贾敏来了。   “到底是怎么了,春绯说一直叫不醒是怎么回事。”说话间贾敏就已经来到床前,轻声唤了黛玉几句,见没有反应,也不禁慌了,语气也快了几分,“请大夫了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已经派人去请了。”芷兰扶住贾敏在床边坐下,继续道,“昨晚睡前还好好的,今早睡过了时辰,我以为是累着了,才发现姑娘是叫不醒呢。”   芷兰正说着,就听到外间有人传沈大夫过来了,问要不要请到房间里来。   “既然这样就赶快请进来,什么时候了还忌讳这个。”贾敏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怒气,她让芷萍留在黛玉身边,自己进到屏风里,并没有出去。   林家供养的大夫告老还乡,临走前介绍了沈大夫,那个时候沈大夫在扬州已经颇有些名声了。自从黛玉和皓玉改用了药膳身子变的比之前好了之后,贾敏对这个沈大夫也是信服的,所以听到他来也是长松了一口气。   正在把脉间,林海匆匆进来。原来这个林管家也是乖觉的,他听着春纾的语气,也猜想到有些严重,因此在派人请沈大夫的时候也打发人去通知林如海。   屋子里鸦雀无声,这样的氛围让躺在床上的肇事者黛玉颇有些无所适从。不过不管她心中怎样起伏不定,在外人看起来,她仍旧是对外界毫无反应。   “怪,真是奇怪。”沈大夫嘀咕了一声,连黛玉的眼睑都翻出来看了看,眉头皱的更深了。   林如海见沈大夫表情严肃,心内一跳,他不敢打扰大夫诊脉,只能在房间内乱走。   过了半晌,沈大夫才终于站了起来。林如海连忙迎上去,语气间也带着焦躁:“沈大夫,可是有何不适?”   沈大夫叹了口气:“在下才疏学浅,确实是不知道令嫒为何昏迷不醒。不过从脉象上看,并没有什么险象,暂时不用太过焦虑。”缓了一口气,他再次道,“至于昏睡不醒,我先用银针刺穴,再观望一段时间。”   林如海避开几步,让沈大夫给黛玉扎针,自己则是进到屏风后面宽慰贾敏。   只是折腾了将近一天,依然不见有什么起色。林如海见黛玉没有什么其他的征象,忙请沈大夫在房住下,又把贾敏劝回正房休息,叫芷兰守着,有什么事情就立刻去正房通知他们。   黛玉被折腾了一天,滴水未进,虽然她躺了一天,但是精神却比往常更加疲惫,昏昏沉沉间也就睡过去了。   第二日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只知道贾敏已经到自己床边坐着了,断断续续的跟她说着话,听着语气里已经哽咽了。黛玉心中难受,却没有办法出声安慰。   之后沈大夫又过来看了一趟,扬州有名气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得到的说法依旧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昏睡不醒。林海这日也没去衙门,大夫一个一个的让管家送出去,他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林如海本来就子嗣单薄,况且黛玉对他自是特别,因此心中越加苦闷。不过顾及着贾敏的心情,他也不敢过多表露出来。   贾敏守在黛玉身边,林海心中越来越焦急,独自出了院子透透气。还没走出垂花门,就看到林管家正匆匆往里面走,一见到林海,连忙停下来:“老爷,大门外有个癞头和尚,说能治好姑娘的病。”   林如海脸色一变,快步赶上前来:“既然说能治好,那赶紧请进来。”说完他又皱了皱眉头,“罢了,我也是急糊涂了。扬州那么多名医都无法说出病根是什么,一个出家人懂些什么,多半是看到府里请了那么多大夫,来诈钱的。算了,当是为玉儿积德,赏些银钱打发他走吧。”   林管家见林如海脸色越加灰白,口中劝道:“既然他口口声声说能治好,老爷还是请他进来问问,说不定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这……”后头一句“死马也当活马医”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   林如海神色一动,眼中竟然出现了一丝光彩,连声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亲自去见见他。”   不多久,林海就打发人请贾敏避一避,说是请人来为黛玉诊治。贾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六神无主了,自然按照林如海说的去做。   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再加上将近两日连水都不能喝上一口,黛玉的脸色已经苍白起来,不管是身心都疲惫异常。房间里安静下来,她也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她梦到自己又回到了现代,正好是穿过来的那一天,她刚刚收到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兴奋的久久睡不着。正当她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突然感觉耳朵边像是打了一个炸雷,生生把她惊醒了。   006命格 黛玉心中本来是不想醒过来的,虽然林如海和贾敏待她极好,但是她毕竟也有自己的父母,其中的感情自是不能比较。   不过要是她真的离开了,按照中原来的剧情,皓玉、贾敏以及林如海都是要相继死掉的。即使她不确定自己一定可以改变原来的剧情,但是至少她来了之后,皓玉和贾敏的身体都大好了。   这样一想起来,心中竟生出了万分的不舍。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徘徊见,被一道声音吓醒了。   大汗淋漓的坐起来,黛玉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能动了。虽然没有回去心中有点失落,但是此时心情算不上坏。她本来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原本就没有抱着一定要回去的想法,现在能醒过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孽障,难怪我觉着不对劲。”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倒是生生把黛玉吓了一跳。   抬眼看过去,却见一个穿着破旧的和尚,头上虽然被僧帽包裹住了,但是露出来的部分仍旧能看到凹凸不平。黛玉吓了一跳,本能的反应就是喊芷兰过来,却见那个和尚神色间不见得有多凶恶。她看了那个和尚一眼,心下一动,多多少少猜出了来人的身份,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   说起来看原著的时候,黛玉是极其不待见那一僧一道的,因为不明白他们的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黛玉的理解里,方外之人不外乎有两种。要么不问尘世,要么普度众生,而这一僧一道却很是奇怪。很明显他们是知道绛珠仙草和神瑛侍者那段前缘的,绛珠仙草泪尽而亡,这也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为什么纠缠到最后是林家无后,甚至与他们有关的人大多都后半生孤苦。   这也就不提了,毕竟是前世的纠结,他们只是知道命运,兴许不能改变。只是他们明明知道甄英莲的下落,却不告知甄士隐,只想着化他出家。贾宝玉妻小还在,他们竟然也撺掇着他出家。   最好笑的莫过于黛玉三岁生病的那次,他们竟然也想着化黛玉出家。要是林海果真信了,让黛玉遁入空门,那红楼接下来的故事要怎么演?这样看来,他们不是出家之人,倒更像是人口贩子了。   “原来是一缕生魂,绛珠仙子去哪里了?”大概是看出来些什么门道,癞头和尚声音也放缓和了,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疑惑。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黛玉本来就不是自愿过来的,要说这件事情,她也算是问心无愧,再加上她对这个和尚实在是无好感,因此语气并不见得有多好。   癞头和尚明显怔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黛玉会说出这样的话,脸上的表情煞是奇怪。他直直的看了黛玉半晌,才闭眼不语。   黛玉睡了两日,刚刚醒过来,身子难免虚弱,但是她也不想唤人进来。这个癞头和尚知道的事情甚多,既然遇到了,她自然要打探清楚一些。所以黛玉也只是静静靠着床头,观察着癞头和尚的动静。   日头已经偏西,可见已过了正午。黛玉腹内饥肠辘辘,视线都昏花起来,只是为了求答案,强撑着一口气罢了。屋子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黛玉也猜想着是癞头和尚让林如海支开了人,林如海和贾敏为了自己,恐怕也是忍着答应了吧。   她病中意识还是清醒的,自然知道贾敏为她流了多少眼泪,林海为了她有多憔悴不堪。正是因为他们对她太好,她更要从癞头和尚那里得到准确的答案。这个答案不仅关系到她未来的人生,更关系着林家的命运。   就在黛玉虚弱的都快再次昏睡过去之时,癞头和尚才睁开了眼睛,眼中的慌乱一逝而过。要不是黛玉一直盯着他,根本觉察不到。   “绛珠仙子已魂归太虚,我知道你是异界的魂魄,既然现今已醒过来了,那就安心的留在这里吧。”癞头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经,竟然是什么都不说明白就要走了。   “等等,我总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黛玉连忙叫住了他,“你之前说我是生魂,到底是怎么回事。”   癞头和尚神色有些挣扎,过了一会儿才简略道:“你在绛珠仙子离开之后误入到这里,一切皆有缘法,既然已经是这样,以后你就是绛珠仙子的转世。切记,不要打乱这里的命运格局。”   黛玉心中惊疑不定,突然冷笑了一声:“凭什么让我按着原来的剧情走,我又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我也没有什么前世的恩情要偿还的,凭什么还要我日后孤苦无依,凄凉而死。”   原先只是用来诈癞头和尚的话,黛玉却越说越觉得心中有一团火熊熊燃起,“要么你就把我送回去,如若还是让我按着原来的剧情走,我倒不如现在解脱了一了百了,让这个世界彻底乱了才好。反正也不过是个死字,说不定我醒过来就回去了。”   癞头和尚没料着黛玉突然疾言厉色起来,那张看上去慈悲的脸突然裂出了一丝尴尬。   黛玉本来就饿的头晕眼花,再加上血气上涌,几乎快支撑不住。她大喘着气,眼睛因为愤怒灼亮的逼人,一时间倒让癞头和尚有些怔然。   “倒是个聪明剔透的。”癞头和尚突然间笑了起来,“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绛珠仙子已回太虚幻境,这个世界也不算是原先的世界了。”   黛玉之前的那番话三分真七分假,主要是试探癞头和尚的态度。见他神色间并没有那么严肃,黛玉心内也松了口气:“你是说,我今后的命运和绛珠仙子没有关系了吗,那林家人的命运也跟着改变了吗……”   黛玉还想再问,癞头和尚却突然大笑出声了:“你心中自有计较,又何必跟我多番求证。”   “我只是不放心。”黛玉嘀咕了一声,她之前是硬挺着,徒然间放松下来,只觉得眼前都在摇晃。头也昏沉的厉害,竟然像是又快晕了过去。   不行,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绝对不能就这么晕厥了。黛玉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手中绵软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感。   “虽然你已窥探到众人命格,但凡事莫太强求,天命已定,凭你一人努力能改变多少。”癞头和尚的声音越来越远,黛玉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下去,倒在了床上。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头西斜了,芷兰和春绯守在床边,看到黛玉转醒,都高兴的一边哭一边笑。   “姑娘可是醒了。”芷兰声音里带着哭腔,转头吩咐一旁的春绯道,“你让厨房把熬好的稀粥端上来,姑娘定是饿了。告诉春纤,去上房一趟,让老爷和太太放心。”   春绯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答应着出去了。   芷兰在黛玉的示意下扶着她坐起来,转身拿起桌边的水,小心的喂着。黛玉喉咙干灼,连着喝了两杯才稍稍好转一些。   “那个癞头和尚还在吗?”黛玉的声音还带着嘶哑,虽然知道癞头和尚留下来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昏迷之前他说的话,让黛玉莫名的心慌。   芷兰摇了摇头:“那个癞头和尚说能让姑娘醒过来,但是却不准屋子里有外人。老爷和太太没办法答应了,只是让人把咱们这个院子守严实了。我们听到里头有笑声,觉着不对劲,等进来的时候,那个和尚已经不见了。老爷赶紧让沈大夫来诊脉,却说姑娘很快就可以醒了,叫我们熬了稀粥备着。”   “不见了……”黛玉眉心跳了一下,这个和尚装神弄鬼的到底想做些什么?   “芷兰姐姐,粥是温的,赶紧给姑娘吃下去吧。”春绯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打断了黛玉的念头。   罢了,以后再想吧。黛玉让自己镇定下来,就着芷兰的手慢慢吃着,不一会儿一大碗清粥就见底了。   吃了点东西垫了垫,黛玉才觉得好受了些。她睡了那么久,虽然疲惫,但是却再也睡不着了,只是靠在床头,让芷兰跟她仔细说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正说话间,春绯就在外头小声的叫了句“太太”,黛玉和芷兰同时停下来往外间看去,就见到贾敏由芷芳扶着往床边走。   她醒来因为关心着癞头和尚的行踪,因此在芷兰跟前说漏了嘴。黛玉还想着要是贾敏和林如海问起来,她也只是说自己只是隐约间看到了那个癞头和尚。   但是此刻看到贾敏,黛玉却不知怎地眼泪突然之间落了下来,竟然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才两日不见而已,贾敏看上去已经憔悴不堪,眼睛肿的老大,看一眼就知道暗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场。黛玉心中酸涩,想着自己那个时候还想过离开,更觉得自己自私。   贾敏见黛玉哭的都喘了起来,也唬了一跳。她只当黛玉心中害怕,连忙好声好气的安慰着。   母女二人在芷兰和芷芳的劝说下才止住了泪,黛玉哭了一场,更觉得疲乏起来,抓着贾敏的手,又再次睡着了。   即使那个癞头和尚话里话外玄机颇多,但是她的到来本来就是一个意外了,况且贾敏和皓玉的身子已经好转。她没有贪心到以自己一人之力改变整个红楼,唯一所求的也不过是整个林家的安康罢了。为了这个目标,即使付出再多,她也心甘情愿。   黛玉心中下了决定,这一觉自然睡得格外好。   007局势 黛玉经过这一场病之后,心境自然是与以往不同。先前她只是因为林海和贾敏对她好,她也只是投桃报李而已,但是经历了这一场病,经历了原先的一番挣扎,她竟然真的有把这里当做归处的感觉。   这次大病之后,黛玉休养了小半个月才恢复过来,她也知道贾敏和林如海担心,安安分分的躺了半个月。   癞头和尚的事情大概是太玄了,林海和贾敏事后都不再问起,下人间碎嘴的也都打发了一些,之后他们自然是明面上禁了口。黛玉这场病来的奇怪,贾敏心中虽然没有责怪她身边伺候的人,但是也借着这个机会把黛玉房中的丫鬟婆子们好好敲打了一番,这才揭过不提。   一晃夏季已经过去大半,夜里的气候变得凉爽起来。黛玉怕热,白日都是躲在屋子里,只是晚间拉着贾敏出来转转。   她这才知道原先早已经由贾敏带着启蒙,正在认千字文,这才有上次贾敏“你才认得几个字”这一说。不过因为身子不好,况贾敏觉得她年纪太小,也只是打打闹闹一类的而已。她刚到这里时是大病初愈,即使后来好转了,贾敏也认为她身子弱,就没有主动提起。   绛珠仙子本就是天人之资,必定聪敏异常,她也只是试探性的问问而已,没想到还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平日里无事可做,黛玉便央着贾敏再带她认千字文,日后无聊了找些闲看看也就不突兀了。   白日里跟着贾敏认字,再陪着贾敏和皓玉说话,太阳落山后就缠着贾敏在院子里走走,这时间倒是好打发的很。   日复一日,这日子很快就溜过去了。黛玉来到这里将近一年,几乎都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之前还会做梦梦到自己在现代的家人,如今想起来竟然都只剩下一张张朦胧的脸了。   她本就识字,只是很多繁体字不太熟悉,有基础的话进步飞快。虽然在贾敏面前她没有刻意藏拙,但贾敏也只是教她认,并没有检查效果,黛玉也就这样得过且过着,并且自在的很。   这一日吃过晚饭,太阳还没落下。皓玉在饭后都是要去院子里走动的,因前几日天气又热了起来,外面暑气重,贾敏拘着皓玉在房间里。黛玉见皓玉脸上有失望之色,因此就留在里间逗着他玩,贾敏则是在外间看账本。   早前黛玉就叫芷兰让人做了许多样式相同的木块,磨得光滑了,再染上各种颜色,倒是和积木有些像。皓玉小,对颜色鲜艳之物分外喜欢,黛玉遂让芷兰抱着他到榻上去,哄着他堆积木玩。   玩闹了不到一刻钟,就听到外间响动大了起来,黛玉便猜到是林海回来了。正想出去请安,就看到林海已经进到内屋了。和黛玉说了几句话,又问了问皓玉的情况,才又到外间去了。   黛玉并没有出去,依旧在里间看着皓玉玩闹。   林海饮尽一杯茶,才松了口气坐下来。贾敏早就放下了账本,见林如海坐了一会儿,就打发身边的小丫鬟们都出去了,只留下芷芳一人就近伺候着。   “老爷,我今日收到了京里来的一封信,心中着实不安。”贾敏声音压低了些,思虑了半晌才把话说出来。   林如海沉默了一下,才问道:“可是岳母?”   “老爷已经知道了?”贾敏声音大了些,但是眼中已经有了一丝了然,“也是,这信从京里到扬州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夫人也不必过分担忧,这件事情结果怎样也未必可知。”林如海见贾敏心中确实焦急,连声宽慰了几句。   贾敏摇了摇头:“虽然近些年我并不怎么外出走动,但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当初我就劝着母亲不要把元春送进宫,进去之后就由不得人了,可是我二嫂竟然走了史家的门路巴着赶着把人送了进去,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并不是让你宽心才如此,未来的事情可不好说。”林如海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无奈。   当年林海娶贾敏的时候,贾敏之父贾代善还在,贾家一门两侯,虽无实权,倒也尚可。况且贾敏是嫡女,性子样貌都是好的,因此也就成了这桩亲事。如若换成现在的贾家,林家四代列侯,林海又是科举出身,林家这样清贵的香世家根本不会予以考虑。   可叹自贾代善之后,贾家再也没有一个拎得清的当家人。现在他们讨论的正是贾家做的一件糊涂事,这也颇让林如海觉得无奈。   贾家的大姑娘贾元春因出生在正月初一,只因为和荣国公生在同一天,贾家众人都认为她是个有造化的,不知何时竟生出了把她送进宫的打算。当初贾家求到林如海的门下,林海和贾敏都认为此事不可行,生生给回绝了。却没想到转个身他们就走了史家的路子,把一个好好的姑娘送进了宫。   这个大姑娘元春也是个机敏的,自是知道宫中的局势,把心思都花在了赵皇后的身上,所图什么明眼人一眼就看明白了。   贾家的算盘打的很精,但是却没料到这次宫中的中秋宴上,赵皇后竟然把元春指给了三皇子做侧妃,皇帝竟然也听之任之。   这一下贾家的众人都懵了,强笑着谢了恩之后,家里都慌乱成一团了。王夫人哭个半死,贾母则是连夜打发人送信给贾敏。林如海一直颇得圣恩,贾母自然是想让他出些主意。   谁都知道三皇子是先皇后之子,早已不得圣宠。即使将来情况好一些,元春也只是个闲散王爷的侧妃,对贾家无任何帮助。但是万一将来继位的那位心狠一些,说不定都会祸连贾家。   “老爷也不用刻意说这些话来宽慰我,如今赵家势大,赵皇后所出的六皇子又很得圣心,将来如不出意外……”贾敏顿了顿,才道,“也罢,出嫁女也管不得娘家事,只是希望将来不要连累到老爷才好。”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今上现今正是春秋鼎盛之际,况且我看着,事情还是很难下定论的。”   “三皇子……”贾敏怔愣了一下,才幽幽道,“虽然吴皇后在的时候我还小,但也知道当年她也是荣宠一时,风光无两。听说当年她十年无子嗣,但今上还是眷顾有加,宫中也只有万贵妃和季淑妃生下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是今上为太子时出生的。我还记得当年三皇子出生时满朝同庆的那个场面,大家都以为吴皇后坐稳了皇后之位,却没想到生下和佳公主之后就仙逝了,不然三皇子早就……”   似乎是想起了旧事勾起了贾敏的感触,她的话竟然停不下来了:“和佳公主也是个苦命的,这没了娘的孩子自然比他人辛苦,要是将来我……”   林如海当然知道贾敏是因为由自己才想到这些,又隐约猜到贾敏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赶忙劝道:“夫人又想多了,况且这天家的事情并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夫人在外也少说为妙。”   “我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只是我也听母亲说过,赵皇后和先皇后之间颇有些恩怨,将来的事情也不太乐观。”贾敏皱了皱眉,心中无奈更甚。   贾家当初把元春送进宫中,就是打着六皇子的主意,却没想到赵皇后现在使出了这一手,由此看来赵皇后是看不上贾家的。怪也只能怪当初母亲和二嫂被宫内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贾敏心中虽然忧虑,但是也是无可奈何,她虽是贾家的姑娘,但是已经出嫁,就管不了贾家的事情了。   贾敏和林如海还在外间谈话,黛玉听到“元春”这两个字,虽然手中还在和皓玉一起摆着积木,但是耳朵早就竖起来了。   这样听来,元春现在已经入宫了,还被指给了三皇子?   听到消息的黛玉当然没有林如海和贾敏的担忧,虽然她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样的,但却知道最后元春是晋封为贤德妃的,那三皇子自然就成了皇帝了。   黛玉来了将近一年,她有心,自然稍稍打听了这个朝代的历史,但是结果却让她有些惊讶。   原著中是按照明朝和清朝来写的,但是现在的这个朝代却是大兴朝,现在的皇帝是庆帝,如今已经是庆丰三十六年了。皇帝先后立了两位皇后,吴皇后是原先的太子妃,在庆丰九年和十年先后产下三皇子和长公主,庆丰十年就仙逝了。庆丰十一年春,赵贵妃封后,其子六皇子和三皇子只隔了一岁。   黛玉年纪还小,林如海和贾敏谈话的时候也不避着她,因此她知道的也不算少。   现今的赵皇后荣宠后宫,六皇子也风头正劲,赵皇后娘家势力也颇大。虽然不知道今上为什么迟迟不立太子,但是朝臣几乎都认为这个位子已经是六皇子的囊中之物了,也难怪贾家现在坐立不安了。 008 预感 外间林如海还在和贾敏说着话,无外乎就是这件事情并不算太糟糕,让贾敏宽心之类的话。 黛玉见他们谈话间并无什么重要的信息了,也就收了心不再关注,只是专心的看着皓玉跟积木较劲。 她这只蝴蝶虽然目前改变了林家的命运,但还没有改变这个世界历史格局的力量。按照原来的剧情,纳贾元春的就是下一任的皇帝,至于六皇子现在得势什么的,就像林如海之前安慰贾敏所说的,之后的事情谁能料到呢? 况且不管怎样,这也是他们贾家的事情,贾敏又是外嫁女。即使出了事,四大家族都是连着枝的,跟林家可没有任何关系,贾家的破事黛玉可没有兴趣。 贾敏也知道林如海多半是宽慰她,但是林如海在官场那么久,这个年纪做到从二品,虽然是外任,但是职位十分特殊,几乎算是天子的眼睛,自然有他的厉害之处。况贾家和林家是连襟,要是这件事情真的很严重,林如海也不会完全置身事外。 想到这里,贾敏心中也安定下来,暗自决定给贾母回封信,让其静观其变,不要多方奔走,免得多生事端。 她虽然惦记着贾家,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安心之后就把这件事情搁在一边,只是跟林如海讲黛玉和皓玉今日做了些什么趣事。林如海子嗣单薄,对这一对子女自是十分上心,也跟着贾敏笑了一场,这才进了里间。 皓玉正搭积木玩的入神,况他年小不知礼数,林如海和贾敏都进来了,他也不理,还是自顾自的玩闹。黛玉让芷兰把她从榻上抱下来,先请了安,才被贾敏抱着重新坐到了榻上。 好在黛玉已经习惯了被他们抱来抱去,因此不见得有多排斥,安安分分的依着贾敏坐了。 皓玉的积木已经搭起了约莫一尺高,贾敏和黛玉只是看着他的动作,并不说话。林如海站在一旁,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伸出手轻轻推了皓玉的积木一下。 黛玉眼睁睁的看着积木倒塌下来,然后错愕的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似乎也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表情有些许尴尬,他轻咳了一声,转身走到桌边,让芷萍给他上茶。 贾敏半天才晃过神来,她哭笑不得的看了林如海一眼,才哄着已经快哭的皓玉。黛玉也拿手边的积木逗着皓玉,母女二人生生的把林如海冷落到了一边。 黛玉往林如海的方向瞟了一眼,见他还是装着喝茶掩饰着尴尬,心内早就暗笑起来。 一直以来,她都局限在原著里,认为原著里写的人性格是怎样的,那么如今必定也是一样的。但是她忘了现在她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她现在面对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并不仅仅是一本小说那么简单而已。 譬如林如海,她就只把他定位在书中的那个样子,不知道还有这样玩闹的一面。 见林如海实在是尴尬的不行,贾敏又只照顾着皓玉的情绪,根本没时间理会他,黛玉连忙从榻上下来,一溜烟到了林如海跟前。 “父亲,我前几日已经把千字文念会了,女儿想学写字,父亲能帮我寻一本字帖吗?”黛玉问着,又让芷兰把自己手上的那本千字文拿给林如海看。 让黛玉这么一打岔,林如海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先前还是满面的笑意,听到黛玉的话之后也有些惊诧了:“玉儿竟是都认全了么?”说话间又望向贾敏。 林如海是知道贾敏开始给黛玉启蒙,只是黛玉还小,他也没太当回事,只打算着黛玉再大些再做打算。林家是书香世家,虽然林如海并没有想着要养出个才女出来,但是林家的姑娘读书明理还是十分必要的。 “玉儿竟然是全认全了吗?”贾敏也惊诧的转过头来,她见芷兰在一旁点头,才笑道,“这也怪我没留意,我只教了三遍,哪料到她都认会了。”贾敏说着也喜形于色起来。 黛玉看着同样表情的父母,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林如海和贾敏心中喜多过惊,足以证明她表现的并不算太过分。 其实黛玉想练书法很久了,虽然她的字已经认个七七八八了,但是书法却是拿不出手的。而不管在什么年代,字永远都是一个人的门面,况且年纪越小越容易雕琢。 林如海大笑了几声,捋了捋下巴下的短须:“果然是我林家的女儿,你刚开始练字,还是先习楷书为好。正好我书房内有一本柳公权的字帖,明日就打发人给你送过来。” 黛玉连忙点了点头,她也想着是应该先练习楷书。她现代也是写的楷书,记得是一本颜真卿的书法拓本,而且还是练习的钢笔字。现在从楷书练气,也不是那么难。 和字帖一起来的,还有一套笔墨纸砚,都是照顾着黛玉人小,刻意做小了一些。但是这些都不算,最让黛玉吃惊的是那本字帖。 她虽然不精通书法,但是还是上过一门选修的,至少知道现在她手上拿着的绝不仅仅是拓本而已。这一本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居然是真迹。 黛玉心中一阵恍惚,她自然是知道真迹很是珍贵,林如海居然拿出一本真迹来给她一个初学者练字,这让黛玉心中万分动容,却也有些隐隐难过。 看她现在过的日子,再想想原著中黛玉过的日子,难怪她会有“一年三百六十五,风刀霜剑严相逼”这样的感触。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悲惨的林黛玉了,她有父母,有弟弟,她有强大的依靠。即使日后万不得已去贾家,她也是林家的女儿,是身世清贵的世家嫡女,绝对不会让人这样作贱。 因为是真迹,黛玉练字是自是多了三分的小心,每日都要分出一个时辰临摹。开始贾敏还抱怨黛玉陪着她的时间少了,但是年关也慢慢逼近,各处的庄子和铺子的账目都陆续呈了上来,贾敏自己都忙的团团转,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自然没时间搭理黛玉。 黛玉除了下午拉着皓玉去园子里玩耍,再陪在贾敏身边说一会儿话,其余时间都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多半时间看看游记之类的闲书,再临摹一个时辰的字,虽然还是清闲的很,但是比起上半年来,有趣味多了。 皓玉和皓玉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沈大夫说幸好年纪小,调养及时,再过个几年等汤药停了,也就能彻底好了。林如海见效果好,也劝着贾敏改用药膳,大约是贾敏这么多年过来了,效果并没有她们姐弟二人明显。 只是贾敏也并不显得失望,她近半年来倒是病的很少了,往年每次到了年关对账的时候,她总是强忍着,之后总是要累的大病一场。但是今年除了觉得累些,倒是没有其他的症状了。 初一那天黛玉第一次见到了林家的两位姨娘,周姨娘已经三十岁了,头总是垂着,黛玉也看不确切她的模样;钱姨娘只有二十多岁,模样虽说俏丽,但性子看着像是个木的。只是看言行举止,倒还都算是老实的人。 这两个姨娘一直深居简出,连院子都和正房隔得远。大概是眼不见心不烦,平日里贾敏也不让她们来立规矩,她也是做不到心无芥蒂的。 钱姨娘是贾敏做主开脸的,看她本分,贾敏倒还是劝过林如海每月里去钱姨娘院子里一次。周姨娘因为林老太太的关系,林如海每月也会去三两次,其余时间她们自然是见不到林如海了。 姨娘们给贾敏行完了礼,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根本没看林如海一眼。她们无儿女傍身,内宅的事情林如海统统不管,更重要的是林如海并不贪恋颜色。她们后半生过得好不好,自然是贾敏一念之间的事情。 林家三个常年生病的主子身体康健起来,贾敏高兴,又多赏了下人们两个月的月钱。 虽然是欢欢喜喜的过了这个年,只是年后黛玉却比往常还要焦虑起来。她虽然知道身边许多人的结局,但是书中关于林家其他人,可都是一笔带过的,她了解的信息也少。 譬如她知道林家有个儿子是在三岁的时候就夭折了的,但是却不知这个儿子是不是皓玉,是在虚岁三岁还是实岁。黛玉心中紧张,皓玉院子里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要担心半天,几个月下来,一年里养好的身子竟然瘦了一圈。 贾敏和林如海不知道缘由,只能白白的心疼。黛玉也不能直白的跟贾敏说皓玉的问题,只是让春绯暗地里盯着皓玉的院子,她则是连练字都直接搬到了贾敏的上房。 清明刚过,天气还有些阴冷,这一日贾敏应邀去了肖府。 肖府是按察使司肖邦业的府邸,这个肖大人是林如海的同年。贾敏因身子不爽利很少接受扬州其他官太太们的邀请,这次的东道主是肖夫人,她跟肖夫人的私交算不错,因此也就答应了。 009惊险 今年春季多雨,清明过后好不容易晴了一日。虽然日头还好,但是风大,因此贾敏也就没有带上黛玉和皓玉,又吩咐丫鬟婆子们照看好他们,这才出门了。   皓玉前几日因贪玩吹了风,好在底子已经调养好了,沈大夫说喝两服药下去,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贾敏犹是不放心,近几日也拘着他不让他出正房。黛玉心中本来就担心命运会照着原来的剧情走,因此也不理会皓玉的求救目光。   午饭完毕,黛玉等消了食,依旧在院子里走动了一趟。去上房看了一趟皓玉,又由着他玩闹了一阵,等皓玉要歇午觉了,黛玉才回了。   她昨晚睡的早,也不觉得怎么累,就照旧临摹了一个时辰的字帖,这才觉得疲乏了。黛玉想了想,索性抽出一本游记,躺在榻上随意的翻动着。   林如海知道她认全了字,一边打算着找机会去外面聘一个好先生,另一面又打发人送了一些启蒙之类的籍来。说起来黛玉也确实是日子过的太过无聊,这才勉强看了。   只是林如海对她算是极其用心的,似乎是怕她失去了读的兴致,又或许是林如海本身不是迂腐之人,所以黛玉料想中的《女戒》之类的籍并没有出现。代替的是一些浅显易懂又充满趣味的游记和奇闻趣事,多多少少让黛玉惊喜了一番。   屋子里还算亮堂,芷兰怕黛玉伤了眼睛,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颗拳头大的白色夜明珠悬在榻上面。这颗珠子是贾敏让芷芳送过来的,是贾敏的陪嫁。   随着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张红木窗楹踏脚桌,一套水晶的砚台、笔筒、笔洗、笔山、墨床、镇纸等文房用具。黛玉屋子里的家具都是紫檀木,贾敏大概是觉得那张红木桌在其间有些打眼,索性开了库门,把黛玉屋子内的家具全部换成了红木。   这一开了库门可就不得了,黛玉屋子里,除了那张雕花拔步床,其余的竟然像是全部换了一遍。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月,贾敏才觉得差强人意了。   黛玉那段时间只是看着芷兰和芷萍登记送过来的东西就让她惊讶不已,这些东西在原著中似乎重来都没有看到过,特别是那套文房用品。 芷兰是林家的家生子,又是贾敏房里的,好的东西见多了。光是看芷兰每次碰触时都小心翼翼的神色,黛玉就能猜的到那套文房用品价值不菲了。   这些不得不让黛玉心中生出万千疑惑,光是看她现在房里的摆设,虽然不算富丽堂皇,但是往往是越内敛的东西越有价值。只是她房间里的摆件,就足以供养十个黛玉的花费,怎么在原著里黛玉竟然成了靠贾府养着的穷亲戚?   林家四代列侯,况且人丁单薄,素来又没有铺张奢靡的习惯,家底多多少少还留着几分吧。何况“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林如海后来所在的盐政又是个实在的肥缺,每年就是下面孝敬的银钱也不少,林家的家产还不至于养不起林家的姑娘。   现在想起来,贾琏口中“两三百万”的意外之财,多半就是从林家盘剥过去的。可怜原著中黛玉被亲人算计了,还要因为自己“白吃白住”而生出自卑心理。   黛玉边想着,心思也没放在上,加之她没歇午觉,夜明珠的光线又柔和的紧,竟然看着看着就逐渐睡了过去。   黛玉的时候,芷兰拿着针线篓子在一旁做针线,林家针线上的事从来不假外面的人动手。按照贾敏的话来说,林家又不是请不起人,大不了每个屋子里多安置两个丫鬟做针线。   贾敏的心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林家就这一双儿女,自然是着紧些。这衣物不必寻常,用外面的人哪有用自己屋里的人安心。   见黛玉似乎是睡着了,芷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给黛玉盖上了一层被子后,才挪远了些,怕吵醒她。   黛玉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恍惚间似乎感觉做了个噩梦,梦中一直有个小孩在哭。但是梦里雾太大,根本就看不见小孩子的脸。   “姑娘,快醒醒,姑娘……”睡梦间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黛玉皱了皱眉,听到那个声音又道,“姑娘你快醒醒,可是魇着了。”   黛玉满头大汗的醒过来,也不动弹,只是怔怔的看着芷兰。   在屋外的春绯也听到了动静进来,看到这副情景,连忙去厨房打水进来给黛玉重新梳洗。   黛玉也不理会她们,任由着芷兰和春绯摆弄着。她醒来已经不记得那个梦境,但是心内却越来越不安。   帮黛玉重新梳洗了一遍,春绯正整理着黛玉的头发,芷兰从里屋拿出一套衣服,正想让黛玉重新换掉时,却见黛玉像受惊了一样突然蹦起来。   “姑娘,出什么事了?”芷兰唬了一跳,说话间黛玉已经推开门出去了,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芷兰和春绯对视了一眼,跺了跺脚:“还愣着做什么,快跟过去啊。”说完她把手中的东西扔在榻上,已经先跟着黛玉的往院子外面赶了。   黛玉的发髻还没有束紧,被风一吹就已经乱了。一路上倒是遇到了几个丫鬟婆子,只是还不等她们请安黛玉就一阵风似地掠过去了。她虽然人小,但是好歹是每天都在锻炼的,再加上心中焦急,竟然像是有了无穷的力气,直到进了贾敏的院子,也不见芷兰跟上来。   院子里倒是有几个扫潵的小丫鬟,只是各自做着各自的活计,静悄悄的仿若没有一丝人烟。   黛玉心中打了个突,径直奔向皓玉所在的耳房。耳房的门从里面锁上了,黛玉抬头看着窗户还是开着的,奈何她很矮,看不到里头。   换了个方向,黛玉又转进了贾敏的正房,好在屋子没有锁。她径直的走进去,就看到贾敏房内的两个一等丫鬟巧儿和惠儿正在房内做针线。   见到黛玉进来,两人行了礼,巧儿的性子外放一些,连忙道:“姑娘怎么这会子到上房来了,呀,头发怎么散了,芷兰和春绯姐姐没跟来么?”她们这才意识到黛玉的狼狈模样。   黛玉心中焦急,只是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又不止步的往连通着耳房的小门那里走。   刚打了帘子进到皓玉的房间,就见到皓玉的奶娘林嬷嬷慌忙间往里间赶。   “站住。”黛玉见情形不对,连忙呵斥了一声。   林嬷嬷讪然的转了过来,脸上堆着笑道:“没见着是姑娘呢,姑娘这会子来这里做什么?”说罢她忙挪到黛玉跟前来,竟然抓着黛玉的手把她往外带。   黛玉心中疑惑,也不耐烦与她啰嗦,想甩开她的手进里屋去,去被林嬷嬷抓的死紧。   “姑娘可是要进去跟皓哥儿玩闹?皓哥儿正睡得沉,要不姑娘先在外间坐一会儿,等皓哥儿醒了我再来唤姑娘进去?”林嬷嬷脸上笑着,但是却依然不松手。   “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黛玉心中恼怒,语气也冷了下来,“我要看自己的亲弟弟还要你同意,快松开,我现在就要进去。”黛玉从梦醒了之后就被不安笼罩着,她暗笑自己多心,却有强烈的看个究竟的念头。院子里的情况就已经让她觉得奇怪了,这个时候林嬷嬷的反应却让她惶恐起来。   里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她和林嬷嬷纠缠了那么久,芷芙竟然没有出来看看。   “惠儿你快过来。”黛玉突然大喊了起来,她声音刻意放大,外面自然是听清楚了。   跟着惠儿和巧儿一起过来的还有芷兰和春绯,黛玉再次挣扎了起来,对着芷兰道:“快把林嬷嬷拉开,守着她,别让她遛了。”   扯开了身上的包袱,黛玉急忙奔去里间,却觉得无言的愤怒起来。   虽然到了暮春,屋子里也有了暖炉,但是皓玉屋子里的暖炉已经快熄了。况且两扇窗户都是半开的,冷风从窗户内灌进来,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冷飕飕的凉气。就在这样的温度下,皓玉只是穿了一件单衣躺在榻上,白嫩的脸已经变得潮红了,竟然连一丝声响都没哼出来。   黛玉不知道心中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惊恐多一些,她上前去拿着一床毯子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皓玉的身子,才颤抖着对身后同样惊恐表情的一干人道:“春绯,去打发人请沈大夫过来;惠儿去厨房要热水过来,巧儿先把窗户关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林嬷嬷大哭起来。无外乎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皓玉会是这个样子,她也是不知情的。   黛玉沉沉的往屋外看了一眼,对守着林嬷嬷的芷兰道:“把林嬷嬷关进柴房里,堵了她的嘴,等太太回来发落。”说完她抱紧了皓玉,加了一句,“巧儿,皓玉屋子里的所有丫鬟都分开关起来,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   被黛玉的眸子一扫,巧儿顿时觉得颈项一凉,连忙点头应声出去了。   等所有人都奔走出去了,黛玉抱着手中的人,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010处置 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黛玉这般样子,丫鬟婆子们虽然忙乱,但都是屏气凝神的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林家就这一根独苗,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伺候的下人各个都逃不了。虽说是这样,但是像林家这样的香世家对待下人一向宽松。虽然进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签了卖身契之后生死不由己,但林家几代都未曾做出打杀奴仆的事情。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能不引人注目则尽量低调些,免得惹祸上身。   林嬷嬷已经被捆住,按照黛玉的意思也把嘴堵了起来。她犹不甘心的挣扎着,眼睛内虽然有惊恐,但却没有绝望。   几个粗使婆子已经在外间候着了,黛玉让芷兰把皓玉移到床上去,自己也在床缘边坐下,只是紧紧的抱着皓玉。屋子内的炉子已经升起来了,里间也逐渐暖和起来。   见惠儿打了热水进来,黛玉连忙让芷兰照料着,用温水把皓玉身上擦了一遍。   皓玉身子很烫,明显是因为受了风引起了高热。在古代,小孩子因为高热早夭的数不胜数。   黛玉偷偷把涌出来的眼泪拭干,看着还在说胡话的皓玉,心中的怒气映的她的眸子都隐隐发红。   她以前看电视剧看小说,都以为里面内宅里的斗争太过夸大其词了。她到林家以来,父慈母爱,身边的大丫鬟凡事都顺着她,生怕她有个闪失。即使是后院里的姨娘们,也是循规蹈矩的,一年上头也就见到数次面。   可现在这样残忍的事实就发生在她眼前,她做梦也想不到谁会对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孩子做出这样遭天谴的事情,甚至于这个人然是从小奶着皓玉长大的。   黛玉眸子沉了沉,回头对芷兰说道:“去告诉那些婆子,堵住林嬷嬷的嘴,派人守着她,别让任何人跟她说话。还有,这件事情看到的人也不准宣扬出去,叫看到的人管好自己的那张嘴。我们林家虽然向来对下人宽厚,但是那些不知感恩的黑了心肝的人,也别怪我们无情。 我管你们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要是漏出了口风,只要是查到了的,可别怪我给你们吃排头。”   芷兰也红着眼眶应了一句,她是看着皓玉出生的。皓玉从孱弱到现在的康健,芷兰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是有几分感情。她咬了咬牙,走到外间把黛玉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才再次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怔愣了一会儿,才陆续诚惶诚恐的应了,自是不敢多言。   没一会儿,春绯就引着沈大夫进来了。好在黛玉前段时间一直消瘦,林如海便把外房独自僻出来一间,让沈大夫在林家多待上半个月。林家的房藏尤其多,医药方面的也多,沈大夫也就欣然答应了。   见皓玉的情况,沈大夫的脸色也严峻起来。大户人家的肮脏事情他见多了,却万万没料到林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虽是这么想着,他脸上也不表现出一丝惊讶出来,只是当做寻常的伤风来询问情况。   “无妨,虽然吹了风引起高热,好在时间不长,皓哥儿身子又调养的好,吃几服药下去退了热,再调养一段时间,也就没多大的问题了。”沈大夫把完脉,又看了眼睑和舌苔,见都无严重的状况,才敢说出这番话来。   林家几代单传,林如海又是扬州的大员,要是这个皓哥儿真的出了什么事,虽然林海不会责怪他,但是他的名声也差不多毁了。   黛玉心中暗自庆幸,这么多事情恰恰撞了一个“巧”字。   要不是那个奇怪的梦境,她也不会心中不安而坚持要过来看看。要是让皓玉在冷风中吹上几个时辰,即使大夫来的及时恐怕也是药石无灵。况且这个沈大夫暂住在林府,倒是来的足够快。   黛玉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希望她这只“蝴蝶”真的能改变林家的命运。皓玉还小,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是懵懂的,要是他真的早夭了,不但是对林如海和贾敏,对于黛玉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待沈大夫开了药方,黛玉又让春绯亲自跟去抓药煎熬,现在她对皓玉屋子里还有上房里这些丫鬟们都是不放心的。   这件事情透着十足的古怪,皓玉歇午觉,身边的大丫鬟们一个都不在,倒是这个林嬷嬷进到房间里来了。皓玉被冻醒后自然会哭出声响,可是在隔壁的巧儿和惠儿竟然没有一丝惊觉。   等皓玉灌了一碗汤药进去,巧儿才进来回话:“姑娘,皓哥儿房里的丫头们都分开关了起来,全都派人守着不准外人进去呢。”   黛玉点了点头,见巧儿面上还有犹豫之色,便问道:“你可是还有话要回?”   巧儿点了点头,声音变小了一些:“芷芙姐姐说想见皓哥儿,她说是她的错,不应该见皓哥儿睡得沉变偷懒,姑娘怎么处置也没有怨言,只是哭着求着要见皓哥儿呢。”   黛玉冷笑了一声,只是坐在床缘上不说话。巧儿见黛玉就不回答,抬头怯怯的看了一眼,今日的黛玉让她尤其害怕。但是芷芙跟她交情好,又哭的那么凄惨,只是央着见皓哥儿一面。想着芷芙平日待她极好,说什么她也要冒险求一求。归根到底,她相信芷芙绝对生不出害皓哥儿的心。   “怎么,你把她带过来了?”巧儿瞄的那一眼黛玉看个正着,压下心中的怒气,她声音缓和了一些。   见有希望,巧儿连忙点了点头:“可不,如今在外间候着呢。”   “闭嘴,你是欺负我年纪小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我让你把皓玉房里的丫鬟分开关起来,记住,是全部……”怕吵着皓玉,她压低了声音,但是话里的怒气是压制不住的。   巧儿抬头正好看到黛玉冰冷的神色,身子抖了抖,连忙跪下来磕头认错。   “罢了,你出去,别吵着皓哥儿。芷兰,你去处理。”她看了芷兰一眼,沉声说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你比我清楚,可别心软。”   芷兰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姑娘这是对事不对人,她相信芷芙是清白的,姑娘自然会查出来的。现在是皓哥儿被人暗害,在真相查出来之前,她们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怕皓玉再出什么意外,黛玉坚持守在他身边不肯走。第二服汤药灌下去,贾敏就匆匆回来了。   沈大夫来了之后她才打发人去肖府请贾敏回来,只是说皓玉受了风,并没有详细说清楚。饶是如此,贾敏也是立即赶了回来。皓玉的脸色比之前满是潮红时好了一些,身上的温度也没有那么高了,但贾敏仍旧是心疼的眼泪一直掉。   等黛玉在外间说明了情况,贾敏几乎要气的昏厥过去,她万万想不到平静了那么多年的后院又重新乱起来。她更料不到就自己出去的这一会儿工夫,差点失去了儿子。   “我的玉儿,还好有你,要是皓玉真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贾敏抱着黛玉,身子还在控制不住的抖着。哭了一阵子,贾敏才在陈嬷嬷和黛玉的劝说下收了泪。   “先把她们关着,我现在可没心思处置她们,等皓哥儿好了,看我不生吞了那些黑心肝的。”贾敏脸上出现愤愤之色,甚至表情还有些扭曲。   等林如海回来,又是一阵忙乱,听了这件事情,他气的脸色铁青。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全部交给贾敏处理。三人守到了半夜,林如海见皓玉情况稳定下来,才召集了门商讨这件事情。   其实想也想的出来,皓玉出了那样的事,不是外敌就是内院起火。内院是贾敏管着,林海的沉默就代表了不管打杀谁他都无异议,而他则是调查是不是政敌做的。毕竟林家只有这一个儿子,皓玉要是出了事,对林如海的打击才最大。   现在的贾敏已经是草木皆兵了,也不让黛玉回自己的院子,让芷兰帮着让黛玉在上房安歇,自己则依旧守着皓玉。   黛玉担忧皓玉的情况,没见到皓玉醒过来,她心中始终放不下,便坚持要和贾敏一起守着。   白天生了一场气,黛玉已经心神俱疲了,守到下半夜的时候,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贾敏让芷兰小心的把黛玉抱到隔间,仍旧守着皓玉,间歇性的还要去隔间看看黛玉的情况。芷芳和芷萍劝了几次也没有作用,她们知道贾敏心里不安,也就不再劝。   黛玉一大早清醒过来,衣服也没穿好,就让芷兰抱着她去见皓玉。贾敏一夜没睡,中间也不知道哭了几次,眼睛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黛玉心道不好,贾敏的身子是从小带着病,现在比皓玉还要虚弱上几分。她守了一夜,怕是要累病了。   见黛玉进来,贾敏的脸上才浮出了一丝笑意,摸了摸黛玉的头道:“玉儿昨晚睡得迟,吃罢早饭,再去休息吧。”   “母亲。”见桌子上摆着的早饭一口都没动,黛玉劝道,“母亲多少也吃些罢,要是母亲也病了,我和弟弟可怎么办。”   贾敏心头大震,抱着黛玉又是大哭了一场。   011好转 黛玉虽然只是想劝说贾敏顾及自己的身体,怕她累病了而已,但是贾敏想的却是更多。   她久内宅,当然深知其中艰险。虽然林家子嗣单薄,但是自来有其他人的后院,纷争是少不了的。她当初嫁进林家来的时候,林如海已经由林老太太做主有了两个通房丫头,好在林家林家爱惜羽毛,并没有做出娶正妻之前生出什么庶长子的闹剧。   饶是如此,贾敏应付起那两个通房丫头来也是颇费了一些功夫。那两个丫头平日里不吵不闹,老实本分的很,贾敏也揪不出一点错处。况且她们是从小伺候着林如海长大的,自然彼此之间还要留着几分情面。   本来这样的通房丫头,只要她不做主抬成妾,也没有多大的威胁。但是自己嫁过来一年了,肚子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婆婆虽然没有明着说什么,但是每次见到她都不怎么热络。贾敏咬了咬牙,忍气吞声的把其中一个通房丫鬟抬了姨娘,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窝里斗去。   只是没想到那两个丫头也是心思通透的,竟然没有因为妒忌而暗地里相互下绊子,贾敏也不得其法。   她在内宅里长大,贾母的手段也是厉害的,自然是学了几分。虽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是也不是无愧于心的。她嫁过来的第二年,就给那两个丫鬟停了避子汤,却在饮食上下足了功夫。   那两个丫鬟吃的食物,都是一些明面上看着好,但却都有避孕的效果。林家采买的活物,只要是给姨娘吃的必定是灌了避子汤下去的,姨娘喝了那些炖汤,自然会有影响。   这些事情做的隐秘,即使是林老太太查起来也是没有根据的。那些东西像流水一样进了姨娘的肚子里,要是她们还是有孕,那就只能说天意如此。   好在一年下来,那两个丫鬟的肚子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林老太太犹是不死心,这才有了周姨娘。那两个丫鬟,抬成妾的那个几年之后失足落水死了,另一个在林如海的默许下,贾敏也放了出去。   只是这个周姨娘也是个不简单的,她的母亲是林老太太的陪嫁丫鬟,是林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林母见她十年如一日的忠心,便做主放了她一家的奴籍,还额外赏赐了丰厚的银钱给他们经营。   周姨娘的父亲也是个精打细算的,竟然在几年之类把生意做大了,日子过的一年比一年好。周姨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得了林母的青眼,竟然让林母做主纳了她,而且还是良妾。这一切也都没过问贾敏的意思,这一巴掌是生生的打在了贾敏的脸上。   良妾也就是说的好听点,其实也就是个奴才。而那周家人也怪,已经脱了奴籍,竟然又巴巴的送自己的姑娘进府里做奴才。   而林海也没有任何表示,一来他是纯孝之人,自然是不好违背自己母亲的意思。再一点,他和周姨娘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这其中有几分情谊贾敏根本不愿去想。不然林母已经逝去那么多年了,林如海也不会顾着旧情每月去周姨娘房中几日。   贾敏也暗自庆幸林母去的早,不然按照她对周姨娘和自己的态度,自己暗地里也不知道会受多少委屈,至少多半会有庶长子生在皓玉的前头。   而皓玉这件事情,虽然林如海因为职责的关系,政敌也是颇多,但是用这样的手段,明显就是内宅的伎俩。   皓玉前几日吹了风,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要是正好这个时候烧起来,也多半平常。但如果皓玉身子还是像之前一样孱弱,她当然只会暗自自责或者责怪丫鬟婆子照看不利,根本不会往有人故意暗害这方面想。   毕竟这里是上房,皓玉身边是自己拨过去的丫鬟婆子,上房内还有自己的两个大丫鬟。人来人往的,没人会在她们的眼皮子地下做这样的事情。林家没有打杀奴仆的例子,她多半也是把玩忽职守的丫鬟婆子们打发到庄子里去。   就是猜测到别人会这么想,那些人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做。   陈嬷嬷也说过,那个周姨娘能笼络住林母,也足以见得是个不简单的。但是那个时候贾敏上面已经没有了婆母,林如海不是宠妾灭妻的人。况且她身子弱,见周姨娘还算老实乖巧,也懒得多操这份心。   自己在的时候尚且如此凶险,要是万一自己没熬过去,留下来两个玉儿可该怎么办?   贾敏心中想着,遂收了泪,让芷萍重新把早饭摆上来。只是母女俩心中都存着事,各自洗漱后,都只是草草的吃了几口,就搁了下来。   早饭过后,沈大夫又来看了一次,说情况比昨晚好多了,叫备着些清淡的食物,恐怕不久就清醒了,让她们不用担心。贾敏依旧守着,只是表情没有之前那么沉重。再守了半个时辰,皓玉果真醒了过来,也不哭闹,只是看着贾敏说难受。   贾敏的表情好似心口被剜了一刀,她忍着泪,亲自把半碗碧梗粥给皓玉喂了下去,又看他睡下了,贾敏才安下心来。   被吓了这么一遭,贾敏再也不肯让黛玉单独住在东厢了,黛玉的日常用物已经按照贾敏的吩咐搬到了上房来。黛玉知道是贾敏心中不安,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让芷兰把她的字帖拿过来,安心的练字。   皓玉没有危险,命运的齿轮已经被她扭转过来了吧。   午饭过后,皓玉醒了过来,贾敏看他脾胃弱,也没让他多吃。黛玉陪着他玩了一会儿,见皓玉有点困倦了,才让芷萍哄着他睡了。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过了几日,皓玉才算好了起来,虽说是这样,但似乎是受了惊,总有点精神萎靡的样子。贾敏自然是念了无数遍的经,皓玉没事她都应该千恩万谢了。   这日吃过了早饭,黛玉守在皓玉身边看前几日林如海送过来的几本新,贾敏在做皓玉的小衣裳。她正想跟贾敏说说林嬷嬷的事情,就见陈嬷嬷进来了。   她凑到贾敏跟前说了几句话,贾敏脸色一变,立刻咬牙道:“我就说怎么会那么巧,多少年没有动静了,怎么现在心思就活络了起来。”说罢她立刻就站了起来,刚抬头想走时,才转身来吩咐身边的芷萍道:“你在这里守着姑娘和皓哥儿,别再出什么差错了。”   待到芷萍应了,贾敏才吩咐黛玉在上房待着,又说自己午饭可能在别处摆了。又吩咐皓玉醒来之后让她陪着,不要随意出院子。   黛玉隐约猜着了贾敏是去处理什么事情的,连忙赶上前去,央着贾敏带她一块去。   贾敏见黛玉很是坚决,脸上一阵迟疑。   倒是陈嬷嬷开了口:“太太,既然姑娘想去,就带着她一起去吧。要不是姑娘发现的及时,事态比现在更加严重。”见贾敏还在犹豫着,陈嬷嬷继续道,“日后姑娘去的地方不会比咱们后院的事情少,让她早点学着,日后也不至于吃了闷亏。”   “本因如此,是我没想通透。”贾敏点了点头,留下芷萍照顾皓玉,就带着黛玉往正堂那间屋子里去。   终归还是不忍心,贾敏便隔了帘子出来,让黛玉在里面待着,又吩咐芷兰不让黛玉出来,才坐在了主位上。   黛玉只是想看到底是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贾敏这样安排她已经觉得满意了,就不再赘言。   之前她也问过贾敏为什么不立刻处理林嬷嬷和审问皓玉房里的丫鬟们,虽说她担心皓玉的身子,但是皓玉都好了几天了,也不见贾敏有什么动静。要知道三天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虽然她及时锁了消息,但是人多口杂的多多少少会传出风声。等那些人对好了口供,再调查可就困难了。   而贾敏的回答却让她觉得意外。原来已经让陈嬷嬷暗地派人看守着,就等着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自己撞上门来。不单如此,贾敏还让陈嬷嬷的丈夫注意着府里的动静,看看谁近段时间是频繁外出的,或者事发之后频繁出去的。历来这样的事情,都只有足够的银钱才能收买。府内的银两都记着帐,多半是外面来的。   说到底,贾敏心里认为这件事情只有姨娘们会做。   陈嬷嬷是贾敏的陪嫁嬷嬷,当年是从贾家跟着贾敏过来的,况且她又是贾敏的奶嬷嬷,让她去看着贾敏也是放心的。   这一招以静制动确实是个好办法,而陈嬷嬷可能也确实有了收获,贾敏这才开始行动了。   首先带上来的自然是林嬷嬷,贾敏已经饿了她两天,除了送些水进柴房,竟什么食物也不给。黛玉把帘子掀开一条缝隙往外探了一眼,林嬷嬷几日前还略微鼓起的脸颊看上去都凹陷了,眼睛一圈青黑,蓬头乱发的,看着很是凄惨。   但是黛玉也没有可怜她,林嬷嬷的丈夫在林家当了个管事,因她父母清白,她又是林府的家生子,贾敏才让她做了皓玉的奶嬷嬷,逢年过节的打赏也是丰厚的。上回她还听贾敏说,等皓玉再大几岁,也就放了林嬷嬷她小子的奴籍,让他做皓玉的侍读。   林家待她也算不薄,却没料到得到的确实这样的报答。 012 白眼狼 林嬷嬷看到贾敏,似乎是想扑赶着上前去,却被身后几个粗壮的婆子紧紧的抓住,只能拼命的挣扎。她两天没有进食,力气本就小,根本就挣脱不了。况且她嘴还是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贾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周围的丫鬟婆子们虽少,但是大家只是看着,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虽然贾敏进林家这些年,手段并不算狠辣,但是这个当家主母的作风也称不上。况且现在又处在火山口,即使和林嬷嬷平素里私交好的,也不敢贸然替她说话,更何况林嬷嬷只是模样和气,仗着她是府里的老人,也没少做强占小便宜的事。 林嬷嬷挣扎了良久,慢慢的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贾敏这才慢悠悠的开口:“林嬷嬷,你没尝过挨饿受冻的滋味吧,这种滋味怎么样?” 抬起头看了贾敏一眼,林嬷嬷眼中的惶恐更甚了。她是家生子,虽说因为做了皓哥儿的奶娘才进了上房,时间也不长,但是贾敏的脾气她也是知道几分的。 贾敏是大家出来的小姐,性子又好,平日里即使跟下人们说话也不见得会用这样的语调。想到这里,她心中暗自生悔,自己不应该因为一时贪念做下这样的事情。 “你自然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滋味,因为林家养着你!可是你做了什么,你的心肝究竟是什么做的才会生出这样歹毒的主意?”贾敏脸上现出了几分怒气,她端起桌边的白底青花的成窑瓷杯,灌了一口才微微压下心中的怒气。 “我今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出指使你的那人是谁,我必然不会太过为难你。”说完贾敏朝守在林嬷嬷身边的婆子道:“让她说话。” 那婆子赶忙把塞在林嬷嬷嘴里的布团取下来,手上却仍然用了劲。 林嬷嬷半天没有说出什么来,贾敏也不急,只是端着瓷杯,眼睛也没有望着她。 黛玉倒是看得仔细,那林嬷嬷似乎是有些动摇。一个家生子能和林家有什么积怨,无非是被买凶杀人罢了,而且贾敏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现在只是逼着林嬷嬷指证罢了。 林嬷嬷闭上了眼睛,好久才睁开。黛玉一看,就知道坏事了,果然听到那林嬷嬷说道:“太太说的是什么老奴听不懂,老奴也是冤枉的,当时老奴想着去看看皓哥儿,却没想到哪个天杀的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说着林嬷嬷又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含糊道,“老奴好歹奶了皓哥儿一场,凡事也只想着皓哥儿好,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黛玉已经把当时的情况跟贾敏详细说清楚了,贾敏自然认为林嬷嬷有鬼,遂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林嬷嬷哭了一阵,见贾敏没任何反应,抬起头来看了看。 “你也别想着袒护谁,更别想着侥幸躲过去,你全家我都派人守着,现在就在二门外。你自己想想,是银子重要还是你家人重要。”贾敏淡淡的说着,又想起什么,才接着道,“半个月前你男人突然发了一笔横财,不知道那些日去你家催债的人还有没有。” 林嬷嬷的脸色瞬间煞白,她哆哆嗦嗦的看着贾敏,声音也抖得不正常:“太……太,是不是,是不是我说出来……说出来之后你就会放了我们。” 贾敏微微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手中的瓷杯径直往林嬷嬷的方向扔过去:“你还以为自己有权利跟我讲条件吗?像你这样暗害主子的,即使我打杀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事。” 按照大兴朝的律法,奴仆不能随意打杀,但是卖了死契的除外,只需在事后到衙门备案即可。林嬷嬷是家生子,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贾敏手里,黛玉也想不通到底是多大的利益才能驱使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林嬷嬷心中一惊,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慌乱,忙不迭道:“太太,我说,我说……” “半个月前我家那口子不知道被谁骗到赌坊,那天他口手套白狼,竟然赢了一百多两。”林嬷嬷瘫在地上,垂着头慢慢说着,“之后他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道,净日里只想着这种便宜事。先前几天他手气都很好,只是到了第四日,却把之前赚的那些都赔光了。” 听到这里,黛玉的嘴角抽了抽,这果然是做好了的骗局,接下来的事情她猜都能猜到几分了。 “他输红了眼,被人唆使着借了印子钱,没想到也都输光了。”林嬷嬷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贾敏,才继续道,“之后赌坊日日来我家催债,我公公婆婆也都气的下不来床,赌坊里的人又野蛮,我家能搬的都被他们搬走了,他们还说再不还钱就让我家来福抵债。” 来福是林嬷嬷的小儿子,她生了三个闺女之后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心疼的厉害。 “我正没有办法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找到我,说能给我一笔钱,只要我帮她做一件事情。”大概是说到了重点,林嬷嬷又开始吞吞吐吐。贾敏也不搭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林嬷嬷。 “他,他说只要让皓哥儿吹吹风,病一场就行了。还说,之后不但帮我们还了印子钱,还给我们一大笔银子。他说林家素来待下人就宽厚,将来还可以给来福赎身,让他以后可以不用当奴才。”林嬷嬷说着又哭了起来,这次只是抽咽着,并不像之前那么夸张,倒看出来眼泪是真心的了。 “就为了这些你就可以暗害皓哥儿,皓哥儿素来就身子弱,又刚受了风,你再这样对他不是要了他的命么。”贾敏指着林嬷嬷,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黛玉在帘子后面看的心惊。 贾敏本来气管就不好,又受不得气,她的怒气已经积攒了几天,再审下去可不得了。 贾敏明显是不想让她出去,黛玉只能隔着帘子安慰着:“母亲,您可别跟这些人置气,气坏了可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虽然心中也是这样想,但是面对这样的情景不带气都难。贾敏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林嬷嬷:“那日你去上房,为何皓哥儿房中没有其他丫鬟,是不是你和谁串通好了的?这个关头,你还是老实说了罢。” 林嬷嬷摇了摇头:“老奴并不知道,那天我也只是看太太出门了,就去上房看看,没想到皓哥儿身边的丫鬟们竟然都不在。”林嬷嬷自知逃不掉了,带着哭腔一边磕头一边道,“老奴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样的事情,太太打杀我我也没怨言。只是我家来福还小,太太看在我奶了皓哥儿一场,就当是为皓哥儿积德,就放过来福吧。”说完她又“碰碰”的磕着头,不一会儿额头上就见淤青了。 贾敏冷笑了一声:“你是林家的老人了,我自问林家待你不薄,你却生出这样歹毒的想法。虽然我们林家带人宽厚,也容不得你这样的奴才。要不是我玉儿,你就害死了我儿子,你现今还指望着我放过你家小子,你当我林家是开善堂的么?” 贾敏心中自然是知道从林嬷嬷那里问不出来什么了,查出来赌坊那条线索之后,她也让林如海暗地里打发人去调查过,奈何痕迹都已经被抹干净了。连赌坊里的人去林嬷嬷家里闹,也只是暗地里,必然都是计划好了的。她原本期望着林嬷嬷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却没想到她也是个糊涂的。 听到贾敏的话,林嬷嬷呆愣了片刻,才疯了一般的挣扎了起来:“太太说对我们不薄,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家那口子在太太没来那会子就在林家做管事,太太进了府,府里油水多的差事都给了自己的人,我们家那口子分派的就是管香烛这些琐事。大小是个管事也是说的好听,一年下来就连门房的都赚的比他多。我公公婆婆都是药罐子,家里也就我做了皓哥儿的奶娘,每月还有些赏银补贴着,可是太太前段时间还商量着要掐了皓哥儿的奶,再安排个略懂医术的嬷嬷到皓哥儿身边来,这不是要逼死我吗?” 这一说竟然像扯开了话匣子,林嬷嬷心中的怨气一股脑都倒了出来:“我们两口子在林府那么多年,做事从来挑不出一丝错处,但是太太可曾对我们好过一分?就拿姑娘身边的王嬷嬷来说,他儿子早就被放出了奴籍,我们还是老样子。“ 黛玉听着这话不禁愣了一下,感情这件事情她还是有责任的。 皓玉虚岁都三岁了,还没有断奶,虽然大户人家这样的事情很常见,但是皓玉身子弱,需要从饮食中获取更多的营养。黛玉也就提了一次,林如海询问沈大夫,沈大夫也说断奶增加些正常的食物对皓哥儿好些,所以才有了这么一说。 只是她和贾敏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却不知怎地被林嬷嬷听了去,她话还只听了一半。贾敏原想着好歹是奶了皓玉一场,等皓玉断了奶,再分派她其他的事情。至于那个略懂医术的嬷嬷,也只是黛玉随口一提,并算不得真。 只是这些也能成为她加害皓玉的理由,未免也显得太可笑了。黛玉心里冷笑出声,林嬷嬷到现在都只是一味的责怪林家待她不好,所以她才让她不得不生出二心来。 “呸,别端的让人恶心。”黛玉没说话,陈嬷嬷倒是开口了,“就冲着你一直怀着这样的动机,就合该得这样的结果。你在上房里听壁角,也不知道把话听完全,太太那日明明说要把东郊那个庄子给你们家那口子管,等几年皓哥儿大了,就放了你家小子的奴籍,让他陪着皓哥儿读书。对你好,倒生生养出一条白眼狼来。” 府里管着庄子的管事都能在庄子的收成里分些红利,东郊那个庄子收成好,管事也到了离退的年纪,大家都在猜想着太太会交给谁来管。林嬷嬷万万想不到贾敏竟然真的会想到自己,这些可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林嬷嬷呆愣愣的坐在那里,她想哭,可是发现自己哭不出来;正想跟贾敏再求求情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团布块又重新被赛进她嘴里,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她睁大了眼睛,却看到贾敏的手往前挥了挥,那些如狼似虎的婆子重新拖着她出了门。 “带到柴房去,不准她跟其他人说话,好好的看着。”接着陈嬷嬷又出门吩咐了一声,那些婆子应了,手下的力气下的更大了。 林嬷嬷看着逐渐远离她视线的正房,终于呜咽着滚下了泪来。   013迷离 林嬷嬷被带走之后,贾敏接着让人把皓玉房中伺候的丫鬟逐一带上来,几个婆子轻声应了,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早有小丫鬟把地上摔碎的杯子收拾了,又另外给贾敏换了一盏。正堂里静的可怕,贾敏抿了一口茶,才转头对帘子后面的黛玉道:“玉儿累了么,还是回屋子里休息吧。”   “女儿还好,倒是母亲可要休息一会儿,眼看着巳时都快过了,要不要吃两块东西垫垫肚子。”黛玉小心的问着,贾敏是怕她年纪小看多了这样的糟心事对她不好,只是她灵魂已经是成年人,况且她实在是想知道那些人这样做的目的。   贾敏刚想说自己没胃口,又想到黛玉,遂让跟在身边的芷芳去厨房要一碟子热的点心送上来。刚想再劝黛玉回正房去,就听到门外有人传人带过来了,贾敏双手握紧遂又松开,才压住情绪让人带进来。   先带上来的当然是皓玉身边的大丫鬟芷芙,她的待遇比林嬷嬷可要好的多。贾敏倒没有让人饿着那些丫鬟们,只是在屋子里关了几天,虽说蓬头垢面倒不至于,只是没有了之前的鲜活气息。   芷芙脸色惨白,嘴唇周围都起了一圈水泡,她没有被绑着,刚进门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落地的声响让黛玉牙口都酸了。   “太太,是奴婢的错,要是我没有偷懒,要是我一直守着皓哥儿,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太太把我派到皓哥儿身边,本是信任我,是我辜负了太太的信任。太太打骂打杀我,我都没怨言,只是太太告诉我皓哥儿现今怎么样了?”说完芷芙啜泣起来,本来苍白的脸上更显出几丝狼狈。她本来是跪在门口,现今已经拖着膝盖往前爬了几步。   因着黛玉之前的吩咐,她被关在单独的屋子里,外面的人不准去看她,也不准跟她说话,贾敏知道黛玉的处置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所以芷芙对于皓玉的消息自然无从得知。   先前黛玉只是怪她没有守在皓玉身边,细细说起来多多少少是对芷芙有几分怨气的,只是如今再看她现在的样子,再想到她平时的模样,心中终归生出几分不忍。   芷芙并不是府里的家生子,听芷兰说芷芙上头还有两个姐姐,都是饿死的。 ……&芷芙刚到林府的时候才五岁,瘦的几乎是皮包骨了,人牙子带她进了几个府邸,都不肯要她。要是林家不买她,她不是被饿死,就是会被卖到那些肮脏的地方。   陈嬷嬷见她可怜,也就买了她,当时为贾敏做了善事。没想到芷芙长开一些之后,竟然还有几分剔透。她先是在贾敏的院子里做一个扫撒的小丫头,慢慢的竟然成了一等的丫鬟。虽说她不是家生子,但是性子好,又是肯吃亏的,府里的管事娘子和丫鬟们婆子们跟她关系都不错。   贾敏之前也调查过的,这些过程也没有背着黛玉做。芷芙家里除了老子娘,还有一个弟弟,林家待下人宽厚,即使是卖了死契,每月的月钱依旧是给的,做到了二等丫鬟也是每月都要放一天回家看看的。上房里赏钱丰厚,这些年靠着芷芙,她家里也过的不错。   关键是,芷芙家里也调查过了,并没有出现异常状况。只是贾敏经这么一吓,颇有些多疑了起来,遂也只是冷冷道:“你放心,我的皓哥儿还好着呢,怎么着,没害死你们还不放心么?”   芷芙脸色大变,立刻“砰砰砰”的开始磕头:“太太,我怎么会有害皓哥儿的心思。我自小在林府长大,要不是太太,我早就饿死了。太太如今这么说,不是要我万刃穿心么。”芷芙的力气大,没一会儿地上就隐隐看得见几分血色,竟然是生生的把额头磕破了。   贾敏抿了抿嘴,继续道:“就是因为对你们太好了,才养出了你们这么些白眼狼。你不用跟我狡辩,林嬷嬷什么都招认了,你们这一招里应外合可是做的好呀。”   黛玉张了张嘴,难怪贾敏现在还把林嬷嬷单独关起来,原来是想着要诈一诈后面的丫鬟们。她抿嘴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芷芙还在不断碰地的身子一僵,然后剧烈的抖了起来,她挣扎着跪坐了起来,脸上哭的十分凄惨:“奴婢不知道林嬷嬷跟太太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林嬷嬷为什么要这样说来诬陷我,奴婢想跟林嬷嬷当面对质。奴婢要是有害皓哥儿的心思,就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虽然还在一边哆嗦一边抽泣,但是芷芙的这番话说的很是狠绝。黛玉看了一眼她还在流血的额头,才知道芷芙也是个烈性子。   “姑娘,我和芷芙相处那么多年,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我也清楚,决计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的。”芷兰往外间看了看,忍不住说道,“这件事情她也有错,皓哥儿出事她也要担着责任,但是害人的心思她还是生不出来的。”   黛玉前头还在觉得芷芙可怜,但是听着芷兰的一番话,她心思又转了转,也不搭芷兰的话,只是透过帘子看外间。芷兰看了黛玉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贾敏深深的看了芷芙一眼,才问道:“当时你去哪了?”   芷芙顿了顿,抹了抹脸上的泪,重新跪坐在地上:“那日皓哥儿睡着了,我见睡得沉,便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做针线。”说到这里,芷芙停了一下,又抬头看了贾敏一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被贾敏盯了一眼,芷芙才吞吞吐吐道:“后来春绣说,她在做皓哥儿的夏衫,见我去年描的那个花样好看,让我去帮帮她。我见皓哥儿睡得沉,短时间醒不过来,便去了她的房间。”   春绣是皓玉身边的针线丫头,现在已经是暮春,府里早就开始做夏季的新衣。   “那春纷为什么当时也在?”春纷是皓玉房中的另外一个一等丫鬟,贾敏怕进到皓玉房中的丫鬟多了,动手脚的机会也多,所以就只准大丫鬟们进里屋,其他的丫鬟们都只能在外间等着里面的吩咐。只是没想到反而给某些人行了便利,这样想来心中如何不气。   “太太也知道春纷也会描花样,我想着索性趁皓哥儿睡着了,一次把花样描完了,早些把夏衫赶出来。眼见天就快热了,不然怕到时候慌乱。”芷芙虽说在哽咽,但是口条倒还是清晰,“我把耳房的门锁了,又只有正房的一道门和皓哥儿的屋子通着,况巧儿和惠儿她们都在正房里屋做针线,揣度着不会出什么事。只是没想到林嬷嬷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皓哥儿如今病这一场,过错主要在我。”   贾敏没理会之后的哭诉,让人把芷芙压了下去,再把春绣带上来。芷芙同样是隔了间屋子守着她,不让她与外界通消息。   春绣和春纷身上同样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贾敏同样用林嬷嬷诈了一遍,她们都是又惊又气,直言要和林嬷嬷对质。而询问当天的状况,也都和芷芙说的一样,分毫不差。   春绣和春纷都是外面买来的,那年河南发了大水,她们的父母带着她们逃到了这里,病饿交加,没撑过去就死了。人牙子把她们卖进来的时候只有七岁,都是卖的死契。她们在外面没有亲人,没有什么牵挂。春绣绣活好才被贾敏挑中做了大丫鬟,她是个闷葫芦,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闷头做事。春纷也是个老实的,来府里这么多年,也没犯过错。   她们两个,比起芷芙来。更加没有动机。   不光是贾敏,黛玉心头也窝着火,这事情难道全部都是巧合不成。她可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偏偏就在贾敏不在家的时候,在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发生了,并且让林嬷嬷逮着机会进了皓玉的屋子。   而这个林嬷嬷明显只是一颗从开始就打算被遗弃的棋子,要查清楚她的情况可是再容易不过了。何况林嬷嬷身上的牵绊太多,不用威胁什么几乎都会全盘托出。黛玉也猜得到那个幕后之人的想法,林嬷嬷这个弃子只是一个双保险。   要是林嬷嬷这事做成了,那么他埋在上房的那颗棋子便可以不暴露;假使失败被人发现了,林嬷嬷也是个糊涂的,根本攀咬不出什么,他埋下的那根桩还是可以发挥作用。   线索到了林嬷嬷这里就断了,她糊里糊涂的做下这些事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个彻底。   黛玉想的到这些,贾敏自然也想的到,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突然之间站了起来:“把另外两个都带上来,还有,把那个老虔婆也给我带上来。”   说完贾敏又重新坐下来,只是眉头皱得死紧。她同样不相信这件事情会出现的那么巧合,皓玉身边埋了这么一个隐患,要是不揪出来,今后她只会寝食难安。她本不是个多疑的人,只是关系到自己的孩子,她只能做到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贾敏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即使没有证据又怎么样,既然有了嫌疑,即使枉杀她也不可能放过。   014处置 贾敏靠在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目光有些游离。她来林家十几年,林家家风甚严,下人们或有偷懒耍滑的,或有中饱私囊的,比起她在贾家看到的,收敛了太多。她明白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因此虽说她性子并不算软,也未曾打杀过下人。   以前贾母也跟她说过,大宅子里的夫人们,没有哪个是手中没沾过血的。林家几代单传,现今虽说族人还在,但是关系甚远,平日里也已经不大走动了。正是因为人口简单,她以为自己能避免这样的事情,没想到还是被她遇上了。   何况现今她们要害的是自己的孩子,就趁着自己外出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都能弄出这么多事来。要是不揪出来,那就只能统统打发干净,不然今后都会闹的家宅不宁。   没一会儿四个人都带上来了,春绣和春纷只是咬着唇,表情有些呆滞。芷芙脸上满是泪痕,说不出的狼狈。看上去最凄惨的还是林嬷嬷,因为只有她证实了做过暗害主子的事情,那些看管她的婆子们也不大给好脸色她看。   贾敏关了她们几天,也不见有什么人主动来跟她们联络,她心中暗恨幕后之人狡猾,只是到如今再无更好的办法了。   垂着头想了一会儿,贾敏才道:“你们也别说我多疑,皓哥儿这件事情我根本不相信什么巧合。”说完她看向皓玉房中的三个大丫鬟,“如今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才是内应。你们也别想着谁能帮着你,也别以为只要这么含糊着我就拿你们没法子。”   三个大丫鬟面面相觑看了一眼,看向林嬷嬷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如今要是指认出那个内应,剩下的两个我还是留在府里;若是再说不出什么名堂,这样的丫鬟我也不敢要了。我也不会把你们怎么着,直接和林嬷嬷一般捆到衙门里,再也管不着了。”   贾敏话刚说完,四周就响起一片轻微的抽气声。 贾敏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一眼,那些面露异色的丫鬟婆子们才勉强收了自己表情。   芷芙她们三个都是大丫鬟,按着林府往常的惯例,这几个丫鬟都是要外聘出去的。在上房里待过的丫鬟们毕竟跟其他丫鬟不同,至少她们都是识字懂规矩的,人人都是一双巧手,将来外聘的人家也不会太差。像之前贾敏身边的一个叫银翘的一等丫鬟,贾敏放她回家自主婚配,没想到竟然被一个落地的秀才求娶了去,贾敏还额外给了一份丰厚的嫁妆。   那个秀才几年后然中了举,银翘也从一个丫鬟成了举人娘子,还带着小儿子专程来了林府一趟。这其间的变化,自然让府里的丫鬟们艳羡着。   芷芙是皓哥儿身边的一等丫鬟,要是照料的好,几年之后她们的前程自然不会差。但如今要是和林嬷嬷一起捆到官府去了,不管她们有没有暗害皓哥儿,都会和林嬷嬷一样的对待。   不过,她们将来恐怕是比林嬷嬷更凄惨。要么就是受不了刑罚死在牢里,即使熬过去了,接下来也会被官府发配去苦寒之地。这还算好的,要是被送去了烟花之地,这一辈子恐怕就彻底完了。   这些芷芙她们当然也是清楚的,贾敏的话刚说完,她们的脸色已经惨白了,个个吓得身子抖了起来。   “太太饶命啊,太太……”春纷最先从呆滞中反应过来,她哆哆嗦嗦的说完了这句话,径直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力的磕着头,“太太……太太,我不是什么内应,我……”说到最后她的口齿都含糊起来,只是不停的念着,也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春绣听到春纷的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抖着身子趴在地上一直磕头。   芷芙像是呆住了一般,她直愣愣的看着贾敏,嘴唇抖动着,眼睛却没有焦距。   “罢了,她们失职,差点让皓哥儿被害死,一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至于林嬷嬷,先打她四十板子。”贾敏疲倦的挥了挥手,又道,“打完也别留在府里,只要是留着一口气,就径直送到衙门里,省的我看着心烦。”   “太太刚才说的话可是听清楚了,把人都带下去,都傻站在这里做什么。”陈嬷嬷见众人都晃神了一般的站在原地,向前几步走到了正堂的中间,指着芷芙身后的几个婆子道,“就在院子里打,让大家都看看暗害主子是什么下场。”   那几个粗使婆子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她们偷偷的看了贾敏一眼,见她只是闭着眼睛,才利索的把三个丫鬟和林嬷嬷拖了下去。   没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林嬷嬷杀猪似地嚎叫声,黛玉就听到陈嬷嬷提高了音调的说话声:“为什么要堵着她的嘴,就是要让那些存着坏心思的人看看,别以为太太心软就可以为所欲为,给我重重的打,打死不论。”   这句话话音刚落,黛玉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一个小丫鬟摇摇欲坠像是要昏倒了的样子,她也想的出来外面的情景到底有多触目惊心。听芷兰说,林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厉的处罚人了,最多也只是把那些刁奴赶到庄子里,或者是赶出府,这种上刑的事从林老太太逝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黛玉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冷笑,难怪她们连害皓玉的心思都能生出来,难道还指望着贾敏能够像之前那样好性子,最过也只是把她们赶出府而已?即使是再温柔好性子的女人,在别人伤害她孩子的时候,她也会露出利齿,何况贾敏这种外柔内刚的人。   林府的宽厚,却没想到却成了她们心怀叵测时的退路!   饶是黛玉在电视中见惯了血腥的场面,但是听着这样的哀嚎中,心中也禁不住有些慌乱。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林嬷嬷这是咎由自取,至于那两个无辜的丫鬟……罢了,还是等过段时间再做打算吧。   她虽然恨那个幕后之人,也深觉得皓玉房中必定有个吃里扒外的丫鬟,但是却不敢十足的确定这件事情不是巧合。更何况那三个丫鬟中必定是有被牵连的人,她也没那么心狠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一生尽毁。   只是贾敏还在气头上,先让她们去衙门吃吃苦头,等明天贾敏平静一些了,她再求求情。   “姑娘,姑娘你劝劝太太吧。”黛玉刚刚想掀了帘子出去跟贾敏说说话,就听到身边的芷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芷芙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她虽说看着柔顺,但是是个心气高的,要是真送到官府去了,说不定就一头碰死了。看在我伺候姑娘一场的份上,姑娘就救救她吧。”   说着说着芷兰的眼泪也留了下来,站在一旁的春绯和春络互相看了一眼,也默不作声的跪了下来。   黛玉头疼的看着身边的这三个丫鬟,一言不发的又坐回了远处。桌边摆着一个花开富贵的白瓷盘,上面摆放着的一碟子藕粉桂花糕,是芷芳先前端上来的,现在已经冷透了。   院子里又传来一声哭叫,也不知是哪个丫鬟正在挨打。想起近日里还萎靡不振的皓玉,黛玉咬了咬牙:“你们如今求到我的头上,也是没有法子的,她们确实是没看顾好皓哥儿,母亲这样处罚也没有错。”   “姑娘,我知道芷芙有错,但是姑娘不知道……”芷兰支吾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要是进了官府,芷芙这个样子,多半是会被去充了……多半是去那些肮脏的地方。”   黛玉刚想说话,却觉察着芷兰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按理说被处置的有三个丫鬟,芷兰这话似乎只是单单给芷芙求情了。春绯和春络也不吱声,大概是默认了芷兰的话。听这个意思,她们两个都认为芷芙是绝对不会做伤害皓哥儿的事,但是另外两个丫鬟就说不准了。   抿了抿嘴,黛玉本来想说等贾敏火气去了再去劝说的那番话生生的咽了下去,她看了还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掀开帘子走出去了。   刚才她只是关注着外面和身边的情况,却没料想到贾敏身边已经跪了一片了。跪在前头的竟然是芷芳,巧儿也在芷萍的旁边跪了下来,后面还跪着几个管事娘子。   黛玉看了一眼,就没有走出去,只是把帘子掀开一角看着,竟然都是给芷芙求情的。   “她还真是好大的脸面,竟然让我身边的人都为她求情。”贾敏冷哼了一声,声音拔高了一些,“事到如今,谁求情也没用。”说完她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径直往黛玉的方向走过来。   入眼的就是跪在地上的三个丫鬟,贾敏愣了一下,指着芷兰道:“你们还真是好,真是好……”   黛玉见贾敏喘着,连忙上前来抓着她的手:“母亲快别生气了,咱们先回去。”   贾敏点了点头,脸色也柔和了一些,转头冷笑了一声道:“既然你们都爱跪着,那就跪着罢。”   015决定 一路脚不停歇的回到上房,打帘子的丫鬟刚请安打开帘子,就看到芷萍从里屋出来了。她往后探了一眼,见丫鬟们都没有跟回来,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   贾敏沉着脸进了里屋,见皓玉已经睡了,也不再守着,只是和黛玉到外间坐了下来。   芷萍上了茶,见贾敏歇了一口气,才问道:“太太和姑娘怎么独自回来了,伺候的人呢?”   贾敏冷笑了一声:“估计还在正堂跪着呢,不必去管她们。”说完她又饮了一口,才问道,“皓哥儿什么时候睡的,今日怎样。”   芷萍少不得一一回答了,处处都说的细致。贾敏耐心听完了,随即点了点头:“我现今没胃口,先去榻上躺一会子,你打发人去厨房给姑娘传午膳。昨日那道盐水里脊是姑娘爱吃的,还有那道糯米凉糕今日就不必上来了,那味道虽好,但是姑娘吃多了不好克化。”   芷萍点了点头,见身边的几个一等丫鬟都不在,才把站在门外一个叫映荷的二等丫鬟叫了进来,细细的吩咐了,才放她出去。   因皓玉身子弱,宜少吃多餐,贾敏就在上房另外辟了小厨房,久之现今已不大从大厨房里传膳了。   见都妥当了,贾敏才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进了皓玉所在的房间。又不放心的观察了一会儿,贾敏才在芷萍的伺候下上塌眯了一会儿,惠儿期间则一直守在皓玉身边做针线。皓玉房中的大丫鬟们都被牵连,贾敏现今也不放心再安排丫鬟进来,因此就把皓玉带在身边,让自己的丫鬟们照料着。   如今已经是春夏交替的时节,小孩子长得快,皓玉的夏衫也该着紧做了。贾敏也不放心让其他人做,只能是黛玉和贾敏房中的丫鬟帮着些。   小厨房离着并不远,那个叫映荷的小丫鬟眨眼功夫便回来回话了,她不敢擅自进里屋,只是打开帘子往里头看着。   黛玉此时正在看《诗经》,她快,那些游记根本不够她消耗,因此才央了林如海给她一些能够琢磨的事物。 ……&正看完了一篇,就感觉到帘子里似乎有什么动静。她放下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探头探脑的小丫头。   黛玉知道她是来回话的,因此笑道:“站在外间做什么,进来回话吧。”   那小丫鬟脸色一红,呐呐道:“姑娘,我,我不能进来的。厨房的田嬷嬷已经应下了,说半个时辰就可以摆饭了。”她也是有眼力见的,虽然不在屋里伺候着,但是上房的风向怎样她也是知道的。如今正是敏感时期,要是真被怀疑什么,她有十张嘴也是说不清的。   映荷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弯眉杏眼,长得很是讨喜。黛玉也猜想着她的顾忌,也没想着为难她,便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我自是会再唤你。”   映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抿了抿嘴退了下去。虽然她是二等丫鬟,但是贾敏身边的一等丫鬟们个个都是好能耐的,平日里她们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今日突然之间被打发做这样的事,自然是小心翼翼不敢马虎,因此便睁大眼睛站在门外,随时等着里屋的传唤。   芷萍见贾敏似乎睡着了,跟惠儿打了声招呼,便打了帘子出来,见黛玉还在,便柔声说道:“姑娘饿了么,厨房那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摆饭,姑娘要不吃点东西先垫垫底吧。”   黛玉只是摇了摇头,也没有说话。她眼睛虽然盯着手中的卷,但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在芷萍出来之前,她就已经把今早的事情全部回想了一遍。   要说这最让她诧异的,当然算是芷芙了,一个人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所有人冒着风险为她求情?她身边的几个丫鬟,贾敏的几个大丫鬟,甚至连那两个管事娘子,哪一个是好笼络的。   就算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就算是被送进衙门对于一个还没有完全定罪的人来说并不公平,但是也不足以让那么多人为她做到这个程度。   想到这里,黛玉放下手中的,往搬了张凳子坐在帘子附近的芷萍看了一眼。   “姑娘这是想说什么吗,怎么盯着我看?”芷萍咬断了线头,把手中的衣衫抖开看了看。   “芷萍,你怎么不问她们的情况?”黛玉想了想,终是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进屋的时候芷萍脸上的诧异不似作假,但是她没听到芷萍在屋子里问贾敏,那个时候她还以为芷萍必然是会出来向自己打听,却没料想到坐了怎么久,倒是自己先沉不住气了。   芷萍眼睛垂了下来,半晌才抬起头:“其实猜也能猜出几分,她们必定是替芷芙求情了吧。她们……何必呢……”芷萍喃喃的念了几声,才正了正脸色道,“她们也伺候过太太一场,难道不清楚太太的为人么,太太心中憋着一口气,等这口气顺畅了,自然也不会为难芷芙的。”   黛玉眼色沉了沉,突然间转过身来看着芷萍:“你觉得这件事情是谁做的,你也觉得必定不是芷芙吗?”   芷萍怔愣了一下:“姑娘怎么这么问,我来府里的时间早,又在太太身边做事,那三个丫头我都有接触过的。要是说她们三人中任何一个人有害皓哥儿的心思,我都是不愿意相信的。只是天下没有那么碰巧的事情,如果说她们三人中谁最有嫌疑……”她抿着嘴想了想,终是说了出来,“即使我和芷芙交情好些,但是看起来芷芙是最有嫌疑的。”   黛玉抬了一下眉角,也不打算插嘴,只是专心的听着。   “她们三人虽说都是外头买来的,但是之间自有不同。春绣和春纷已经没有了父母家人,身契都捏在太太手里,也没亲友赎她们出去,将来怎么样也只是依靠太太的意思。她们照料好了皓哥儿,太太也不会亏待她们。”说到这里,芷萍的眼睛重新垂了下去,“至于芷芙,她还有老子娘,还有一个弟弟。”   话也只是点到为止,芷萍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黛玉心中对芷萍又是高看了一分。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这四个大丫头,贾敏最信任的却是眼前这个,因为芷萍看事情更加通透,也足够冷静到不会感情用事。   “那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单单替芷芙求情吗?”黛玉低下头看芷萍重新开始做起针线来,似乎没有听清楚黛玉的话。   看了半晌,芷萍才叹了一口气:“姑娘,你……心思太重了,这样对身体也不好。你还小,这种事情交给太太处理就可以了。”   黛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近一年来她待在贾敏身边,虽说并没有表现的太过,但是却丝毫没有孩童的天性。贾敏和林海早已习惯她如此说话做事,现今芷萍这番话,也只是突发感触而已。   果然再次叹了一口气之后,芷萍才道:“芷芙是个好性子的,这些年她在林府,哪个丫鬟婆子不是交口赞叹的?不然太太也不会让她照看皓哥儿。只是,人心这个东西,自己也看不透,何况是别人呢?”说完她也没有再说话,专心的和自己手中的活计较着劲。   半个时辰之后午饭果然摆了上来,贾敏这几日都是夜间时常惊醒,见她睡得正沉,黛玉连忙吩咐不要吵醒她。因为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黛玉也只是夹了几筷子,便搁下来了。   饭后走动了一下,黛玉也困倦起来,她歇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就听到贾敏带着皓玉在外间说笑。   芷兰已经回来了,春绯和春络倒是没看到人。黛玉不知道她睡着的那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芷兰的脸色不好,便没问出口。   陪着贾敏说了会儿话,黛玉就听到贾敏打发芷兰去厨房把炖着的那盅燕窝给黛玉送过来。芷兰怔愣了一下,呐呐的应了一声,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黛玉心中也是诧异的,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如非特殊情况,一般都是吩咐守在门外的二等丫鬟们做的,何必叫自己的贴身丫鬟跑这么一遭。虽然这么想,但是黛玉却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和皓玉玩。   皓玉已经能走能跑了,况且在床上躺了那么多时日,早就腻烦的慌,现今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老想着去园子里玩。黛玉为了管住她,便央林如海用木板拓了一幅画,分割成细小的板块给皓玉玩拼图。许是刚刚接触这样的东西,皓玉兴致正高,就连园子走动的心思都淡了很多。   贾敏督了在榻上玩的正开心的姐弟俩,柔和的笑了笑,才正了脸色对身边的陈嬷嬷道:“明日你让牙婆子来府里一趟,府里也该添些人了。另外我寻思着府里的一些丫鬟们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家里有意思的,就让她们自主婚配,要是没人选的,你就花点心思,总归打发出去。”   不止是在一旁的黛玉,就连陈嬷嬷的表情都有些不敢置信:“太太……这恐怕,这样一来,那人不是更有可趁之机?”   “我还怕她接下来没有小动作呢。”贾敏冷哼了一声,才道,“今日你也看到那个情况了,这样的丫鬟我怎么敢留,万一以后生出背主的心思,我才悔不当初呢。”   陈嬷嬷叹了一声,见贾敏是铁了心,又想到今天那跪了一地的大丫鬟们,心思不禁也冷了几分,遂点了点头应了。 016 回来 那厢在说这话,虽然声音小,却还是模模糊糊能听到。黛玉此时心中已经翻起了滔天大浪,难怪原著当中黛玉进贾府的时候身边竟然只带着这么一个不经事的丫鬟,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要是她没有出现,那皓哥儿说不定会因为这次意外而早夭,贾敏只会比现在更加愤怒。那些丫鬟们跪下来替芷芙求情,贾敏怕那些丫鬟日后会生出二心,便索性把她们都打发了出去,反正黛玉年纪还小,身边的丫鬟可以慢慢的调*教。 只是原著中的贾敏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就离了人世,那些新采买来的丫鬟们性子都还没教导服帖,所以跟着黛玉进京的竟然只有雪雁。 黛玉心中恍然大悟,但是也多了几分焦急。虽然今日芷兰她们替芷芙求情,黛玉心中不快,也只是暗叹她们太感情用事,不会仔细分辨。人无完人,更何况这世人都是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要做到让身边的人都对她存着好印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是冒着风险在贾敏盛怒的时候为她求情呢? 她并不能光凭着这一点就断定内应是芷芙,但是足以看出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不管是所处的环境逼着她,还是她天性中就表现出来这个样子,芷芙和府里的每个人交好,若非刻意绝对不会达到今天这样的效果。 黛玉起初还是想为芷芙求情的,只是看到芷兰她们的举动才作罢。况且以她这一年多来对贾敏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就此作罢的。身边藏着一颗毒瘤,虽然贾敏已经猜测出来并且防着了,但是不除掉的话,贾敏可是会坐立难安。 人性本来如此,你想要在路途中走的更顺畅,就必须先把前方的阻碍或者即将变成阻碍的事物铲除掉。黛玉相信,躲在幕后的那个人当然也必然是这么想。 林家平静了几天之后,内院里又重新开始沸腾了起来,先是听说被送到衙门去的三个大丫头回来了,再又是就不见动静的舒云院突然之间热闹了起来。 舒云院是周姨娘和钱姨娘住的地方,贾敏体弱没心思管她们,便把她们安排在一个院子里,让她们彼此制约着。自从贾敏生下皓玉以来,林如海连舒云院也去的少了,两位姨娘更是深居简出,那院子除了那些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大概都快被人遗忘了。 芷芙她们是在未时一刻被送回来的,黛玉吃过午膳,休息了一会儿才歇午觉。正睡得朦胧的时候,就听到外间守着的春绯惊诧的问了一句:“回来了?” “你声音小点,小心吵醒了姑娘。”这是春络的声音,“刚刚才被送回来呢,太太就立刻传到正堂去了,我只是远远的看上了一眼。” 声音压得很小,无奈黛玉到这儿以后,时时需要打听情况,因此还是隐约间听见了。之后芷兰似乎也是听到了,往外间去了一趟。 她翻了个身,只是静静的听着,听到芷兰掀帘子进来的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姑娘怎么醒了?”芷兰刚进来,就看到睁开眼睛的黛玉,连忙几步走近了,“姑娘还是再睡一会儿吧,眼下才未时一刻。” 黛玉摇了摇头,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必了,睡多了夜间就恐怕睡不着。”说完她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拥着毯子看着芷兰道,“刚才我隐约间听到春绯在外间说话,说什么回来了,你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芷兰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姑娘,是衙门里派人把芷芙她们三人送回来了,太太现在正在正堂里问话呢。”说完她抬头看了黛玉一眼,才吞吞吐吐道,“姑娘……可是要去,要去看看吗?” 黛玉摇了摇头,贾敏也没有真的心狠把好好的三个姑娘家送进衙门里,只是当时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了,便想着把人送远了,那些幕后的人自然是会跟那个内应联系。况且之前黛玉还听着贾敏跟林如海提过一句,让林管家暗地里拿着林如海的门帖让衙门内的人不要真的为难三人。 要知道衙门这样的地方可比不得内院,那种虎狼之地进去就得脱一层皮,怕的就是那个内应忍不住就招了。不管是稳住她还是永除后患,那个幕后之人必然是要去衙门一趟的。而贾敏,就是等着这样的机会。现今人就这么带回来了,恐怕贾敏想要的结果也已经有了吧。 这个结果,黛玉迟早会知道,现在正堂里必然乱的很,他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 没想到黛玉刚刚洗漱完,就听到外间有个小丫头急促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春绯就进屋了。她看了看黛玉,又看了一眼芷兰,表情中有些为难:“姑娘,刚才周姨娘的丫鬟彩霞过来说周姨娘晕倒了。现今太太在正堂,已经吩咐了不准任何人进去,所以守着门的婆子不放行。她说求姑娘去告诉太太一声,说……说……” “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就快说。”芷兰正在给黛玉整理头发,她把头发挽到一边,轻轻束起来,便催促春绯。 春绯偷偷的看了黛玉一眼,才轻声道:“她说周姨娘下身见红,恐怕是小产的症状,因此才逾越了求到姑娘头上。” 芷兰的手一抖,束在手中的发丝瞬间就落了下去。她连忙回过神来,重新帮黛玉绑头发。 黛玉心中一沉,脑中断开的线索慢慢的连成一条线了。 原来,舒云院里有个姨娘有身孕了,这个时候皓玉正好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让她不多想也难。况且她净日里跟在贾敏身边,所知道的消息更多,越加明白这其中有猫腻。原来是这个时候有身孕了么……黛玉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才转头对芷兰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去走一遭吧。” 芷兰诧异的看着黛玉,见她不像是开玩笑,才点头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就被黛玉唤住了:“传完话之后,今日你就在太太留在太太身边吧,等要是太太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意思,太太想必也是明白的。” 芷兰再次一愣,才低眉顺眼的走了出去。 黛玉心情好,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了,想着贾敏在处理正事,皓玉那边也不知怎样,便带着春绯和春络去了皓玉住的的那间屋子。 皓玉午觉已经醒了,芷萍正在榻上逗着他玩笑,见黛玉进来,芷萍连忙站了起来。 “皓哥儿今日可好。”黛玉随口问着,在皓玉身边坐了下来。芷萍还是一五一十的细致回答了,便退到一边,只看着这两姐弟。 “姐姐……姐姐今日不练字么?”皓玉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如今皓玉说话已经顺畅了,只是这奶声奶气的声音里,说到“练字”的时候语气加重,还带着一丝埋怨。 以往的时候黛玉去园子里走动总是捎上皓玉的,近来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贾敏便拘着皓玉不准他出去了,连黛玉出上房的机会都少了很多。每次皓玉问起,黛玉总是说自己要练字,没时间去园子里逛,没想成皓玉竟然把这个“练字”给怨上了。 黛玉笑了出来,答道:“今日乏了,便没练。” “那,我们去园子里逛逛吧,上次的那些花现在都开了吧。”皓玉讨好的看了黛玉一眼,连忙凑到眼前来,“姐姐走走就不乏了。” 黛玉好整以暇的盯着皓玉,半天才道:“皓玉想去逛园子么?” 皓玉想了很久,才回答道:“我不想去的,只是陪姐姐去逛逛。” 黛玉捏了捏他的鼻子:“在等些时日吧,等天气再热些,我们就划船去摘莲子。” 皓玉不懂什么叫划船摘莲子,也不知道那是比逛园子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因此兴致不大。又听出来黛玉话里的意思,今天想出去是不成了,便又嘀咕了几句,才不再提。 黛玉也知道皓玉的无聊,她去年也像如今这样,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好在央着贾敏学了认字,才能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她看着皓玉沉吟了一番,虽说皓玉只有三岁,但她也是三岁的时候贾敏就带着开始启蒙了,皓玉如今也可以开始启蒙了吧。 只是这男孩子和女孩子自是不同,林如海前段时间还说给自己找个先生,她算了算时间,那个贾雨村也快出场了。 对于这个贾雨村,黛玉谈不上很讨厌,但是也不甚喜欢的。贾雨村汲汲经营并不能说他错,一个人想往高处爬这是本能,只是贾雨村也太忘恩负义了一点。当年要不是甄士隐,他恐怕连上京赶考的盘缠也没有,最后竟然为了不得罪薛家,明知道甄英莲是甄士隐的女儿,还是生生把自己恩人的女儿送进火坑。 这种小人,你帮着他他并不一定记得恩情,但是你得罪了他,他可能就记恨一辈子。 况且日后他做出来的事情也不甚光明磊落,他们林家,还是不要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为好。现如今,正好借着给皓玉启蒙的机会,让林如海先找一个先生。 至于贾雨村会不会被她蝴蝶掉,就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之内了   017 敲打 因贾敏之前嘱咐过了,黛玉就一人在房内摆晚饭。饭刚刚摆上,芷兰才从正堂回来,脸色并不怎么好。   黛玉也不问,只是慢悠悠的吃完了,歇息了一会儿才让春绯扶着去散散步。   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黛玉见芷兰还坐在外间,也只是笑了笑,让春绯扶着自己进了里屋。   屋子里已经点了灯,黛玉斜躺在榻上看着白天翻过的一本,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装模作样的翻了一页,就听到外间有动静了。黛玉抿了抿嘴,不动声色的掩饰好自己脸上的表情。   “姑娘。”走进来的是芷兰,她跟春绯打了个照面,又慌忙垂下了头。也不说话,只是站在房间的阴影里。   黛玉掩上了,轻声说道:“春绯,你去厨房看看那盏吩咐她们炖的官燕,让她们不要加太多糖,昨日里的就甜的腻人。”   贾敏吩咐每晚要给黛玉炖上一盅燕窝,近些日子里送来的这一批官燕要用清水先浸泡四个时辰,每日巳时刚过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如今恐怕已经准备着端上来了。她知道这只是黛玉打发她出去的借口,但也马虎不得,便应了一声急忙往小厨房里赶去。   等到春绯出去之后,芷兰突然跪了下来。黛玉挑眉看了她一眼,手中随意的翻着页,却并不说话。   “姑娘,芷兰错了。”芷兰闷闷的说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都已经快哭了。   “好了,别跪着,起来吧。”黛玉叹了一口气,从芷兰回来之后闷闷不乐的表现她就可以猜测到,那件事情多半就是芷芙做的了。   芷芙……黛玉心中思量了一会儿,才对芷兰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你细细的说给我听吧。”   原来今日芷兰赶到正堂的时候,贾敏已经审问过一场了,她没有看到春绣和春纷,只有芷芙跪在正堂里。正堂的人很少,贾敏当时的情绪并不算激动,只是表情冷淡的看着芷芙。   她看了芷芙一眼,正准备跟贾敏说周姨娘的事情,却没料想到芷芙突然哭诉道:“太太,奴婢知道自己一时鬼迷了心窍,但是我真的没有害皓哥儿的心思。 她,她只是说让我把人都支开,并没有说要对皓哥儿做什么。”   “把丫鬟都支开,明显就是心怀不轨,你还照着她说的做,你还以为自己能撇清么。”贾敏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倒是身边的陈嬷嬷疾言厉色的质问了出来。   芷兰心中一跳,知道事情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芷芙她……太让人失望了。   她垂着头默默的走过去,看到芷芳眼中的神色,心中起伏不定。太太应该是早有打算了的吧,她们昨日竟然为了芷芙这样逼迫着太太,太太心中必然更加生气。想到这里,她面上又灰了几分。   “奴婢想着太太房中还有人,也没有外人能进到皓哥儿的屋子里,竟然没想着林嬷嬷她……”芷芙耸着肩膀,无声的啜泣起来,“太太,我怎么会生出害皓哥儿的心思……”   她心中确实懊悔,她只是答应那人把皓哥儿身边的丫鬟们支开一段时间。虽然知道那人的目的不简单,但是那时她想着这里毕竟是上房,那么多丫鬟婆子眼皮子地下能做出来些什么。只要做了这件事情,她们之间就两清了,等过两年她年纪到了,绝对能求着太太把自己放出去。只是她打算的这般好,却没想到那人然还买通了林嬷嬷。   芷芙还在磕头,贾敏没有理会,转眼就看到站在一旁似乎有些着急的芷兰,便问道:“你这会儿怎么到这里来了,姑娘也来了么?”说完她便向后探去寻着黛玉。   “姑娘没来,只是打发我今日在太太身边伺候。”说完她连忙道,“刚才舒云院里的彩霞到了我们院子,说周姨娘似乎,下身见了红,恐怕是小产。”说完她又小心翼翼的看了贾敏一眼,见她脸上似乎没有过多的表情,才舒了一口气。   贾敏暗地里握紧了手,张了张嘴,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胡说!”陈嬷嬷突然之间出声了,“我前几日还看到周姨娘院子里晒着换洗带子呢,怎么突然之间就怀上了,那个彩霞人呢,叫她进来问话。”   贾敏怔了半晌,才恢复了过来。纵然之前已经知道了,但是现在这么说出来,贾敏的心神也是有些恍惚的。等她定了定神,彩霞人已经被带进来了。   彩霞又把在黛玉那里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便磕头请贾敏打发人去找大夫进来。   贾敏虽然心中暗恨,到如今周姨娘这样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她只好让人把芷芙带走,自己回来再问。先前她派人去衙门里守着,果然几天之后那边就待不住了,买通了牢头准备暗害了芷芙,在做成畏罪自杀的模样,却没想到贾敏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买通牢头的那个人当场被抓住了,芷芙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心中也暗自后怕起来。   当初她死咬着牙不松口,只是想着既然林家不管她了,至少那人能在官府发卖的时候赎了她出来,却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这个结果。她们三人自从被送进来之后都是分开关着的,她并不知道另外两人的情况。满腔的等待变成失望之后,又怀着对其他两个人的愧疚,芷芙最终还是说要见贾敏。   只要她坦白了,春纷和春绣便不会受到什么处置,念在她伺候皓哥儿一场,贾敏恐怕也是不会为难她的家人的。她怀着孤注一掷的决定回来的,却没想到结果却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打发人去请大夫,我先去舒云院看看。”贾敏对陈嬷嬷说了一句,便带着芷芳和一干丫鬟婆子们往外走,回头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芷芳身边的芷兰,并没有说什么。   舒云院如今已经混乱成一团了,刚进院门就听到周姨娘的叫声。贾敏皱着眉在院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跨了进去。   没想到钱姨娘也在周姨娘的屋子里,只是垂着头站在角落里,神色间满是慌乱。见到贾敏来了,她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径直的往贾敏扑过来:“太太,太太不是我,我只是碰了她一下,没想到周姨娘就摔倒了。她……她也不知怎么下身就见了红……”说完钱姨娘只是抓着贾敏裙子的下摆,依旧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贾敏听完钱姨娘的话,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姨娘的位子,见她只是抱着肚子呻吟,心中冷笑了一声。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等大夫来了再说,围那么多人做什么?”贾敏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不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却是经常来府中的沈大夫,他捉了脉便从里屋退了出来,径直向贾敏禀报。   周姨娘确实是怀了,且有四个月了。这个消息对许多人而言,无外乎是惊天大浪。这么多年来,林家除了贾敏,任何姨娘都无所出,还是贾敏挣扎着生下了皓哥儿,林家才不至于绝了后。只是在这样的时刻突然被查出来身孕,况且陈嬷嬷还说过,前几日还看到姨娘晒在院子的换洗带子。   下人们相互打着眼色,但是谁都不敢说话,四周却更加安静了。   周姨娘是有轻微的流产症状,大概是摔了一跤引起了胎动,但是却无什么大碍,只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贾敏站在外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通往里屋的帘子,才进到里屋里去。   “前几日还见着你们院子里晒着换洗带子呢,怎么就怀了四个月了,你们这样瞒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容不下你肚子里的那个。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老爷交代。”贾敏也不等周姨娘请安,只是看着躺在床上的周姨娘想起来行礼,便道,“行了,你身子也不方便,这次就算了。”   周姨娘满脸感激的重新躺了下来:“让太太操心了,这么多年没怀上,我也就没往这方面想。那些换洗带子,是彩云前些天刚换下来的,并不是我的。”   彩云正在周姨娘床边抹眼泪,见到贾敏进来了,立刻就跪在了贾敏的脚下:“太太可是要为姨娘做主啊,今早钱姨娘踩了姨娘的裙子,姨娘当时就摔了一下,那个时候肚子就有些疼,没想到下午就见了血。要不是大夫来的及时,姨娘肚子里的哥儿就保不住了。”   “你这个丫头……”周姨娘轻斥了一声,才解释道,“钱姨娘也是无心的,我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怀了,她又怎么会知道,多半是无心之举。”   贾敏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眉梢稍稍抬起:“既然这样,姨娘就好好休息吧,晚间老爷回来自然会来看看你。”说完她又看了一眼周姨娘的肚子,“我们林家子嗣单薄,要是你像彩云刚才说的那样,生下个哥儿,就是我们林家的功臣了。”   周姨娘和彩云听到贾敏的话,脸色突然之间发白,贾敏自是不理会她们,吩咐她们想吃写什么竟然去大厨房后,就径直出去了。   018 收服 “姑娘,厨房已经把燕窝送上来了。”春绯在外间支会了一声,帘子掀开了一些,但是人并没有进来。   黛玉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芷兰,轻声道:“你赶紧起来吧。”说完她又朝外间看过去,“春绯你也进来吧,先搁在那里,让春络也进来。”   三个大丫鬟低头垂首站在那里,白天的事情她们多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现在心中正暗暗有些后悔,黛玉只让她们干站着,又不说话,倒让她们更加忐忑起来。   “今日的事,想必你们都应该听到风声了,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芷兰你跟她们两个说说。”说完她端着春绯送上来的那盅燕窝,倚着食案慢条斯理的吃着。   芷兰诧异的看了黛玉一眼,一般而言,这样的事情,虽然下人们七传八传的最后大家心里都很是清楚,但是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却是没有过的。虽然这么想着,但是芷兰还是把今日在正堂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春绯和春络能当上大丫鬟,心思都是通透的,这样的事情一联系起来,哪有不清楚的道理。两人听后脸都开始泛白了,心中悔意更甚。   “姑娘,春绯知道错了,求姑娘救救我吧。”春绯听完之后,就立刻跪了下来。她当初敢冒着风险替芷芙求情,一来是因为芷芙这么多年心性好。她是外头买来的,刚来的时候芷芙大事小事里里外外提点了她不少。最重要的一点,她相信芷芙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太太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她估摸着等水落石出之后芷芙必定还是会回来的,便跟着芷兰替芷芙求了情。   春绯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不管芷芙的动机是什么,不管她们这些人是因为什么替芷芙求情,她们多多少少是会“连坐”了。太太对姑娘是跟皓哥儿一样的疼着,怎么可能还让她们这些有“外心”的人继续在跟前伺候。   她不同于芷兰和春络是家生子,外头还有人给张罗着。 现今她也才十岁,还不到出嫁的年纪,贾敏多半是打发她到外院去,她这一生恐怕也就这样了。   春络还有些懵懂,但是芷兰却明白了春绯这一跪的意思。她伺候过贾敏,多少能揣摩些贾敏的想法,因此自从从正堂回来之后,她已经心灰了,并不做他想。但是现在她意识到还有一个人是可以求的,她是姑娘的丫鬟,现今姑娘不比从前,自己有主见的很,要是姑娘不放人,说不定是可以说服太太的。   芷兰也连忙跪在春绯旁边,春络性子老实,从众惯了的,见芷兰和春绯都跪下了,她也忙不迭的下跪了。   黛玉性子里还留着前世的思想,看不惯别人动不动就下跪,但是特殊时期就要特殊处理,因此也没叫她们起来。   慢慢的喝完了一盅炖品,黛玉才重新靠在榻上:“这件事情,你们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三个丫鬟面面相觑看了一眼,异口同声的答道:“知道错了。”   “那芷兰你说说,到底是错在哪里?”自从听到贾敏想换掉自己身边的丫鬟之后,黛玉心中其实还是有一些想法的。这几个丫鬟跟了她一年多,她来到这里,首先学会的就是在暗地里观察人,因此这些丫鬟们怎么样,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芷兰性子沉稳,但心肠有点软,好在忠心的很。春绯心思机敏,说话做事也滴水不漏的,胜在年纪还小。芷兰今年已经快十四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外聘出去,正好还有春绯可以用。春络是个老实的,但好在听话,手脚也利落。   黛玉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三个大丫鬟确实都很不错,如果按照贾敏的意思都打发了出去,另外再买人进来调教的话,日后怎样也是个未知数。   她们三人因为和芷兰交好才为芷兰说话,现在看起来心中也是后悔的,贾敏因为关心到自己的子女,心思更加多疑。就为了以防后患打发掉了这么多人,她心中着实是有些惋惜。前几日的时候她已经在想着怎么劝说贾敏打消这个主意,至少自己房里的丫鬟们可不能就这么打发掉。   只是她还要趁着这个机会,让芷兰她们好好想清楚,也必须让她们记着自己的好。身边的丫鬟们忠诚一些,她以后做起事情来也不必那么辛苦。   “我们没有看清楚芷芙,却还傻到帮芷芙求情,识人不清。”芷兰低低的说了一声,又低下了头。   黛玉看向春绯,却听她道:“我们没有顾忌姑娘的感受,让姑娘为难,又那样的逼迫着姑娘……”春绯抬起头看了一眼黛玉,“姑娘,我是一时糊涂,今后再也不会了。姑娘看在我伺候一场的份上,跟太太求求情吧。现今也只有姑娘能救我们了。”   “你们以为我年纪小,容易糊弄就错了。我今日既然问你们这些话,就是打算着开口向太太求情,好歹你们伺候了我一场,我也不忍心让你们就这么轻易被打发出去。”黛玉低下头看了一眼,见芷兰她们三个都只是低下头抹眼泪,便叹了一声道,“都起来吧,我明日试着跟太太说说,只是……”   “我也明白姑娘的难处,不管结果怎么样,芷兰是记着姑娘的好的。”芷兰郑重的磕了一个头,便站了起来,“天也黑了,姑娘还是早些安睡罢,明日也不知舒云院会闹出些什么。”   “咚!――咚!”,“咚!――咚!”,“咚!――咚!”   外面打了落更,天已经全黑了,而上房贾敏的屋里却是灯火通明。贾敏端着一盏青花山水楼台的描金茶却只是看着杯中的图案出神。   “老爷已经往舒云院去了,太太你怎么就不劝着老爷,好歹冷一冷周姨娘……”陈嬷嬷叹息了一声,“我早就说那个周姨娘不是个好东西,心思深沉的很,没想到却有胆子弄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个偷偷进牢房里想灭口的人,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只知道收钱替人办事。如今周姨娘怀了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今早她又说钱姨娘推了她一把。我们现在只有芷芙一个证人,那个所谓的表哥已经找不到人了,这个当口芷芙要是说出来,大家还以为是我们故意往姨娘身上泼脏水。”   陈嬷嬷越说越生气:“芷芙这个小蹄子看着也是老实的,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原来芷芙不知怎么的和自己一个远房的表哥有了牵扯,偏偏私会的时候还被周姨娘的丫鬟彩云看到了,那个表哥还是周姨娘娘家铺子里的掌柜。芷芙被抓住私相授受,知道贾敏最讨厌这种丫鬟,便让彩云隐瞒着,答应帮彩云引开皓玉房中的丫鬟们。   只是等她们去找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个所谓的表哥,周姨娘娘家的铺子里也没有这个掌柜。芷芙这才明白,这些不过是一个经营了几个月的骗局,偏偏她还感情用事的一头扎了进去,差点害死了皓哥儿。   “那个周姨娘,生生的瞒了四个月,难怪前段时间她娘家人也来的勤,一家子的白眼狼。”陈嬷嬷小声的说着,看贾敏神色不好,连忙劝道,“太太可别为这些糟心事心烦,即使那边生了个小子,也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能跟皓哥儿比。只是老爷那里……”   “林家历来子嗣单薄,要真是个男孩,即使是庶出的,恐怕老爷也是高兴的。你以为要是我不让老爷去周姨娘那里,他就不会想着?我这样做,也是想老爷承我的情,空搏个好名声罢了。”   贾敏叹了一声,“那沈大夫真的说脉象上看是个小子?”   陈嬷嬷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那个贱人恐怕也是托人看了,才敢这样赌一把。”   “嬷嬷,明日里把养胎的补品挑好的送过去,周姨娘也不要让她随意出来走动了,让她卧床养胎。”贾敏沉声吩咐着,“她家的那些人,也不要随意放进来了。”   “太太,何必便宜了她,况且我们送过去,她也是不会吃的。”   “正是我送的,她才能吃的安心呢。让她好好的养着吧,历来这生产就是过了一次鬼门关,是应该养好了。”贾敏冷笑了一声,只是透过窗子看着院外。   陈嬷嬷眉心一跳,脸上顿时出现了一分喜色:“太太是想……去母留子?”她这句话声音压低,如果不是隔得近根本就听不到。   贾敏只是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皓哥儿差点被害死,为了我这两个玉儿,我怎么能留下后患。   019 流言 贾敏这件事情处理的很是轻描淡写,第二日黛玉去贾敏那儿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林嬷嬷被送进了衙门,这样谋害主子的奴才,这个世道就容不了她。她多半会被发配到苦寒之地,一辈子就在那儿做苦力了。至于她的家人,贾敏倒是没有追究责任,只是念着他们还有两个老人要赡养,遂打发到偏远的庄子里去了。   至于芷芙,林家是不敢再要了,贾敏只是让她家人赎了她出去。只是扬州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有什么事是瞒的紧的。芷芙虽然是大户人家里放出来的一等丫鬟,但是却是犯了事的,将来说亲更是困难。芷芙的家人赎了她出来之后,在某一天就悄悄搬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却不是林府应该关心的问题了。当然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黛玉到贾敏住处的时候,贾敏正在和陈嬷嬷说话。见黛玉进来,贾敏本来是让她去皓玉那儿看看,怎料黛玉只是打发了跟在她身边的芷兰和春绯去外间,自己却还留在了屋子里。   “给母亲请安。”黛玉微微蹲了下来,却被贾敏拉着坐了下来。   “昨日我只顾着处理事情了,也没留心你,昨日吃的可好?”说完她又细细打量了一下黛玉,“前日换了一批官燕,昨日已经吩咐厨房做了,玉儿吃着感觉可好?”   “都很好。”黛玉回答着,抵不住贾敏的殷殷目光,又细细的说了一遍。   陈嬷嬷见母女二人这般,便说道:“太太和姑娘说说话,我去看看有什么养胎的物什,给那院子里送去。”   贾敏点了点:“我送去自是我的心意,她收不收嬷嬷不必在意。”   陈嬷嬷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芷芳和芷萍之前已经被贾敏打发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黛玉说话并不用顾忌,因此就没有拐外抹角。   “昨日里的事情芷兰已经都告诉女儿了。 ”黛玉轻声说了,看贾敏的表情并没有诧异,便知道今日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容易一些。   “你昨日吩咐芷兰跟着我的时候我就猜着你的心思了。”贾敏用食指点了点黛玉的额头,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可怎么办哟,前段时间我去肖府的时候,还觉着她们家的姑娘性子太跳脱了不好。只是现今看玉儿这样懂事,我又觉着那样的小孩子心性,才是正常的呀。”   “那姑娘和你差不多大,整日的黏着她母亲,我们玉儿自从大病了一场之后,就似乎跟我不大亲近了。”贾敏揉着黛玉的头,半开玩笑半是抱怨。   黛玉心中默默吐槽,脸上却带上了几分腼腆的笑意:“女儿是家里最大的,上面还有爹和娘要孝顺,下面还有弟弟要护着,玉儿懂事一些,母亲也不会那么辛苦的。”   贾敏听着黛玉这一番话,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收了一些,黛玉见贾敏久久不说话,忍不住抬头看去,却见贾敏在悄悄的拭泪了。   黛玉唬了一跳,她忘记贾敏在她面前很是脆弱,她只要说一些感性的话,贾敏必定是会大哭一场的。   “母亲这是怎么了,要是我那些话惹母亲哭的话,可就是我的不是了。”黛玉一只手抓着贾敏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接过贾敏的手帕替贾敏拭泪。   贾敏抓紧了黛玉的手,摇了摇头:“母亲这是高兴,我的玉儿都那么懂事了。你放心,母亲必然会给你们把一切都安排好的,绝对不会有多余的人出来作怪。”   黛玉听得出来贾敏话里的意思,便顺着问道:“母亲,昨日那院子里闹的动静挺大的,女儿都听说了。而且昨日我听丫鬟们说,二门外的丫鬟婆子们都在传,皓玉那件事情,就是周姨娘做的。”   贾敏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那日去正堂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且都是她的心腹,即使下人们暗地里嘴碎,但是也不至于传到二门外去的。   “是春络说的,她回家了一趟,她爹守着二门,大概是听说了什么。春络学了话,便回来告诉了我,她也是让我防着周姨娘,母亲可不要怪她。”黛玉一板一眼的说着,但是事实却并不完全是她说的那样。   “周姨娘因为肚子里怀了哥儿,就起心思暗害了皓哥儿,芷芙都已经供认了。只是看在周姨娘肚子里怀着林家的子嗣,太太才强忍了这一口气”。二门外这些话都已经传遍了,这始作俑者却是黛玉。   昨日里春络回家了一趟,黛玉便授意她跟她娘稍微谈起了这些话,还故意说漏嘴让二门外守着们的李婆子听了去。那个李婆子性子倒是好,只是嘴碎了些,不管什么话都留不住,又喜欢添油加醋。一件事情本来只有一分的严重性,经她嘴里说出来就成了十分。   春络只是在家里待了几个时辰,等她回到上房的时候,她跟她娘暗地里说的那些“秘密”,早已经由着李婆子添了几分在二门外传开了。   贾敏想了一会儿,见黛玉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遂再次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人小鬼大。”   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脸上的伤感一闪而过。周姨娘到林家这么多年,一直不孕,多少也是因为自己在她膳食里面动了手脚。她做了母亲才知道母亲的感受,一直以来都怜惜着周姨娘没有儿女养老,晚景难免有几分凄凉。就是念着这些,她往日里才那样心慈手软。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心慈手软倒是险些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昨日里她没料到周姨娘然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暗指钱姨娘差些害她小产。钱姨娘是她的人,她做什么别人也只认为是她授意,要是那个当口她再让芷芙指认出害皓玉的是周姨娘,难免留人话柄。   周姨娘做到这个份上,芷芙的指证已经没用了。她原先已经打算好了,先让周姨娘再笑一段时间,女人生孩子一尸两命的多得是。只是她最想知道的,却是林如海的态度。   听到周姨娘有身孕的时候,林如海表情虽然有惊喜,但是却没有立即抬脚往那院子里走,还是贾敏催促了一声才去,当晚也就回上房了。他不是宠妾灭妻的,凡事都给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留脸面。要是周姨娘在生产时没挺过去,以林如海的性格,虽然不会说她什么,但怀疑是难免的,多多少少会伤了夫妻之间的情分。   现今想起来,黛玉刚才说的那件事情倒是可以利用一番。由别人的嘴里传到林如海的耳中,比她这个当事人说更有说服力,而且贾敏这样的委曲求全,林如海了解事情真相之后,只会更愧疚。反正那些人传的都是事实,那院子里前段时间出入的外人多,林如海只要稍稍在外面打探一番,多半能拼凑出真相。   贾敏想到这里,脸上倒是带出了几分笑意。内院这个地方,流言就是一把利刃,足以杀死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更何况那人本来就不干净。   黛玉知道贾敏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咧着嘴笑。   “只是我今日来,是要求母亲一件事的。”黛玉看了看贾敏,继续道,“前几日芷兰和春绯她们为芷芙求情,母亲可是生她们的气了。”   贾敏抿了抿嘴,却不回答,多少猜测到了黛玉此行的意思。只是她心中经过这次惊吓,已经再接受不了任何一丝的冒险了,所以也不接话。   “我知道母亲是生她们的气了,母亲认为经过这一次,她们日后会生出二心。”黛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件事情,要是她们之前不为芷芙求情,我才真的不敢要她们。”   贾敏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说?”   “母亲想一想,她们都算是自小在林家长大的,母亲的性子她们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她们和芷芙相处那么多年,在芷芙要被送进府衙的时候,要是只顾着母亲会责罚,而不顾同伴的生死,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在我身边伺候着,我才真的害怕。”   “她们求情,至少心中都存着一分良善。她们在这样的时刻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帮着芷芙,我相信日后要是我陷入困境,她们必然也会护着我的。”黛玉这番话昨日就想过,说起来倒是顺口的很。   “胡说,什么陷入困境,玉儿日后必定会平安康顺的。”贾敏板着脸教训了一声,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大道理倒是一堆一堆的,也不知喘口气。”   黛玉知道贾敏是听进去了,也靠着贾敏坐了下来,摇晃着贾敏的手道:“我这也是为母亲分忧啊,要是再到外面买丫头调教,也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芷兰她们最多也是识人不清,多教教也就懂了。”   “虽说这么说,但是春绣和春纷她们两个却是不太好办……”贾敏轻声说了一句,声音小的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到贾敏的话,黛玉便知贾敏很可能是被她说通了,因此也松了口气,便建议道:“她们两个更好说了,春纷和春绣是外头买来的,母亲既然不放心她们,便先把她们打发远一点看看情况,要是看着还好的话,再让她们回来也不迟的。”   “罢了,这也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既然你说了那么一大通道理,我就先让你院子里的丫鬟们留着。”贾敏笑着拍了拍黛玉的头。   只是黛玉身边的丫鬟们很多毕竟年纪也大了,迟早是要放出去的,这采买小丫头的事情,近日里还是要做的。贾敏笑了笑,也不再去想,只是问起黛玉今日读练字的事情来。 020 应邀 自从那天从李婆子嘴里放出那番话之后,周姨娘因为怀了哥儿就暗害皓玉的事情就传的愈演愈烈。上面又没有主子约束着,下人们便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什么版本的都有。但他们都只能在暗地里偷偷的闲聊,却是不敢明面上交流的。等传到林如海耳中的时候,周姨娘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了。 林如海刚开始的时候还很是欢喜,毕竟他子嗣单薄,膝下只有皓玉这么一个嫡子,未免显得单薄了些。假如皓玉有个兄弟作伴的话,皓玉将来也不会太过于孤单。 只是庶子永远也比不上嫡子,林如海即使心中欢喜,也只是每月多去了周姨娘院子几次。 贾敏倒是安心多了,她刻意放纵,那样的流言迟早是要传到林如海的耳朵里。平日里她也只是多劝着林如海去舒云院看看周姨娘,安胎的**和补品也是不间断的往那院子里送,就连沈大夫也隔几日来一次府中。 因为周姨娘有身孕,身子不便,贾敏便把钱姨娘也给迁出了那个院子。又在舒云院里单独辟了一个小厨房,每日从月例里单独拨出五十两给周姨娘,让她自己的人来安排她的日常饮食。 只是,贾敏虽然允许周姨娘家送自己的丫鬟进来,却不准她娘家人时常来探视。借口也是为了让周姨娘安心养胎,名正言顺的很。大概是因为贾敏没有来找她的麻烦,周姨娘这段时间也乖觉的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免得贾敏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闹大。 虽然派人盯着周姨娘,周姨娘也忌讳着自己有身子,不敢翻出什么大浪来。虽是如此,贾敏也不敢让黛玉和皓玉离开了她的视线。 六月初二肖府送来请柬,说是肖府那一池的荷花都开了,请贾敏过去赏荷。因见天气好,黛玉和皓玉也长期闷在府中,贾敏便应下了了。这一次,她把黛玉和皓玉一起带了过去。 马车在道路上缓缓的行着,因为铺了足够多的垫子,倒没有显得很颠簸。林家在城西,而肖家在城南,倒要行个把时辰。黛玉因猜测着马车内必定摇晃的很厉害,因此并没有带常看的书来打发时间,见实在无聊的很,便逗着皓玉打发时间。 皓玉正是坐不住的时候,但是因为很少坐马车,因此还在新鲜阶段,并不见不耐烦之色。黛玉拿着盘子里的点心逗他,往往刚刚碰到了皓玉的嘴,便把拿着点心的手收回来。偏偏皓玉还次次上当。多次之后皓玉终于恼了,愤怒的叫了一声,直直的往黛玉手中的点心扑过去。 黛玉唬了一跳,本能的缩了一下身子,芷萍一个不留意,皓玉就撞到了马车的车壁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等假寐的贾敏睁开眼睛的时候,黛玉早就端端正正的坐好了,芷萍正哄着皓玉,芷兰只是忍着笑,躲避着贾敏的目光。 “皓玉想吃我手中的糕点,没想到撞到了车壁,没大碍的。”黛玉连忙解释着,芷萍看着委屈的还在落泪的皓玉,也暗自笑了出来。她看到的姑娘素来是稳重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果然是小孩天性。 “芷萍,先让皓哥儿吃点垫垫胃吧,兴许是真的饿了。”贾敏吩咐了一声,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她平日里坐马车都是受不了半分颠簸,现在头还是昏沉的。 芷萍应下了,只能无声的安慰被自己姐姐欺负的皓哥儿。 黛玉正想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嚣声,她心中揣度着马车大概是行到闹市了,心中不禁有些蠢蠢欲动起开。来到这里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林府以外的其他地方,因贾敏身子弱,她竟然连传闻中的寺庙都没去过。 黛玉看了看贾敏,见她还是闭着眼,芷萍只是在一旁哄着皓哥儿,遂跟芷兰使了个眼色。 自从黛玉说通了贾敏之后,芷兰就认清了一个道理。她是黛玉的丫头,日后的正头主子还是黛玉,因此也没有之前那么拘束着黛玉。见黛玉跟她使眼色,芷兰为难的看了贾敏一眼,才微微挪了一步,用身子挡住了芷萍的视线。 黛玉心中暗喜,朝芷兰笑了一下,便转头悄悄的把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了一条缝,探头往窗外看去。 扬州算是一个繁华的城市,只是黛玉看到的这一处就可以反映出来。街道繁华,商铺林立,喧嚣之声不绝于耳。马车走的并不算快,虽然林府的马车并没有什么明显标志,但是这样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因此道路都被让了出来,黛玉倒是看得更清楚。 黛玉粗略的晃了一眼,街道上面行走的还是有女子的,只是看衣物多半是贫寒之家的姑娘。黛玉叹了一声,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她成了林家姑娘,虽然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但是却再也没有肆无忌惮的在街道上行走的权利了。 “外面可是热闹的很?”突然贾敏冷不丁的说了一句,黛玉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却见贾敏笑意盈盈的望着她,“等八月十五的时候,母亲和你父亲带着玉儿再出来逛逛可好,那时候可比现在热闹。” “真的么?母亲不骗人?”黛玉睁大了眼睛,脸上出现了几分欢喜,连忙放下车上的帘子凑到贾敏身边去。 贾敏摸了摸黛玉的头:“自然是真的,中秋的花灯虽然没有元宵那样多,但是沿湖也都是挂满了的。况且扬州这里还盛行拜月,那天也没有宵禁的。这京里中秋更是热闹,我小的时候你外祖母和外祖父就带着我看过一次,母亲现今还记得呢。” 这一不小心又说到贾家了,贾敏倒是很喜欢跟黛玉说古,无外乎就是她当年做姑娘的时候是怎么样怎么样的。贾家是军功起家,事事显露出一个“富”字,铺张浪费之极。而林家是书香世家,胜在一个“贵”字,处处透着内敛。 贾敏讲贾家如何如何铺张奢华,无外乎只是追忆做姑娘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但是原先的黛玉并没有现在的这种世界观,当然只是认为林家不如贾家,因此在寄居贾府之后,越加自卑起来。黛玉暗地里摇了摇头,连忙又拉起贾敏说起肖府的事情,以此扯开话题。 这个肖大人名鹏字霖云,,是扬州的按察使司,正三品的官职。其父肖毅为当代大儒,曾任太子太保一职,后来今上继位,又封其为文渊阁大学士。只是肖毅那时已经老迈,才让其归家荣养。肖霖云是林如海同年,虽然不是一甲,但也是二甲进士出身。 其妻孟氏也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孟家,乃孟家的嫡次女,祖上曾经出过两任状元郎,一任榜眼一任探花,三甲进士更是数不胜数。孟家虽无爵位,但孟氏的几个哥哥都在翰林院任要职,孟氏的姐姐是西宁王爷的正妃。 现今这些王爷当中,多半是异性王爷,姓国姓“周”的王也只剩下西宁王府和东平王府两家,那两家才能真正的称的上是皇亲国戚。 肖霖云二甲出身,但是一路下来也是顺风顺水,年纪轻轻的就已经稳坐正三品,前途自然是不可估量。 孟氏为人通透,八面玲珑,所以扬州的夫人们都跟她交好。贾敏虽然因为身弱几乎是足不出户,但是和孟氏的来往还算密切。况且她上次去肖府,见孟氏的小女儿尤其活泼可爱,黛玉正是贪玩的年纪,却已经这样沉稳,小孩子心思太重了可不怎么好。 贾敏估摸着大概是没有玩伴的缘故,遂应了孟氏的邀约,带着黛玉去肖府,希望黛玉也学着肖家姑娘的几分活泼。 肖大人有二子二女,其中长子肖展和二姑娘肖凌薇乃孟氏所出,贾敏想让黛玉结交的自然是这个叫肖凌薇的小姑娘。 “凌薇跟你同年,只是比你大上五个月,但是性子活泼跳动。玉儿要是见到她了,可要跟她好好相处,她可爱的紧,想必玉儿也会喜欢她的。”贾敏把黛玉拉过来,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黛玉,见没有不妥之处,才略微点了点头。 黛玉穿着一件雪荷色团锦琢花长裙,外罩玫瑰粉色的纱羽对襟比甲,倒是显出了几分同龄孩童的娇俏可爱。 “芷兰非要我带上这个,可是这样的东西绑在头上,好重。”黛玉指了指插在自己头上的那对红宝石串米珠头花,她还未及笄,因此并未梳髻,芷兰只是把她上面的头发挽了起来,下边便让它松松的垂了下来。那对头花,就是芷兰嫌黛玉太素净,便硬要黛玉戴上的。 “小孩子家家的,打扮的那样素净做什么,依我看,这对红宝石头花佩着倒刚好。我那有一对用南珠镶嵌的头花,明日记得从箱子里拿出来,给玉儿带着玩。”贾敏后面那句话却是对芷萍说的。 芷萍应下了,芷兰见黛玉无奈的撇了撇嘴,便偷偷的笑了出来。   021 肖府 她们出发的早,到肖府的时候,才是辰时(早上九点)刚过。   黛玉也起的早,先前是因为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精神也振奋了。但是和贾敏说了一会儿话,渐渐也感觉到疲乏起来,而皓玉早就点着头昏昏欲睡了。   贾敏见她们姐弟俩睡眼朦胧的眼睛,赶忙让芷兰和芷萍给两人倒茶醒醒神。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黛玉喝了一杯茶,精神也好多了。见外面有小厮和婆子的声音,也不像是自家的,便还是把车帘掀开了一条小缝隙往外面看去。   肖家祖籍扬州,也算是个大家族,虽然在先皇在时就已经迁到了京中,但还留有三支在扬州。这肖府原是肖家的祖宅,肖霖云外任扬州之后便把祖宅重新修葺了一番,这才成了今日的扬州肖府。   肖府的莲花在扬州是很出名的,用“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孟氏喜爱莲花,遂更加精心的打理自家的莲花池,每年在莲花花期的时候都会下帖子邀请各家的夫人姑娘们来赏花。   贾敏前两年也去过一次,直言那种景象美不胜收。只是林家的湖泊里虽然也种植了莲花,奈何主人没有精心打理,因此还不成气候。如今正是莲子成熟的时候,湖边又凉爽的很,要是能自己划船下水采莲子那才真是好玩。   黛玉憧憬的想着,又转头看了一眼腻在贾敏怀里的皓玉,勾了勾小指道:“皓哥儿,姐姐那日说去湖里采莲子很好玩的你还记不记得?”   皓玉先前被黛玉逗弄了一番,见黛玉和他说话,便撅了嘴,“哼”的叫了一声就转了头,只把后脑勺对着黛玉。黛玉讪讪的笑了笑,又重新凑到车帘上观察外间的情况。   肖府有三间兽头大门,每个门边都守着几个家丁奴仆,如今正是中门大开。 ……_!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请了安,又看了林府递过去的牌子,点了点头便让马车往里面行了。   一路上安静的很,进了二门,那些丫鬟们才把贾敏一行从马车上请出来。黛玉跟在贾敏身后,被芷兰抱下了马车,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庭院楼阁无不别致精巧,大气内敛,便知这肖家果然也是累世富贵之家。   “太太知道夫人把姑娘和哥儿也带来了,便吩咐我们准备了软轿。”为首的一个丫鬟屈膝说道。   黛玉略略打量了一番,才知道引着她们进来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她轻易不开口,便跟着贾敏和皓玉坐上了软轿,抬着她们一路过了垂花门。   等从轿子里下来,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嶙峋的山色少了一些,这院子的布置倒是多了几分大方之感。黛玉低眉顺眼的走在贾敏身侧,眼睛早已经暗暗的把周围观察了个遍。   还没有等她们进屋,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女子匆匆从里间走了出来,见到贾敏一行人,脸上就已经带上了几分笑意,盈盈往下一拜:“林夫人可是到了,我们太太可是盼了好久呢,快跟奴婢进来吧。”   黛玉见贾敏对那丫鬟的态度还算气,便猜测到这应该是孟氏身边的大丫鬟,因此也跟紧了贾敏的步子,往里间去。   刚进门,里屋的帘子就被掀开了,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藕丝琵琶衿上裳,下着烟水百花裙的妇人。年龄看上去也只三十左右,梳着芙蓉归云髻,插着并蒂海棠花步摇,又以珍珠宝石零星点缀其间。她容貌虽然略显端庄,但是这样一打扮,倒生生的衬托出几分俏丽。   “敏妹妹今日来的可早,这会儿张夫人她们几个恐怕还是刚出门。”孟氏笑出了声来,眼睛一转就看到了跟在贾敏身后的黛玉,便问道,“这可是你家的那位姑娘?”   黛玉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肖家的女主人,便行了礼道:“玉儿见过肖夫人。”   “好,好……”孟氏笑眯了眼,让贾敏和黛玉坐下了,又吩咐身边的丫鬟们上茶后,便把黛玉拉到她的身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可真是个招人疼的姑娘,你母亲长我一岁,我们素来交好,你叫我一声姨母也是使得的。”   黛玉心中暗自纳罕,贾敏嫁到林家,七年无所出,扬州这些夫人们即使嘴上不说什么,心中也暗自笑过的。再加上贾敏身子不好,更加不喜外出交际。这个孟氏虽然算是其中和贾敏关系比较好的,但也不到情似姐妹的地步。她言语中过度亲热,也不知情况到底是怎样?   心中拿不定注意,黛玉悄悄的瞥了贾敏一眼,见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笑道:“既然肖夫人这么说,玉儿叫一声也使得。”   黛玉垂下眼,乖乖的叫了一声“姨母”。   孟氏摸了摸黛玉的头,转身对身后那位之前把贾敏迎进门的丫鬟说道:“揽月,去把昨日准备好的表礼拿出来。”   那丫鬟应了一声,转身进了里屋。孟氏松开黛玉,又把皓玉拉去她的身边,细细的又询问了一番。直到那个叫揽月的丫鬟出来之后,她才重新把黛玉拉到身边,亲自把揽月端着的托盘上的东西交给黛玉和皓玉。   黛玉的是一个坠着红缟玛瑙的璎珞圈,皓玉的是一块通体碧绿的生肖玉石,另还各有金银锞一对。   黛玉感觉这些东西价值不菲,贾敏自然一眼就瞧出来了,忙推手拒绝道:“晴姐姐,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没得折了他们的福气。”孟氏单名一个“晴”字,贾敏唤她一声姐姐,已经是亲近的说法了。   孟氏装作生气道:“他们唤我一声姨母,自然能收下我的见面礼。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什,给他们玩一玩罢了。”   说完她也不理会贾敏为难的神色,对身边的丫鬟道:“早先就让你们把二姑娘带过来的,怎么这会儿了还不见人影,又是疯到哪里去了?寻香,你去她院子里走一遭,说林家姑娘来了,让她快过来。”   那个叫寻香的丫鬟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上了茶,又摆了茶果,屋子里只留下几个大丫鬟伺候着,其他的都退了出去。黛玉只是听着贾敏和孟氏聊天,多半是扬州那些夫人们之间流传的趣闻,对于黛玉这个在现代经历了一遭的人来说,略显无聊了。她见没她什么事,皓玉又趴在芷萍身边昏昏欲睡,便躲在贾敏身后,靠着芷兰打了个盹。   刚刚眯了一会儿,就听到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逐渐的传到了里屋。孟氏话音一停,笑道:“多半是我那二丫头来了,她被我宠坏了,疯的厉害,倒是让妹妹见笑了。”   “哪里,小孩子就应该爱玩爱闹,我这个玉儿就是太安静了,让我担心的紧。”贾敏连忙回答着,又把黛玉从她身后拽了出来。   “给母亲请安。”清脆的声音传到耳边,一阵风就从黛玉跟前掠过,黛玉眼见着一个红通通的身影滚进了孟氏的怀里。   孟氏虽然笑得见牙不见眼,但语气却是刻意放严肃了一些:“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还不快见过你姨母还有林家的妹妹。”   那小姑娘从孟氏怀里爬起来,转身看向贾敏和黛玉的方向,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道:“姨母好,林家妹妹好。”   贾敏也是满脸的笑意,让芷萍把先前打算给肖家姑娘的东西也拿出来。虽然她先前见过肖家的二姑娘一面,但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没有准备什么,因此这一次给的才算是正式的见面礼。   那是一串红珊瑚手钏,粒粒浑圆饱满,做九连玲珑状,微微一动便是流丽的红光游转。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东西,丝毫不比刚才孟氏送给黛玉和皓玉的见面礼逊色。   但是黛玉却知道这并不是贾敏先前的意思,贾敏原先准备的是一个双耳同心白玉莲花玉佩,虽然金贵,但是却远远不如那串红珊瑚的手钏。那手钏本是贾敏自己戴在手上的,却不知是何时摘了下来。   黛玉心中沉思着,孟氏今日给她和皓玉的见面礼太过贵重了,贾敏才不得不悄悄的换了原先的表礼。这足以表明,贾敏和孟氏虽然是亲近,但也只是表面上的交情。而这次孟氏言语和行为中都是刻意交好,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敏妹妹,这样贵重的东西,给了二丫头算是糟蹋了。”孟氏连忙劝阻着,“这样的……”   只是孟氏话还没有说完,肖凌薇便惊喜的叫了一声:“好漂亮,谢谢姨母。“说完她也不看孟氏尴尬的神色,径直往贾敏的方向跑过来。   贾敏笑道:“总是逗小孩子玩的玩意,她们喜欢不就成了,哪分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孟氏叹了一口气,对笑逐颜开的肖家姑娘道:“还不谢谢你姨母。”   “已经谢过了。”肖凌薇嘟囔了一声,又再次道了一声谢,便开始把玩着手中的那串鲜红的珊瑚手钏来。   022 相处 肖凌薇表现出来的才是五岁小孩的真正性情,那串红珊瑚手钏她把玩了不到一刻钟,就已经开始觉得厌烦了。自己姑娘什么性子孟氏自然是清楚的,遂叫肖凌薇身边的丫鬟收好手钏。   小孩子嗜睡,皓玉今日起的早,现在早已经撑不住了。贾敏带着皓玉出来,只是不放心让皓玉一个人待在林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虽防着周姨娘,却还是心中不安,就索性全部带了出来。   孟氏也见到皓玉困顿的神情,便猜着了几分,于是笑道:“敏妹妹,还是让皓哥儿去里间睡一会儿吧,小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可不要因为我们让他难受。”   贾敏神色有几分意动,待会儿赏荷的时候,身边陪着的都是那些夫人姑娘,皓哥儿是没有玩伴的,她也无暇顾及。   “我里间有一个小套间,是我二丫头还没单独辟院子的时候住的,让皓哥儿去补个觉正合适。”孟氏再次劝说,“要是敏妹妹不放心,便多让几个丫鬟婆子守着。”   “那麻烦晴姐姐了。”贾敏吁了一口气,亲自把皓玉送到套间。因皓玉没在她眼皮子底下到底是不安心,便把陈嬷嬷和芷萍并皓玉身边新提上来的一等丫鬟春织留下来了。孟氏也留下那个叫寻香的大丫鬟照看,二人才相携着出来了。   黛玉默默的坐着,只是靠着芷兰在外间等贾敏和孟氏出来。   “玉儿妹妹也无聊的紧吧,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黛玉正愣神间,就看到红通通的肖家二姑娘肖凌薇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她没待黛玉回答,就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黛玉,咧嘴一笑,“妹妹真好看,比陈家那个趾高气昂的陈纤纤好看多了。”说完她伸出了那只刚刚抓过糕点的手,在黛玉的脸上抹了一把。   黛玉愣怔怔的看着自己被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调戏,却只能大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玉儿妹妹怎么了,你以后常来我家玩好不好,我喜欢你,不喜欢陈纤纤。”肖凌薇愤愤的说了一声,见身边的丫鬟跟她使眼色,声音才越说越小。   “凌薇,玉儿可不像你这样疯疯癫癫的,你别把她给带坏了。”肖凌薇在跟黛玉磨着,贾敏和孟氏正好从里间走了出来。   贾敏连忙摆了摆手:“玉儿就是太安静了,我还希望她跟凌薇多学学,小孩子就应该活泼些。”   正谈笑间,一个丫鬟在门外探了探,揽月眼尖看到了,便悄悄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就进来,声音还是柔顺的:“太太,陈夫人的马车已经到了大门,恐怕不一会儿就要来了。”   贾敏皱了一下眉头,脸上的异色一闪而过。这个陈夫人赵氏是江苏巡抚陈也升的夫人,贾敏虽然跟她接触的不多,但是素来就是不喜欢她的。   巡抚也是从二品,赵氏和贾敏一样也是二品的诰命夫人,但是在贾敏面前却是倨傲的很。一来贾敏七年无子,赵氏素来以这个来冷嘲热讽,二来这个赵氏乃是忠烈侯赵家的姑娘,和宫中的赵皇后还是有几分联系的。   赵皇后乃赵家嫡长女,生的六皇子现在正得今上青睐,赵家也水涨船高起来。   这个赵氏是赵皇后的庶妹,做姑娘的时候也在赵皇后跟前曲意奉承过,因此赵皇后对她还留了几分情面。陈也升也因为这一层关系自今官运亨通,从一个寒门出身的翰林院庶吉士,在短短十年间就到了从二品大员。   贾敏和赵氏虽然明面上还是点头交,但却相互间看不上彼此的,孟氏是下帖子特意请的自己,怎么也把赵氏给请过来了?但是疑惑归疑惑,这样的时刻贾敏自然不会表现出不悦来打孟氏的脸面。   “那个陈纤纤也来了么?”听到赵氏到了大门外,肖凌薇脸色突变,立刻抓住揽月的袖子。   “这个我也不知道,姑娘等陈夫人到内院来了就知道了。”揽月笑了笑,见肖凌薇脸色不好看,便道:“有玩伴来陪着姑娘玩,姑娘还不欢喜吗?”   “谁稀罕她陪我玩,我才不想跟她玩。”肖凌薇顾忌着自己母亲在场,因此只是轻声嘀咕着。   因为肖凌薇就站在黛玉身边,黛玉倒是听了个清楚。她不禁有些好奇起来,这个陈纤纤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肖凌薇听到她的名字就像是即将面对洪水猛兽一般?   “玉儿妹妹,我们家荷塘里的花都开了哦,我带你去看看花吧,还有莲蓬可以吃哟。”肖凌薇眼睛转了转,连忙上前拉住黛玉的手,又转身对孟氏道,“母亲,我带着林家妹妹去园子里逛逛可好,她还从来没有来过咱们家呢。”   孟氏本来就打算着让自己的姑娘和黛玉好好相处,正想着怎么办呢,没想到肖凌薇就提出了这一出,哪能有不应的道理。便看向贾敏道:“我们说话也不好总是拘着小孩子在身边,让凌薇带着黛玉去逛逛也好。昨日里我就清理了院子,外人进不来的,让她们小姑娘自己去吧。”   贾敏心思转了转,便同意了。吩咐了黛玉几声,又让芷兰和春绯跟紧了黛玉,才放她出去。   那肖凌薇得了准话,立刻拉着黛玉的手往外走,跟后面有什么在追赶她一般。直到正房都看不见了,肖凌薇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跟在肖凌薇身后的两个丫鬟也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姑娘你可算是停了,我们跟着你这样惯了也没关系,只是如今你还带着人,可要顾及着一些林姑娘。”   肖凌薇这才意识到黛玉在身边,连忙满脸局促的道了歉。   “没……没关系的……只是,你跑那么快做什么?”黛玉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连贯。这一年来她身子虽然调理好了,但也经不住这样的大幅度运动。   “我是怕那个陈纤纤追上来,要是我母亲还让我带着陈纤纤,我才不呢……那个陈纤纤……我不喜欢她的,非常不喜欢!”肖凌薇认真的说着,表情又显得有些为难,“只是我讨厌陈纤纤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哦,我母亲说这样明白的说出来很不懂礼数。”说完肖凌薇又扭头看了看四周,声音越发小了,“但是我确实很讨厌她,要是你见过她了,你也会讨厌她的。”   肖凌薇穿着大红色盘金彩绣锦锻裙,金线绣成的牡丹盛开在裙摆下端,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泽。因为刚刚跑动过,她的脸也是红彤彤的,衬得更加可爱。黛玉心中哀嚎一声,她灵魂里是成年人,自然觉得这样的小萝莉可爱爆了。   忍住想要在她脸上掐一把的冲动,黛玉牵住她的手,点了点头:“我们快走吧,要不然那个叫什么陈纤纤的说不定就过来了。”日头现在已经毒了起来,还是早点赶到阴凉的地方,不然黛玉也觉得难受的紧。   肖凌薇惶恐的点了点头,煞有其事道:“没错,玉儿妹妹我们还是快走吧,要是陈纤纤过来了可不得了。”   黛玉跟紧了肖凌薇的步伐,又转头去看肖凌薇惶恐的侧脸,心中不禁暗笑了起来。这个肖凌薇,果然性子很是跳脱,人也直白的可爱,但是却并不是个傻的。孟氏溺爱自己的女儿,并没有把她拘束的太过,因此肖凌薇的天性并未被抑制……想到这里,黛玉笑了笑,这个肖凌薇,比自己想的还有趣一些。   走了不到一刻钟,出了一扇门,黛玉就跟着肖凌薇进了游廊。躲在屋檐的阴影下,黛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肖凌薇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着急了。   芷兰给黛玉擦了擦额上的汗,又央着肖凌薇走慢一些,免得黛玉中了暑气。   大概是认为陈纤纤追不到这里来,肖凌薇态度也随意了起来,便和黛玉慢慢的沿着游廊向湖边走去。   走到尽头的时候,黛玉蓦然觉得眼前一亮。眼前是一大片荷塘,荷叶成片成片的洒在湖面上,左手边的是白色品种的莲花,中间一条水道分开,右手边的那一片却是红色的品种。碧绿的浪中点缀着白色和红色在在湖面上浮动着,让湖面上吹过来的风都多了几分凉爽。   黛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临湖的水榭旁坐了下来。   肖府的荷花确实打理的很好,与别处相比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感觉,难怪每年孟氏都那样自信的给各府下帖子。   “玉儿妹妹。”黛玉正看得出神,肖凌薇突然神神秘秘的靠近了黛玉,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们,见她们没盯着自己,便低声道,“你想去湖面上划船么,还可以采莲子吃哟。”   黛玉心中一跳,她虽然想划船去采莲蓬,但是知道自己还小,贾敏和孟氏必然不会让她们做这样危险的举动,却没想到肖凌薇现在心里就打着主意呢。虽然知道贾敏的想法,但是黛玉听到这个提议,也不禁蠢蠢欲动起来。   看了一眼望着远处的芷兰,黛玉凑到肖凌薇跟前:“怎么去,我母亲和你母亲绝对是不准我们去的,身边的丫头们也不好办,况且现在还没有船。”   肖凌薇朝黛玉挤了挤眼,拍了拍胸脯,颇为自豪:“放心吧,有我呢!”   023 起意 “二姑娘,我……我……咱们还是回去吧,太太们想必很快就要过来了,咱们现在离开也不大好。”站在肖凌薇身边的一个丫鬟吞吞吐吐的跟在肖凌薇和黛玉身后,脸上的表情很是为难。偏偏肖凌薇似乎并不想听她说话,脚不停歇的往游廊的外面走。   黛玉沉默的跟在肖凌薇身边,芷兰和春绯虽然心中疑惑,但是毕竟黛玉是人,肖凌薇怎么安排她们也不好置喙。   “肖姑娘,您可走慢些,我们姑娘前段时间染了风寒,身子才刚好,可经不起折腾。”芷兰见黛玉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肖凌薇不在乎的咧嘴笑了笑,娇俏的脸愣是显出了几分憨厚。   芷兰微微一怔,见黛玉神色间并没有不满,也就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林家的人虽然不知道肖凌薇打算去的地方,但是肖凌薇身边的两个丫鬟自然是对肖家熟悉的,走了一会儿,一个大丫鬟就看出不对劲了。她小跑到肖凌薇身边,边喘着气边道:“姑娘,你莫不是要去柳园?”她语气有些微的不敢置信,还带着几分惶恐。   肖凌薇翻了个白眼,回头道:“自然是去那里,不然我走这条路做什么?碧影,你可千万不能告密哦,不然我以后有什么事情可都不告诉你了。”   那个叫碧影的丫鬟笑的勉强,但是心里已经急得上火了。   她自然是知道肖凌薇是因为什么原因去柳园的。   肖家是环洛青湖而建,湖面上现今已经被荷叶和莲花占满,湖面又宽广,因此即使站在洛青湖两岸的人,也是看不见彼此的,更何况还有满湖的荷叶和莲花挡着视线。肖家下帖子请外人赏花,多数情况下是在洛青湖的西侧,那里是肖家建筑和山石最集中的地方,景色秀美自然不用多提。   这个柳园却建在洛青湖东侧,听说原先住的是老太爷的一个姨娘,那姨娘故去了之后,柳园再也没住过人了。 ……&肖霖云外任扬州,把祖宅重新修葺了一遍,内院因此都迁到了洛青湖的西面,柳园来的人却是更少了。   但这一处却不知何时被肖家最贪玩的二姑娘给惦记上了。   柳园的西侧有一条路直通洛青湖,那侧也有遮天的莲叶和荷花,这个时节景致并不比洛青湖的东面差几分。肖凌薇年纪小,因此孟氏虽然平日里纵着她,却从来不准她划船下水的。肖凌薇贪玩,自然越不准她做的事情她兴致越大。   偏偏她在府中是个小霸王,不单单是孟氏偏疼她,就连她哥哥肖展都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已经偷偷的带着她下过几次水了。展哥儿懂水性,身边又带着几个识水性的小厮,倒是让人放心不少。孟氏其实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偏偏见肖凌薇高兴的不得了,又不忍心阻了她,因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还为了这个采买了几个识水性的婆子。   二姑娘一大早就往展哥儿的院子里跑,叽叽咕咕的说了好多话,她隐约间听到了什么柳园的词,心中便有了底。二姑娘又想去洛青湖划船采莲吃了,她正准备跟那些识水性的婆子们打声招呼,让她们去柳园里候着,免得出什么事,却没料想到二姑娘被太太给叫了去。   林家姑娘来了,碧影估摸着自家姑娘今天的打算可是打消了,也就没有知会那些婆子们,却没料到自家姑娘然拉着林姑娘一起胡闹起来。   从太太的态度碧影就能猜测到黛玉是个金贵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可担待不起。何况,现在还有另一个难缠的跟着掺和,她顾得了这头,却不知能不能顾得了那头。   碧影很头疼,但是秋痕是个木的,她暂时也不敢脱身去告知太太。   “姑娘,怎么越走越偏僻了,这一路上的丫鬟婆子越来越少。”芷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扯了扯黛玉的袖口,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黛玉笑了笑,正想说没事的时候,就听到肖凌薇提高了一些的声音:“哎呀,终于到了,快进去吧。”   黛玉抬头,就见到一堵青石的半旧院墙,她们再往前行了一段路程,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圆形拱门,上面着两个刚劲的大字“柳园”。黛玉心中暗暗思忖了一番,肖凌薇说带她去划船,却绕了那么远的路到了这个一个稍显偏僻的园子,她眼中的兴奋神色不似作假,这样熟门熟路的只能说明她已经是“惯犯”了。   她身边那个叫碧影的丫鬟是个伶俐的,这样的事情孟氏必然知道,却依然纵着她。除了溺爱之外,更多的是因为确定了不管肖凌薇怎么胡闹也是安全的。   黛玉心中松了一口气,她不识水性,偏偏又想坐船采莲过过瘾。先前她以为是肖凌薇胡闹,心中还在想着要是安全没保障的话怎么去拒绝她的一番热情,现在看来问题可算是解决了。   只是,等在柳园那边的“接应人”也不知道是谁。   碧影见已经进了园子,跺了跺脚,遂对还跟在一旁干着急的秋痕低声道:“你先去那个院子里把那些识水性的婆子们都叫来,在湖边暗暗的守着,再暗地里去跟太太说一声,太太不管有没有什么吩咐,你都要把赖嬷嬷叫来,知道了么?”   赖嬷嬷是孟氏的奶娘,也是孟氏身边的第一得意人,性子却有些严厉。碧影估摸着孟氏要招待那些应邀的夫人们,不好抽开身,姑娘唯独还对这个赖嬷嬷畏惧些,说不定还能劝上几句。   秋痕老实,但是做事却不含糊,见碧影话音里慎重异常,忙点了点头,看了自己眼睛里已经闪着光芒的姑娘一眼,往西侧跑去了。那些婆子就住在柳园西侧的院子里,孟氏为了肖凌薇,事事都想的周到的很。   肖凌薇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早已经被孟氏发现了,偷偷摸摸的做更加刺激,更何况还带着一个看着格外乖巧的妹妹。她脸颊通红,却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跑得太快。   柳园的景致看着还算好,虽然现今萧条些,但是这样的夏日里却多了几分阴凉之感。   秋痕离开了,除了走在最前面的肖凌薇,其他的人都发现了。黛玉只是看了一眼碧影抿嘴笑了笑,芷兰和春绯的脸上却浮出了几分担忧。这个肖家二姑娘的性子未免也太跳脱了些,自家姑娘跟着她,也不知被带去做些什么。   自己要不要去跟太太知会一声呢?芷兰心里想着,又看了一眼黛玉勾起的嘴角,心中又再次犹豫了起来。自从上回黛玉帮她求情之后,黛玉的衣食起她还是事无巨细的每日向贾敏汇报,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中也留了几分。   她伺候黛玉也快两年了,自然瞧得出来黛玉此时心情还尚好,要是她这时跟贾敏说上什么,黛玉心中会如何想她?仔细的权衡了一番,芷兰决定还是像春绯一般闭口不言了。   “到了,到了。”肖凌薇突然停了下来,又把声音往下压了压,“前面就是洛青湖,我们这个方向是在洛青湖的东侧,她们赏花也是会在西侧赏花,发现不了我们的。”说完肖凌薇颇为自豪的笑了笑,“我们划一个时辰的船,再偷偷回去,我母亲一定发现不了。”   黛玉心中暗笑,看来肖家姑娘还不知道自己的这点心思早就被自己母亲看穿了,还沾沾自喜的很。这样的性格,倒是……很可爱。   忍着笑,黛玉轻声说道:“可是船在哪里呢,我怎么没见到。”   肖凌薇走到岸边,也皱了皱眉往远处看了看,嘴里嘀咕着:“怎么还没到呢,都说好了的,竟然不守时。”嘀咕完她才转向黛玉,脸上的尴尬还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船马上就会过来的,玉儿妹妹走了那么久也累了吧,先歇着吧,船马上就来了的,马上。”   芷兰和春绯这才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面上都带上了惊色。芷兰想了想,还是扯了扯黛玉,眉眼间溢满了担忧:“姑娘,你莫不是要跟着肖二姑娘下水?”   黛玉淡淡的督了芷兰一眼,却见芷兰脸上出现了几分倔色:“姑娘可不能这样,这水是好玩的么,你们两个小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芷兰的声音虽然小,但是柳园这边安静的很,便是站的远一些的肖凌薇和碧影都听见了。   碧影赞同的点了点头,又找到机会劝自己家的姑娘:“姑娘,林姑娘今日是府上的贵,你胡闹也要顾及着她呀。要是真的有个万一,我们这些伺候的人万死都不能谢罪。”   “哎呀,碧影你好啰嗦,平日里也不见你这样的。”肖凌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放心吧,我去湖面上玩了那么多次,也好好的,哪有什么意外。”   即使肖凌薇说的轻松,但是黛玉身边的两个丫鬟脸色都一变,两人一左一右的抓着黛玉的手,却是不敢松开。   “这里,快过来。”肖凌薇突然间提高了声音,人也凑近了岸边。碧影不敢松懈,连忙赶到肖凌薇旁边,防着她落水。   莲叶满湖的视野中突然被分开了一条路,一艘小型的红漆画舫从碧绿的莲叶中缓缓向她们的方向驶过来。 024变数   画舫并不大,空间也大致只能容下十个人左右。因为隔着有些远,黛玉只能看清船头站了一个身穿秋色袍子的人,从外形上看,却是一个男子。   因为并不了解肖家的情况,黛玉先前还在纳闷着肖凌薇这样信誓旦旦的保证能够带她坐船采莲,却原来早早的就联系好了“内应”。   “大哥,这里,快过来。”肖凌薇见到那艘画舫眼睛蓦然间就亮了,她笑嘻嘻的看了黛玉一眼,就拼命的对着船头的那个男子招着手。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动静大了些,肖凌薇又突然住了口,只是有些彷徨的看了看四周。见周围依旧没有动静,她才舒了一口气。   黛玉见到肖凌薇这个样子,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从贾敏那里她多少也知道肖家的子嗣情况,孟氏所出一子一女,那个哥儿今年虚岁七岁,而肖凌薇跟她同龄。肖家虽然祖籍扬州,但是宗族在上一代就搬到了京里,现今留在扬州的肖家人多半是旁支。   又因肖大人多年外任,已经久不回京了,因为他现今的这些子女并没有按照宗族里的齿续来称呼。肖凌薇叫的那声“大哥”,必然就是肖霖云唯一的嫡子肖展了。   只是黛玉也听贾敏提过一句,这个肖展是个爱读书的,早早的就请了先生,功课也很好。贾敏见过肖展,话音里大概说他性情比较耿直。黛玉知道贾敏说话很是婉转的,便暗暗的揣测肖家的少爷必定是个书呆子。   画舫慢慢的靠近了,黛玉抬头正和站在船头的男子撞了个对眼。她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见他穿着秋色五蝠捧寿纹大襟长袍,虽然是寻常的锦缎所致,但是那寿字花纹却是用金线盘秀而上,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手法。腰间系了一块白色的玉环压袍子下摆,头发也是简单的束起,看来是很寻常的打扮。   他见到黛玉,表情微微停顿了一下。黛玉今日打扮的虽然不甚隆重,但是自有一股世家子弟的风范在,一看就可以和寻常家的姑娘区别开。他又看了一眼抓着黛玉右手的肖凌薇,面上的神色就有些微妙了。   今日自己母亲下帖子请几个府中的夫人来赏花这件事情他自是知道的,但往常那些夫人们把自家的姑娘带来,自己的这个妹妹也不见的有多热情,怎么今日对这个姑娘倒是特别了一些。   虽然心中好奇,但是肖展现今心中也满是犹豫,要是带着肖凌薇去湖中,则必然不能把客人独自留在岸上。只是带着一起去的话,往日还好,现在画舫中本身就有一个小麻烦,要是再带上这位姑娘,也不知会怎样。   肖凌薇对自己兄长眼中的为难视若无睹,松开黛玉的手快步走到已经上了岸的肖展面前,嘟着嘴道:“哥哥你怎么来的那么晚,我在这儿都等了快一刻钟了,你说话不算话,害我游湖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肖展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局促起来,他是读书人,守信这样的事情是从小被教导着的,虽然是自己的妹妹,但是还当着外人的面,他难免有些脸红。遂拉了还在喋喋不休的肖凌薇一把,低下头轻声解释着,声音挺小,黛玉只隐约间听到“下次”、“体谅”之类的词。   毕竟还有黛玉在,肖凌薇和肖展只是说了一会儿话就停了下来。黛玉正无聊间,就听到肖凌薇道:“玉儿妹妹,这是我大哥。”说完她又看向肖展道,“这是林姨母带过来的玉儿妹妹,今日刚到我们家,我今日答应了她带她游湖的,大哥可别让我食言而肥。”   肖展顿时就笑了出来,推了推肖凌薇道:“现在倒是记得这些成语了,怎么先生考较的时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话音间还是带着浓浓的笑意。   肖凌薇瞪了肖展一眼,表情间就带着些恼怒。   黛玉看着突然间就有些羡慕了,她前世里虽然是有一个大哥,但是毕竟岁数隔得大了些,等她记事的时候哥哥就忙于上学了,一个月倒是见不到几次,感情自然不会太过亲密。至于弟弟,倒是喜欢跟她撒娇,调皮的很。   湖面上一阵风吹过来,黛玉的脑子突然间清醒了些。她现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皓玉虽然现在说话都不大利索,但好在很听话,对她这个姐姐也很好。   上回和皓玉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说了一句梅花香饼,皓玉竟然就记了下来。前两个月有一次进他屋子,他竟然把小厨房送来的梅花香饼留了下来,跟芷萍说是留给黛玉过来吃的。芷萍她们只是把这件事情当玩笑说起来,但是黛玉心头却是感动异常的。   她现在有父母,有弟弟,已经很满足了。想到这里,黛玉倒是有些忍不住的微微笑了出来。   “肖家哥哥好。”黛玉年纪小,当然是先要给肖展行礼的。   肖展受了黛玉的礼,也还了一个全礼。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林家姨母,但是肖展还是笑道:“林家妹妹好。”   “行了,好来好去的,我们还去不去划船啊,等摆中饭的时候,母亲就要来寻人了。”肖凌薇望着画舫,眼中都是兴奋之色。   肖展为难了一番,还是咬了咬牙道:“那就快些上去吧,半个时辰之后我就送你们回来。”   肖凌薇不满的督了肖展一眼,到底还是知道了自己哥哥的为难,也就没说话了。   芷兰拉紧了黛玉的手,惴惴不安道:“姑娘,你真的要去游湖么,这……这水也不知个深浅的,要是……万一……”她终究也不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只是局促着,不肯放开黛玉的手。黛玉才五岁,而肖家的这个哥儿也就七岁,还不到男女大防的年纪,芷兰一门心思只是担心黛玉的安全。   “我哥哥可是懂水性的,阿达和阿显也识水性,哪有什么万一啊。你跟着玉儿妹妹一起上船嘛,要是有什么危险,你护着她不就得了。”肖凌薇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拉着黛玉就往停泊在岸边的画舫上走。   黛玉笑着拉了拉芷兰的手,对着她点了点头。芷兰叹了一声,和春绯交换了神色,才面带犹豫的和黛玉踏上了船。   船外早已站了两个小厮,年纪也只约莫十一、二岁,都是低着头,规规矩矩的样子,黛玉知道这必定是刚才肖凌薇口中的阿达和阿显了。两人向上来的三个人请了安,便掀开了画舫的帘子,让一行人进去。   画舫并不大,但是好在上面的人也不算多,倒不显得拥挤。黛玉是跟在肖凌薇身后进去的,肖展走在她身后。黛玉只觉得周围一凉,就听到肖凌薇的惊呼声:“你……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间黛玉已经陆续的走进了画舫里面,黛玉已经适应了稍暗于外间的光线。   这个房间并不大,前后用两扇帘子和外面隔绝开了,两侧则是大片的镂空雕花,却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湖面的风光。中间是一张酸枝木雕花小矮桌,桌上摆着几碟子点心和茶盏,还有若干小玩意在四周散着。   桌下铺着凉席,正对着黛玉的那边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他背靠着镂空的船舱,左手搭在矮桌上,右手则是随意的甩着一个银制的九连环。   他穿着一身泛着亮光的绸缎银色长袍,上面的祥云图案若不是那男子微微动了一下,黛玉还看不出来。肖展的面相中规中矩,带着一点耿直之气,而这个男子却有些形容不出来的味道。   其实算是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男孩子,五官十分清秀,只是眉眼间带着一股子戾气,倒是让黛玉有些心惊。   “你……你怎么在这里?”肖凌薇重新问了一遍,语气中多少带着一丝惧意。   那男子笑了笑,眉眼间的那股戾气瞬间就化成了一片祥和,还带着几分调皮之感。黛玉心头一跳,心中暗暗揣测着这个男子恐怕不是个好对付的。想到这里她又暗自笑了一声,看肖凌薇对她的语气,也知道颇为熟稔,不是肖家的亲戚就是肖家的世交子弟。现今她是肖家的客人,这个人性子怎样对她可没有影响,总归这么半个时辰他们也不会为难自己。   “哥……”肖凌薇见那个男子的笑,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又拉了身后的肖展,竟然就把他拖着出了船舱。   黛玉顿时有些局促了。按理说她是客人,肖家兄妹也不应该把自己独自留在船舱内,毕竟还是年纪小!黛玉不再想,只是垂着头站在入口处,倒是芷兰和春绯显出几分不安起来。   那男子挑了挑眉看了一眼黛玉,嘴角弯了一弯,却也只是抿嘴没有说话。   黛玉隐约听到肖凌薇放大了一些的声音:“大哥你怎么把他带来了,我……我不要跟他一起游湖……”   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似乎是被肖展阻拦住了。肖凌薇不甘的支吾了几声,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小,渐渐的只有窃窃私语的细小声音了。   黛玉还是垂着头,目不斜视的看着船舱的右侧。那里摆了一个檀木镂纹大提篮,里面放着两桶冰,镇着一些当季的瓜果。黛玉这才注意到,这个船舱的四个角落各摆了一个大桶,上面放着的居然都是冰块,难怪这船在烈日下居然感觉不到一丝暑气。   025 表少爷 肖家果然是富贵之家,要知道这样的夏日,寻常一般的人家都是用不起冰的。林家的病都是冬日的时候从北方运过来,再建了冰窖藏着,等暑热的时候再用。贾敏跟黛玉提过一次,黛玉也就知道这夏季的冰最是难得,不说银钱花费巨大,何况即使有银钱也难寻的。   为了肖家哥儿和姑娘游个湖就出了那么大的手笔,一艘小小的画舫就耗费了那么多的冰,肖家还真不是一般的舍得。   “姑娘。”芷兰站在黛玉身后扯了扯黛玉,低声道,“咱们还是尽快下去吧,我总是觉得不安呢。”   芷兰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的,黛玉略略的抬头就可以看见坐在矮桌旁的那个男子在看着她的这个方向,那种目光,倒是看不出多少善意。   “林姑娘,我们家姑娘要和大爷说几句话,一会儿就会进来了。”黛玉本想着在肖展进来之前先安分的待在角落里,没想到一直默默的站在一旁的碧影开口了。   碧影开口的时候那男子抬头看了站在角落阴影中的黛玉一眼,又若无其事的垂下了头。   碧影走到那个男子跟前,行了礼道:“给表少爷请安。”黛玉听着碧影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虽然在那男子跟前跪下来了,但是隔着的距离却很远。她诧异的垂下了眸子,原来碧影心里还是很怕这个“表少爷”的。   既然称呼那男子为表少爷,肖展对他又气的很,可见是肖家正经的亲戚。莫不成是孟氏的外甥么?   那男子淡淡的哼了一声,算是应了礼,才垂下了眼睛拨弄着手中的九连环。   “表少爷,林姑娘走了一路,也累着了,奴婢安排她到右侧坐下歇一歇可好?”碧影却还是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她垂着眼,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了一下头观察那男子的表情。   见那男子又是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碧影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子看着黛玉,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把黛玉往船舱的右侧请:“林姑娘,这边请。她指的地方却是在那男子的左手边,黛玉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的走了过去。   刚刚坐下来,黛玉就觉得眼前亮光一晃,帘子已经被掀开了,原来是肖展和肖凌薇两兄妹进来了。 ……&肖凌薇脸色通红,眼睛里闪着不可忽视的愤怒,光亮的灼人。黛玉暗笑了一下,肖凌薇还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看来她似乎很讨厌这个“表少爷”。   肖展则是一脸的尴尬,进来就先向坐在他对侧的黛玉行了个礼:“我先给林姑娘赔礼了,凌薇不懂事,说风就是雨的,倒是把林姑娘一个人留在了船舱内。”   黛玉忙说没关系,却见肖展暗暗的推了肖凌薇一把。肖凌薇撇了撇嘴,深吸了一口气,才略略向前走了几步道:“表哥好。”   那男子终于抬了头,眼睛也是异常的亮:“哎呀,表妹还是那么胆小,难道我身边有什么豺狼虎豹不成,竟然把你吓得掉头就跑?”他声音提高了几分,表情中带着讥诮,就连黛玉这个旁观者看着他此时的表情,都觉得异常的……憋闷。   肖凌薇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勉强的笑意:“哪……哪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要跟大哥说件事情,是凌薇莽撞了,还请表哥不要见怪。”   那男子挑了挑眉,眼光从船上所有人身上掠过,到了目不斜视的黛玉脸上的时候,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最终定在了肖凌薇的脸上:“那就过来坐吧,你站近一些我又不会生吞了你,”   黛玉这才注意到肖凌薇只是微微向前挪了几步,和矮桌的距离还远的很。她见肖凌薇听了那个表少爷的话之后似乎眼中更怕了,才伸出手朝肖凌薇晃了晃,笑道:“肖姑娘,到这里来坐吧。”   那个男子只是看了一眼黛玉,抿着嘴没有再说话。倒是肖凌薇眼中一亮,急忙小跑到黛玉的身边,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黛玉的身后。   刚才肖展和肖凌薇在外边说话的时候船并没有滑动,倒是他们刚进来的时候黛玉才感觉到船开始动了。洛青湖满湖都种满了莲花,但到底是太大了一些,从柳园到荷叶繁密之处也要行上一段时间。   四人便现在船舱内坐上一会儿,那两个小厮在外面划桨,未曾进到里面来。芷兰和春绯只是规规矩矩的跪坐在黛玉身后,只有碧影一个人在忙活着。   碧影对这搜画舫的内部结构熟悉的很,看来经常陪着肖凌薇游湖的。给四个人倒了茶,又把桌上的点心摆好,最后又把冰镇在冰桶里的瓜果端了上来。好在矮桌并不算太小,但还是摆的满满当当。   黛玉虽然调理了近两年,但是毕竟底子还是稍显弱一些,她虽然苦夏,但是却不敢吃太凉的东西,免得闹坏了肠胃。遂端上来的瓜果她也只是过了一口,多半时间都是捧着温茶慢慢的喝着。倒是肖凌薇贪凉,那瓜果她倒是一口气吃下了小半盘,着实让黛玉羡慕。   “啊,我倒是忘记了。”黛玉啜了一口茶,就听到肖展有些拔高的声音,“表弟,这是林姑娘,今日她和林夫人来我府中做,凌薇跟她很投的来,便带着她一起游湖了。”   肖凌薇点了点头,瓜果吃完了之后她又安静了下来,在那男子往她的方向看过来的时候,肖凌薇甚至还往黛玉身后躲了躲。黛玉说不好奇也是假的,贾敏跟她说过,肖家二姑娘是肖家最小的孩子,又是嫡女,孟氏自然疼宠异常,所以才养成了那么活泼的性子。   从刚才那些事情就可以看出,就连肖展这个兄长,平日里凡事也是让着肖凌薇的。这样一个小霸王一般的人物,然会那么怕这个表少爷,连肖展跟他说话时都很是气。   “林姑娘,这是我表弟,姓周,前几日刚到我们府中,是来看望我母亲的。”肖展的话里甚是详细,黛玉倒没有多想只是站起来给那位表少爷行了个全礼。   那表少爷也站了起来,却只是回了个半礼。黛玉脸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坦然自若的坐下来了,倒是身后的芷兰轻微的嘟了嘟嘴,脸上的笑容就带了几分勉强。   按理说这个表少爷年纪比黛玉大,回半礼也不算太过。只是他们之间年龄并没有差很大,黛玉行全礼,那周少爷却只回半礼难免有些托大。难怪芷兰会不高兴,她在林家长大,又是贾敏身边的人,礼数这些倒是比黛玉看的重。   只是黛玉并不大介意这些,因此也就一笔带过去了。   况且肖展说那个表少爷姓周,黛玉倒是还能隐隐猜测出几分。不管孟氏娘家有几个姊妹,孟家这样的世家,女儿必定都是嫁进了高门大户里。而周是国姓,这个周少爷,多半是西宁王府的人。人家托大些,黛玉倒是觉得可以理解。   那周少爷瞥了一眼黛玉,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亮。   船舱内安静了一会儿,肖展脸上也有一些尴尬。昨日本来是说好了今日带着肖凌薇游湖采莲的,却没想到他临出门前却被表弟撞了个正着,便一声不吭的跟着他下了湖,他也不好拒绝。他直到自己的妹妹素日里最怕的就是表弟,却还是硬着头皮带着表弟一起来了。   只是单单只有肖凌薇倒还好,没想到她却带了林家的姑娘来。表弟倨傲惯了,能理林姑娘回个半礼他都已经暗呼庆幸了,但是林姑娘肯定还是觉得受委屈了。肖展心中千头万绪,便想着送黛玉和肖凌薇回去的时候再嘱托肖凌薇赔个礼。   “呀,到了。”肖凌薇惊呼一声,眼睛已经从镂空的船舱壁上往湖面上看了。黛玉顺着肖凌薇的视线看过去,才发觉她们这艘画舫已经被绿色包围了。   肖凌薇轻快的叫了一声,竟然连一向害怕的周少爷都不顾,径直拉着黛玉往船舱外奔去。肖展无奈的看了表少爷一眼,才跟在肖凌薇身后吩咐着:“凌薇,你慢点。阿达,你跟在姑娘身后,碧影,你小心照看着。”   芷兰和春绯已经白了脸,战战兢兢的站在黛玉身后,两人的手都是向前伸着,几乎都要触及到黛玉的胳膊。肖家二姑娘这样跳脱,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她们可是要盯紧些的。   肖凌薇带着黛玉直奔船头,黛玉这才看见船头已经用围栏加高了一层,甲板上还铺着一层席子,便和肖凌薇坐到了席子上。   船开的很稳,黛玉倒是不怎么害怕,只是被四周的绿意所感染,微微觉得有些不现实。她伸出手点了点眼前的荷叶,就看到荷叶上的水珠乱窜着。黛玉笑了笑,伸直了手臂从一片荷叶中划过。   “碧影,把船舱内的篮子拿出来。”肖凌薇笑声更是响亮,她拔了一朵粉色的莲花,在黛玉跟前晃了晃,就递给了黛玉,丝毫没有辣手摧花的觉悟。   黛玉心情好的出奇,接过那朵并不算大的花朵,放到了自己的头上。那朵莲花有黛玉半个头那么大,对比之下就显得有些好笑了。两人对看了一眼,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就见到碧影从船舱里面钻了出来,后面跟着肖展还有那位表少爷。   黛玉眼疾手快的把头上的莲花拿了下来,她喜欢肖凌薇的为人,逗她笑一笑并没有什么。只是眼前的两个男子并不熟悉,况且虽说她年纪还小,到底还是自己顾忌这些比较好。   接过碧影递过来的篮子,肖凌薇便从篮子中抽出一把小巧的银质剪刀来,一只手抓着莲蓬,另一只手伸出去剪断了茎干。手上利落的很,倒是看得出几分熟练。只是见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黛玉只好用双手护着她,怕她大意落水。   不一会儿那小小的篮子就已经装满了,肖凌薇还不满足,把那一篮子的莲蓬倒在了甲板上,又剪了一篮子才收了手。   026 危险 黛玉看着肖凌薇玩兴正酣,不禁也有些手痒,到底是在林家被困的久了,头一次出来,心性难免就不太安定。她往碧影看了看,正想问问碧影还有没有采莲的小剪刀,就见到碧影也拿出一个跟肖凌薇手上同样的竹篮来。   “我估摸着林姑娘肯定闲不住,便多拿了一副出来,姑娘可是想试试?”碧影轻声询问着,又低下头凑近了黛玉,眼中带着丝丝笑意。   黛玉垂眼一看,篮子中间正放着一把小巧的银质剪刀,遂对碧影笑了笑。   在一旁站着的芷兰面上一苦。因为船头太窄,坐下两个人之后竟然就再也站不下人了,两个姑娘又只是坐着,她们不得不隔了三尺远才不至于阻了她们的动作。要是自家姑娘只是坐着她还放心些,但是剪湖里的莲蓬,则势必半个身子都要探出船外,要是一不小心是很容易发生意外的。   她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着劝上几句,却被春绯轻轻撞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黛玉拿着那把小巧的剪刀看了一下,才学着肖凌薇的样子探出去采莲。春绯正在收拾被肖凌薇甩的到处都是的莲蓬,芷兰却是站在黛玉身后,整个身子都僵直了前倾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黛玉的探出去的半个身子。   肖展和那位周少爷倒是没有上前来,只是在船檐投下的阴影处席地坐着,看着倒没有那么讲究。   两辈子加起来,黛玉这还是第二次坐船,况且这样游湖采莲还是生平第一次,难免就显出了几分小女儿姿态。肖凌薇也正是贪玩的时候,黛玉也一时兴奋过了头,两人一瞬间都忘记了不远处还有外人在,竟然笑的比先前还大声了一些。   那肖展只是无奈的看了一眼肖凌薇,又偏过头去跟周公子说话。周公子靠着船身,眼睛也不知看向哪个方向,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任肖展说什么,也只是可有可无的应着。任谁都看的出来的敷衍之色,肖展倒是不怎么介意,依旧兴致勃勃的说着。   春绯瞟了那个方向一眼,只是垂下头,往黛玉身后偏了偏,这样一来就隔绝掉了外人看黛玉的视线。 ……_!   那周公子眼神闪了闪,嘴边突然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还在听着肖展说话,右脚轻微的动了一下,就垂下了头。   黛玉和肖凌薇两人各摘了一篮子,黛玉又剪了一朵白色的莲花递给肖凌薇。两人心照不宣的挤了挤眼睛,又无言的笑了起来。黛玉正想让肖凌薇把那朵白色的莲花戴给她看看,却见肖凌薇的脸蓦然间变得寡白,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们脚的方向。   朝肖凌薇看的方向望过去,黛玉的脸色也不禁白了几分,细小的鸡皮疙瘩从她的足跟部一直漫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就在她足踝的地方,一条拇指粗的五彩斑斓的小蛇正盘在她的脚踝上,细小的三角形的头还朝着黛玉的方向微微的仰着。   即使隔着两层布料,黛玉也觉得那小蛇身上的冰凉直刺进她的皮肤里。她忍住快要打寒战的冲动,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肖凌薇的嘴,一声尖叫就从她手心里闷闷的化了开来。   春绯也一把拉过快要冲上前去的芷兰,自己手中刚刚收拾好的莲蓬也打翻了一地。   “别叫,不然惊动了它才真的会咬人。”黛玉低声说了一句,听到肖凌薇低低的“唔”了一声,她才小心的放开手,尽量保持着下半身的平稳。   肖凌薇和黛玉坐的近,即使那条蛇是盘在黛玉的腿上,肖凌薇也是一动也不敢动的。虽然听进去了黛玉的话,忍着没有惊叫出声来,但是毕竟只是五岁的小孩子,心中自然是害怕的紧。肖凌薇手中的那朵白莲早已经被她的双手捏的死紧,半开的花然变成了一团。   “哥……大哥,救命啊。”肖展那边自然是听到了动静,他没看到黛玉脚下的那条细小的蛇,只见肖凌薇惨白的脸,便一跃而起快步往船头的方向过来看个究竟。   “别过来!”黛玉低喝一声,止住了肖展的步伐。   肖展一脸的莫名其妙,眼中还带着一丝焦急,却听到肖凌薇含着哭腔的声音:“哥,有蛇,我们……我们脚下有蛇……”一句话被肖凌薇说的断断续续的,中间还夹杂着哭腔。先前是被吓懵了,现在一看到肖展,肖凌薇突然细声哭了出来,嘴唇都抖得厉害。   肖展顺着黛玉眼神的方向看过去,脸色也不禁变了:“天,船上怎么会有蛇?”往后退了几步,他又低声的对对面喝道:“阿显,你过来一下,阿达你把船往湖的西侧划,往宽敞的地方,别让船摇晃大了。”   说完他捏了捏手心,声音里也带着莫名的颤抖:“你们别怕,我帮你把蛇抓过来。”后面那一句话却是看向了黛玉。   含糊的应了肖展一声,黛玉倒是被肖展的话提醒了,这船上怎么会有蛇?   这并不是陆地上,况且肖家还是建在扬州中心地段,而这条蛇看看它的颜色就知道是带毒的,怎么可能进了肖家,而且还偏偏躲在这条船中?这艘画舫是停泊在水面上的,即使有蛇也只是一些不带毒的水蛇,要是她记得没错的话,水蛇的颜色一般都是浅色多。   最大的可能是,这条蛇是什么人带上船的。黛玉不是不怕这些软体动物,所以刚开始才吓白了脸,但是毕竟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想明白了,心中就自有一番计较。   黛玉眯了眯眼,虽然这船头也遮了船檐,没有被日光直射。但毕竟在烈日下头那么久,又被吓了那么一遭,黛玉也不禁觉得有些受不住,眼前的景色看着都有些眼花。她打起精神来,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周围,却发现那个周少爷还是倚在船身,若无其事的看着眼前的一场闹剧。   黛玉和他对视了一眼,眼眸闪了闪,遂垂下头只是看着那个叫阿显的小厮正颤抖着把手伸向她的足踝方向。虽然他还是在慢慢的靠近黛玉脚踝上的那条蛇,但是脸色早已经惨白了,手还抖的厉害。   看到他这个模样,黛玉轻声的叹了一口气。虽然是男孩子,到底还是跟在肖展身边锦衣玉食惯了的,又只有十几岁,要抓这样明显是带毒的蛇害怕是难免的。只是他手抖的那么厉害,说不定没有抓住那条蛇,反而打草惊蛇。要是那蛇被惊动咬了自己一口,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先别动,你先走开。”黛玉低声喝止了阿显的动作,那阿显面上一白,倒是往后直直的退了三步。   “你手抖成这样,恐怕抓不住。”黛玉沉声说了一句,便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   肖凌薇眼泪还在兀自的落个不停,现在还没有跳起来还算是镇定了;肖展脸色也白了,虽然就站在附近,但是却也不敢走的太近;碧影站在肖展身后,低声的安慰着肖凌薇;芷兰早已经软在地上;春绯看着还算镇定,但脸色也是白的厉害;远处还有一个似乎是看戏的。   黛玉垂了垂眼,似乎各个都不中用,还不如她自己来。   “春绯,你的那块棉布帕子给我。”平复了一段时间,黛玉眼中间已经不见了初始的慌乱。   春绯怔愣了一下,才应了一声,抽出自己的淡青色棉布帕子,叠了叠,才低声道:“姑娘,还是我来吧,奴婢小时候在山间生活过一段时间,蛇也是不怕的。”   黛玉沉默应了一声,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还是觉得自己赌不起,遂微微点了点头:“用棉帕子裹了它的头。这条蛇应该是被拔了毒牙的,即使我估算错了,也快接近西岸了,大夫也很快就会来。”   这番话也并不是纯粹的安慰春绯而说的,这条蛇明显就是被人带上船的,最有嫌疑的就是那个周少爷。蛇这种东西是养不熟的,他要是把这样的一条蛇带在身边,则必然要为自己的安全考虑,那这蛇多半是去了毒牙的。   只是世事无绝对,她也赌不起,所以才让春绯替了她。黛玉心中无奈的笑了一声,活了两世才知道活着的可贵,她舍不得的东西太多太多,竟然是再也不敢冒一丁点风险了。想到这里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她果然还是个自私的人。   春绯点了点头,又把自己手中的棉帕子叠了几次,直至手掌大小,她才蹲了下来。   那条蛇还是盘在黛玉脚踝上,头微微昂着,似乎对外界的情况并不怎么关心。黛玉稳了稳心神,轻轻的抬了抬脚,把小腿偏向一侧方向。   春绯悄悄的靠近了几分,突然之间往前一扑,手中的棉帕子竟然是紧紧的包裹住了蛇头。春绯手也快,左手避开了正面绕到了蛇头的后方,右手却径直捏住了蛇的三寸,越发的使了劲。   黛玉拉着已经傻掉的肖凌薇迅速的站了起来,肖展立刻接住几乎快瘫倒地上的肖凌薇,让碧影扶着她去船舱内休息。   027 顽劣 黛玉定了定神,突然之间转头吩咐还呆愣在那里的肖展:“去拿一个密闭的容器来。”她脸色虽然苍白,但是说话的神色丝毫不像一个刚被蛇惊吓了的五岁孩子。   肖展张了张嘴,看了一眼依旧在原地不动的周少爷,眉眼就就带着一点焦躁了。正想说些什么,就见碧影已经拿着一个小巧的描花瓷罐出来了:“林姑娘,这个,这个可以吗?”   黛玉点了点头,接过碧影手中的瓷罐放在了地上。   “姑娘,让我来吧,要是不小心咬了一口可了不得。”芷兰连忙上前几步抓住了黛玉的袖口,拉着黛玉连退了几步。只是她心里终究也是怕的厉害,一句话倒是抖的听不清楚。   “你都吓的不能动弹了。”黛玉推了推芷兰,“我知道分寸的,你别乱动,省的多费了功夫。”   芷兰咬了咬唇,还是乖顺的退到一边,只是始终不敢离黛玉太远。   黛玉看了春绯一眼,见春绯点头,才又从袖口抽出一条荷色的丝帕,竟然是靠近了春绯,把蛇身密密的缠了一遍。   瓷罐的口径比较大,黛玉打开上面的瓷盖,在春绯把蛇丢进去的瞬间又快速的盖上,春绯则是接过那个瓷罐封住了口。二人的动作都迅速的很,配合的天衣无缝。做完这一切,黛玉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似地,突然间坐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她像是五感全部恢复了一般,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甚至还听到了湖对岸隐隐约约传来的锣鼓声,还有周围细小的虫鸣音,空气中也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芷兰连忙扶住黛玉,轻声道:“姑娘,这里暑气重,我扶你去里间休息吧。”她的声音里还带着颤,就连扶着黛玉的手都禁不住的轻微颤动着,脸上也不见一丝血色。   黛玉依靠着芷兰,慢慢的往船舱内过去,那位周少爷依旧还是靠着船身,只是皱着眉头,表情带着收不住的错愕,黛玉面无表情的就从他身边过去了。外面传低低的说话声,不一会儿,肖展和那位周少爷也都进来了。   由芷兰伺候着喝了一盏茶,黛玉才觉得手脚微微回了暖。出了这样的事情,肖凌薇再也没有了游湖的兴致,便一直催着肖展回去。   船本来一直在洛青湖的东面活动,又因肖展之前怕蛇咬着人,便吩咐阿达往西面人多的地方划,如今正停在湖面的中心。 ……&那条蛇也已经被捉住了,肖展看了看黛玉,神色有些犹豫。   黛玉本来正翻看着春绯的手,看有没有咬伤,感觉到看过来的目光,便抬头笑道:“还是回柳园那侧吧,眼看着快正午了,恐怕都在找我们呢。”说完她也不理会肖展和其他人的神色,还是仔细的翻看春绯的手。   装蛇的瓷罐就放在黛玉脚下,她眼光往那处瞟了一眼,便收了回来。西侧那边现在那些夫人姑娘们肯定都到了,要是她们这样大喇喇的从湖心过来,想不引起轰动都不行。第一次出门,要是闹出的动静太大,以贾敏的性格,可就更是拘着她在林家了。   而且孟氏暗地里知道肖展会带着肖凌薇游湖,只是要是这件事情放在明面上,孟氏恐怕也很为难,多半日后会勒令肖凌薇今后安分一些。她是人,倒是不好第一次来肖家就闹出那么大的事。至于这条蛇,孟氏知道事情的情况后,必然会私底下给她和贾敏一个交代的。   见黛玉面上神色似乎没有不悦,肖展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肖凌薇自从黛玉进船舱之后就一直待在黛玉身边,就连黛玉检查春绯双手的时候,肖凌薇都是紧紧的巴着黛玉的手臂,丝毫不肯放松。   突然间她觉得肖凌薇似乎抖得更厉害了,黛玉转头看去,正好见到了周少爷消失在唇边的笑意。   黛玉心下一动,就听到肖展说道:“林姑娘,今日让你受惊了。只是你脚边的那个瓷罐还是交给我吧,我让小厮去处理。”他声音极低,带着略微的恳求和……愧疚。   “无碍的。”仔细把春绯手检查了一遍,见确实没有咬痕,黛玉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放下春绯的手,黛玉扬了扬头,脸上出现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既然是无主的东西,又是被我抓住了,就由我处理吧。”   肖展脸色一变,看着黛玉的目光就有些无措起来。   黛玉也不管那周少爷冷下来的脸,扭头对身边的春绯道:“春绯,你把那个罐子封严密了,连着一起扔进湖里。想咬人,也要掂量着有没有本事!”   春绯应了一声,也不管肖展支支吾吾的声音,径直出了船舱。瞬间外面就传来落水的声音,船舱内几个人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肖展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肖凌薇则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有那个周少爷,徒然间拉下脸来。   人争一口气,黛玉心中瞬间就通畅起来。要是这蛇真的是无主的,她这番做法谁也不会在意。即使是有主的,放蛇出来本就不对,黛玉这么做,他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船舱内静的可怕,黛玉突然感觉船身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就听到船头有人在请示:“大爷,船靠岸了。”   肖展少不得亲自送上岸,又再次给黛玉赔了礼,才回了船上。黛玉目送着船越来越远,突然之间船舱的帘子被猛然间掀开,一身银袍的男子蓦然间出现在了船头,遥遥的和湖对面相望着,泛着光的流纹在烈日下反射着逼人的光芒。   “呀……表,表哥。”肖凌薇突然间轻声叫了一声,身子已经反射性的躲到了黛玉的身后。   黛玉拍了拍肖凌薇的手,转身就拉着她离开了。   “玉儿妹妹,怎么办,你……你还是快走吧,等我表哥回京了,我再让我母亲下帖子请你来玩好不好?”肖凌薇亦步亦趋的跟在黛玉身后,想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怎么说?”黛玉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进了草木茂盛的柳园,黛玉才觉着松了一口气,外面日头太大,即使打着伞也觉得周围被烤化了一般。   “姑娘,你还是歇息一下吧,这日头烈,又被吓了这么一遭。”见黛玉的脸色不大好,芷兰指了指对面一座树木环绕的凉亭道,“肖二姑娘,可否让我们家姑娘去那里歇一歇?府上可有小轿子,这暑气重,可不能这么在日头底下走啊。”   肖凌薇立刻担忧起来:“那我们先去亭子里坐一坐吧,让秋痕去要一顶轿子来接我们回去吧。”说完她转了转头,一脸疑惑,“咦,秋痕呢?”   碧影抿了抿唇,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肖凌薇的问题,只是回到:“秋痕大概快过来了,我去前面看看,让她再走一遭,姑娘可不要再随处乱走了。”   “我守着玉儿妹妹,不会离开的,你快去吧。这个时候了,母亲也该让人寻我们了。”说完她挥了挥手,似乎也忘记了追问秋痕的行踪,便坐到了黛玉的身边。   “周表哥最讨厌了。”见黛玉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肖凌薇就开始抱怨了,“刚才那条蛇肯定是表哥放的,以前我歇午觉的时候床上有蜘蛛爬上来,也是表哥做的。”似乎是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肖凌薇脸上的害怕和愤恨混杂在了一起。   要是单单只是把蛇放出来,黛玉倒是猜测不到那个周少爷的用意,但是听肖凌薇这么一说,那个周公子倒像是喜欢恶作剧的小男孩了。   只是大家出身的孩子,教养一般不会差到哪里去,何至于养成了现在说的这种顽劣性子。况且,黛玉已经习惯了观察别人,这个周公子,总给她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矛盾。   “真的。”见黛玉面上出现了沉思之色,肖凌薇以为是黛玉不相信她的话,便更加焦急的解释,“我大姐被她吓的不敢出自己的院子,二哥也被他捉弄过,摔得头破血流的。去年我跟母亲一道回京给祖父拜寿,才知道每个表姐都被他捉弄过。表哥很坏的,玉儿妹妹相信我,趁表哥还没有过来的时候你还是跟姨母快点回去吧,等表哥走了,我再找你玩好不好?”   看来那个周少爷倒还真是给肖凌薇留下了阴影。黛玉抿嘴笑了笑,只是敷衍性的应着肖凌薇的话。   他们林家跟肖家交情并不算深,更何况那个周少爷也并不在江南多待,日后多半是不会见面的。即使遇到了又怎么样?这样的少年,也不过是喜欢恶作剧的小男孩,黛玉也不想和他多计较。   “姑娘。”正说话间,对面就走来了一群人,碧影走在最前头,后面还跟着几个小丫头,碧影的旁边则是一个穿着褐色衣裙,脸型消瘦老嬷嬷。   待肖凌薇看清楚来人,突然“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低声叫了一句:“赖嬷嬷。”   赖嬷嬷应了一声,又向黛玉问了一声好,便说道:“怎么逛园子逛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来了,叫我们一顿好找。姑娘都已经五岁了,也该学着收收性子,现今然把林家姑娘也带着跟你一起,看回去之后太太不说你一顿。”   肖凌薇松了一口气,冲碧影眨了眨眼,看来碧影并没有把在船上遇到蛇的事情告诉赖嬷嬷。心中安定了下来,肖凌薇也丝毫不以赖嬷嬷的话为杵,只是低下头听着,等回过头来,又跟黛玉吐了吐舌头。   赖嬷嬷前脚刚到,后面就来了两台轿子,都是由四个粗壮的婆子抬着。肖凌薇闹着要和黛玉坐在一起,赖嬷嬷倒也由着她。 028 交锋 一行人回到西侧,日头已经偏中了。因孟氏只是邀请了杭州的官夫人们,所以除了贾敏和赵氏,也没有其他人把自家的姑娘和哥儿带来。   黛玉和肖凌薇见过了贾敏和孟氏,又挨着一一拜见了各位夫人。林家和肖家在扬州这地段都算是显赫之家,今日来的这些诰命夫人,除了赵氏,剩下的品级都比贾敏和孟氏低。众夫人见了她们两个,便一一的拉到怀里搓揉了一顿。   “这林姑娘都五岁了,林夫人还是第一次带着出府吧。也难怪,这么个讨人喜欢的模样,林夫人是生怕给我们多看了一眼。”说话的是正环着黛玉的一个夫人,她摸了摸黛玉的头顶,脸上一团和气。想了想,她就从手上退下来一个和田的金镶玉镯子,套在了黛玉的手腕上。   “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准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给林姑娘戴着玩吧。”她笑眯眯的打量了一眼黛玉,见她站起来谢了礼,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是张夫人偏疼我们玉儿。”贾敏笑了笑。   黛玉正仔细听了,没料到就被那张夫人旁边的一个夫人拉到了她身边。那妇人大约三十上下,五官妍丽清秀,看着也是一脸笑意。她盯着黛玉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平日里听人说林家姑娘从娘胎里带出了病,似是不足之症,素来身子骨不好,真是可怜见的。”   “我那里正好有一张温补的方子,还是做姑娘时请诸葛太医开的,改日里可要我送到你府上。”那妇人抬头看了一眼贾敏,眉眼间含的笑意更浓了。   这诸葛太医是京里最有名的御医,架子大的很,一般情况下都是不肯外出诊脉的。那妇人不但编排了黛玉,还要炫耀自己的家世显赫。   贾敏脸色沉了沉,转眼间又换了表情。她以前不肯黛玉出来,自己也极少赴宴,除了她多年无子,现今又膝下单薄之外,还有这一双儿女的体弱。只是现今黛玉和皓玉调养了两年,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这里,贾敏心中的怒气竟然就慢慢消散了:“这倒是不用的,我们玉儿这两年已是大好了,这不刚和肖家的二姑娘去外面逛了一圈才回来。”她督了一眼黛玉,“只是陈夫人旧疾还未除的话,倒是可以请扬州的沈大夫看看。”   陈夫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便“哼”了一声,从手中拔下了一只累丝金镯戴在黛玉手上:“我们家老爷可比不得张老爷领了个好差事,也送不出那么贵重的见面礼,林姑娘就将就着戴戴吧。”   张老爷是从三品的都转盐运使,虽然品级上没有陈老爷这个二品的巡抚高,但是素来盐政上就是个肥缺。只是巡抚之位虽然没有盐政上油水足,但也不至于像陈夫人说的这般不堪,她这番话却是明明白白的挤兑了张夫人一番。   这个陈夫人赵氏从做姑娘的时候开始,就跟贾敏有些不对付,现今又都跟着丈夫外任扬州,也不见关系改善些。因赵氏不是第一次用林家的一双儿女来嘲讽贾敏,泥人也有三分性子,何况贾敏性子也不算弱的,一来二去,二人还真有更加交恶的情形。   赵氏的嫡姐乃现任皇后,其子六皇子又颇得圣心,赵氏素来被人奉承惯了。如今听了张夫人夸赞了黛玉几句,心中就不太舒服,又被贾敏暗地里挤兑了一番,因此就故意拿了张夫人来出气。   果然她这话音一落,那张夫人嘴角就一沉,但是转眼间又恢复了之前的笑意。   “这是第一次见林姑娘,这份见面礼大家可都跑不了。”见气氛着实是尴尬,孟氏赶忙出来打圆场,“玉儿刚才可是叫了我一声姨母,要是你们不拿些好东西,我可是不依的。”   黛玉抿唇忍住没有笑出来。这孟氏也是个妙人,看来她也和赵氏不太对付,话里话外还隐隐的刺了赵氏几句。   因是和黛玉初次见面,各位夫人少不得要给见面礼。之前没料到黛玉会过来,因此并没有准备见面礼,现今都是直接从自己身上摘下来,连孟氏都打趣黛玉今日可是得了不少好东西。   这一章算是比较轻巧的揭过去了。夫人们的宴席小孩子多半是不参与的,孟氏便吩咐揽月把黛玉和肖凌薇带到偏厅用膳,又让秋痕去拿一篮子早上刚摘回来的莲蓬给肖凌薇解解馋。   肖凌薇和黛玉相视一笑,便跟在揽月身后往肖家的偏厅去了。   肖凌薇是先进门的,只是她左脚刚跨了进去,就立刻缩了回来。转头一边拉黛玉一边小声道:“讨厌鬼也在,玉儿妹妹,我们还是先躲一躲吧。”   黛玉便猜想到是肖凌薇一直说的陈纤纤,忍不住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便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对上了。   陈纤纤长的很美,虽然祖籍是在京中,但不知是不是在南方长大的原因,她的身上带着一股南方女孩子独特的味道。眉眼秀气,倒是和赵氏有五分相似,那双眼睛像两扇黝黑的窗,里面荡着迷蒙的雾气。   “外面是谁,怎么偷偷摸摸的不进来。”黛玉收回目光,便听到陈纤纤身边的丫鬟开了口。   她扯了扯肖凌薇,还是没拉住让她一脚踏进了偏厅里:“谁偷偷摸摸啦,这是我家,我到什么地方都光明正大。”   这一拖自然是把和她挽着手的黛玉拖了进去,这才看到了陈纤纤的全貌。   她穿着锦绣八宝云纹缎裙,头发高高梳起,带着一根米珠钗,一个金镶宝石的单镯。看起来没有赵氏那么张扬,但是眉眼间却比赵氏多了一分盛气凌人之感。   “原来是肖家二姑娘啊,我当是谁呢。”她轻轻的吐出一句,眼睛一转,就看向了肖凌薇身后的黛玉。   黛玉却皱了皱眉,人与人之间,天生就是有磁场一说的。比如说肖凌薇,她见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姑娘很好相处,也觉得肖凌薇性格很可爱。只是这个陈纤纤,不知道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还是因为肖凌薇语气的影响,黛玉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淡淡的敌意。   并且,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不过显然陈纤纤似乎也并不怎么喜欢黛玉,她盯着黛玉看了一会儿,才不屑的“哼”了一声。这音调,倒是和她赵氏一个样。   想到这里,黛玉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不待陈纤纤反应,她就把肖凌薇拉到陈纤纤跟前,向陈纤纤盈盈一拜:“陈家姐姐好,我叫黛玉,今日跟着母亲来凌薇妹妹家里做客的。”她毕竟年纪比陈纤纤小,陈纤纤可以任性,但是林家姑娘却不能不知礼。   陈纤纤勉强回了礼,便又坐回椅子上,只是用眼角看着肖凌薇和黛玉。   黛玉倒是不以为杵,拉着肖凌薇便出了偏厅。   “姑娘,马上要摆午饭了,你们这是要上哪去?”揽月连忙拦住肖凌薇和黛玉,又低声的劝说了肖凌薇几句,便听到黛玉道,“凌薇似乎跟那个陈姑娘不太对付,要是勉强让她们同桌吃饭,又没有人守着,恐怕要闹出什么事来。”   这算是很熟悉的人才会说的话了,黛玉自然是觉得肖凌薇足以结交才换了口气,揽月看了黛玉一眼,眼中就多了几分笑意:“也是这个道理,我跟太太回一句,还是把午饭摆到姑娘房里吧。”   碧影也点头称是,便引着黛玉往肖凌薇的住处去了。   午饭倒是简单的很,只是一叠三鲜拌银杏,一盘奶汁鱼片,一盘莲蓬豆腐,一盘随上荷叶卷并一碟子凉拌黄瓜,甜点也只是上了一碟子蜜饯葡萄。许是上午玩的太累还是受的惊吓太多,两人都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饭桌上也没怎么拘束,竟然几个菜品都吃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碟子还算小,但是也是从没有过的事情。碧影惊讶了一声,便开玩笑让黛玉常来肖府做客,这样自己姑娘也能多长几两肉了。   两人吃了饭,又在肖凌薇的屋子里歇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小丫鬟提了两个檀木镂纹提篮过来交给了碧影。打开一看,却是两篮子莲蓬。   肖凌薇欢呼了一声,声音不禁就有些高亢了:“我正想着打发人去大哥那里让他把我们采的莲蓬还给我呢,没想到他倒是送的及时。”说完她也顾不得刚吃完有没有消化,从篮子里拿了一个莲蓬就自己动手剥开了。   黛玉向来只见过成品,倒没有亲手尝试过,便也学着肖凌薇动手剥开来。一时之间两人手上都沾了黏腻的汁液,就连桌子上和地上都洒满了碎屑。两人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才双双罢了手,让碧影端来水净了手。   肖凌薇有午睡的习惯,五岁的孩子控制不住自己,只是玩了一会儿,就靠着桌角昏昏欲睡了。碧影伺候着肖凌薇睡下了,黛玉见西侧隐隐还有锣鼓乐声传了过来,宴席恐怕是还没散,便让揽月带着她去正房里看皓玉。   皓玉已经吃过饭,正由芷萍带着他玩,见到黛玉,他连忙站起来迈着小短腿走过来让黛玉抱。黛玉自己身量都小,哪抱得起他,便虚虚的环住他引着他走了一阵子。   两姐弟玩了一会儿,皓玉便也困倦了,黛玉守了一会儿,也觉得终究是熬不住睡意。她在芷兰耳边低声嘱咐了一句不要告诉贾敏今日游湖的事情,便在皓玉身边躺了下来。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已经在回家的马车上了。皓玉精神好,正被芷萍逗着玩。芷兰守着她,防着她被马车壁角撞到,而贾敏则还是眯着眼靠着车壁假寐。   “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轻声问了芷兰一句,就见贾敏张开了眼睛。   “玉儿睡的可真是好,竟然小点的动静都叫不醒你。本来还想着让你跟孟夫人行礼告别的,没想到肖家的二姑娘却说你许是累了,让我们不要吵醒你。”贾敏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到底还是带出了一句感叹,“我只是纳闷着玉儿的性子怎么越来越沉,却原来是少了玩伴的关系,也是母亲的错。”说着说着她的音调也暗哑起来。   “这母亲可是想左了,我性子闷些是因为爱静,只是这个肖家二姑娘的性子倒是可爱的紧。”黛玉连忙打断贾敏的伤怀。   贾敏一笑:“倒是看得出来她对你极上心,临走的时候还送了一篮子莲蓬过来,还央着我常带你过去玩。”   黛玉想到那篮子留给她的莲蓬,倒是笑了一下,只是想到船上的事情,笑意也不禁顿住了。   “母亲,今日倒是有件事情没跟您说过。”黛玉靠近了芷兰身边,暗地里撞了撞芷兰的胳膊,见她微微的摇了摇头,便开了口。   029 坦白 马车缓缓的在青石道路上行着,透过马车上的绸帘,还能听到外间传进来的喧嚣声。   黛玉看了芷兰一眼,才微微笑了笑:“说来母亲可不许怪我,今日肖家二姑娘带着我去游湖了,那送过来的一篮子莲蓬说不定还是我亲自采摘的呢。”   贾敏便沉了沉脸,但是眼中的笑意到底是掩饰不住:“这肖夫人可是跟我说过了,也不是母亲拘束着你,只是到底不是在自己家,况且身边又没人保证着安全。即使是肖家姑娘好意邀请,你也应当打发人来跟我说一声,下次可不许这般了。”   黛玉便知道游湖时被蛇惊吓的事情贾敏现今还是不知道的,只是以她看来,孟氏是迟早要给贾敏和自己一个交代的,由别人的口告诉贾敏,倒不如自己坦白一些。   于是她便添添减减的把今日游湖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话到最后却说是春绯和芷兰二人合力把蛇给收拾了,只字未提她打算亲自动手的事情。以她对贾敏的了解,要是被她知道了自己亲自冒险,恐怕今后都要被贾敏盯得死紧了。   况且,这样一来,贾敏也不大会责怪芷兰和春绯没有拦住她。   饶是如此,贾敏也吓得够呛,一把把黛玉拉到身边,就想看黛玉的脚踝。   “母亲,我是真的没什么事,倒是春绯抓着蛇头,回府里还是要打发人请大夫看看。”黛玉握住了贾敏的手,却发现她手心带着冰凉的冷意。林家三个主子先天的底子都不算好,因此即使是夏天也不敢用太多冰。如今马车的角落里也只放了一个冰桶,马车又不透风,黛玉感觉燥热的很。贾敏现今这样,多半是因为担心她而被生生吓出来的冷汗。   “嗯,叫沈大夫到府里来,都要看看我才能放心。”贾敏叹了一声,才转头看向坐在黛玉身后的芷兰,“虽然你们没拦着玉儿,只是我知道她长大了,主意也大了,你们也是拦不住她。”   “母亲……”黛玉也后悔吓了贾敏一遭,见贾敏说了这话,便依进了贾敏的怀里,半摇晃着她半是不赞同的拱了拱身子,“女儿长的再大也还是母亲的女儿呀。 ”   贾敏也笑了起来,又对芷兰说道:“今日你和春绯都做的不错,就多赏两个月的月钱给你们。”芷萍便记下了,贾敏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差不多都是她管着,因此出门则是必须要带上她的。   林府人口简单,下人的活计也是轻松的很。主人家性子好,不随意打骂奴仆又不克扣月钱,出手也大方的很。像芷兰这样的大丫头,每月的月钱就是二两银子。逢年过节额外的打赏就更不必多提。特别是黛玉和皓玉身边的丫鬟们,即使是传话的二等丫鬟,要是话传的仔细,遇到贾敏高兴的时候,赏银也丰厚的,是以人人都削减了脑袋往黛玉和皓玉的院子里挤。   只是伺候的名额只有那么多,所以能留下来的,不是府里伺候了几辈子的老人的子孙,就是格外玲珑剔透的。春绯是外面买来的,在林府中无依无靠。只是在短短六年的时间里,就从贾敏院子里的扫撒小丫头到了她房里的二等丫头,后来又被贾敏提了一等去伺候黛玉,可见是个长了个玲珑心肝的。   今日她明显也是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敢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抓那条蛇,无外乎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要是黛玉被蛇咬伤了,而毫发无伤的她势必是会被贾敏迁怒的,她本来就在贾敏心中留了污点,要是经历了这一遭恐怕是要判“死刑”了。如果黛玉并没有受伤,贾敏多半还要责怪她劝阻不利,在紧要关头都不能保护黛玉。只有她代替黛玉冒险,不管有没有受伤,黛玉都是记得她的好的,贾敏也只会记着她的一心“护主”。   不出意外芷兰几年后就要外聘出府了,即使是做一等丫鬟,也是有区别的,而春绯想做的正是这个特别。春绯想争取一个机会,黛玉并没有觉得不好。这个丫头,胆大心细,有城府但心思却不深。她现在孤身一人,今后的命运也牵在黛玉手里,倒是比芷兰更加合黛玉的胃口。   只是春绯有玲珑心肝,芷兰也不是个不知事的。她就着姿势给贾敏磕了个头,谢了她的赏赐后,才强调今日的事情春绯才真正应该赏赐。贾敏只是笑了笑,也不大介意,就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   “坏人。”黛玉正想跟贾敏说那个周少爷的事情,就看到皓玉从芷萍怀中挣扎下来,直直的扑到贾敏怀中,倒是和黛玉对了个正着。   他抬起已经养的白胖的手,紧紧的抓住黛玉的袖子,一脸气愤:“姐姐之前说等夏日里热了起来,就带我去游湖的,现在姐姐自己去了,也没带皓玉去。”说着他犹自不甘心的又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黛玉的袖子,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黛玉的身上。   黛玉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皓玉竟然记得那么清楚。皓玉早已不比从前,快三岁的小孩子,身子沉的很,黛玉便用手隔开了皓玉的重量,才又哄了他几句。说是因为他睡着了才没叫醒他,下次必定在皓玉清醒的时候再去。   皓玉还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唇,就听到贾敏的声音在头顶笑开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把我们玉儿为难成这样。现在暑气正重,等天气凉爽一些了,母亲带你们去划船泛舟去。”这语气却是一扫刚才的郁卒。   “那父亲也去么?”皓玉眨巴着眼睛,咬着食指含糊不清的问道。黛玉见这个情景,又急忙拉出了皓玉的手指。   “成,我们就等你父亲沐休的时候再去。”贾敏只是看着她们姐弟俩的动作,眼睛眯成了两轮弯月。又跟黛玉和皓玉说起了她刚进林家门的前几年。那时林如海刚外任扬州,虽然只是从四品,但衙门里却没有现今这样忙的脚不沾地,夫妻二人倒是还偕同走过扬州大大小小的名景。   虽然知道那是贾敏记忆中最清晰的地方,自然是带上了几分主观色彩,但黛玉还是羡慕的紧。她来这里两年,今日这还是第一次出门。   贾敏见黛玉的神色,又看着皓玉眼中带着好奇的懵懂,便笑道:“皓玉也罢了,要看的长大之后自然是能看到,倒是我们玉儿,我可是疏忽了。”她摸了摸黛玉的脸,“也是母亲的身子拖累了你,不然你也不至于小小年纪,性子就那么静。”   这话说出来并没之前的那股惆怅感,黛玉知道贾敏心情好,便不再提在肖家发生的事情。皓玉也听出了趣味性,便缠着贾敏继续说,黛玉也就陪着听了一路。   本来黛玉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第二天吃了早饭黛玉便去贾敏屋里给贾敏请安。还有两个月就是中秋,贾敏现在就已经忙着准备节礼了,扬州这边的倒还是好说,只是京中的路途遥远,要提前准备。   不管是走官中的,还是开私人的库府,都是要重新再点算一番。黛玉见正堂里忙的很,便跟芷萍说了一声,又转身陪皓玉玩了半个时辰,才回了自己屋子。   不想快摆晚饭的时候,贾敏倒是让芷芳来走一趟,让黛玉到贾敏那里陪着一起用晚饭,只是要晚一些。还带了一碗核桃酪和一碟子芙蓉香蕉卷来,说是给黛玉垫垫胃。   黛玉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天气闷热,她身子弱,沈大夫说在调养之前不能待在太阴冷的地方,贾敏便不敢在黛玉屋子里用太多冰。屋子里也燥,黛玉也沉不下心思练字,便索性让芷兰端了贾敏送来的吃食,进了皓玉的屋子。   皓玉身子倒是比黛玉还强健上几分,他又惯是喜欢跑动的,贾敏怕他中暑,便在皓玉屋子里多放了两座冰山,屋子里的温度倒是要略低一些。   贾敏送给皓玉的也是相同的东西,姐弟两个人便移到榻上,对坐着吃了。   大概是怕两人饿着,贾敏倒是处理的很快,晚饭只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菜色上倒是开胃的颇多,其余和平日无异。   饭毕,贾敏让巧儿和惠儿带着皓玉回去了,却留下了黛玉说话。黛玉知晓贾敏许是要了解肖府当日的事情,到底是顾忌着贾敏会受惊,便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些情况。又问道:“母亲,你可知道那个表少爷到底是谁?”   贾敏沉吟了一下,正想说话,就听到外间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太太,老爷回来了。”这才顿住了话头,和黛玉一起迎了出去。   黛玉给林如海请了安,便听贾敏问道:“不是说和同僚一起去喝酒了么,怎么回来的这般早,老爷可是吃过了晚饭?”   林如海便径直进了外间,边由芷芳伺候着净了手脸,边说道:“出了一点事,大家便散了,晚饭倒是还没吃。”他吃了一盅冷茶,身上的热气才稍稍退了一些。   贾敏便又着急着让人再摆晚饭,到底是等着林如海饭毕了,才又拉着黛玉去了内室。   030 分析 天还未暗,还有稀薄的残阳从窗外透进来。贾敏把跟着她的芷兰打发到隔壁耳房,芷萍进来点了灯,套上灯罩,又把四角的壁灯全部点亮了。等芷芳上了茶,才和她一起静静的退了出去。   贾敏的屋子也不敢用太多冰,虽然夜晚并不像白日那样燥热,但空气里依然有些沉闷。贾敏伏在小几上看白日里府库那边登记的账本,黛玉见她似乎一时半会有的忙,便也不催,只是安静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志怪游记。   等贾敏把所有的东西处理完,又让芷萍进来吩咐了一番,才打发她出去。转头对黛玉道:“玉儿过来,可是无聊了?”   黛玉便凑近贾敏所在的榻上,也爬上去坐了下来。   “你刚才问那个表少爷做什么?”贾敏抿了一口温茶,又随手熄掉了小几上的灯,不让光线那么逼人。   黛玉心中思虑着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贾敏,又想着孟氏之后到底会跟贾敏怎么说,一时之间却是怔住了。   “那个周公子,肖二姑娘叫她表哥,肖家大哥儿说他姓周。只是我看着,凌薇似乎是很怕他,就连肖展对他的态度都太过尊敬了。女儿怀疑那条蛇可能是那个表少爷放的,我想着肖夫人必定是要亲自来赔礼的,我说详细了母亲心中也有底。”   这件事即使肖家两兄妹会刻意瞒着孟氏,但是碧影却是决计不敢的,孟氏必定是要来林家亲自赔罪。只是这件事情是意外还是人为,处理的方法却大是不同。假如孟氏知道了蛇是那位表少爷放的,自然会加重“压惊”礼单的分量。   “母亲可知道那位表少爷是谁?”黛玉便趁机问了一句。   贾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孟氏这一辈,族中只有三位姑娘,大姑娘进了西宁王府,二姑娘是三房所出,现今嫁到了西北。而今天的孟氏是西宁王妃的胞妹,你口中的那个周少爷,恐怕就是西宁王世子了。”   这跟黛玉之前想的一样,她心中本来就不怎么惊讶:“女儿知道他姓周,之前也是这样猜想。”说着她又把自己让春绯把蛇扔进湖里的事情告诉了贾敏,又道,“那周少爷脸色不怎么好,女儿是否鲁莽了?”   贾敏脸上闪过了一丝不以为然:“这个西宁王世子,虽然母亲多年不在京中,但是也听说过一些的。 ……_!西宁王府只有这么一个嫡子,疼的跟凤凰蛋一样,听说素来顽劣异常。几年前你外祖母写信来跟我提过一句,世子去常宁伯家做,竟然把他们家的柴房给点了,常宁伯府足足烧了小半边,好在是没有出人命。”   黛玉听了眼皮一跳,这已经到放火的程度了,再也不能用顽劣来形容了吧。   “听说去年还把南安郡王府的小郡主推到了湖里,幸好是夏天,但是小郡主也吓了一遭,病了半个月,日后见到了世子,都躲得远远的。”虽然贾敏不在京中,但是近年来她身子好了一些,必要的时候还是会赴宴。那些夫人们平日里也没有多少消遣,八卦却是传的最快的。   “几日前我才收到了你外祖母的信,就连你宝玉表哥两个月前也被世子吓过一次,才刚刚好了一些。只是怎么突然间到扬州来了,真是奇怪。”贾敏嘀咕了一声。   贾母和贾敏信来往还是颇为频繁的,黛玉也没有在意,便问道:“西宁王世子这样,西宁王和西宁王妃不管一管么,也太……”   贾敏摇了摇头:“西宁王是今上的亲侄子,今上对这个侄孙可是疼爱的紧,经常宣进宫里。西宁王府又是国姓,是正儿巴紧的皇亲国戚,今上又看中。把小郡主推进湖里,西宁王妃倒是登门道歉了,只是南安王妃心中不甘,又撺掇着南安君王参了西宁王爷一本。结果今上反而把南安君王谴责了一番,说这点小事就闹到朝廷里来。南安郡王府尚且都这样,更何况其他府上。西宁太妃又宠着他,西宁王也不许多说,久而久之这脾气都给惯出来了。”   “那我今日不是得罪他了。”黛玉万万没料到看着靠谱的一个小孩子,然是这样的个性,早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了。   “咱们在扬州,倒是跟西宁王府没多少交集,这暑气又重,入秋前我就不带你出府了。说起来我倒是想到了,六月十七不就是孟氏的三十生辰么,我想着世子多半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到扬州来的,他也不能多待,入秋前多半就回京了。”贾敏拍了拍黛玉的手,便又斜了她一眼,眼中却是明白的笑意,“玉儿也知道怕了?”   黛玉眼神闪躲了一下,便听到贾敏道:“也快敲初更了,玉儿也快回自己屋子里吧。我今日只是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肖夫人上门的时候也好应付,只是她今日……”话说到这里,她又突然之间停了下来不再提。   唤芷兰进来,又交代了一番,才让芷芳送黛玉回房。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初更的梆子响声,正房里的灯却没有熄。林如海从净房里出来,就看到贾敏正半靠在床上,眼神的焦距也不知道定在了哪里。   大概是林如海的动静太大,贾敏才回过神来,脸上顿时现出了笑意:“老爷今日又送了一批邸报进来,可是先要去房,我让芷芳跟着送茶点进去。”说着便要起身,却被林如海一把按住了。   “今日喝了点酒,正好也松快松快,就不去房了。”夫妻俩便对坐着在床上说话。   “昨日我收到了京里的信,越想就越不安。”贾敏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了。   林如海眼神一顿,就听到贾敏继续道:“母亲说涟哥儿已经说了亲事,订的是王家的姑娘,我二嫂的内侄女。”神态里或多或少的透露出了几分不满,“涟哥儿将来可是要继承爵位的,大哥怎么能那么糊涂。哎,也是我先头的那个大嫂走的早,不然家里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贾赦的嫡妻姓李,乃是先内阁学士之女,这门亲事还是贾代善在的时候定下的,贾敏倒是颇喜欢先前的大嫂。可惜李氏长子早夭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生下贾琏之后没过多久也去世了,后来的填房邢氏又带着一股小家子气,又是继室,贾敏也不和她走动。   贾政的亲事本来贾代善也不太同意,就连贾敏也明里暗里劝了贾母几次,毕竟他们武将之家到底比不上香世家绵延长久。只是后来贾代善也想着贾政也不承爵,娶王氏倒也稳固了金陵四大家族之间的联系,也点头同意了。   后来贾敏也出嫁,没两年就跟着林如海外任扬州,也没摸清楚自己这个二嫂是什么性子。   不过贾琏定下王家女,贾敏就颇有微词了。贾琏最后是要袭爵的,即使她跟王氏不亲近,也知道王家是怎么教育姑娘的,好好的世家姑娘竟然都是不识字的。贾琏又是长子,将来贾家的主母竟然目不识丁,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我明日就给母亲回信,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老爷可否能帮我快马加鞭送到京里去?”贾敏想了想,还是做出了决定。虽然她是外嫁女,但是因为是晚来女,贾母自幼就疼爱异常。即使外嫁了,心中难免还牵挂着娘家。   林如海眼睛闪了闪,才答道:“明日你打发人把信送到我的外房,只是岳母这般做法,必然是有她的道理,夫人也不必过于忧心。”   贾敏点了点头,心中才稍微舒了一口气,又把今日去肖府和女眷们赏花时听到的消息梳理了一遍,拣重要的说给林如海听。   扬州离京城远,但消息却灵通的很,官场里套不出来的话,女眷们闲谈时说不定就说漏了嘴。只要留心,必然是有收获的。贾敏也就顺着提了一句,便说起了肖夫人那份见面礼。   “素日里也没多少交集,虽然老爷和肖大人是同年,但见面礼太贵重了我心中也不安,我和孟氏的交情也不至于让玉儿叫一声‘姨母’。”贾敏分析着,见林如海没有回答,便又说起了黛玉游湖的事情。   林如海也唬了一跳,听到昨日里已经请沈大夫过府看过之后,才安心下来。   “西宁王世子也果然是不像话,今日本来是肖大人做东的,只是有长随进来说了什么,他就脸色大变,直言‘顽劣不堪’。后来又进来说自己外甥出了点事,他要赶回家处理,便形色匆匆的离开了。他是东道主,我和其他同僚喝了酒,便草草的散了。”林如海便笑着应了一句,只是表情并不像语气那么轻松。   “老爷这是怎么了?”十几年夫妻,贾敏自然是听出了林如海语气中的严肃,也不免忧心起来。   林如海摇了摇头,语气中的疲惫更甚:“肖大人跟我是同年,在京中时也走动过,虽然不是跟我在一个衙门,但是什么性子我大致也了解。我揣摩着,今日他做的事情倒是有些突兀了。”说着他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了,“只是想起来,西宁王世子性子如此,肖大人如此倒是说得过去……”   贾敏脸上的忧色一闪而过。   林如海沉吟了半天,才往后靠了靠,叹了一句:“今上最近身子时好时坏,前两日又请了诸葛太医进宫扶脉。”   031 来人 诸葛传承了五百多年才到了今日的诸葛氏,从百年前就有族人专攻医术。但其家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一代只挑选一个子弟学医,也只能有一个子弟在太医院供职。上一任的诸葛太医诸葛修已经做到了太医院院使,乃是太医院的最高长官,三年前就因为年纪大而辞官。今上虽然多番劝阻,但也没有改变诸葛修的决心。   诸葛太医辞官之后,其子诸葛宏便进了太医院,三年之内就坐上了院判的位置,诸葛修就慢慢的淡出了别人的视线。   现今都称呼诸葛宏为诸葛院判,林如海的这声“诸葛太医”就显得大有深意了。   贾敏皱了皱眉,便猜测到了林如海所指的,多半就是诸葛宏之父诸葛修。   “竟然严重到这个程度了么?”贾敏喃喃的念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今上对诸葛家的医术是很放心的,现在略过了诸葛宏而请诸葛修进宫扶脉,要么是不相信诸葛宏,要么是连诸葛宏对今上的病情都束手无策。   贾敏心中一跳,看向林如海的眼中就带着几分慌乱:“江南这边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了,今日没人提过么?”   林如海并没有对贾敏过问政事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他敛下眼帘想了一会儿,才道:“江南这边倒还是风平浪静,只是京里人心已经乱了起来。今日我本来以为肖大人是想借着这次相聚暗示些什么,却没想到他又匆匆离开了,倒是陈大人话里话外多了几分推心置腹之感。”   “那昨日肖夫人那份过重的见面礼……”贾敏立即就联想到了昨日肖夫人的举动。   “这倒不要紧,还不到那个地步,我总觉得这个消息大有深意,却不知肖先生进宫扶脉这个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林如海想了一会儿,便又自失的笑了笑,“倒还是我的错了,夫人大可不必忧心这些。我们林家是清流,又远在江南,不管日后局势怎样,也不会牵扯过深。”   “现今只是我的猜测,岳母那里,夫人大可不必提及。”林如海想了想,便又加了一句。   贾敏遂点了点头,直言自己知道怎么做。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皓玉今日的事情,又商量着入秋之后要给黛玉请正式启蒙的先生。待二更的梆子隐隐传来的时候,也吹灯歇息了。   五天之后孟氏亲自登门道歉,带了金犀一簏还有其他金银锦缎若干,说是给黛玉压惊。话里到底是没有带出那位周少爷,喝了一盏茶,又和贾敏说了一会儿话,便说家中有事,匆匆的走了。   之后日子就波澜不惊的过了下去,伏夏时暑气最重,黛玉便终日只是昼伏夜出。白日里在自己屋子里练字睡觉,到夜晚稍微凉爽一些才出门陪贾敏说话,又带着皓玉玩耍。   皓玉这个夏日里倒是长的快,食量大了,身高也往上蹿了不少。即使把他拘在上房里,他也自顾自的玩的满头大汗。   一晃就快中秋,这日贾家的节礼送了过来。有黛玉和皓玉的小玩意,有给贾敏进补的上好药材,林林种种足足装了五个箱笼。随着节礼一起来的却是贾母的陪房姜嬷嬷,虽然黛玉并不记得原著中有没有提过这个姜嬷嬷,但是贾敏对她的态度倒是出奇的亲昵。   她把姜嬷嬷请到了上房,又打发人把黛玉和皓玉请来见了一面,便说了一会儿话。无外乎是问贾家的情况,问贾母身子怎么样,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只有陈嬷嬷在一旁陪着说话。黛玉便和皓玉在一旁玩闹,只是整个过程她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姑娘可是苦尽甘来了,皓哥儿如今实岁也快三岁了,我看着身子骨似乎很好。就连姐儿的身子看着也比前些年好了不少,老太太每日都烧香拜佛,只希望姑娘康健安好。”说着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就连陈嬷嬷也陪着哭了一场。   “只是姑娘也不能太过操劳了,眼看着这一双孩子还小,日后还是要靠姑娘操心的日子还多着呢。”姜嬷嬷过了半晌才加了一句。   贾敏眼眶也红了,便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些我都是晓得的,只是我这也是从胎里带出的病,虽说时好时坏的,总归是比前些年好了不少,慢慢调养着也就好了。嬷嬷回去可千万劝着母亲不要为我担心,她年纪也大了,这样注意着包养为好……”   “老太太让我跟姑娘说一声,那院子里的小贱人,可是千万留不得……”说着说着,声音逐渐的小了下去,黛玉只能听到细细的低语声。她知道大概是贾母提起了周姨娘,便也没兴致再听了。   说起这个周姨娘,肚子已经九个多月了,这五个月来贾敏倒是没有为难她,安胎的补品更是不要钱一般的流进了她的肚子里。只是以养胎为借口,贾敏倒是不准周姨娘的家人进林府里来了。本来妾的娘家人就不算是正经亲戚,周姨娘家也是仗着之前伺候过林老太太一场。只是现今林老太太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他们夫妻俩都不在府上做活,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脸面。   只是林如海的态度倒让黛玉难以捉摸了。刚听到周姨娘有身孕的消息,林如海也是颇为欢喜,当时那个月也多了几天去姨娘的院子里走动。只是后来他似乎也不怎么上心了,周姨娘五个月身孕的时候,林如海又单独和沈大夫在房谈了半天的话,至此舒云院竟然去的更少了。   黛玉肯定林如海是听到了二门外的流言的,却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怎么想,也不知道他是否和贾敏私下说了什么,只是这些话她也不好开口询问贾敏和林如海。即使她问了,一个小孩子,贾敏怕她心思重,多半也是会敷衍过去的。   倒是贾敏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往舒云院里拨东西,两个月前周姨娘又闹了一场,说要自己娘家人请的稳婆。她这般做法,摆明了就是不相信贾敏的为人,认为她会在生产的那一关做什么手脚。   林如海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就不怎么好看了,倒是贾敏还劝了几句,最后竟然也大方的答应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两个稳婆就这样住进了舒云院,前几天周姨娘喊了几次肚子痛,林家上上下下忙乱了一番,又请了沈大夫过府看了一次,却什么症状也没有。这期间,林如海却是最淡定的一个,回到府里也只是在外房和上房之间走动,至少黛玉没有听到过一次他过问周姨娘的话。   想着又出了神,黛玉还是被姜嬷嬷一句琏二奶奶给惊醒了。   “她倒还是个好的,模样也好,刚进府来小半年便开始管家,阖家上下没有一个不夸的。只是小孩子家家的,性子难免泼辣躁动了一些。老太太也喜欢的紧,她一进门,就连琏二爷也退了一射之地。”   贾敏笑了一场,便又问道:“我那二嫂子可是说了些什么?”   “她们是姑侄俩,看着倒是和乐的。这两年家事都给了琏二奶奶管,二太太倒是放心,叫二奶奶自己做主,只是跟她报备一声,近两年来又喜欢上了吃斋念佛。”   姜嬷嬷一一回答了,又说了宝玉,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说到先头大爷家主的遗腹子贾兰的时候,又不免感叹了几句。   贾敏倒是都听的认真,一席话说完就已经到了摆中饭的时候。贾敏便吩咐陈嬷嬷带着姜嬷嬷下去吃中饭,又打发小厨房给黛玉和皓玉摆饭。   姜嬷嬷在林家住了三天才开始启程回京,走的时候贾敏又开小库府,装了几箱子孝敬贾母的物什让姜嬷嬷带回去。   中秋前天就下起了大雨,天气便逐渐凉爽了下来,只是中秋当天雨还未歇,贾敏就不敢把黛玉和皓玉带出家门。况且雨夜里的中秋并不热闹,黛玉便也没有出去看热闹的心思。   十八那日傍晚,舒云院的动静大了起来,黛玉刚在上房和贾敏一道吃过晚饭,芷萍便匆匆进来了。她刚要说些什么,见到旁边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她的黛玉和皓玉,话也就咽了下去,只是悄悄在贾敏身边耳语了一番。   贾敏听了之后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半天才说道:“人她自己早就准备好了,如今只是自己让产婆过去便行了,还巴巴的到我这里来说声做什么。”   这声音里满是不屑,终究还是顾忌着黛玉和皓玉也在屋子里,便好声好气的让黛玉带着皓玉去自己屋子里玩。吩咐两人身边的丫鬟照料着些,到底是不放心,又留下了芷萍照顾她们姐弟俩,带着芷芳便出了院子。   “打发人去张府告诉老爷一声,再让管家亲自去请沈大夫过府。”黛玉在屋子里隐隐的听到了贾敏的这两句话,然后声音慢慢变小,逐渐的也听不见了。   “皓哥儿,你这是去哪里?”黛玉刚把注意力放回来,就听到巧儿的声音。   “我刚歇了一会儿,不是应该去散步吗?”皓玉奶声奶气的声音格外的大,他如今说话都有条有理的,记性也好的惊人。前段时间黛玉练字的时候他便在身边耗着,黛玉随口说了几个字,没想到他隔了几天还记得清楚。   因为这件事情,林如海倒是加紧了替他们二人寻启蒙先生的事。皓玉实岁也三岁了,又不是女孩子,启蒙这种事情,林如海的意愿是找一个正经的启蒙老师。   黛玉倒很是赞成。现今想起来,原著中林如海是在黛玉五、六岁的时候寻的启蒙先生,如果现在请的话,说不定正好错过了那个贾雨村。 032 生产 天气凉爽了一些,贾敏便也不拘着皓玉整日的待在上房里,等傍晚饭毕之后,黛玉散步时多少也会捎上他。只是皓**脚走利索了之后,就喜欢满院子乱蹿,平日里也只有贾敏能够拘束一二。   现今贾敏又去了舒云院,周姨娘生产,虽说只有舒云院忙乱些,但毕竟不安全。不单单是贾敏,就连黛玉也不敢让皓玉贸贸然的去园子里逛。   芷萍一把拉住了往外走的皓玉,便好声好气的劝着,黛玉也不想出去凑热闹,又担心皓玉,想着贾敏多半要亲眼看着周姨娘才安心,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拉着皓玉的手往门外走。   “姑娘,现在园子里乱的很,太太吩咐了晚上不能让你和皓哥儿出上房。”芷萍劝了一句,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芷兰和春绯。   “我知道,巧儿,你把皓哥儿的洗漱东西收拾一下。母亲今夜恐怕回来的晚,我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今晚就让他到我屋子里,跟我一起睡罢。惠儿你还是守着屋子,巧儿和芷萍待会儿便自己过来。”黛玉交代了一番,便带着芷兰和春绯出了门。   芷萍愣了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姑娘这样安排倒也是不错。”   比起贾敏来,皓玉倒是更怕黛玉,因为这个姐姐是唯一会对他摆冷脸的人。黛玉牵着他,皓玉也不反抗,便乖乖的跟着黛玉走。   黛玉梳洗过后,巧儿和芷萍便到了,又伺候着皓玉梳洗了,屋子里才稍微安静了一些。   黛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让芷兰加了一盏灯,靠在床上看游记志怪。皓玉睡在里侧,眼睛只是骨碌碌的看着四周,并不说话。黛玉见他可怜,便给他念起了游记。   林如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副景象,看样子他已经梳洗过了,换了平常的衣服:“难怪屋子里都没有人,原来是凑到玉儿这里来了。”   黛玉和皓玉便要起来给林如海请安,林如海却摆了摆手:“在家里也不必那么多虚礼,快躺下吧。虽然天气还热着,但是晚上的露水也重。”说完又在床边坐了下来。   让芷兰把黛玉最近练的字给他看了一番,林如海评定了一下,又问黛玉最近读了什么书。黛玉一一回答了,随口提了一句要赶快给皓玉请个启蒙先生的事情。   “这先生我倒是有了人选,那位先生是扬州人氏,昭平年间的榜眼,只是做了六年的知府之后便告老还乡了,之后便久居扬州。”他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眼中的欣慰之色遮掩不住,“如今皓玉也到了启蒙的时候,应该找个正经的启蒙先生教着。玉儿也大了,不说琴棋书画要样样精通,但也该单独请个先生大致学学陶养性情。只是好先生难寻,父亲还在打听着。”   自从到了这里,知道是历史上没有的朝代,黛玉便大致的看过通史。昭平是先皇刚登基时候的年号,这位老先生算起来也五十岁以上了,只要不是贾雨村就好,黛玉便乖顺的点了点头,就连皓玉也跟着应了下来。   只是林如海似乎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连着跟黛玉和皓玉说了一刻钟的话,又拿起黛玉放在枕边的《杂文通选》,给姐弟二人讲了一篇。虽然讲的很通熟易懂,但是黛玉却丝毫没有听的心思。   按理说舒云院里周姨娘快生了,那也算是林家的子嗣,没有人会瞒着林如海的。贾敏出门之前就打发人去请林如海回来,现在看起来,他倒是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父亲,我今日从上房出来的时候,芷萍跟母亲耳语了一句话,母亲匆匆的去了舒云院。”黛玉终于忍不住隐晦的提了一次。   林如海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黛玉,又看了看窝在床内侧好奇的翻动着书页的皓玉,眼神便柔和了一分:“这件事情父亲清楚。”说完他顿了一下,便接着道,“玉儿想不想要一个弟弟?”   黛玉听到“弟弟”两个字,心中一动,看来林如海还是听到了二门外的流言的。只是这些流言虽然经过许多人的口被夸大了,但只要林如海稍微探查一番,自然也分得清楚其中真假。他近段时间对周姨娘不管不顾,可见还是受了影响的。   “玉儿不是有弟弟么。”黛玉无辜的抬起头,指了指还在旁边自顾自玩着的皓玉。皓玉以为是黛玉唤他,便弃了书本,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黛玉的身边坐了下来。   林如海一滞,半天才说道:“是再添一个弟弟,玉儿如果娘家有两个弟弟,将来也有底气一些。”像是想说服自己似的,林如海的声音却是逐渐小了下来。   “那个弟弟是母亲生的么,要不是母亲生的,怎么能算是我的弟弟?”黛玉眼睛闪了闪,便很快的接了一句。   林如海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苦涩,当初他在二门外听到流言,确实是派人在外面查探了一番。虽然事实并不像流言那般不堪,但是周姨娘确实回家过一次,也暗地里诊了脉,之后便隐瞒着过了两个月。   后来芷芙和林嬷嬷的事情,也都是事实。因为捉脉诊出了有可能是男胎,周姨娘暗害皓玉的事情也是事实。   但是林家的子嗣太过稀薄了,林如海即使暗恨周姨娘心狠,却如何不希望家族内子息旺盛。他本来想着跟贾敏说去母留子,只是贾敏在这件事情中受了太多委屈,林如海好多次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摊开说明白,便死了心算是给贾敏一个交代。   不过贾敏的反应却出乎他的预料,不但没有对周姨娘做什么手脚,相反的还往那院子里送了安胎补品。   他后来也去看过周姨娘一次,见她神色正常,沈大夫也常进府诊脉,也说并没有大碍。林如海不确定贾敏心中到底怎么想,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他毕竟……”林如海看着黛玉的脸,却不知道如何回答黛玉的话。   “相比起那个还不怎么确定的弟弟,皓哥儿才是我的亲弟弟。女儿只希望皓哥儿平安康顺的长大,要是那个所谓的弟弟对皓哥儿有威胁,那女儿宁愿不要他。”不经意间又想起了那个几乎让她魂飞魄散的下午,要不是她去的及时,皓玉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把握住皓玉的手,黛玉感觉着手心的这点温度,心中的那一丝愧疚也消散殆尽。   她之前还在为贾敏将要做的事情感到不安,以贾敏的性格,去母留子这种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黛玉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她虽然恨周姨娘,但毕竟也受了那么多年的现代教育。周姨娘害过皓玉,但是她肚子里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并没有错。   不过现在想起来,皓玉又有什么错呢?就是因为周姨娘想为肚子里那块肉争地位,便要狠心的害死皓玉。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是与非,只不过处在了这个位置,便只能先为自己的利益考虑。   倘若周姨娘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活了下来,将来长大了,听信了什么人的挑唆,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心思?给自己留下隐患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与其将来对着一条人命犹豫颇多,还不如像贾敏想的那般,趁着他还是一块肉的时候,尽早舍弃掉。   林如海心下闪过万千思绪,最终也化作了一声叹息。他摸了摸皓玉的头:“玉儿这般早慧,心思太重了也容易伤神。”说罢又给黛玉和皓玉盖好被子,声音也松懈了下来,“赶紧歇息吧,万事都有我和你母亲,玉儿也只要平安康顺的长大就行了。父亲能有你们两个承欢膝下,便足够了。”   说完又吩咐了芷萍和芷兰照顾好姐弟二人,便独自回了上房。   黛玉看着芷兰灭了烛火,在黑暗中握紧了皓玉的手。两人又在黑暗中笑闹了一会儿,说了一些话,便也睡了。   只是这一夜,舒云院里却是灯火通明。   周姨娘从酉时便开始阵痛,贾敏戌事一刻赶到舒云院的时候,周姨娘还在房间里哀嚎着,出来的小丫头们说此刻还没有开始生。   贾敏也没有离开,只是去了钱姨娘之前的屋子。喝了一盏茶,周姨娘便开始发作了。贾敏神色淡淡的听着从窗外传来的惨叫声,手中喝茶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芷萍打发人来说姑娘带着皓哥儿去自己屋子里了,姑娘说太太必定回来的晚,放皓哥儿一个人不安心,便带着他一起睡。”芷芳站在一旁说着。   贾敏脸上带了一丝笑意,便点了点头,突然之间转头问道:“老爷回府了么?”   “正想回太太呢,初更还没敲的时候老爷就回府了,去姑娘和皓哥儿那里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后来打发人来告诉太太,今晚他去外间的书房了。”芷芳继续回答着,只是眉眼间透着淡淡的喜气。   贾敏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眼睛定定的看着亮堂的对面厢房,眼睛里投影下一片波光诡谲。   033 选择 二更刚敲过,夜空被雨洗过一遍,便显得格外的空透。一轮圆月在半空中悬着,深黑的幕布上不见一点星子。   贾敏等了一个时辰,早已经困倦了,只是今日事情不出个结果,她怎么也不放心。   “太太,您还是回上房歇一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打发人去通知你可好。”贾敏每日初更敲过便准备睡了,虽然现在她心里想着事情,但是打乱了作息终归还是有些不适应。   “嬷嬷,不碍事的。”贾敏笑着摇了摇手,但是转瞬间又想了想,便说道,“算了,为了她熬坏我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当,我先带着芷芳回去了,莲叶和映荷就留在这里了,出了什么事就打发她们来告诉我。”   芷芙犯了事,春绣和春纷又被打发到了外院,皓玉房中的一等丫鬟竟然一个都不剩了。见那些二等的小丫鬟们还没怎么学好规矩,贾敏暂时也不敢在皓玉身边安排人手,便把自己房里的两个一等丫鬟巧儿和惠儿拨到了皓玉房中。她也不敢贸贸然的提一等,平日里走动的时候就带着身边的两个二等丫鬟。   陈嬷嬷应了一声,让贾敏放心,就目送着贾敏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太太可是要去姑娘那里看看?”一个小丫头提着灯笼在前面探路,芷芳也提着一盏灯走在贾敏身侧,见贾敏脚步有些迟疑,便开口问了一句。   提灯笼的小丫鬟见贾敏停下了步子,便也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了。   “罢了,都这个辰时了,突然之间过去还惊了他们两个的觉,直接回屋子里吧。”贾敏说完,一行人才又开始动了起来。   梳洗过后,贾敏让守夜的芷芳看着情况,便朦朦胧胧间睡了过去。只是这一夜贾敏到底睡的不安稳,卯时不到就自己惊醒了。   “太太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呢。”贾敏弄出了一点动静,芷芳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贾敏醒了之后才进了内间。   “实在是睡不着了,现在什么时辰了?舒云院那边,陈嬷嬷打发人来过没有?”扶着芷芳的手坐了起来,贾敏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夏季天亮的早,边际已经隐隐透着稀薄的光亮,但屋子里还是一片昏暗。   “快卯时了,陈嬷嬷不久前才打发人来过一次,说周姨娘还在生呢,叫不要吵醒太太。 ……%)”芷芳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灯,屋子里的烛光便一寸一寸的驱走了阴暗。   贾敏靠在床头,听着芷芳吩咐丫头去厨房打水的声音,喃喃道:“没生出来就好,还没生就好。”   等芷芳伺候着洗漱完毕,贾敏又喝了一盅茶。听回来的人说黛玉的屋子里还没有动静,贾敏便又恢复了昨晚那般的淡漠神色:“是时候了,我们也去舒云院看看吧。”   “太太不吃点东西垫垫胃么?”芷芳跟上贾敏的步子,又怕路黑吩咐身边的小丫鬟点了灯笼,才问道。   贾敏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只是脚步却加快了一些。芷芳便不再问,只是小心的照看着路面。   刚出院门,前面提着灯笼的小丫鬟就在拐角与一个人相撞了,她“哎哟”了一声,才轻声道:“映荷,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太太在后面呢。”   那个叫映荷的小丫鬟便靠着提灯笼的丫鬟喘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才上前去给贾敏请安:“太太,陈嬷嬷叫我来告诉您一声,周姨娘难产,产婆问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贾敏还在往前走的步子顿时就顿住了,她借着稀薄的晨光往不远处的舒云院里看去,只看得到一片朦胧的灯火,在灰色背景的衬托下蒙上了一层晕开的光线。   “你整夜都守在舒云院里么?”贾敏突然间就转过头来跟过来报信的小丫鬟说起话来。跟在她身后的一群人自然是停了下来,谁也没有出声。   映荷点了点头,汗水已打湿了她前额的刘海,密密的结成一片:“奴婢跟着陈嬷嬷守了一夜,上半夜的时候周姨娘一直叫疼,声音还挺大的。只是等到下半夜的时候,声音便弱了下去。刚才彩云出了房门,跟陈嬷嬷说姨娘是难产,产婆说只能留一个,陈嬷嬷便打发了我来问太太一声该怎么办。”   小丫头说话条理分明,贾敏多看了她一眼,才问道:“那周姨娘怎么说?”   映荷眼中闪过不解,好在话接的也快:“姨娘那里倒是不知道,既然产婆来问了,必然是姨娘也是让太太做主的。”   贾敏的嘴角在黑暗中微微勾起一抹讽刺:“你立刻回舒云院去,告诉产婆,留大还是留小,让周姨娘自个儿做主,现今我也管不着了。”   映荷愣了一下,即刻应了,便飞快的往来时的路上奔去。   “太太,我们还往舒云院去么?”映荷走了之后,贾敏半晌都没有动静,虽然见贾敏脸上神色不定,芷芳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去,为什么不去?”她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凉意,在迎面而来的晨风中显得更加幽深。   到了舒云院,贾敏就径直的进了陈嬷嬷在的那间厢房,隔着一扇窗,正好能看到周姨娘产房的门。   而产房内此刻除了两个产婆,还有周姨娘的两个贴身丫头彩云和彩霞,她们两个是周姨娘进门时跟着一起进来的。本来生产的时候除了产婆也不能有其他人在,但是周姨娘坚持要那两个丫鬟待在产房里,连产婆都由着周姨娘自己请了,更何况是周姨娘自己的丫头。   只是彩云和彩霞到底是未嫁人的姑娘,也不好杵在血腥的产房里。那两个产婆便让她们在外间,隔着一道帘子守着,也帮着换热水。   彩云还算是镇定,彩霞早已经被周姨娘的惨叫吓得涕泪满脸了。   隔着一道帘子,她们也隐隐闻到血气冲天的腥气。那个姓刘的稳婆又端出来一盆血水,彩霞终于支撑不住,躲在墙角干呕了起来。   彩云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晚上到底倒掉了多少盆的血水,她只能感觉到姨娘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弱了。   “彩云,彩云……”她刚进门,就听到帘子后面姨娘嘶哑的声音,“太太,太太怎么说?她说是留大还是留小?”   “姨娘,太太说,让您,让你自己决定。”彩云的声音里透着控制不住的恐慌,她努力的抑制住喉咙里呜咽的声音。   这句话终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姨娘浑身大汗的倒了下来,就连越来越剧烈的阵痛她都觉得离自己原来越远。   她防着贾敏平日里在她吃食上做手脚,连香也都不熏了;防着会有人在暗地里暗算她,越加只是待在自己屋子里,连下床走动都少;防着贾敏容不下她儿子,她连产婆都让娘家人张罗着千里迢迢的从外地醒了过来。   却没想到,千防万防,却卡在了自己生产的那一关。周姨娘嘲讽的笑了一声,一步错,步步错。   当初林老太太心心念念让她做妾,也是因为陪着老太太上香时,那师太说她面相宜男。她想着林老太太不喜欢贾敏,虽然她是做妾,但是有林老太太看护着,日子绝对比小户人家的主母还要风光些。   只是进门的第二年,林老太太就病故了。贾敏七年无嗣,她是一天天的在看着笑话,只要自己怀了林家的骨肉,就连贾敏也要退一射之地了。只是贾敏骨子里是个善妒的,怀第一胎的时候,就咬着牙把自己的丫鬟开了脸,宁愿抬举自己的丫鬟,也不肯顾念一下她。   两年之后,皓哥儿也出生了,她更着急了。毕竟她也不年轻了,将来无子嗣傍身,这一生都要看着贾敏的脸色过活了。   好在她终归还是幸运的,竟然在快要死心的时候怀上了,还是在娘家请郎中把出了脉。她和全家商议了一番,便想着瞒住贾敏再说。四、五个月的时候,她又借口回了娘家一趟,那郎中说有几分把握是男胎,她便不管不顾的相信了。   虽然她久不到上房走动,但是却知道皓哥儿从娘胎里带出了病根,身子骨弱的很。太太和老爷年纪也大了,只要皓哥儿出了什么意外,林家还不是她儿子的。历来她们这些姨娘都是子凭母贵,将来要是自己儿子做了官,她也能挣个诰命当当,不用再看贾敏的脸色。   心里攒着这件事情,一把邪火越烧越旺,终于还是和全家合计着做了那件事情。   太太多半是知道的吧。周姨娘双眼无神的看着青色的帐幔顶端,心中的不甘却越来越想膨胀汹涌而出。不管是留大还是留小,只要贾敏开了口,则必然会给人留下话柄。却没料到,她却把这个问题轻轻的踢了回来。   “姨娘可要想清楚,要是您走了,留下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该怎么办?”彩云隔着帘子,声音很低,却是一字一句的敲进了周姨娘的心里。   是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即使她保住了孩子,以贾敏的性子,多半是要报复在这孩子身上。   周姨娘咬了咬牙,眼色蓦然之间沉了下来。   “姨娘,林夫人可是让你自己选呢,你可选好了。”那王姓的产婆听到彩云的话,见周姨娘似乎还算清醒,便说道,“姨娘可要快些,要是再迟了,大人也是会有危险的。”   另一个产婆姓孙,是杭州城里这一行做了几十年,本来是不想千里迢迢的过来的,还是周姨娘的哥哥许下重金,才勉强应了。现今她站在周姨娘下边,那王产婆也是在她手中打打下手。   “林夫人既然说了让姨娘自己选,姨娘就赶快选吧,时间拖长了,我也没有办法了。”孙产婆的手在周姨娘身下动了动,周姨娘只觉得一阵绞痛袭来,差点就晕了过去。   034 后事 这个时候贾敏才刚刚和陈嬷嬷照了面,她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低声问道:“周姨娘可是选好了?”   陈嬷嬷看了贾敏一眼,叹了口气:“太太又何必和自己为难,要是她真的选了留小,太太竟然还要养着不成?”   贾敏眼角掠过窗外,挂了了一丝笑意:“她让我选,不就是想临死前还要恶心我一把么。只要她敢选,我留下那个小的一命又何妨。”说着她嘴角的笑意蓦然间消散了,“老爷昨夜去了房,虽然有不管的意思,我揣度着他心中必然伤感。我何必为了这么个东西,伤了我和老爷之间的情分。”   “太太的意思是……”陈嬷嬷想了一会儿,也明白了贾敏的意思,不由得叹息贾敏心还是太软了。也实在是因为她顾念着和老爷之间的感情,才畏首畏尾的,在周姨娘的事情上,始终留了几分退路。   “我的意思是,周姨娘可未必敢就这么死掉。”贾敏眯了眯眼,又喝了一口芷芳端上来的温茶润了润口。   周姨娘既然敢拿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来冒险,就已经是无声的答案了。   舒云院直到天快亮时才逐渐的安静了下来,周姨娘产下了一个男胎,只是生出来还没有发出声响就死了。   消息到了贾敏这里的时候,她沉默了一会,突然之间问道:“黄嬷嬷这一整夜都在吗?”   黄嬷嬷是林如海的奶娘,当年是林老太太做主外聘给了苏州的一户乡绅。只是命不怎么好,一进门男人就死了,守了三年寡,又没有子嗣傍身。后来林如海外任扬州的时候,林老太太便把黄嬷嬷接了过来。自己的奶娘,林如海倒是很恭谨,贾敏也敬着她。黄嬷嬷是闲不下来的,林如海便商量着让黄嬷嬷管着二门外的丫鬟婆子们。   昨日周姨娘生产的时候,贾敏除了打发人去请林如海回来之后,还让黄嬷嬷到了舒云院。虽然只是说请她来帮忙照料,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黄嬷嬷就代表林如海的眼睛。即使林如海出于对贾敏的信任,又派人让黄嬷嬷回二门外去,贾敏也执意让林泉家的留了下来。   “在右边的那间耳房里呢,从昨日戌时到现在怕是也没合眼呢。”陈嬷嬷回答着,又说道,“该听的都听到了,她心里也是向着太太的,到老爷跟前也会如实说。”   贾敏点了点头,便对陈嬷嬷道:“产房收拾干净了之后,就让沈大夫给周姨娘看看吧。 ……%)就说是我的话,要什么好药材只管向赵贵显家的要。我先回上房了,嬷嬷一晚上都没合眼了,也辛苦的很,这几日就留在家里休息吧,不用到上房来了。”   赵贵显家的是贾敏的陪嫁丫头,嫁的是林家的家生子,现今也是个管事妈妈,管着林家的府库的钥匙。   贾敏让陈嬷嬷回家休息,芷芳便应了贾敏的话。又听到贾敏说道:“你留在这里照应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再打发人到上房来告诉我一声。”正要走出门的时候,才又回过头来,“芷芳,老爷现在还没去衙门,你让黄嬷嬷去问问,生下来的那个怎么处理。”   候着贾敏走远了,才到了院子中,把贾敏之前说的话大声的重复了一遍,又敲了敲右侧耳房的门。   贾敏脚不停歇的回了上房,刚踏进院门,就听到了芷萍吩咐丫鬟把洗漱的水倒掉的声音。紧接着又是门被突然之间推开的“吱嘎”声,伴着皓玉和黛玉的声音同时传了出来。皓玉要出门,黛玉却阻拦他让他安分一些。   “母亲?”黛玉正对着院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贾敏。   皓玉也转过身来,往黛玉眼神的方向看了看,眉头突然之间皱了起来:“母亲一大早就去园子里玩,也不带上我。”说着他便挣脱了黛玉的手,往贾敏的方向跑去。   贾敏脸上不觉间就带了一丝笑,她加快脚步进了院子。初秋的朝阳终于刺破了浓厚的雾气,透出了一丝明媚的光线。   母子三人摆早饭的时候,黄嬷嬷也在房回了林如海的话。她昨日一夜都守在舒云院里,那院子里发生的事情陈嬷嬷一点都没避着她。   林如海听完黄嬷嬷的回话,才叹了一声:“既然是这般,这孩子终归还是和我林家无缘。”这一丝伤感一闪而过,林如海便敛下眼帘,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至于周姨娘,你跟太太说,等她出了月子,便让她收拾了去庵里,替老太太念经吧。”   黄嬷嬷应了一声,见林如海准备出门了,就上前了一步:“还有件事,太太问,产下的那个孩子怎么办?”   这个出生就死掉的孩子还未进林家的族谱,是不能葬进家庙里享受后代香火的。贾敏让林如海自己决定,多少是有她自己的考虑。她并不想为了这件事情和林如海伤了情分,毕竟那也是林家的子嗣。   “这件事情,太太受了多少委屈,老爷您自己心里恐怕也是清楚的。”林如海正想开口,黄嬷嬷却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她是林如海的奶娘,林老太太身子不好,林如海她是她带着养大的,两人之间的情分毕竟跟一般的主仆不同。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在林如海跟前说这番话。   “我心里自然明白。”林如海叹了一声,“也是我贪心不足,忘记了这一双儿女得来不易。罢了,那孩子就埋到后山去吧,就交给林泉去处理。”   林泉是林家的大管家,年轻时做过林如海的长随,如今他的侄子林安顶了他的差事,在林如海身边跑腿传话,他则是管着林家外院的诸多杂事。   黄嬷嬷点了点头,送林如海出了二门,才往舒云院里去了。   吃罢早饭,一天也就开始了。黛玉饭后陪着皓玉在园子里逛了一圈,瞅着天色还尚早,便闷在屋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午饭和晚饭还是和贾敏一起吃的,林如海打发人说衙门里有同僚请吃酒,推脱不过去,晚饭后才回来。   一天下来,林家的生活似乎没有因为舒云院昨晚的那一场混乱而引起一丝的风吹草动,似乎昨日那惊险的一夜没有在记忆中留下任何一笔印记。贾敏不会主动跟黛玉提及,下人们也不敢在主子面前嚼舌头。就连黛玉,知道了结果之后,她也并不怎么关心过程了。   入夜的梆子敲了三次,落更响了之后,宵禁的暮鼓便隐隐的传了进来。离林家不远的一条巷子里,还有隐隐的火光闪动着。   陈嬷嬷的家就住在这条巷子里。贾敏放了她一家奴籍之后,又送了两百两银子给她压箱底。前两年她家大儿子童试录取了,进了县学读,准备着过几年考举人。姑娘去年也嫁出去了,小儿子在院里念,是以院子的东边就都空了下来。   陈嬷嬷的公公婆婆住在向阳的北面,买来照料他们的两个小丫鬟也在北侧的耳房住着。老人家身子不好,睡的格外的早。今日她男人又在府里当差,偌大的院子,现今也只有她住的西侧透着一点光亮。   “你儿子已经替你找到了,现在正在福建一个地主家做活,打听到说已经卖了死契。我已经帮你安排了船找了人送你过去,你不用担心,到时候跟着你一起去的人自然会给你处理好。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你拿着在我这里待一宿,等五更敲了晨钟后便去西边的渡口。”陈嬷嬷的声音压的很低,一夜没睡,她嗓音里却并不显得疲惫。   “谢谢您的大恩,老婆子这一辈子也会记得您的恩情,但是这银子老婆子却是不能要的。您帮我找到了儿子,就已经比什么都好了。”坐在陈嬷嬷身侧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就跪了下去,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陈嬷嬷也没有阻拦她,看着她起身之后,才抓着那人的手,硬把那个包裹塞进了对面人的手上,又叹了一口气:“你也是个命苦的。这些钱你就拿着,赎了你儿子出来,再买几亩地,今后就待在那里吧。”   那人点了点头,烛光照到她的脸上,赫然是昨日给周姨娘接生的孙产婆。   原来这孙产婆的儿子在五岁的时候就被拐走了,全家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公公婆婆怪孙产婆没看顾好孙子,硬让儿子休了她另娶。她父母俱亡,便投奔了在杭州的兄嫂。没想到哥哥嫂子也容不下她,赶了她出门。   好在她还学了一门手艺,倒也不会饿死,只是心中始终还是想着小时候便被拐走的儿子。   周姨娘的哥哥千里迢迢从杭州请了孙产婆过来,贾敏自然是能探听到音讯的。只是她比周姨娘更聪明一些,一下子就抓住了孙产婆的软肋。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了消息,不要说让一个姨娘难产,就是让她要了周姨娘的命,她说不定都会咬牙答应了。   周姨娘这一胎,本来就因为补的太过让胎儿过大,又是头一胎,自然是艰险异常。她只需要在胎儿出来的那一刻轻轻的阻一下,根本不需要多费心机,就连另外一个产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夜色便深了。陈嬷嬷掩上了门,看了一眼挂在天边的月,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三日过后,平静了几天的林家内院又热闹了起来。自从几日前黄嬷嬷去了一趟舒云院后,周姨娘便开始整日的又哭又闹。大概是不肯静养,又动的厉害,竟然出现了血崩。等打发人请了沈大夫来之后,也说没多少生气,叫准备着后事了。   之后的事情黛玉却丝毫不关心了,当然,这些事情也不会传到上房里。   两个姨娘都是深简出的,平日里也不出来走动,有没有周姨娘这个人,对林家大部分人来说,根本毫无区别。   035 先生 周姨娘的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贾敏便觉得稍微松了口气,让黛玉回自己的院子。虽然上房很大,但是皓玉住在那里,又有那么多伺候的丫鬟们,挤在一起难免就显得拥挤了些。入学之前,林如海便让黛玉给自己的院子提个字。   黛玉先前还纳闷为什么其他院子都有名字,唯独自己没有,原来还有这么个做法。她对着桌上铺着的玉版生宣思考良久,才写下了“小香榭”三个字。终究是觉得不怎么满意,林如海倒是很高兴的吩咐林管家拓下来尽快做成牌匾。   等牌匾做好挂上去之后,已经到九月了,黛玉早已经在小香榭里安置妥当了。林如海便亲自派车,把那位给黛玉和皓玉启蒙的先生请进了府里。   那位先生姓曹,是昭平年间的榜眼,十几岁的榜样并不多见,可见那位曹老先生确实是有几分学识的。只是他性子耿直,学不来官场那种做派,又不会上下打点。在翰林院待了两年,还是自己的同年给他谋了个缺,外放去了惠州做知县。   坐了几年的冷板凳,这位老先生性格没有什么变化,做了父母官,倒是清廉耿直。他一个人清廉不要紧,却无形中挡了上上下下的财路,上官几次暗示无果后,这个曹先生年年考核的业绩都不怎么理想。   今上登基后一年,这位仅仅二十几岁的曹老先生便心灰意冷,索性辞了官,回到扬州。他家境虽然殷实,但是不屑黄白之物,出手阔绰,一家人到最后也快坐吃山空了。不得已之下,便开始开馆教。   虽然在官场上不得意,但是曹先生肚子里的学问却是实打实的。他收的学生少,但在这三十年间教出了一位状元,两位榜眼,两位探花,及第者和举人更是不可计数。   只是到底年纪大了,不能再像年轻时那般多费心力,曹老先生几年前就已经停馆不再授课,只是在家安享晚年。   不再开馆,银钱上顿时就显得捉襟见肘了一些。他有着读人的清高,不愿靠着学生的接济。奈何自己的子孙都是读人,自然没什么可靠的营生,只能紧巴巴的过日子。不单单是这样,闭馆赋闲了之后,曹老先生也觉着终日无所事事,日子特别的难过。   林如海几次三番的邀请,再加上林家给的束脩丰厚,教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启蒙,有只是顺便带着一个几岁的小姑娘,日子清闲又好打发。曹先生思考了几日,便也就答应了。   贾敏又赶着把湖边的那座紧挨着二门的重山阁收拾了出来,给黛玉和皓玉做了上课的房。   九月初六,那先生便来林家授课了。一大清早,黛玉便被芷兰催促着起来,梳洗过后,她朦胧着眼睛给贾敏请了安,吃过早饭之后才彻底清醒过来。平日里懒散惯了,徒然之间要在辰正(早上八点)去房上课,她就感觉到万般不自在起来。   皓玉倒是兴奋的很,黛玉便带着她,后面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往重山阁去了。快到了的时候,黛玉便让其他丫鬟婆子们去远处候着,又让春绯和惠儿在门口守着,她则是只带了芷兰和巧儿进了房。   那位曹老先生看起来已经五、六十岁了。因为年纪比较大,加之黛玉年纪又小,倒也不用太过避讳,只是黛玉的座位用一道屏风隔开了些。   现今摆着的两套都是贾敏新近换的松红林木桌椅,桌上也都有一套崭新的文房用品,就连窗户都是用玻璃装的。这些年来虽然也有海禁,但是管理的却不是很严格。苏杭这一带近海,舶来品倒也多见。只是这些玻璃透光率少见的好,也不知是怎么寻来的。   两人规规矩矩的向曹老先生行了礼,才在他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你可识字?”曹先生走到皓玉身边问道。   皓玉这个时候倒是乖巧无比,也许是懂得了“先生”这两个字的含义,他表情也显得颇为严肃:“之前看过《千字文》,只是没认全……”皓玉说着脸上浮现了一抹红色,他先前就听林如海说过黛玉三岁时就已经把《千字文》认全了,便缠着贾敏,说自己也要识字。   只是他骨子里是原装的小孩子,《千字文》只是学了一段时间了,还没有认全。听到先生问他,大概是想起了这件事情,也自己臊得慌。   曹先生便扔下一本《千字文》道:“你念念看。”   皓玉见先生背对着他往前走,便扭身看了黛玉一眼,却见黛玉现在正拖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便加大了嗓音念了起来,越到后面,就越加吞吞吐吐起来。最后终于停了下来,眼睛却逡巡着,不敢看人。   曹先生倒是满意的很,一直绷着的脸上终于松动了一些,他教了皓玉一遍后面的生字,又道:“至于练字你就回去自己临摹拓本,我只负责教你功课,但你每日必须带一张练习的字来给我过目,可明白了?”   皓玉点头应了,先生便又给了皓玉一本《三字经》,让皓玉跟着他一字一句的念。   等到一遍《三字经》都念了一段完,那位曹先生还是没有丝毫想要搭理黛玉的念头。黛玉实在是等的没有了耐心,便问道:“先生,请问学生应该做些什么?”   曹先生还在往前迈的步子就生生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问道:“《千字文》可是习完了?”   “回先生的话,已经认全了。”黛玉好奇的往曹先生看了一眼,却见他的眼神根本就没有看向自己这边。   曹先生想了一会儿,就回到自己的桌旁,抽出了一本,隔得远远的放在了黛玉的桌子上。之后他便又走远了些,只是跟皓玉讲《三字经》里的意思和典故。   这个曹先生也是个十分恪守礼教的,况且他读人迂腐惯了,即使林家人见他年纪老迈也觉得不需要避讳,但曹先生还是潜意识里想着要避开些。   当初他听说教的是一子一女,便认为黛玉只是来装个样子的,也不大在意。自己的职责,还是要交好林家的哥儿就行了。只是没想到这个女学生却已经把《千字文》习完了,曹先生便索性丢了一本她自己看。,却也没说不懂的要问自己。   待到那边的念声又响了起来,黛玉才哭笑不得的往那本上看了一眼,赫赫然是一本《孝敬》。   巧儿坐在皓玉的后头,隔得有些远。昨日里她说要是跟皓哥儿进了房,就是她的造化,只要学着一点半点的,将来恐怕也受用无穷。只是昨日里壮志满怀的人,现在正在后头杵着脑袋昏昏欲睡。秋天的日头又暖,她一双眼睛都快没有了焦距,明显是在硬撑着。   芷兰倒是跟着黛玉一起坐到了屏风后面,她比巧儿中用些,可谓是有备而来。那先生刚刚开始讲课的时候,芷兰就变戏法似地手中多了一束缠着银丝的灰线,食指灵巧的编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蝴蝶盘扣就现出了雏形。   黛玉目瞪口呆的看了一会儿,才问道:“芷兰,你这是做什么?”她声音压的很小,那边曹先生和皓哥儿在读,轻易就把她的声音盖了过去。   但是离的近的芷兰却是听到了黛玉的话,她抬起头来笑了笑:“本来是想回去再编的,可是看着这里光线好,便忍不住了。前日做好的那件团锦逐花小袄配着这个颜色的蝴蝶盘扣才好看呢,我琢磨着等天气凉了,姑娘也该穿了,便想着赶紧把那件小袄的扣子换下来。”   林家的一等丫鬟都是识字的,芷兰也不例外,但是识字只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曹先生讲的她们却是听不进去的,也没多大的心思去听。   黛玉扶额暗自叹了一声,翻了翻手中的《孝经》,却也没有多大的兴致,便拖着下巴隔着一道屏风听曹先生给皓玉讲学。   这曹先生果真是有几分学识,通篇下来讲的一点都不枯燥,顾及着皓玉年纪小,遣词用句也是通熟易懂的。   黛玉对着铺洒进房的光线愣了愣神,那个贾雨村,终于是被她给蝴蝶掉了。   刚到正午,便有人来让曹先生休息一阵子,恐他年纪大了,伤了身体。黛玉躲在屏风后面笑,到底是贾敏心疼自己和皓玉,大概是怕第一天上学他们不适应,又怕累着他们,便变着方的提醒先生休息。   曹先生虽然耿直,却不是不通人情的。况且皓玉年岁还小,不必太过严苛,黛玉又是女孩子,也就从善如流的跟着管家去休息了。   黛玉便又领着皓玉回上房吃中饭。贾敏盘问了跟着进了房的芷兰和巧儿,又细细的问了一遍黛玉和皓玉,终归是觉得他们累着了。   当初贾敏便和林如海商量好了的,姐弟俩只用上一上午的学,下午时间便不去了。又说他们到底是先天弱,恐受不了这样的操劳。林如海自然知道贾敏的心思,但念在皓玉还小,黛玉又是姑娘家,便欣然同意了。   歇了午觉之后,皓玉便像受了刺激一般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练字,贾敏虽然想劝,但终究还是随了他。   等黛玉清醒过后溜达到上房,就被贾敏拉着说话。   “等这年一过,玉儿虚岁也六岁了。”贾敏叹了一声,又道,“到底是长大了,母亲虽然想一直护着你,但是你该学的母亲还是要教。昨日我和你父亲商量了,上午你就去房里听先生讲学,下午便抽出一个时辰来跟在我身边吧。”   036 雪雁 因为贾敏的话,黛玉便开始了跟着学习管家的日子。   虽然她年岁尚小,但是陈嬷嬷也明里暗里的说了几次,黛玉比同岁的孩子懂事,尽早教会她理家,自然是一件好事。   贾敏先前是怕黛玉身子不好,但是听了多次,便也上了心,不但想着现在教黛玉管家,还让陈嬷嬷留心着寻一个好的绣娘。作为林家的姑娘,大件的针线自然有丫鬟来做,但是绣个帕子和贴身衣物什么的,还是有必要学学的。   十几日下来,曹先生对黛玉还是那种放羊吃草的态度,只是个皓玉讲学倒是讲的尤其认真。黛玉也不太在意,她不像皓玉一样日后要走科举的路子。原先那么热衷的让林如海请先生,也不过是想蝴蝶掉贾雨村,她如今也只是来凑数的。   皓玉本就聪明,加之黛玉在一旁,他便更加多了三分认真。等皓玉背熟《三字经》,开始学《训蒙骈句》时,黛玉桌上的那本《孝经》早已经不知被淹没到了哪个角落,书桌上已经换上了一本两晋时期编纂的山川游记。   她自己被困在内宅里,便格外的偏爱这种书籍。   皓玉每日都会被曹先生留功课,而黛玉就这样混着过日子,即使她在课堂上看游记曹先生也不会赘言。   巧儿每日在先生讲课时就昏昏欲睡,倒是芷兰因为初次效率高,便彻底的爱上了在光线敞亮的书房里做针线。曹先生第一次发现的时候眉峰皱的死紧,但是芷兰压根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最后也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竟然是再也不管了。   下了学之后,黛玉便寻思着要跟贾敏说,找一个同龄的孩子陪着皓玉一起读书。不然书房里只有她们三个不思进取的,皓玉不管有多少热情都要被浇灭。   黛玉也就顺口提了这么一茬,却没想到引着贾敏想起来了先前的事情。三日之后,一个穿的简单朴素的牙婆子就带着一队小姑娘进了林府。   贾敏便让他们在二门外嬷嬷们歇息的堂屋里等着。先前人手不足,她也不敢轻易往上方里添人,唯恐再次不小心着了道。现今她心中的那根刺已经拔掉了自然要往上提人补了缺。一级一级的往上升,下面的小丫鬟就要重新采买了。   皓玉房里的三个一等丫鬟都被打发了出去,贾敏身边的几个一等丫鬟过个几年也都到了放人的年纪。现在采买丫鬟,先交给陈嬷嬷调教着学习规矩,日后万一人手短了起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贾敏一边走着一边把做这件事情的缘由细细的说给黛玉听。黛玉一边思索着一边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等进院门,倒没有黛玉想象中拥挤,只有几个平日里就见过的管事妈妈在堂屋里坐着聊天。见贾敏带着黛玉进来,管事妈妈们便立刻站起来行了礼。   别看采买丫鬟这么一件小事,但是因为这其中有将来要放到黛玉和皓玉的院子里的,下边的人自然是不敢马虎的。陈嬷嬷管着内院里的人是派遣,平日里采买丫鬟的事本来只用一个人做主就行了的,但是因为黛玉跟在贾敏身边学着管家,贾敏索性便带她出来亲身实践一次。   贾敏只是吩咐让陈嬷嬷按照之前的规矩来便和黛玉进了帘子后面。   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婆子,她身后跟着一群小姑娘鱼贯而入。二,三十号人进来的时候压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黑压压的挤满了本就不算大的堂屋。小姑娘们眼睛都垂着,没有人敢抬头乱瞟。   贾敏便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留心观察着黛玉的反应。   “给各位嬷嬷请安了。”那个牙婆子穿着蓝色的素衣夹袄,倒也显得格外的清爽。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倒显得整张脸都充斥着弄弄的喜气,“上次您跟我说想采买一些小丫头,我便留了心这些都是跟着学了一些规矩的。”她身后的那些小姑娘年纪大小不等,虽然穿的衣物都浆洗的发白,胜在都干净。   牙婆子又说了一车夸赞的话,陈嬷嬷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坐在椅子上用茶盖扣着茶杯,也不说话。   那牙婆子抬头看了陈嬷嬷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得嘞,您老也是大忙人,我就不耽搁您时间了,您自己选着。要是看上了,就立刻签了身契。要是一个都没看上,我明日再给您送一批过来,您老看成不?”   陈嬷嬷这才抬起了头,往底下站成两排的小姑娘们看了一眼。   就陈嬷嬷看过来的这一眼,站着的二十几个小姑娘也表现各一。有的则是大胆的抬眼和陈嬷嬷对看,有的则是头埋得更深,更有的甚至吓得抖了起来。   陈嬷嬷便笑了。   “咱们合作了那么多年,田大娘的眼光我自然是相信的,不然也不会只找你一家。”   这一笑,气氛便松快多了,田牙婆也微微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就不再是浮在表面上了:“整个扬州城谁不知道林夫人最是菩萨心肠,林家待下人又好,能在林家当差也是她们的造化。实话说来,也多亏了陈嬷嬷一直照顾我的生意。”   她笑的时候脸上的两道横纹便往上挤,瞬间变小的眼睛让田牙婆的面部表情显得有些谄媚。这话她也说的真心。一来林家是官宦世家,她既然能够往林府里送人,其他人自然认为是她调教的人好,在这一行也比别人多了几分体面。   二来林家出手大方,往往一笔生意也够她全家嚼用大半年的。见陈嬷嬷脸上的表情,田牙婆便猜测着这笔生意十有八九是成了,笑意让她的眼睛眯得更小了。   “卖死契的有哪些,往前走几步。”陈嬷嬷开口问道。   列的整齐的队伍便顷刻间打乱了,差不多有一半人向前走了出来。   陈嬷嬷便专心的观察哪些说要签死契的人,又让田牙婆让其他人站在院子外面去,免得显得堂屋里拥挤。   那十几个丫鬟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多少带着不甘,甚至要有一个急哭了。田牙婆脸色一沉,便说道:“你们几个还不到院子外等着,跟着我出去吧。”那些小姑娘才磨磨唧唧的跟在田牙婆身后走了。   剩下的小丫头还有十一个,陈嬷嬷让她们一字排开了,倒是方便让帘子后面的贾敏和黛玉看。   “左手边的第四个,陈嬷嬷说话的时候便抬头和陈嬷嬷对了一眼,眼睛还转的骨碌碌的,可见日后也不太安分。”贾敏在帘子后面轻声的对黛玉说着,“右边的最后一个,刚才竟然吓的发抖,虽然看着老实,但胆子太小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林林种种,竟然从那些小丫头们的一个小动作就看出几分门道出来。黛玉便一一的记在心里,又听贾敏的嘱咐看着那些小丫头的表情。   陈嬷嬷在一个一个的问着话。无外乎是叫什么名字,家庭情况,父母可在,还有几门亲戚,为什么要签死契等等之类的问题。那些丫鬟有的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有的回答的吞吞吐吐,有的则是对答如流。   只是听到一个小丫头说自己叫“雪雁”的时候,黛玉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玉儿这是怎么了?”贾敏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拉住了黛玉的手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今日还未练字呢。”黛玉含糊的应付了过去,便听到外面那个声音道,“还记得是母亲带着我来投奔舅舅,但是舅舅早已经搬走了。今年,今年初春的时候,我母亲又得急病死了,我没什么亲人,隔壁的大娘让我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好歹混个温饱。”   雪雁看着跟黛玉差不多大,显然说这话的时候逻辑还有点混乱,有点吞吞吐吐。   “可不是,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还在平日里手脚还是伶俐的。我见她还不错,今日就带着她来了。”进门的田牙婆立刻接了雪雁的话。   陈嬷嬷也没说什么,依旧是问雪雁左边的那个小丫头。雪雁便垂了头,乖顺的退了一步进了人群里。   会是原著中的那个“雪雁”么?黛玉眼光复杂的把雪雁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却始终不敢相信。原著中她对雪雁其实没有多大的印象,因为黛玉身边的紫鹃戏份过多,倒让所有人忽略了这个跟着黛玉从林家过去的丫鬟。   不过如今看来,虽然年纪小,但话回答的也不错,倒不是个糊涂的。   “玉儿可是看上了哪个?”贾敏见黛玉一直盯着雪雁看,便出口问道。   黛玉清醒了过来,连忙收回了目光:“我看着右边的第三个和第四个都还不错。”右边的第三个正是雪雁,到底是原著中出现过的角色,黛玉倒是想亲自观察看看。   “只是我们这次到底是要买多少个丫鬟?”   贾敏笑了笑:“也不拘人数,要是看着好,索性全都买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会卖死契呢?”   黛玉心中便有了底,果然一顿盘问下来,陈嬷嬷便让映荷进来回话,说这些卖死契的丫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规矩进了林家之后要重新学。除了贾敏说的那个不安分的丫鬟,其他的都可以要。   贾敏便点头答应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是由着陈嬷嬷自己安排,她则是带着黛玉往帘子后面的一扇小门里进了二门内。   037 透露 黛玉只是把雪雁的摸样粗略的记了一下,便也不再管这件事情了。   一晃大半个月就过去了,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十月十九的时候才终于放了晴。贾敏便让赵贵显家的开了府库,把堆积在府里的皮革拿到背光处透透风,入冬时要穿的披风和大裘也该着紧做了。南方天气湿冷,新做大裘多少是要比旧年的更显暖和一些。   赵贵显家的领了话,这几日都在府库里忙着,登记入库和出库的一应物品。   前两日天气冷了一些,贾敏吹了些风,又咳嗽起来。这是老毛病了,也只是吃着沈大夫给开的方子,只是好的倒是比往年要快得多。   这一日她身子松快了些,又见日头正好,下午便带着黛玉往库房这边来了。   上房旁边带着一个小院子,林家人口少,大半个园林都是空着的,这个小院子也没有住人。贾敏便从上房后面开了一扇门,与那个小院子相连接起来。平日里,领了牌子去库房的则只用从那个小院子的前门进去。贾敏一时兴起要找什么玩意,便也可以沿着上房的后门寻去。   正午的阳光熏得身上有些暖,黛玉眯着眼睛,跟着贾敏弯了几道门,从侧门到了库房。   避开了人多的地方,母女二人则是进了小院子的一个小隔间里。赵贵显家的早已经等在了屋子里,见贾敏和黛玉进来,连忙请安问了好。   “太太,这是昨日里清出来的皮革还有衣料,皮革也已经收拾妥当了。林泉家的上午来的早,也不敢打搅太太。听说我被太太叫了过来,便托我问太太一声。”赵贵显家的问了一句,便把手上的册子放到了贾敏的跟前。   林泉家的管着林府的衣料首饰,林泉又管着二门外面的一应杂事,夫妻两个在林如海和贾敏跟前都很有体面,赵贵显家的自然是不敢拿大。这管衣料首饰也是个轻松且油水足的活,贾敏念在林泉家的到底年纪大了一些,便分派给了她。   虽然林家正经人口只有四个,平日里也没那么忙碌。不过林家下人不少,待下又宽厚,因此年节时不但是主子,就连底下伺候的人新衣也要全部顾及到。现在年关将近,林泉家的也是忙的脚部沾地。   贾敏不大在意的翻了翻手上的册子,又把册子顺手递给坐在她身边的黛玉,才对林泉家的一一吩咐着把哪几张皮草取出库。又吩咐芷芳记下来每一张皮草做些什么,好让林泉家的张罗着。   黛玉却是在专心的看着手中那本手掌薄厚的册子,里面密密麻麻的记满了每一种料子的种类和入库时间,却只有一部分记下了出库的日期,后面还大致的记了一笔去处。   她微微留意了一下,发现除了皮草,其他的布匹绸缎差不多是近一年时间入的库。那些记载了出库日期的料子,都是入库的时间超过了一年的,便赏给了下面的丫鬟们做了四季衣裳。   不过林家每个人做衣裳都是有份例的,只是换季之前做一次,逢年过节的例也不会少。但是黛玉和皓玉却是不同的情况,贾敏只要念头兴起来了,便会请锦绣坊的人上门来看衣服料子。这账目有时过公中,有时是贾敏自己走私库。   这锦绣坊是扬州最大的布庄,货源也走海上的生意,因此倒经常有不大常见的好料子。林家采买的多,也不小气,锦绣坊只要有了新料子,便会送到林府来给贾敏过目,贾敏也总会给黛玉和皓玉留下一些。   反正林家就这么几个主子,也不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光黛玉过来的两年,她每季的衣衫都新做了二十多套,加上旧年的,即使每日换两套都没有重复的。   平日里倒是不觉得,现在看着这本账册,黛玉就不禁有些心惊。光林家府库内的衣料,就只存放一年之内的,多出了的就不再记录到这本册子上了。只是这本册子里记载的料子,就足以堆满一个房间。   林家到底有多富贵,黛玉确实是不得而知,但是她却知道,原著中落到林妹妹手上的,恐怕已经只剩毛皮了。   “玉儿可是看完了,这府库里登记的账册都是大同小异的,只要下面人细心一些,也出不了什么大错。”贾敏转头问着,黛玉才从沉思中醒过来,点了点头。   赵贵显家的便知道这是贾敏在教黛玉管家,也不敢插话,却见贾敏从黛玉手中把那本册子抽出来递给了她:“上个月入库的料子我看不上眼,其他的也存了小半年了,恐怕花色也旧了。”   “料子到都是难得的,只是姑娘穿着颜色未免显得素了一些。”赵贵显家的接过贾敏手中的册子。她管着衣料,自然是知道册子里是什么,便揣度着接了一句,果然见贾敏点了点头。   “明日里让锦绣坊的人来一趟,该挑些料子给玉儿和皓哥儿做新衣了。”贾敏便回头吩咐着芷萍。   黛玉动了动嘴,想说的话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太太,这是照着您的吩咐新登记的册子,您说送给老太太的年节礼您自己挑,我便顺手把册子带过来了。”等贾敏和芷萍说完话,赵贵显家的便往前走了几步,从红木束腰高花几上又拿了一本册子给贾敏过目。   贾敏点了点头,接过赵贵显家手中的册子,认真的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让芷芳记着她指出来的东西,赵贵显家的就在一旁补充着。   黛玉听到“老太太”三个字,耳朵早就竖了起来。她端着芷兰送过来的调了玫瑰蜜的水,深一口浅一口的喝着。芷兰带过来的是青花图案的磨砂闻香杯,挡住了黛玉的大半张脸,也挡住了她脸上不断变化的神色。   林家的老太太,黛玉的祖母很早就过世了,贾敏如今口中所说的,必然是贾府的贾母了。   “上个月得了一柄没有杂质的蓝田玉如意和一个和田玉的长寿青玉枕,虽然这些东西母亲并不缺,但是冲着这个名字,添上去做个彩头也是好的。”贾敏脸上带了笑,望了一眼在一旁端着杯子的黛玉,又道,“想起当初我和你父亲一起到扬州来,一晃十多年也就这么过去了,玉儿还没有见过京都都是个什么摸样吧,也没有见过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   黛玉把手中的闻香杯递给芷兰,暗自思忖着应该接什么话。她虽然不待见贾家,但是那毕竟是贾敏的娘家,所以她也只是“嗯”了一声,便顺着贾敏的意思问了一些贾母的摸样性情。   贾敏便让赵贵显家的把刚才她指出来的东西给拾缀了出来,存着教黛玉认贵重物的心思,便让赵贵显家的把小物件带过来给她过过目。   赵贵显家的应声下去了,贾敏又让芷芳和芷萍一起过去照料着,便给黛玉讲起了她小时候在贾府的事情来。坦白说来,单纯就贾敏所讲述的,贾母确实是把她当做心肝肉一般的疼爱,就连贾政和贾赦都退了一射之地。   贾敏在贾家的时候,过的是众星捧月的日子,虽然是个姑娘家,但是她说的话却比自己两个哥哥的吩咐还顶用些。当年王夫人进门前后,正是贾敏跟在贾母身边学习管家之时,贾琏的生母也过世了,贾母也放心的把整个贾家都让贾敏管着。还是等贾敏出嫁了,王夫人才接过了贾家的管家权。   黛玉听着贾敏讲的这些,心中也不无感慨。   在她想来,原著中黛玉刚出了孝就被接进了贾府,多半和贾敏生前的遗言有关系的。这贾母也确实是真心的疼爱贾敏,就是因着这份疼爱,贾敏也放心的让黛玉进了京。   只是对于贾敏来说,贾母是亲娘。但是对于黛玉来说,这就是外祖母了。到底是隔了一层不说,加之中间的联系贾敏已经香消玉殒,黛玉也不是在贾母跟前长大的,这份情分也会逐渐淡掉。   贾母最关心的,始终还是在跟前长大的亲孙子。她是贾家的老祖宗,林家对于她来说,始终是在贾家之后的。   好在现在她改变了贾敏命运的轨迹,改变了皓玉命运的轨迹,自己也不会像原著中的那个林妹妹,在怨恨中孤独死去。   “怎么了玉儿?“贾敏接过芷兰端来的茶,刚吃了一口,就看到黛玉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黛玉立刻露了笑意:“没什么,只是觉得京中着实是和扬州不同,不由得听呆了。”   “北方和江南自然是差异颇大,日后玉儿自己就能体会到了。”贾敏也不大在意,只是翻看着手中的另外一本册子。   “我还要,还要去京城么?”黛玉倏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贾敏。   贾敏倒被黛玉大惊小怪的样子逗笑了:“自然是有机会的,你父亲明年就任满了,到时候可能会回京述职。母亲早已经和你父亲商量好了,要是他进京的话,咱们便跟着他一起去。到时候正好去拜见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你外祖母家还有三个和你年岁差不多的表姐妹,现今都养在你外祖母跟前呢。”   黛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忘记了现在自己并不是原著中那个孤苦伶仃的黛玉了。   她上有父母可以依仗,下有弟弟将要继承家业,他们林家是累世清贵的书香世家。即使去了贾家,也是她站在高台上,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贾府里的一场场闹剧。      038 锦缎 第二日锦绣坊的掌柜就进了林家的门,因为要和内宅的夫人姑娘们打交道,锦绣坊便聘了几个女掌柜。这次来的就是一个姓徐的女掌柜,看摸样也只有二十五左右的年纪,人有些微胖,见到谁都是笑脸相对的,倒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贾敏身边的管事嬷嬷们似乎跟她都很熟悉,临到进门的时候黛玉还看到她在院子里跟宋妈妈寒暄了几句。   宋妈妈之前是贾敏身边的大丫鬟,很得贾敏的信任。年纪大了放出府后,贾敏做主给她找乡下一户地主的人家,上面没有婆母,日子过的也算殷实。   只是四年前她男人不知怎么的掉进塘里淹死了,留下了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族里的亲戚们早就眼红他们的家产,看他们孤儿寡母的便想趁机要抢夺他们的田地。   能在贾敏身边这么多年,宋妈妈自然不是个好惹的,族里的亲戚们没得手,两边就这么僵持了很久。   最终宋妈妈还是用大部分的田地换了自己抚养儿子的权力,只是那个地方她在也待不下去,便卖了余下的田地和房屋,索性投奔了贾敏。前年管厨房的嬷嬷退了下来,贾敏便让她管着自己的小厨房。   本来贾敏没有打算让宋妈妈入奴籍,只是宋妈妈却把自己的身契硬是给了贾敏。宋妈妈的儿子小柱子比黛玉大上半岁,平日里没有人带,宋妈妈怕他跑出来胡闹,白日里便把他锁在屋子里。   宋妈妈也是个严厉的,平日里即使是对着芷萍这个大丫鬟,也是不苟言笑。但是这几日脸见到人也不算面无表情了,她只是和徐掌柜说了几句话,脸上便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黛玉往屋外看了一眼,歪着头微微想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芷兰手边的动作。   前两日贾敏寻的刺绣师傅就已经到了,黛玉也变得逐渐忙乱起来。早上的时间是一定要去听曹先生讲课的,即使曹先生不管她,黛玉也喜欢那样在书房带着翻几页书看看。   中午歇了午觉,那位刺绣师傅便要到她屋子里教她刺绣。那位师傅姓黄,年轻时也是苏州一带有名的刺绣师傅,以双面绣的技艺见长。只是长期做活,视线又要集中,只是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眼力就不怎么好了。   她怕眼睛坏了,也不敢再继续做活,便开始上门教大户人家的姑娘们刺绣。   在到林府之前,她教的那户人家的姑娘刚刚出嫁,贾敏听到这个消息,便把这位黄师傅请到了府里来。   但是黛玉毕竟从未做过这些,黄绣娘见她食指活动的太过笨拙,便让她从打络子开始学起。等手指灵活些了,再学刺绣。   黛玉这几日便开始跟着芷兰学习打络子,她两日黄绣娘教了他如何配色,现在她就在各色的线团中挣扎着。   “给夫人姑娘请安了。”那徐掌柜由映荷带着进到屋子里,便突然间跪下来,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   “行了,徐掌柜快起来吧。”她夸张的动作让第一次见的黛玉有些错愕,但是满屋子的丫鬟和贾敏却已经见怪不怪了,“你是经常到我们府里来的,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不用讲那么多虚礼。”说完她又扭头让芷芳请徐掌柜坐下。   “哎哟哟,夫人是菩萨心肠,只是我这还真是一刻钟也坐不住。昨日里林泉媳妇说夫人想看看新近的料子,我是一宿都没睡好,生怕拿过来的衣料入不了夫人的眼。”她夸张的捂着嘴笑了一声,眼睛一转,“幸好今早新到了一批,哦候着夫人下午有空闲,就赶紧着给送过来了。”   贾敏听着,倒是多出了几分兴致。   芷芳看着贾敏的神色,便问道:“不知道徐掌柜说的是什么料子,要是好的话,不妨都送进来给我们太太姑娘过过目。”   徐掌柜看了一眼在这期间只抬头看了一眼的黛玉。她长期在各个府中走动,那些夫人姑娘们的性情多多少少也能揣测到几分,只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却有些看不大明白。   徐掌柜心中暗自思忖着,她是在林家第一次见到这位林姑娘,按道理说五岁的小孩子,看到有新料子来,反应不应该是那么冷淡的。就拿陈巡抚家的姑娘来说,每次她带着新料子去的时候,她脸上都是克制也克制不住的笑意。   毕竟,小姑娘们哪个不喜欢新衣的?   不过看今天的情形,她应该伺候的正主,就是眼前这个反应的确很平淡的林姑娘。林夫人素来出手都是少有的大方,要是这个小姑娘不满意,今日这笔大买卖多半是做不成了。这样想着,徐掌柜的眼中没由来的多出了几分忐忑。   虽然心中焦急,但是徐掌柜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今日带来的是蜀锦和金陵的云锦,花色和颜色倒是很多。”   “金陵。。。。。。”贾敏重复了一句,便说道,“既然这样,徐掌柜还是拿进来看看吧。”   徐掌柜看了黛玉身上的衣物一眼,便连声应着点头倒退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十几个小丫鬟鱼贯进来,手中都托着两匹锦缎,小心翼翼的放到中间的八角石桌上陈列着给贾敏过目。   贾敏大略的看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这颜色看着倒还尚可。”   徐掌柜连连点头,又偷偷的瞄了黛玉一眼:“这颜色既不是太过素净,也不会显得张扬,正适合给府里的姑娘做衣裳。”   贾敏心中暗自点头,面上却不显,只是转头对黛玉道:“玉儿也瞧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黛玉就舍了手中的线,抬头往堆满了桌子的锦缎瞧去。桌子上大概堆了十几匹料子,两张并拢的椅子上也放了一些。她个子矮,便站起来走到了桌子旁边。   “这是蜀地的雨丝锦,虽然蜀地以红锦闻名,但是这雨丝锦可是丝毫不逊色的。”见黛玉的手碰到了一匹料子,徐掌柜便口若悬河的说了起来“虽然底色看起来素,但是上面又纹了莲花纹样,烘云托月的,又多了一份贵气。”   黛玉只是碰了碰,手便离开了。那掌柜怕是黛玉不满意,急忙上前抖开了那匹料子,白色的锦缎在光下显出丝丝雨条状,再加上分散的浅红莲花花纹,倒还真的显出了几分意境。   “这也是蜀地的月华锦,虽然是大红色,但是用的金色团花纹路,对着光及其鲜活。”说罢她又忙不迭的抖开了那匹料子,“林姑娘要是觉得不喜欢,蜀锦中也有一些事淡色系的料子,也是十分出彩的。”   “这边还有金陵的云锦,颜色也都有淡雅的。”见黛玉没多大兴致的坐了下来,徐掌柜心中一惊,便又讲起了摆在椅子上的云锦。   黛玉和贾敏也不打断,只是让徐掌柜讲着,脸上多少显出了几分漫不经心。   徐掌柜说了小半个时辰,就已经觉得口干舌燥了,只是心中依然是忐忑的。林家是大主顾,扬州这边有名的布庄却不止他们锦绣坊一家,要是今日不满意,而去了别家,日后想要拉回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芷芳,给徐掌柜倒杯茶。”见徐掌柜的声音已经干哑了,贾敏才吩咐一旁的芷芳。   徐掌柜干笑了两声,说着“那怎么好意思”,到底还是囫囵着一口喝了那杯冷茶,才舔了舔嘴唇道:“这次拿来的料子都是上好的,要是夫人和姑娘还是不怎么满意,我估摸着过半个月就会有新料子来了,正好赶在做冬衣之前。。。。。。”   她还要说,却被贾敏打断了:“这批料子倒真是不错,颜色和花色也都上好,刚才玉儿看过的几匹就都留下,那几匹颜色深沉一些的也留下来,还有那匹大红的和银红的也留下来。”这话却是对身后的林泉家的说的,“去年府里不是才买了一批丫鬟跟着江南的那两个绣娘学着针线么,现在外衣便让她们做吧,这贴身的衣物还是由各个房里的针线丫头们做。”   “那匹湖色的料子也留下来吧,皓哥儿倒是可以做一身这样的颜色。”黛玉在一旁补充着。   徐掌柜愣了愣,她看了看黛玉,又转头看了一眼贾敏,却见两人都已经准备起身了。   她立刻恢复过来,恭恭敬敬的目送着两人离开了。   “母亲,之前我说过应该给弟弟找个伴读的事情,可是选了人选了?”黛玉刚出了院门,就开口问着。她走在贾敏身侧,声音并不大。   “我上次看着林泉家的小孙子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只是跟皓玉同年,毕竟。。。。。。”贾敏的话没说完,黛玉倒是知道她的意思。伴读最好的人选,年龄要跟皓玉相差不大,但是毕竟还要照顾着皓玉,还要选性子安定的。   黛玉就见到原本规规矩矩站在角落里的宋妈妈,整个身子都往前倾的厉害,她嘴角就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意。   春络她家和宋妈妈在一个院子,春络回家时也见过宋妈妈的儿子。说瘦瘦小小的,异常的懂事,平日里被宋妈妈关在屋子里,也不吵不闹的。   “我记得宋妈妈似乎有一个跟皓哥儿差不多大的儿子。”走到游廊里的时候,黛玉便提了一句。   这几日贾敏在给皓玉找伴读的事情倒是张扬了出去,便总是有些管事娘子们在贾敏跟前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家的小子怎样,甚至还有些在黛玉跟前提起的。   这么多管事娘子中,黛玉对宋妈妈的印象却是最好的。她虽然面相上严厉了些,但是性子好,多做事少说话。她相信这样的娘教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   039 信件 虽然贾敏之后没有再提伴读的这件事情,但是三日后,宋妈妈就依着贾敏的吩咐把小柱子带到她跟前来看看。那之后的第二日,小柱子就跟着皓玉一起入学了。   黛玉便隔了屏风看了一眼,果真是春络说的那般瘦瘦小小的。小柱子比皓玉年长两岁,但是身量却比皓玉高不了多少。   先前选陪读的时候贾敏就问过了皓玉的意思,他们两个年纪又相差不大,皓玉又缺少玩伴,倒是和小柱子很合得来。   上了几次学堂,黛玉倒也放心了。小柱子不像书房里其他三个人一样懒散,而且还有些伶俐。大概之前宋妈妈就教过他习字,跟上的速度也快,倒是狠狠的再次刺激了皓玉,越加不敢松散了。   黛玉并没有打算像原著中的林妹妹一般做个才女,读书识字的愿意也只想着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   皓玉开始习《训蒙骈句》和《千家诗》的时候,黛玉倒是认真听了一些。从原著中她就猜想的到现在的女孩子喜欢吟诗作对的,虽然她觉得无聊,但是好歹也要学着应付一些,虽说不求出彩,但是至少也不能丢人。   日子规律起来了就过的很快,不觉间就已经到了腊月。   腊八这一天,因为前日下了一场小雪,今日化雪时天气便格外的冷。贾敏已经跟曹先生和黄绣娘说过,腊八这天便不用去学里,黛玉却也是辰时不到就起身了。   一层一层的裹上厚厚的衣物,芷兰又给她穿山了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待手脚都捂热了,春绯又塞了一个手炉到黛玉的手上。一行人把黛玉裹在中间,才缓缓的向上房走去。   腊八粥昨日就已经准备好了,黛玉还特意去厨房看了一眼,红枣,莲子,桂圆,红豆等等花样繁多,并不仅仅只是黛玉理解的八种。宋妈妈昨日半夜里便张罗着煮了,然后小火炖着直到天亮的时候才算完全好了。   林如海这一日也沐浴在家,等腊八粥好了,便带着黛玉和皓玉并贾敏四人去了家里的祠堂。   林家子嗣单薄,几代单传,虽说在姑苏还是有族人,但是毕竟就不往来。从林如海父辈这一代,就已经在自家设了祠堂,供奉着自己已故的长辈,不过祖坟还是留在了姑苏。   腊八粥是先敬祖先,后送亲友。从祠堂里出来之后,贾敏又让丫鬟们把熬好的腊八粥涂一些在院子里的树木和花卉上,又和林如海商量着送一些去平日里还往来的府里。   等其他府里的腊八粥陆续送过来,内院里才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按照惯例贾敏昨日里已经吩咐宋妈妈多煮了两桶,便由几个家丁抬着送到景仁巷子里去。又吩咐林泉家的把先前多做的那些夹袄拿出来,让林管家跟着送过去,算是为黛玉和皓玉积福。   景仁巷在城西,住的都是一些穷苦的人,在这样的寒冬腊月,最缺的就是冬衣和热食。   等到全部处理好了,一家人才坐下来喝腊八粥。黛玉倒是在粥里吃出了几个由白果雕成的动物,皓玉见到了,便足足吃了三小碗才得到了一个同样的白果雕刻。   这腊八粥足足喝了三天,三天之后贾家的年节礼也送过来了。   这次来的却是姜嬷嬷的儿子和儿媳妇,姜嬷嬷年纪大了,今年秋便辞了差事,回家养老去了。   那媳妇子贾敏不怎么熟悉,因此就没有上次对待姜嬷嬷那么推心置腹,也没有让黛玉和皓玉来见。吩咐赵贵显的把贾家的年礼登记造册了之后,贾敏又跟那个媳妇子说了会儿话,无外乎就是问贾母身体可好,近来又有哪些大事。   那媳妇子也就一一的答了,但毕竟不是贾敏(贾母?)跟前伺候的人,贾敏对她的回答的简略也不怎么满意。说了几句,那媳妇子也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把贾母给的一封信交给了贾敏后,就被贾敏打发走了。   第二日贾家的人就离开了,贾敏也没有多留,只是让林管家送到码头。贾家人离开之后,贾敏就似乎是有了心事。   腊八一过,各地的庄子和铺子便全部要来林家交账了。林如海衙门里忙,素来是不管这些事情的,账册历来都是交给贾敏管着,然后吩咐林管家去做。   又到了一年之中最忙乱的时刻,只是这次贾敏却没有去年那样幸运,到底是小病了一场。黛玉便跟在贾敏身边,也帮着陈嬷嬷和芷萍一起点算着账册。   了解的越多,她心中的愤怒就积累的越多。   林家真的可谓是富贵逼人了,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是低调中的奢华却是黛玉这个现代人不敢想象的。就连芷兰都说,像她们这样的一等丫头,过的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好。林家放出去的大丫鬟,赏赐的陪嫁都比一般的人家多。   林家从袭爵开始,到皓玉就是第六代了。不说林家子嗣单薄,主子们花费不多,五世积累出滔天的富贵,单单说林如海如今的这个职位,就是一个肥缺。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何况他在扬州十几年经营,水至清则无鱼,他不可能做到曹先生的那个样子。   原著中黛玉出了孝之后,投奔贾家,到底是带着多少的身价银两,又有多少家底被陪同的人给暗度陈仓?   贾敏病的这几日,她协同着陈嬷嬷一起清点府库造册,就已经心中暗恨了。那册子上面登记的东西,无一不是精贵的。更何况还有一些根本不能评估出价格的字画,古董,上房的小库房里还有成箱成箱的真金白银。   她记得黛玉第二次进京的时候带的箱笼并不多,那这些东西到底是去了哪里?   当时原著中来林府照料的是贾琏。就当贾琏不识货,又急着出手被人坑了一把,贱卖了林府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和真迹,但得到的数目以她来估算,也不仅仅是贾琏说的“二三百万之财”。   更何况还有这些庄子和铺子呢。黛玉看着手中的账本,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怒气。   这些庄子和铺子,即使是年景不好的时候,也有十几万的盈利,最后这些铺子和庄子的地契究竟有没有一张送还了林家。可怜的林妹妹坐着金山银山却自以为是贾家的“穷亲戚”!   原著中这些都是林如海和贾敏给黛玉的嫁妆,只是贾家得了这份嫁妆,花完了这份嫁妆,便开始左右挑剔黛玉的不是了。即使黛玉最后没有病死,贾家人野不会让她再出嫁吧。   以黛玉的身份,夫家出身绝对不能太低。不管黛玉最后嫁到哪家,她夫家的人只要不傻,自然就会想到林家的财产。面对着千万之财谁能够真正的不动心,可是那个时候贾家还能拿得出林家的东西来么?   黛玉冷笑了一声,到底是喝了以后茶冷静了下来,她根本不用为这些事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这是原著中的故事,现在她也只能把那些当做故事来看。   绛珠仙子已经回了太虚幻境,现在的她虽然叫也叫黛玉,可是和那个神瑛侍者丁点关系也没有了。想到这里,她敛下眼帘,又待在芷萍身边看起了账本。   贾敏是近段时间累了一些,又兼心里始终想着事,才会轻易的病了。卧床休养上几天,也就好的差不离了。   年关将近衙门里也忙,林如海这几日也是宵禁过后才回来,天没亮就出了门。贾敏生病的时候他也进内院来看了几次,怕搅了贾敏的觉,这些天都是睡在书房里。   小年前的那一天,贾敏也终于好完全了,便看着宋妈妈张罗着祭了灶神。等黛玉和皓玉都吃过晚饭回了自己的屋子,贾敏就打发走身边的丫鬟们,只留了陈嬷嬷在身边说话。   “嬷嬷,你也是看着我在贾家长大的,如今这话我除了跟你说,我竟然也不知道应该跟谁提起了。”她顿了顿,看着陈嬷嬷,声音就有些堵。   “太太可千万不要这么想,我近来就是觉得太太心里存着事,才会那么轻易地就累病了。”陈嬷嬷往贾敏脸上看了一眼,才继续道,“好在如今也好完全了。”   贾敏叹了一声:“跟着我陪嫁过来的几个丫头,三个外嫁,如今已经很少听到音讯了。最小的那个如今还住在沁水园里,她是姨娘,虽然性子好,我也不好跟她多说。管事妈妈们年纪大了,也辞了差事,现在还在我身边的也只有嬷嬷你了。”   “现今姑娘也长大了,我瞧着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性子稳重,也懂事的很。”陈嬷嬷一边给贾敏倒着热茶一边道,“太太要是有什么话,合该跟姑娘说,也不至于闷在心里堵得慌。”   想到黛玉,贾敏笑了笑,又叹了一声:“我自然知道玉儿懂事贴心,但是这件事情提到她,却不好跟她说。”   想了想,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十一日那天,老太太除了送年礼过来,还托人给我捎了一封信。我看了之后,心里总是权衡着,也不太敢跟老爷提起,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母亲的信。”   连贯了一下贾敏刚才的话,陈嬷嬷不由得眼皮一跳,声音就压低了些:“老太太信中可是说了什么,是提到了姑娘吗?”   贾敏点了点头,又加了一句:“也提了一句那个含着玉生下来的哥儿。”   040 盘算 “太太说的可是那个叫宝玉的哥儿?”陈嬷嬷跟贾敏一样,从到扬州之后便再也没有回京。   她是贾敏的陪房,丈夫孩子都生活在扬州,就连公公婆婆七年前也被接到扬州来。对于贾家的事情,也只是每次和来送年节礼的管事嬷嬷们闲聊时提到了一些,那个含玉而生的宝玉自然也是那些管事嬷嬷们话语里常带出来的人物。   贾敏点了点头:“先前的那个哥儿不到二十岁就去了,母亲便更加心疼这个宝玉,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听说那个哥儿是含着玉生的,这样想来可见是个有造化的。”见贾敏这般说辞,陈嬷嬷便顿了顿,先前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是笑道,“算算年岁,今年也有六、七岁了吧。我和那府里久没有联系了,也只是上回姜嬷嬷来听了一两句话。”   “今年实岁六岁了,大玉儿一岁呢。”贾敏答了一句,到底显出几分心不在焉来。   “老太太那里是怎么说的?”陈嬷嬷便紧跟着问了一句。   贾敏就再次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就多了几分复杂:“老太太说,宝玉养在她跟前,看着是个好的。摸样好,性情也好,又懂事。看着那个意思,似乎想亲上加亲。”   陈嬷嬷便倒抽了一口冷气,她顿时就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大了,连忙收敛了神色,只是垂头不语。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贾老太太会生出这么个想法来。   贾敏不知道是自己想着岔了神还是怎么的,并没有对陈嬷嬷那一声不寻常的抽气声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来。   陈嬷嬷便不敢说话了,只是专注的看着前面的灯罩。虽然说贾敏算是她带大的,但是贾老太太毕竟是她的生母,贾敏做姑娘时素来受宠,对贾老太太这个生母还是很孝顺的。关系到贾老太太的话,她是说不得也不会说的。   “我想着,虽然宝玉是母亲带大的,但是毕竟现在还小,也不知道将来性情怎样。”贾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玉儿才五岁,现在就谈这种事情,未免也太早了一些是吧。”   陈嬷嬷便连忙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贾敏现在并不是要和其他人商量,也不是立刻要拿主意,她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肯定她自己做法的人,“我想着明年老爷便要回京述职了,我早已经和老爷商量好了,到时候携了家眷一起进京。顺便也看看那个宝玉,是不是像母亲说的那样好。”   陈嬷嬷便放了心,贾敏并不是贾老太太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比起贾家来,她更关心的是自己膝下的这一双儿女。   果然便听贾敏道:“哦只有玉儿这么一个女儿,一定要把她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才好。要是那个宝玉是个好的,上面又有母亲看顾着,将来玉儿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倒也算不错。”   “姑娘这样的性子,到哪里都是招人疼的。”陈嬷嬷算是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句。   她是看着黛玉和皓玉长大的,这其中自然有几分情分。看着一个病弱的小姑娘长成了如今的样子,又是那么体贴的性子,她心中也满怀感慨。   贾家的这个宝玉,陈嬷嬷虽然不在京中,但是也陆陆续续的从贾家来的人口中听过。   她们下人间说话自然比和主子们说话松快些,因此对于贾宝玉,陈嬷嬷倒是比贾敏了解的还多一些。   那个哥儿如今已经六岁了,听说还没有进学,如今被老太太养着在内帷里厮混。老太太偏疼,王夫人溺爱,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这样一个千娇万宠的凤凰蛋,还不得养出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虽然贾家来的那些管事嬷嬷们都是铺天盖地的一顿夸赞,无外乎是贾母和王夫人有多疼着。陈嬷嬷只是在暗地里摇头,看看从命懂事的皓哥儿,陈嬷嬷便觉得还是林家会教养人。   “她性子闷着呢,只有自家人才会这样夸她。”贾敏便笑着说了一句,但是眼中的自豪是掩饰不了的。   “太太,这件事情您打算着跟老爷提起么?”陈嬷嬷看着贾敏神色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郁卒之意便连忙问了。   之前倒的那杯茶早已经不热了,贾敏还是端着它,只是看着杯子里的浮沫,半晌才说道:“那年宝玉生的时候,母亲打发人来报喜讯,又说宝玉含着玉出生,是天大的福气,老爷晚上就提了一句,说这个消息弄的沸沸扬扬的,未免太过张扬了,一不小心就会给人留下话柄。”   暖阁里热气熏人,听的一时热闹,陈嬷嬷差点就应和出声了。   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含着玉出生本来就是异象,贾家没有遮掩着,反而闹得人尽皆知就是不明智之举。皇家历代都没有一个含着玉出生的皇子,为何就贾家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福气”。如若被有心人参上一本,祸患也是无穷的。   “我揣度着老爷的意思,要是知道母亲又这么个意愿,恐怕会立刻回绝了。”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事,贾敏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笑意,“说起来也好笑的紧,上个月我跟老爷闲聊,不知怎的就提起玉儿今后是要出嫁的,老爷还跟我争执了许久,那表情活像是要割了他一块肉似地。”   陈嬷嬷便陪着笑了一场,末了又说道:“可不就像是生生的割了一块肉么,老爷最疼的就是姑娘,倒是比皓哥儿还要看重些。”   两人又像是忘记了之前讨论的事情,说起了皓玉和黛玉小时候的事情,天不觉间就黑了下来,贾敏也就准备着休息了。   陈嬷嬷走出上房的院门,深深的吸了一口寒冬时冰冷的风。她往黛玉院子的方向看了良久,最后才微不可查的笑了笑:“罢了,我们姑娘看着静了些,可是心里敞亮着呢。”   “陈嬷嬷您说什么,我刚才没听见呢。”前方一个提着灯笼引路的小丫头笑着回头问道。   “没什么,天越发的冷了,咱们快点走吧。”   那小丫头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才引着路往前走去。   贾母信里的意思,贾敏终究是没有跟林如海透露分毫。她心里想着以贾母对她的宠爱程度,要是黛玉嫁进贾家,是绝对不会受委屈的。只是来日方长,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稳妥些,等亲眼看过了再说。   小年之前黛玉和皓玉就不用去学里了,黄绣娘也被嫁人接了回去。腊月二十八日,林如海也闭了衙,在家休假,林家便逐渐的热闹起来。   除夕眨眼之间就到了,吃过年夜饭,贾敏又让黛玉和皓玉守完岁,才放他们两个回屋里去休息。   大年初一一早,黛玉被芷兰催醒,朦朦胧胧间让芷兰给换了新衣服,又裹得严实了去上房里给贾敏和林如海拜年。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同样裹成球一样的皓玉也在房门外候着,两人便携手进了里屋。   外头的爆竹声陆续传了进来,即使在内院里,也能听的清楚。   拜完了年,两人又各自得了压岁钱。皓玉又跟着林如海一起去拜过了祖先,这一天才算是平静了下来。年后还要去亲友家拜年,这是林如海和贾敏的事情,自然跟黛玉的关系不怎么大。   林如海也只是休息了几日,元宵还没过,就开了街。只有他自己知道,江南虽然还沉浸在新年的氛围里,但是却并不是像表面上一片平和之气。庆丰三十九年的这个新年,恐怕整个大兴朝的文武百官们都过的不怎么好。   今上在入冬的时候大病了一场,险些没有熬过去。朝堂外大皇子和二皇子连成一气,和六皇子斗的厉害。朝堂外忠烈侯赵家跟万贵妃,季淑妃身后的镇国公府和川宁侯府又争锋相对。宫外的气氛诡异,宫内自然是不怎么好过。   各个势力纷纷都开始站队,就连朝中的清流都开始摇摆起来。   本来就紧张的局势随着今上一病,就变得越加剑拔弩张起来。好在有诸葛太医在,今上最后还是挺了下来,不然局势会比现在更加难以控制。   这个新年,听说因为今上还在病中的缘故,皇宫中竟然连例行的宫宴都取消了。   今上性子多疑,至今不肯立太子,朝中的大臣们多次奏请立太子,但是那些折子都被一一驳回。甚至有两个态度比较激烈的官员已经被撤职,之后再也无人提起。   如果太子立了,朝中也不会出现这样人心惶惶的现象。   其实林如海也能猜到几分今上的意思。他皇位已经坐了三十几年,皇子们都大了,今上连玄孙也都有了。各个皇子身后都站着一股力量,只要太子一立,说不定到了最后皇子们没有顾忌,暗地里做出弑父杀君的事情来。   明年他也要回京述职了,外任那么多年,按照以往的惯例,他这次应该是留在京中了。他现在的职位,是今上在江南的眼睛,也不知道今上会调谁过来守着。   林如海叹了一声,今上身子越来越差,如今已经到了快变天的时候。像他们这种清流,哪个队也不占的人,日后登基的要是个心胸宽阔的,虽说不会予以重用,但至少不会有什么风险。要是遇到了气量小,多得是法子抄家灭族。   041 花朝 只是林如海和贾敏的各自盘算全部都落了空,才出正月,一道圣旨便到了扬州。   今上钦点林如海为巡盐御史,为正二品,在扬州设衙,总管着江南一带的盐政。连回京述职都不用,直接接了圣旨就立刻走马上任了。   自古以来,盐和铁都是被朝廷控制着。那些盐商要是想私下走路子,到最后一定要打通巡演御史这个关节。盐签年年都有,年年也只有那么多,决定给谁就是巡演御史的事情了。   今上这么做,无疑是给林如海送了一条金银铺成的路。   只是踩着这条金银路,林如海心中着实是有些惶恐的。他已经外任十几年了,本朝还没有一个四品以上的官员外任那么久。   年后,今上的身子倒是好了一些,也没有罢了早朝。他原本打算着,自己回京述职之后,必定是要留在京里的。现今大皇子和六皇子正斗的厉害,今上的病又时好时坏的,眼看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要说林如海现在这个年纪辞官不做,难免给自己招话柄。最好的法子是言辞恳切的请求一番,趁今上现今好些了,到翰林院去领个闲差。   如果他没有实权,卷进这场风波里的机会相对就要小一些。即使最后没有站队,也不至于碍了谁的眼。   只是今上突然来了这么一招,却着实是把林如海给打懜了。接了圣旨,林如海则马上开始权衡利弊来了。   管着盐政就是管着江南的大部分钱财,即使贵为皇子,做什么事情也都是要钱的。   京城在今上眼皮子底下,那些皇子们自然是不敢太过放肆。但是江南素来是富庶的,皇子们要是短了银子,多半是会伸手朝江南要。恐怕今上也是防着这一点才让他继续留在江南管着盐政,不让大皇子和六皇子的人插手。   现今他却处在了这种不尴不尬的位置上面,他是清流,况且今上还在。要是皇子伸手问他要钱他是绝对不能给的。只是天家的位置迟早是要换人坐的,如果伸手要钱的那个皇子继承了大统,恐怕日后他就是拿来开刀的那个了。   林如海苦笑了一声,如今看来,他倒是里外不能做人了。   这道圣旨下的急,林如海三日之内便要上任,这可是吧贾敏给急坏了。宅子是他们私人的,倒也不用换,只是林如海上任时准备的一应事物,都要先安排好了。   她心里也焦躁的很,当初和贾母说好了是准备着回京的。连林家这里的丫鬟婆子她都想着要怎么安顿,宅子铺子和庄子哪些该留,哪些该卖的都已经着手安排着了,却没料到突然横出这么天外一笔,倒是打的她措手不及。   自然又是匆忙之间给贾母回了信,至于贾母提起的那件事情,先也只能用拖着了。   皓玉是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还是一样的规规矩矩的去上课,整个林家最淡定的当然就是黛玉了。   虽然她并不知道林如海具体是什么时间被钦点为巡盐御史,但是她知道了结果,就不怎么在意过程了。中间她也曾经明里暗里的提醒贾敏好几句,现在就开始安排未免显得过早,还劝着她等上面的旨意下来了再说。   但是贾敏却说现在安排好了,日后也不用那样手忙脚乱了。多的话却再也不能说了,黛玉也只能每天看着贾敏剃头挑子一头热。   虽然升迁的太过意外,而且分析来分析去还是凶险异常,但是林如海至少是面色淡然的处理了一应交接事物,三天后就正式上任了。   随着林如海的安定,林家也逐渐的平静了下来。   花朝节前几日,贾敏便接到了孟氏的帖子。肖家新购置了一个小园林,邀请贾敏和黛玉二月十二日去赏花。   肖家的小园林名静园,坐落在瘦西湖附近,登到高亭中还能瞧见瘦西湖的风景。   孟氏素来爱花,又爱下帖子请扬州大大小小官员的富人们来赏花。只是肖府只种植了莲花一种,她费了许多心思和钱财才寻到了瘦西湖旁这么一座园子,又买了懂得种花的家丁和丫鬟各十几个,专门在静园中种植花卉。   听贾敏说,那个园子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可以赏,孟氏也尝尝在那园子中宴请他人。   每次宴会都热闹的紧,但是贾敏喜静,加上宴请的人多了,总有那么几个不怎么让贾敏待见的人,总是喜欢戳她无嗣的痛脚。她身子也不是太好,因此这么多年来,贾敏也只去过三次,其中的两次还是黛玉出生之前的事情了。   孟氏也了解贾敏的脾气,竟然吩咐递帖子的嬷嬷告诉贾敏,赵氏这次明确的不在宴请的人当中。贾敏见黛玉神色间满是意动,又加之孟氏请了几次都未赴约,便应了邀。   花朝那一日,虽说出了暖阳,但是余寒犹厉。黛玉穿了一件镂金丝纽莲花纹蜀锦衣,又罩了一件八团喜相逢银鼠皮披风。芷兰给她梳好头,又把贾敏给的那一对镶了南珠的头花给带上。   虽然黛玉并不喜欢戴太多的事物,但是贾敏之前就说过,如果是在家里,打扮的素净些也没多大关系。但是只要出了二门,该注意的也要注意着些,免得人家看低了林家的门槛。黛玉便虚心的接受了,任由芷兰她们盘弄。   皓玉今日还要进学,贾敏也没说要带他过去,黛玉就和贾敏上了马车。   林家离瘦西湖倒是比离肖府还近些,马车只是行了一刻多钟的样子,外面赶车的家丁便说到了。递了牌子,马车一路行到了静园的大门内。   因为皓玉在家,贾敏便留下了陈嬷嬷在一旁照看着,芷萍也在上房守着。带出来的除了芷兰、春绯和芷芳三个大丫头外,还有那个叫映荷的二等丫鬟。   静园的结构是一环套着一环,一共有三层。进了第二道门,贾敏和黛玉便下了马车,坐了暖轿进到里面。   孟氏早已经在拱门附近等着了,见到贾敏和黛玉,连忙迎了上来。   黛玉便给孟氏行了礼,还没等起身,就没孟氏一把搀住了:“可把我们的玉儿盼来了,二丫头念叨了好久,抱怨我不邀请你们来玩。”   “前段时间父亲给我和弟弟请了一个先生,母亲又寻了一个绣娘,玉儿一直待在家里呢。”黛玉看了贾敏一眼,才垂眼回答道。   孟氏笑了一声,又对贾敏说道:“还是玉儿懂事,我那个二丫头整日里就只知道疯闹。”   两人又一顿暴风称赞彼此的姑娘(原文如此),孟氏才让那个叫寻香的丫鬟引黛玉去肖凌薇那里,她则是和贾敏相携着去了其他地方。   黛玉让春绯在外面候着,只带了芷兰进到内室。等她到的时候,房间里早已经有五、六个小姑娘在了,年岁都和黛玉差不多大。黛玉略微的环视了一周,发现上次见到的那个陈纤纤果然是不在。   肖凌薇倒是一眼就看到黛玉了,连忙舍了身边还在跟她说话的小姑娘,直直的往黛玉奔来:“玉儿妹妹,你可是来了,我以为我母亲在哄我呢。”一边说着,她一边就抓住了黛玉的手,亲亲热热的挽着她往里面走。   这态度倒是比她上次去肖府的时候要更加热络的多。   等和黛玉并排着坐下了,肖凌薇才想起来孟氏早上吩咐的作为一个主人应该做的事情,便把黛玉拉到中间介绍起来。这五、六个小姑娘有三个比黛玉大一岁,有两个比黛玉小一岁,相互间就见了礼。   黛玉第一次见她们,因此倒也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但是其他几个人多半是见过很多次了,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讲小话。   肖凌薇便把黛玉拉到一边,低声道:“玉儿妹妹,你今日可要跟紧了我,要是有什么情况,我会保护你的。”   黛玉被她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只能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你上次在我家,把表哥的蛇丢进了湖里,表哥生气了。”肖凌薇想了想,又道,“虽然他没有表现的很生气,但是我觉得他眼神好奇怪,绝对是生气了。”   黛玉便古怪的笑了笑:“那条蛇,是你表哥的?”   肖凌薇才睁大眼睛捂着嘴巴,恨不得把刚才那番话重新咽回肚子里。半晌之后,她才支支吾吾道:“你现今知道了,可是不能跟别人讲了哦,是哥哥偷偷告诉我的,不能让母亲知道的。”   看来肖凌薇还不知晓孟氏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黛玉想了想,也不点破,只是问道:“你表哥有没有说些什么?”   “我也不怎么清楚,第二日他跟着身边伺候的人去西郊马场,从马上摔了下来,幸好没有受伤。但是我父亲生气了,就连夜派人把他送回京里了。”肖凌薇想了想,又补充道,“表哥这个人,半点亏也吃不得的,你上次丢了他的蛇,他肯定是要报复你的。”   黛玉便听着这话有些不对:“你表哥,不是回京了么?”   肖凌薇咬了咬唇,表情有些苦闷:“是回京了,但是不知怎么,年前姨妈送年礼过来,表哥居然混进了那些人里面。等发现的时候,他人已经到了扬州渡口。姨妈还以为表哥失踪了,太妃吓得都昏厥过去了,我母亲便给姨妈写了信。姨妈说,索性让表哥住到年后再回京。”   黛玉也惊的目瞪口呆:“这样说来,你那个表哥,现在。。。。。。”   “现在还住在我家里,今日也到静园来了。”肖凌薇赶快接了一句。   042 游园 肖凌薇今日倒是只穿了一件素底的金边琵琶襟外袄,不过她到底是对红色情有独钟,外面罩了一件大红色惺惺毡斗篷,鲜艳夺目的很。   拉着黛玉一路从游廊里走过去,才到了为她们这群小姑娘准备的花厅。   因为她们在后头说话,脚步就放慢了些,等她们到花厅的时候,其他的四个人早已经就坐了。肖凌薇把自己和黛玉的披风扔给了碧影,就径直的在圆桌上坐下来了。   肖凌薇坐在黛玉的左手边,坐在黛玉右手边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记得之前相互介绍时,她便说自己姓张,黛玉揣度着很可能就是都转盐运使家的姑娘。记得上次在肖府的时候,那个张夫人还给了自己一个和田的金镶玉镯作为见面礼。   她们进来的时候那四个小姑娘就在嘀嘀咕咕的说着话,等黛玉坐下来,那个张姑娘便回过头来冲着黛玉笑了一下。   “我们正在说去花神庙烧香的事情呢,去年我倒是去的早,烧了一炷香。听董姑娘说,今日她路过的时候,庙里人山人海的,董夫人便不准她去。”张姑娘便凑过来跟黛玉说话。   去年花朝的时候贾敏病着,黛玉哪有心思想着这些。况且花朝节到了现代,那些旧风俗早已经在时间的灰烬中变得所剩无几。黛玉并不知道花朝节应该做些什么事情,便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不说话。   张姑娘便越过她问肖凌薇:“凌薇妹妹,我听我母亲说,肖夫人今日开了园子,可以‘赏红’的。”   “是这样的。”肖凌薇身子立刻就往前倾了一些,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昨日我就已经看过了,这园子有内外三层,外围现在在花期里的是枝干比较高的玉兰花,有天目玉兰和宝华玉兰两个品种。”   见肖凌薇说话了,旁边三个在窃窃私语的小姑娘就停了下来。   “这中间这一层就是我们现在在的地方,你们也看到了,亭台阁楼基本上都修建在这边,所以树木也是成片成片的。北边种的花木没有花期在春季的,西面的春兰,结香、芍药和郁金香都开了的,东边的垂丝海棠应该也都开了的。”   肖凌薇明显是做足了功课,见其他人都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由的骄傲了起来:“我母亲之前就安排了给我们‘赏红’的地方。就在最里面的那一层,东侧是桃花林,西侧的梨花也全部开了,那两个园子都可以‘赏红’的。”   黛玉又暗地里追问了芝兰花朝节的这些习俗,才知道所谓的“赏红”就是剪了五色的彩筏,用红绳挂在树上,用来祭拜花神。不过光是听到肖凌薇所说的这些花卉,也可以看出来孟氏果然是爱极了这些花花草草。   坐着暖轿进来的时候,黛玉就掀开棉帘看了一眼,这里的花草树木都修剪的工工整整,可见是十分细心的栽培过的。一年四季都开着花的园子,虽然说采买的都是懂得栽种的奴仆,孟氏也不必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但是她所付出的金钱和精力也是足够多的。   按照贾敏的说法,孟氏是最爱设宴的。半个月前才邀请了扬州的夫人们来静园里赏梅,这次虽然是花朝节,但因为不久前才赏过花,因此是借着宴请各家喝春酒的名义,又来了一趟静园。   爱热闹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况且一次宴请下来,也要话费上百两银钱。   也许这上百两银子对于肖家,对于孟氏来说,也算不了什么。但是一个月来这么几次,一年下来话费的也算是一笔巨款了。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下来,肖老爷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由着孟氏长此以往的下去。   又说孟氏爱花,为了一年四季都能观赏到花,就下重手笔买下了这个静园,又买了奴仆悉心种植。黛玉现今没有爱之如狂的事物,因此也不能以己度人。不过假使她真的如孟氏一般爱花,却是绝对不会频繁的在静园中设宴的。   要知道来的不光是各家的夫人,她还宴请了像黛玉年纪一般大的小姑娘们。这个年纪最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又放了她们去园子里‘赏红’,不管怎么小心,那些花木多少都会折损。   她倒是有些看不懂孟氏了。   不过一听还可以单独活动,那些小姑娘们早就闹开了,叽叽喳喳的倒是让黛玉不能多想。   本来宴席上吃饭就是走个过场,在马车上芝兰已经塞了她几块点心垫肚子了,贾敏还吩咐她在宴席上不能吃太饱。可见其他人必定也是一样的,如今被肖凌薇这话一勾,更是没有心思了。黛玉倒是觉得那道花卉做的点心还合胃口,只是芝兰在身后看着,她吃了两块便也停了手。   勉强用过了饭,又按捺着心思喝了茶,众位姑娘便被肖家的丫鬟们引着去了各位夫人在的地方。那边也是饭毕,请了戏班子在演《花神庆寿》。   众位夫人们觉得有意思,但是小姑娘们都已经坐不住了,频频的扭头往肖凌薇的方向上看。   孟氏的座位在贾敏旁边,肖凌薇正在孟氏耳边说着话,黛玉便在暗地里推了推肖凌薇的胳膊,让她看看有多少人在望眼欲穿的盼着她。   肖凌薇就了然的点了点头,又在孟氏身边耳语了一番,孟氏这才趁那出戏中间的空档说道:“咱们这些人听戏,也不好把小姑娘们拘在身边。我昨日里就空出了最里边的那个园子,都是留着小丫鬟在里面候着,那里桃花和梨花开的正好,咱们就放她们去‘赏红’吧。”   孟氏这话一说完,各家夫人们便被自己的姑娘又磨了几句,哪有不应的道理。   人太多了也不好,每个人便也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丫鬟,孟氏又吩咐揽月拿了‘赏红’的一应物品,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就往内层的园子里去了。   进了每一层之间相隔的园拱门,又沿着一条鹅卵石小道走了一会儿,黛玉就觉得一阵花粉的气息扑面而来。徒然之间置身其间,还有点呛咳的冲动。   黛玉便偏了偏头,到底是忍住了,才放眼往前方看去,就被一片粉色迷了眼。她们首先进的就是这片桃花林。   虽然林家也有一小片桃花林,但是坦白说起来,却根本不能和静园的桃花林相提并论。静园的桃花因为是悉心栽种的,不但开的繁密,而且还透着旺盛的生机。在光下看着,简直要晃花了黛玉的眼。   也不知道是谁首先惊喜的叫了一声,各位姑娘们便都弃了身边的丫鬟,不管不顾的往桃花林里冲去了。一路笑闹,即使隔得远了,也都能传进黛玉的耳朵里。   黛玉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便拉了肖凌薇的手,也不管芷兰在身后不停的唤“小心些”。   也不知道在桃林中晃荡了多久,黛玉实在是有些乏了。几个人便找了一个小亭子坐下来,让丫鬟把带过来的茶点都摆上来,微微休息了一刻。   揽月便走过来把手中的篮子搁在石桌上,篮子里放的是‘赏红’用的彩筏和红绳。   众位姑娘们又有了兴致,便亲自动手剪了彩伐,又把红绳都系好了。桃花树虽然不高,但是对于她们这些短胳膊短腿的小孩子来说,亲自挂上去还是太勉强了。大家便各自带了个人的丫鬟,选了自己喜欢的树挂上去。   黛玉也凑了一会热闹,学着样子剪了彩伐,又选了一棵歪脖子的树,亲自挂了上去。   这一趟下来,黛玉也累的够呛。可是那些平日里看着娇娇弱弱的姑娘们,此刻竟然都像是精力无限似地,竟然还商量着要比赛扑蝶。   这也是花期的习俗,揽月早就已经准备着网兜之类的东西。黛玉便在一旁看着她们商量着。两人一队,只是在这个园子里,一个时辰之后再到这个亭子里来汇合。   肖凌薇自然是和黛玉在一起。黛玉见其他五个姑娘都是兴致勃勃,便也不好扫了她们的兴,和肖凌薇一起带着芷兰和碧影,往对面的梨花林里去了。   申时已过,日头没有正午时那么烈,空气中也不显得燥热。黛玉怕受了风,便把披风重新穿上,跟在肖凌薇身边走着。   只是越走越觉得奇怪,她们之前也去了桃花林对面的梨花林里看了看,只是白色的梨花到底没有红粉的桃花招人爱,大略的逛了逛也就出来了。现在肖凌薇走的,并不是去梨花林的那条路。   见黛玉望着她,肖凌薇便狡黠的一笑:“桃花和梨花树都那么高,要是扑蝶的话肯定不容易。”说罢她就捂着嘴,左右看了一眼,“其实我之前没跟她们说,这里层园子北面的山茶和牡丹这几日也吐了苞,那些都是用盆钵养着的,都矮的很。”   黛玉心中便有些犹豫。南方的天气并不适合牡丹的栽种,孟氏既然养了,还吐了苞,必定是花了心思培育的。要是她和肖凌薇不小心伤损了枝干,孟氏虽然不会怪她,但是肖凌薇难免是要被训斥一顿的。   “还愣着干什么,咱们快走吧,别被她们看到了。每次都输,这次我们一定要得了彩头。”肖凌薇握了握拳头,拉着黛玉就往北面去了。   043 再遇 园子北面有一道栅栏做成的围栏。   今日因为在静园设宴,里层的园子又给了姑娘们玩闹,便只留下了园子里的小丫鬟,家丁倒是全部调出了园子。所以这个平日里总是有人看守着的园子,今日便没有人守着。   肖凌薇蹑手蹑脚的进去了,就在里面朝着黛玉招手。黛玉想了想,便也带着芷兰进去了。她好歹还可以约束肖凌薇,让她不至于乱来。   等看到里面的情形,黛玉又觉得自己多少明白孟氏的做法了。   小花园比起桃花林来,并不算很大,地上摆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盆栽。每一条和每一列之前都留了一条可以过人的小路。南面是门,东西两侧的盆景都没有开,只是光秃秃的绿色枝干,或零星的点缀着叶子。   正北面的盆景却大多吐了苞,甚至还有些已经半开了,一看那些就是精心照料过的,修剪的异常整齐。牡丹和山茶之中不乏珍稀的品种,黛玉不懂花,倒是不敢乱来,肖凌薇可就没有顾忌了。   花朝前后正是万物复苏之时,加上这静园的花种繁多,开的也茂盛,因此随处都可以见到斑斓的蝴蝶。   黛玉对这种无聊的活动提不起多大的兴致,但又怕肖凌薇鲁莽伤了花卉,便提议由她动手,肖凌薇则是负责存放。   肖凌薇听完黛玉的提议,挣扎了一番才点头同意。芷兰和揽月都站在小花园的角落里,也不打搅她们二人。   扑蝶是个技术活,特别是还要顾及着不要伤到那些在黛玉眼中可能会异常珍贵的花卉。   “玉儿妹妹,你真是笨死了,这么久一只蝴蝶也没逮到。”   还要被嫌弃!黛玉心中郁卒,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依然不敢加重,只是没好气的看了肖凌薇一眼:“你看看这些牡丹和山茶花,既然肖夫人单独把它们搬到此处,也足以见得她是异常珍惜这些盆景的。要是我们下手重了,伤到了它们,肖夫人可是会训斥你的。”   “一盆花而已嘛。”肖凌薇不大在意的嘟了嘟嘴,便接受黛玉手上的网兜,又把手上拿着的透明容器塞进黛玉手上,“放心吧,这种事情我经常做的,不会伤到花的。”   黛玉的话肖凌薇到底是听进去了几分,又指着最角落里的那几盆山茶花道:“你没看到我根本就没带着你去那个角落么,那盆似乎是叫什么‘十八学士’,旁边的那个似乎是‘抓破美人脸’,它们长的很像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不过我知道那个红色的叫‘绯爪芙蓉’。”   黛玉心中顿时跳快了一下,她虽然不懂茶花,但也听过‘十八学士’这种珍品是万金难求的。   正想劝肖凌薇走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挣脱了,“我知道轻重的,只要那一块地方不去,就不会出问题。”   黛玉看了看满地的盆景,又看了看窝在角落里藏着的那三盆所谓的珍品,便没再说话。她前前后后走动了那么久,早已经累了,便只是和肖凌薇隔开了一段距离,慢慢的在她身后跟着。   小花园在里层园子的最北面,一墙之隔就是肖凌薇之前所说的,那处还没有任何树木在花期的地方。因为只留下了园子里的丫鬟伺候,这个地方的丫鬟们又都抽调走了,因此这处没人观赏的地方显得更加的幽静。   而此时这处幽僻的地方,中间那座假山上,略显平整之处却有两个人在坐着。   “肖展,你该不会是骗我吧。”半倚在石壁的那人手中缠着一根柔软的树枝茎蔓,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又用膝盖点了一下坐在他下方的人。   肖展的表情显出了一丝为难:“表弟,这整个园子,只有这一处没人。外头又都是女眷,我们是不能随意乱逛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会儿又道,“这里头的园子本来就是给女眷们游玩的,要是撞上什么人,也要凭空惹出不少麻烦来。”   这两人赫然就是肖展和那日一起游湖的那位表少爷。那周少爷姓周名铎,是西宁王的嫡子,西宁王府唯一的嫡孙,一出生就请封了世子。老太妃和王妃都疼爱的紧,便养成了近似无法无天的性子,就连西宁王爷也管不了。   前些天,西宁王府就派了人来接世子回去,没想到他却一直拖着,不肯回京。   昨日里听到了孟氏在静园设宴的消息,便说今早一定要过来。只要他如了愿,明日便回京去。   京里的老太妃惦念的紧,西宁王妃又一直催着,孟氏无法,便让肖展带着周铎在最外面的一层园子里逛。暗地里却也吩咐了肖展,让他看着周铎,免得惊扰了里面的女眷。   可虽然二层里的门有小厮和丫鬟婆子们守着,周铎还是从围墙上翻了进来。肖展怕他惊扰了那些夫人小姐们,没办法跟孟氏交代,便主动把他带到了人比较少的北面。况且这里正对着的是小花园,孟氏真爱的花都摆在那里,平日里也守着人。即使是进了最里层的园子,这个小花园也不会放人进去。   肖展也有些心神不宁,他确实是不希望周少爷在这里久留。今晨凌薇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拘束着周铎,要是被凌薇看到周铎在二层里闲逛,多半会往孟氏那里告上一状。   周铎听了肖展的话,也就哼了一哼,面上的不以为然却是表现的明明白白的。   肖展便苦笑了一声,又听那周铎道:“听说,那丫头的父亲今日升官了,似乎是巡盐御史。   他们这种世家子弟,读书到了明理的时候,如果是嫡长子,长辈便会经常把他们带在身边。虽然不会主动教着怎么做,但是这些小时候的见闻,等到他们开始混迹官场的时候,让他们比其他人更加如鱼得水。   肖展还没有反应过来周铎口中的“那丫头”指的是谁,但是听到巡盐御史便也猜到了:“我记得林大人似乎外任很多年了,上次听父亲跟身边的幕僚提起过,本朝还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外任那样长的。”   周铎便也低头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他才呢喃般的念着:“这天,恐怕是要变了。夹在这么一个位置上,恐怕今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肖展便侧着头,却也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他也不大在意,就说道:“表弟,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姨丈前几日就打发人来接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拖着。如今这江南也不太平了,你还是赶紧进京吧。”   说完他又想了想,觉得周铎突然问起林如海来,有些不大对劲。突然想到了那天的事情,就急忙道:“表弟,虽然林姑娘那日丢了你的蛇,但是毕竟也是你不对在先。她今日是肖府宴请的客人,你何不大度一些,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周铎没有接肖展的话,只是问道:“这一层都是给女眷们游玩的?”   见肖展点头,他便站起来伸了伸脚,语气慵懒道:“正好也坐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好了。”说完也不管肖展脸上的表情,自顾自的往前走了。   “表弟。。。。。。”肖展连忙起身追了上去,刚想劝劝,却听到了一墙之隔的内层园子里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肖展便不敢再说话,就连周铎也停下了步子。这周围安静下来,说话声也隐隐的传了过来。   “玉儿妹妹,你去我右边,那边有一只带着花纹的。”这是肖凌薇的声音。   肖展面色一变,就急忙想拉住周铎。但周铎不比他这个文弱书生,轻轻巧巧的就挣脱了他的手,几步便跨到了院墙的下方。   他也没立刻翻过去,只是贴着墙听了一会儿,脸上便带了几分莫测的神情。   肖展来不及阻止,就看到周铎一跃就攀上了墙头。他也没有下去,只是攀在墙上看了一会儿,见自己果真没有判断错,便跳了下来。肖展见到事情实在是超出了预料,便也只能跟着翻墙去了对面。   黛玉还是百无聊赖的跟在肖凌薇身后,眼角却觑见墙上的黑影,她眼皮一跳,下意识的拉了肖凌薇一把就往后退。   肖凌薇还不明所以,转过头来就想抱怨黛玉惊走了她快要到手的那只蝴蝶。等她顺着黛玉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周铎已经站在了小花园里。   黛玉一把捂住了肖凌薇的嘴,把那声惊呼盖了下去。虽然他们还年岁尚小,没有什么严苛的男女大防,但要是惊来了其他人,难免影响不好。   松开了手,肖凌薇就一把把黛玉掩到她身后,似乎这样周铎就看不见黛玉了般:“表哥。。。。。。表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个小花园是女眷们游玩的地方,被母亲知道了就不好了,表哥还是先出去吧。”   难为她把这些话说清楚了,黛玉见拉着她手掌的手顷刻间便凉了,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感触。   肖凌薇显然很怕周铎,但是还是下意识的履行了之前的承诺,把自己掩在身后。   周铎显然没有打算按照肖凌薇的意思来做,也没有把肖凌薇暗地里的威胁当一回数。他指了指站在角落里的芷兰和碧影,对肖凌薇说道:“你跟着他们两个先出去。”   “哥哥。”像是见到了救星,肖凌薇的声音加大了几分,但随着肖展的手势,她也不敢再大声嚷嚷了。   044 不解 肖展皱着眉看着周铎,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周铎就回头看了一眼。   黛玉只能听到两人似乎是小声的说了些什么,肖展表情为难的往黛玉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锁得更深了。   “凌薇,我们先出去。”肖展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往肖凌薇的方向过来。大概是觉得愧疚,他的眼神却不敢看向黛玉。   “大哥!”肖凌薇抓紧了黛玉的手,声音提高了一些,又转头对周铎道,“表哥,上次的事情明明就是你做的不对,你还想要找玉儿妹妹的麻烦,到底羞不羞人呀。你要是敢做什么,我就告诉母亲让你回京去。”   说出这句气势汹汹的话,肖凌薇可能用了很大的决心,她不敢看周铎的反应,只是闭着眼,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   周铎似笑非笑的瞟了肖凌薇一眼,才慢慢悠悠道,“几日不见,表妹的胆子倒是肥了不少。”   肖凌薇也不说话,只是求救似的看着肖展,黛玉的披风都被她扯得差点掉了下来。周铎往前走了几步,肖凌薇便拖着黛玉往后一直退着。   肖展便叹了一口气,也往前走到肖凌薇跟前道:“凌薇,我们先出去一会儿吧,表弟有分寸的。”说着他便拉了拉肖凌薇,往南侧的门上走。   肖凌薇挣扎无果,便失声大叫了起来。她被肖展拉住一只手,另一只手还紧紧的抓着黛玉的袖口。   “大惊小怪做什么,我也只是说几句话而已,你这样倒是想把所有人都引过来么?”周铎便嗤笑了一声,只是抱臂站在墙根处,眼中带着一丝讥诮。   肖凌薇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不好,便委屈的息了声,只是赌气的踢着肖展的小腿。   黛玉整个过程中都像是无动于衷似地站在一侧,见肖凌薇声音太大,几个人在这里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便转头说道:“既然只说几句话,凌薇你就到门外等一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出来。”她拍了拍肖凌薇还搭在自己手中的那只手,以示安抚。   “玉儿妹妹,你别被表哥骗了。”肖凌薇抓牢了黛玉,语气轻语速急促,“上回我姐姐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表哥,表哥就让人堵了她的嘴,把她扔到树上,她惊吓过度还大病了一场。”   肖凌薇说的这个姐姐,是她的庶姐肖凌燕。见肖凌薇提到了肖凌燕,周铎面上闪过一丝不屑,就连肖展的脸色也变了变,“凌薇,表弟不会做什么的,他真的只是跟林姑娘说几句话。”说着也不管肖凌薇挣扎,拉着她就往门外走,就连在小花园里的碧影也带了出去。   “姑娘,我不走的。”芷兰挡到了黛玉的跟前。听着肖凌薇的说法,她就对周铎多了几分恐惧,更加不敢让黛玉一个人跟他待在一起。   黛玉叹了一口气,从芷兰身后挪了出来。   周铎抬了抬眉,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变得很复杂。上次在游湖的时候,他就觉得黛玉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明明还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小孩子,反应却比许多成年人都淡然的多。   就像刚才,自己提出想跟她单独说话的时候,她的反应就应该像肖凌薇一样,惊恐中带着不安才是正常的。因为经过了前一次的事情,他现在过来,明眼人都会认为他只是单纯的想报复而已。   只是她倒是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这般没有反应,倒让周铎先前想恐吓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不是想说几句话么,你倒是说呀。”黛玉见他只是盯着自己,心中不禁有些烦躁。   这不就是青春期少男少女综合征么,她上小学和初中那会儿还时常遇到。男生喜欢恶作剧,喜欢看女孩子被吓得尖叫连连,大概自己上次没有配合,这个小世子的自尊心受伤了。黛玉暗自叹了一声,难道自己真的表现的太过了么?   但是她真心不想跟这样的小孩子玩无聊的游戏呀!   “是有些话想说,你过来。”周铎勾了勾手指。   黛玉眉心跳了跳,她想着自己要忍,便皱着眉走到了周铎跟前。   还没反应过来,手中便被周铎塞了一个东西进去。她低头一看,便见到手中放着一块圆弧形的青玉,光滑细腻,手感温润。黛玉也跟在贾敏身边见过不少好东西,一入手便知道这块玉的价值不菲,便不明所以的看着周铎。   “我知道你父亲不久前擢升为巡盐御史,日后要是。。。。。。”这句话没说完,他就徒然间顿住,显得有些焦躁了起来,“这块玉你先拿着,要是日后有什么事情,你便可以来西宁王府找我。记住,我叫周铎。”   “周铎?”黛玉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周铎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到黛玉道:“这个东西我是不能收的,于理不合,日后倒是要惹出麻烦。”说着便把那块青玉反手递给了周铎。   虽然周铎只有七岁,她也才满五岁,这样见面到没有什么。只是收了他的东西,不就成了私相授受?况且他们之前并不熟悉,甚至还带着“仇”,黛玉想不通周铎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不知道动机,越加要小心翼翼。   周铎眉峰便一皱,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烧了起来:“这可由不得你,我给出去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收回去,你不要也得要。”   他态度强硬下来,几乎是粗鲁的把青玉丢到了黛玉的手上,便快速的翻过了院墙,还嘀咕着:“小小年纪,就做这般深沉的样子。”   黛玉心中恼怒,正想把青玉从墙上人过去的时候,便见周铎还是攀在墙上,语带威胁:“这块玉是今上所赐,你要是敢把这块玉扔了或者送人了,除了你以外,不论落到谁手中,将来可都是个祸患。你要是不想害人,还是自己好好收着吧。”   黛玉的手就僵在那里,她看着墙头那张脸,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平息掉自己的怒气。   “强扭的瓜不甜,我不需要这么个东西,你又。。。。。。”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周铎便朝黛玉望了一眼,然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   黛玉怔怔的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玉儿妹妹。。。。。。”后面传来轻微的叫声,黛玉回过头去,却看到肖凌薇探出了头往她看过来,“表哥怎么不见了,他走了么?”说着她便小跑进来,见周铎果然是不见了,才松了口气。   “林姑娘,今日对不住了。”肖展上前来给黛玉行了礼,黛玉见他如此,也没有偏过身去。今日肖展做的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怎么地道,这一礼黛玉还受得起。   见黛玉没有躲过去,肖展也放心了些:“既然表弟走了,我也不能在这里多留。”   “哥哥,我今晚要告诉母亲,说你没有看好表哥,让他跑到里层园子来了。”肖凌薇在肖展身后追加了一句。她虽然怕周铎,但可不怕自己的亲哥哥。   肖展的翻墙的身子顿了一下,苦笑了一声才离开了。   被这么一打搅,肖凌薇也没有了扑蝶的兴致,就连之前心心念念的那个彩头似乎也不怎么担心了,只是一个劲的问周铎是不是欺负她了。   黛玉摇了摇头,她袖子中笼着那块青玉,几次想交给肖凌薇,但直到二人到了桃花林,到底也没有交出去。   周铎说这块玉佩是御赐的东西,但是他却给了自己,而且他那番话说的极有深意。如果自己交给了肖凌薇,让她归还给周铎。即使她让肖凌薇不要告诉孟氏,那她身边的碧影也会看到,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孟氏知道了这件事情。   周铎是她的外甥,不论如何权衡利弊,她都是要站在周铎的立场上的,那收了周铎玉佩的她立场就尴尬了起来。   只是这么小小的一个玉佩,但是让有心人编排起来,也不知道他人会怎么想。   黛玉想了想,就把那块玉偷偷的放了起来。日后如果真有什么事情,知道的也就这么几个人,她就偷偷的把这块玉销毁了,绝对不能把主动权放到别人的手中。况且,周铎刚才说的那些话,她还要好好想想。   自己一个深闺中的女孩子,将来能出什么事情,还要为难到去向周铎一个陌生人求助的地步?   黛玉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周铎之前说的话,还要随口应着肖凌薇说的话。只是黛玉始终觉得她似乎错过了什么,怎么也理不出周铎这样做的原因出来。   等回到桃花林中,其余四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们因为周铎耽误了时间,一个时辰早已经过去了。   中间的园子里,听戏赏花的都已经快散了,众人都在等着黛玉和肖凌薇一起回去。时间紧凑,倒没有人关心起之前的那个彩头来了。   因为心中存着事,黛玉倒显得漫不经心起来。肖凌薇几次说话,她都是放空的状态,肖凌薇以为她是被周铎吓到了,倒是一脸的同情。   直到上了回途的马车,贾敏说起林如海这几日开衙,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黛玉才惊叫了出来:“对了,就是巡盐御史这件事情引出来的。他那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黛玉猛然间便站了起来,没留心是在马车上,头顶一阵剧痛,人就有些晕沉了。   045 玄机 半夜的时候黛玉便醒了,她心里存着事,多半是睡不好的。   二月的江南还有些冷,入了夜便让人有些经受不住。黛玉身上带着寒气,因此屋子里还是烧了炉子。脚下的汤婆子似乎是不久之前就换过的,还是热的。   今日值夜的丫鬟是春绯,黛玉不想惊动她,便也只是睁着眼睛盯着模糊轮廓的帐幔。   半晌之后,她才伸出手在枕头底下探了探,伸出来时手中就握住了之前的那块圆弧形的青玉。   快到十五,这几日晚上也没什么雾气,月光便格外的亮,黛玉借着月色再次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青玉。说是御赐之物,但好的玉石黛玉也见过不少,就玉质而言,这块虽然是上好的蓝田玉,但是在黛玉眼中并无特别。   只是,黛玉手指拂过青玉上雕刻的图案。虽然黑暗中触摸着只是凹凸不平而已,但黛玉却知道这上面雕刻着一只四爪的龙形。   生存在一个时代,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这里的律法,尤其是在阶级鲜明的封建王朝。黛玉虽然没有到熟读律法的程度,但是重要的还是浏览过一遍的。   大兴朝开国的皇帝就颁布了律法,民间的陶瓷,玉器之物都是不能纹龙形的。不说五爪金龙,就连三爪和四爪龙都是违禁物。除了皇亲国戚以及皇帝御赐之外,这样雕刻着龙纹之物也不会从宫中传出去。   而且这样的御赐之物,在何时何地御赐给了谁,在宫中都是会留底的。况且这块玉是皇帝御赐的东西。即使按照贾敏之前跟她说的,这个西宁王世子颇得圣心,但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把御赐之物给出去吧。   “多半是在忽悠我。”黛玉一边摩挲着雕刻,一边看着帐幔顶端呢喃了一句。   只是这句话刚说完,隔间就听到了些微的动静。黛玉知晓是春绯听到了声音,便安静了下来。   周铎到底是一个什么人?黛玉在回途的马车中一直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只是当她觉得自己看清楚这个人的时候,又突然觉得之前所了解的只是雾里看花。   之前明明是一个任性的,爱恶作剧的小孩子。却突然间交给她一块玉佩,说日后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让她去西宁王府求助。   周铎怎么会知道自己日后必定会出什么状况。连父母都不能依仗,倒要向一个外人求外援的地步。是了,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林如海擢升了巡盐御史。   之前一头撞到了车顶,黛玉一直都是晕晕沉沉的,本来她觉得自己还是把事情摊开跟贾敏商量一番。但是那个时候自己头晕。没心思多想,又不想自己的思维被贾敏带着走,便吩咐了芷兰先不要声张。   浅睡了几个时辰。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重新开始理思路。   先不想周铎为什么想帮她,只是单纯从周铎认为她日后会出事开始想,多半是和林如海有关系。   林如海擢升为巡盐御史。他是今上在江南的眼睛,他也说自己是清流。只忠于今上。但是听着最近贾敏的口风,今上的身子似乎也不大好了,快要到变天的时候了。即使是远离京城的江南,也能感觉到紧张的氛围。   周铎信誓旦旦的说能帮忙,是本来西宁王府的势力就大,还是西宁王府已经投靠了哪位皇子,并且还是一个很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呢?   对于时政,黛玉也只是听着林如海和贾敏说过一些,其中的弯弯道道她也理不清楚。   她闭上眼,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看来。只是跟贾敏谈一次并不能起到解决问题的作用,她还是要跟林如海谈一次的。   林如海毕竟是新官上任,要交接和熟悉的事情也多。十五那日虽说他是沐休。但是却把公务搬到了家中,在二门外的小书房里。   黛玉上午要进学。下午跟在贾敏身边处理完家事就已经是申时一刻了。贾敏便吩咐林泉家的预备着夏季衣物的料子和首饰之类的一应物品,又让小厨房把新做的点心端出来,晚饭也该着紧备着了。   芷芳刚应了,贾敏便又吩咐她把点心送一碟子去林如海的书房。   黛玉心中一动,便央着贾敏让自己送过去。   贾敏手中的动作一顿,只是往黛玉看了一眼,便洒然间笑了出来。她也不问黛玉为什么突然之间要亲自送,只是让芷芳和芷兰照应着。   林如海的书房就是二门不远处的临沅居,出了二门只是行了不到一刻钟就是了。   从辰时开始林如海就在这里处理政事,就连午饭也是送到书房里的,现如今倒是也没有那么忙了。芷芳把点心送进去的时候,林如海正在和几个幕僚说话。黛玉便从侧门里进去,在内间等着。   她也不急,只是从林如海的书柜中抽出了一本书来,随意的翻动着。   这间外书房她也和皓玉进过几次,什么地方摆着什么东西,心中自然是有数的。   黛玉先前让芷兰跟林安说过,等林如海和幕僚们说完话,便告知他自己在内间等着。是以人才刚散,林如海便匆匆的进了里面。   “玉儿可是有什么急事,打发人告诉为父即可,也不至于在这里等那么久。”他不等黛玉行礼,就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动作随意的很,“可是你母亲有什么事情想让你告诉我?”   黛玉便摇了摇头,她朝四周看了看,便搬了一张圆面的松红木小杌子在林如海的下手坐了下来:“并不是母亲让玉儿来的,是我自己有事情想要问父亲。”   林如海便挑了挑眉,喝了一口刚斟好的茶,便不再说话了。见黛玉还不开口,他神色便收了一分,又让书房里伺候的丫鬟们下去。   黛玉手心里篡着那块青玉,手心向下的扣在了林如海跟前的书桌上。   温润的绿色在光下发出柔和的光,青玉正面的那个四爪龙雕刻便显得更加的清晰了。林如海眼睛顿时就一眯,只是盯着那块青玉,半晌也没有说话。   “花朝那一日应邀去肖府的静园喝春酒,遇到了西宁王世子,他便硬塞了这块玉给我。”黛玉缓缓的说道,“还说,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让我拿着这块玉,去西宁王府找他求助。”   林如海拿起桌上的那块玉,对着光看了一眼,才说道:“确实是一块好玉,只是这样的东西落到寻常人手中,招惹来的只会是祸端。”   “玉儿当然明白,只是他把这块玉塞给我之后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应该交给谁。肖府里的人,毕竟,他们是姻亲。”黛玉如实回答着。   她不清楚贾敏有没有跟林如海提起第一次去肖府发生的事情,便把游湖时发生的事大略的说了一遍,又把周铎在小花园里跟她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番,才道:“我总觉得他把这块玉给我,很是不寻常。要说我上有父母,怎么会有求助他人的时候?”   林如眼神便深邃了一些,他盯着那块玉良久,才缓缓叹了一声:“如果玉儿是个男孩子,那……”这句话刚说出口,他便意识到说错了话。   正想说些什么补救时黛玉便笑了笑:“皓玉不就是男孩子吗,我这些小聪明也只是唬唬人罢了。皓玉还小,日后有的是时间雕琢。”   林如海便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黛玉,才说道:“前段时间,来宣旨的那个内侍是在今上身边伺候着的,为父在京中时有恩与他,他便悄声跟我说,今上的身子却是不行了。据说是心神焦悴,已是……”   这话没说下去,黛玉却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她只知道今上身子多病,却也不知道耗损的那么厉害。   “加上今年,为父已经是外任的第十五年了,十五年来一直待在扬州。自开国以来,三品以上的官员,还从未有在同一处外任那么久的。”林如海说着声音便有些憔悴,“如今朝廷里又争执的厉害,今上多疑,不放心让任何一个皇子沾染了江南的这块肥肉。”   “只是眼见着天就要变了,为父做了十几年的清流,如果还是做清流,日后未免就是磨刀石。今上还在朝堂上坐着,如果现在站了队,恐怕还未必能这样残喘下去。”   黛玉心中便豁然开朗起来。原著中黛玉本来是不愿意抛父进京的,但是林如海却执意要让她投奔了自己的外祖母,却原来是因为现在他处在两难的境地之上。   要么结党营私被今上立刻处分了,要么无动无衷被日后登基的皇帝收拾。他那么着急着让黛玉进京,恐怕就是想保住林家的最后一点血脉吧。   黛玉看着眼前这个父亲眉眼间极力抑制的疲惫,心中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帝怨恨起来。她不知道原著中林如海到底做了什么选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早就死去,但是多半跟这件事情脱不了关系。   但是想一想,林如海是在黛玉进京几年之后才去世的,那多半还是选择了忠于今上。只是他忠君,似乎并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这样想来,西宁王世子两次下江南,时机都是那么凑巧。”林如海突然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如此说来,这西宁王府和肖家,恐怕也站了队吧。身后还有孟氏,孟氏的几家姻亲……”   “只是,我并没有得到一点点风声……”林如海紧紧的锁着眉,脸上的表情很有几分费解。   046 匆匆 肖家是书香世家,孟家也是名门之后,想想他们的姻亲当中,也只有西宁王府和皇亲能沾上些关系。   但是西宁王府素日里是低调惯了的,老西宁王是今上的堂弟,从他开始西宁王府便不再管政事,只一心一意的做一个闲散王爷。就是因为这样,今上便对西宁王爷格外信任,还频频的宣他进宫议事,对西宁王世子也是多番宽容。   除此之外,孟家和肖家的姻亲当中,虽然不乏名门大族,但却也都是低调处事,没有和大皇子以及六皇子沾上关系。至少,根据他手中的密报,并没有身陷这场夺嫡的漩涡当中。   只是,西宁王世子的那番话,却是怎么听都包含着深意。   林如海锁着眉,手中握着那块玉敲击着桌面,迟迟不语。   黛玉见林如海如此,心中早已经漫想开了。   虽然时政她并没有林如海清楚,但是她却是知道结果的。她只能凭着原著中的结局,去推测现在的事情。元春因为被赵皇后横插一笔,最终还是进了三皇子府,那最后上位的必定就是这个三皇子了。   黛玉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斗的最凶的是大皇子和六皇子,但是最后却是三皇子继承了大统。但是那三皇子好歹是前皇后的儿子,也算是嫡子,虽然现在名不见经传,说不定日后等大皇子和六皇子两败俱伤了,他却运道正好也不为奇。   只是她该怎么跟林如海说呢,突然说起这个似乎被打进冷宫里的三皇子,林如海恐怕心中也会狐疑吧。   “父亲,这件事情。您打算怎么处理?”黛玉想了想,便挑了一个相对不那么突兀的问题。   林如海的目光一顿,久久的停在了黛玉的身上,只是半天也都没有说出话来。   黛玉抬头一看,却见林如海只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发呆,心中就多少就有些难受。处在这样的漩涡当中,林如海多少是有些为难吧。   今上还真是不厚道,本来兰台寺大夫一职就跟间谍的工作一般,暗地里指不定在江南一带树了多少政敌。林如海为今上卖了十几年的命,就算这次回京述职。不安排他领个闲差,好脱离这场风波暗涌的朝政,至少也应该把他留在京中的。   但是今上却来了这么一道圣旨,竟是直直的把他往险境里推。林如海如今是在炭火里烤着,结局终归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做法。会让多少清流寒心。黛玉咬了咬牙关,暗地里撇了撇嘴。   “玉儿觉得应该怎样做?”林如海不答反问。   黛玉怪异的抬头看了林如海一眼,见他眼神中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便坦然的站了起来:“玉儿虽然不是男儿,但是也知道君君臣臣的道理。只是大家小家,在玉儿一个女孩子心中自然是不同的。”   林如海见黛玉这么说,表情就变得微妙了一些。   “玉儿自然知道父亲现在所处的位置尴尬。但是事在人为,未必就不能搏出一条生路的。”黛玉走到林如海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她再世为人后,因为心里年龄毕竟有那么大了,虽然尊敬着贾敏和林如海,但是很少跟同龄的小孩子一般跟父母有过多的亲密举动。她主动握住林如海的手,在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玉儿的见识毕竟有限,可能跟父亲所想的南辕北辙。但是也要请父亲好好想一想,您现在做的决定,不仅仅关系到自己,还有母亲,还有我和皓玉。”黛玉想到原著中林家最后的结局。想到林黛玉最后的结局,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伤感。   林如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黛玉。目光却变得深远起来。   “我只读了半年的书,想的问题绝对不会比父亲想的深。但是我认为,父亲现在在做的事情,不就出于忠君爱国的立场。爱国则是毫无疑问,但是说到忠君,这个君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黛玉毕竟在红旗下长了那么多年,虽然她很努力让自己向这个时代的人靠拢,但是终究是没能被洗脑的。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今上的身子都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几个皇子中必定是有人继承大统的。父亲现在忠于今上,那等下一任皇帝继位的时候,也必定是要忠于他的。但是现在伸出手和日后被迫伸出手,结果是截然不同的。我们林家几代单传……”说到最后,她也不敢再说下去。   她这些话说的很是投机取巧,虽然听着还算在理,但是却经不起推敲。   林如海便大笑了起来:“玉儿的聪明果然是用来唬人的!”   黛玉见林如海笑意间并无阴霾,便也松了一口气。她虽然不知道自己这话林如海能听进去几分,但是他却并不排斥自己的这种说法。   等林如海笑完了,黛玉便看着他,神色间难免就有些惴惴的:“父亲觉得我说的可在理?”   林如海听完便又要笑,却觑见黛玉眉眼间的那抹焦躁,便生生的压了下来:“确实是事在人为,我膝下有你们这一双儿女,确实也是不敢冒险了。”   黛玉见林如海这般说,脸上便带出了几分喜意,她多少也能猜到林如海的想法。林如海并不是迂腐之人,原著中贾敏病死,林家又无男丁,只剩下林黛玉这么一个小姑娘。林如海把黛玉托付给了贾家,便认为自己没有了后顾之忧,便要做清流,全了他忠君之名。   但是现在,贾敏还在,他膝下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幼子要抚养,做起事情来,自然就前瞻后顾的。   况且,今上这般做法,让整个林家都陷入险境。林如海心中,多少是有些心寒的吧。   她本来就有借着这块玉来试探林如海现在的态度的意思,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黛玉也就松懈下来。   她坐在林如海的下首,握紧了他的手,状似随意的问道:“父亲,前两年,我似乎听说贾家的那个元春表姐被皇后指给了一个皇子做侧妃,到底是哪个皇子?”   林如海还在想之前的事情,不知道黛玉为什么话题转的那样快,但是也知道那件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安排好的,便回答道:“贾元春是去了三皇子府。”   只是这个侧妃倒是有些出入了。   原来当初宫中夜宴的时候贾元春确实是被赵皇后指了侧妃,但是到了三皇子府后,三皇子似乎也没当一回事,至今也没有以侧妃的礼来迎。偏偏这件事情皇帝不管,指婚的赵皇后也不管。   三皇子一直都这样默默无闻的,贾家人虽然心中也着急,但是也不敢因为一个闲散皇子的侧妃之位就逼急了赵皇后,遂也就息了声。贾元春的身份就变得不尴不尬起来。   这是这些话,林如海自然不会跟黛玉提起,便也只是简略了答了一句。   三皇子可是未来的皇帝,虽然不能明白着跟林如海说明,但是黛玉还是要加强他在林如海心中的存在感:“说起这个三皇子来,我倒记得母亲说过,那三皇子是前皇后的嫡子,说起来例来是立长立嫡,可为什么三皇子却像是隐形了一般?”   林如海见黛玉感兴趣,也不在意黛玉是女孩子,不应该讨论国家大事,就说了起来:“先皇后姓吴,说起来吴氏和今上是少年夫妻,她的娘家吴家当年也是兵权在握。只是到底是势大了。吴皇后过世后,今上就开始逐渐的打压吴家。吴家当时的家主也心灰意懒,便交了权回了西北。”   说到西北,林如海的眉峰便皱了一下,随即又自哂的摇了摇头,继续道:“三皇子娶的正室,乃是阮家的姑娘,阮家虽然说桃李满天下,但是阮太傅在几年前便辞了官,如今在京中荣养,早已经不问时事。三皇子既无母族势力,又无妻族依仗,声势自然比大皇子和六皇子要弱。”   “这几年今上多疑,让几个皇子全部择府令居,但还是派人暗中守着他们的。大皇子和六皇子暗地里倒是有些小动作,但是三皇子却是低调的很,除了陪着阮氏回了几次阮府,也没有和其他人往来。”林如海一一分析着,却也深思了起来。   黛玉却有些暗自惊心了。   林如海是巡盐御史,许多事情都可以直接呈折子给今上,他是今上在江南的心腹,知道的也都是第一手的消息。他说这个三皇子为人低调,则必然是没被人抓到什么把柄。   但是最后帝位确实是落在了三皇子手中,他到底是太走运还是隐藏太深?   只是这些话她也不敢跟林如海说,便又陪着林如海说了些话,又被林如海交代了几句那青玉的事情先不要声张,便离开了。   她和林如海的这番谈话似乎就真的只是随便聊聊而已,至少在黛玉看来,时隔一年,林如海似乎并没有做出多大的改变。   林家的日子还是这么过了下去。虽然曹先生不大管她,但是黛玉也雷打不动的和皓玉一起去家学。下午便分出一个时辰让黄绣娘教习针线,其余时间倒是跟在贾敏身边要多一些。   在这一年中跟在贾敏身边,倒是了解的比平日更加多了起来。除了陪着贾敏偶尔出去赴宴,偶尔出去上香,她便还是生活在这一方园子中。日子过的虽然无聊,但是也足够充实。   这样一晃荡,庆丰三十九年便已经过了一半了。   047 不安 庆丰三十九年是时局最动荡的一年,就连黛玉这样一个闺阁女子都能隐隐的从他人口中听出一些事端出来。   从发现肖家有问题了之后,黛玉和贾敏赴肖家的宴席的次数倒是比之前多了起来,当然也会下意识的观察孟氏的言行举动。   比起黛玉,和那些夫人们直接打交道的贾敏就更加留心了。孟氏之前还套过她几次话,第一次是在林如海刚擢升为巡盐御史的时候。那次贾敏也没有多注意到孟氏当时的刻意,就抱怨她本来都收拾好了一应物品准备进京的,却没想到圣旨却闷声不响的下来了。   之后也没说什么有用的信息,这赴大大小小的宴会的一年中,心中有底的贾敏便更孟氏打起了太极。   相比于那些圆滑惯了的夫人们,黛玉打交道的那些小姑娘就直白的多了。平日里家中往来的人多了起来,或者父母有一段时间一直把她们拘束在家中不让出门,抑或是有什么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很喜欢发火之类的。   小姑娘们虽然是在内宅中长大,但是最大的也不过十岁,还是前两年才跟在母亲身边开始管家,并不清楚内宅中的事情和外宅是息息相关的。即使黛玉没有刻意打探,她们还是会聊着聊着就说漏了嘴。   自从和林如海在书房谈过一次之后,即使是黛玉和皓玉在的时候,林如海也会和贾敏谈起朝堂上的事情。黛玉虽然也没有特别留心,但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从庆丰三十八年秋,到庆丰三十九年秋,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三件惊动朝堂的事情。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庆丰三十八年秋冬交接之际。四川总督袁钊在自己的府邸里被人暗杀,凶手至今未缉拿归案。今上大怒,派人彻查此事,只是也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朝堂上人人自危,再也不敢在言语中有任何弹劾大皇子及二皇子的行为。   众所周知,袁钊是建宁侯的第三子,乃是赵皇后的表兄,六皇子的表舅父。而如今,二皇子和大皇子走在了一起,季淑妃自然是和万贵妃连成一气的。普天之下。要与六皇子作对,并且敢和六皇子作对的,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以及其身后的势力。   像袁钊这样手握重兵的封疆大使,绝对是六皇子争夺帝位的助力,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大皇子灭了口。不但是朝中大臣们。就连今上心中都有几分心慌。但是他派探子盯紧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府,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出没。   即使是这样,今上也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起了忌惮之意。   第二件大事发生在庆丰三十九年春。正是因为今上忌惮之下才做的。今上训斥原京营节度使季徕玩忽职守,罢了他的官位,又擢升王子腾为京营节度使,掌握着京城一带的军队。   季徕是川宁侯的大儿子。也是宫中季淑妃的胞兄。而金陵城里来的所谓的四大家族就和六皇子府走的比较近,今上来了这么一招明摆着是防着大皇子和二皇子篡位逼宫。   第三件事情却是发生在不久前。今上早朝时突然吐了一口血,然后晕厥了过去。这比其他两件事情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   虽然前两年满朝文武就都猜测到今上身子恐怕是不行了,但是毕竟经过诸葛太医施针之后,也逐渐的康健起来。朝中决心做清流的有之,做墙头草先观望一时半会儿的有之,多半都是看在今上逐渐康健起来的份上。   但是这一口血却是实实在在的吐在他们跟前。虽然今上又传唤诸葛太医进宫施针,日后也是一样的上朝,气色看着也不错,但是满朝文武却是再也不敢自欺了。   这样一来,朝堂上的局面就微妙了起来。六皇子趁机拉拢人为自己所用。就连被今上盯着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不甘寂寞。   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并不能让黛玉感受到紧张的氛围,毕竟她现在身处江南,没有在政治斗争的中心。   最让黛玉担心的。是六皇子终于还是在入秋的时候派人来暗暗的联系林如海了。他这个时候敢把手伸到江南来,伸向今上身边的这位重臣。足以见得在京师中,他的羽翼已然丰满了。   林如海管着江南这一方的盐政,江南又素来是富庶之地,六皇子自然是来要钱的。   养私兵要钱,勾结重臣要钱,打通宫里的弯弯道道同样要钱。六皇子毕竟是皇子,他的母族忠烈侯府也不是富贵通天,要是把林如海也拉进同一条船中,他在钱财上才算是无后顾之忧。   林如海这段时间也很烦恼,六皇子虽然小心翼翼,但是他在江南经营了那么多年,还是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他手中握着六皇子在江南结党营私的证据,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呈给今上。要是交了上去,这个赌注未免就下的过大了。   六皇子羽翼渐丰,万一是他赌错了,那位并没有争位的心思,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巧合的话。等六皇子一登基,林家可是再无翻身之时。   林如海左思右想,便暗自藏起来了那些证据,又一边敷衍着二皇子的招揽。那位没有明确的行动之前,他还是不敢贸贸然的就把身家性命堵上去。   庆丰三十九年这一年都过的格外的惊心,朝堂上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必然是会掀起来一股轩然大波。   好不容易熬到了庆丰四十年,今上的身子还是时好时坏,并没有比之前糟糕,却也不见得有明显好转的迹象。在宫中正月十五的元宵晚宴上,今上又赞扬大皇子为人宽厚稳重,又赏赐了他金银玉器若干。一连几日,今上都宿在万贵妃的宫中。   朝中人心不免又动荡了起来,纷纷猜测大皇子是不是又得了今上的青眼,一时之间平静起来的局面倒是又乱了。   消息第二日就传到了江南来,林如海这一日正好也沐休在家,吃过晚饭之后,便在屋子里和贾敏说着话。   黛玉和皓玉进来的时候,便见到贾敏一脸的深思,神色间还带着一丝郁卒。   姐弟二人给贾敏和林如海行了礼,林如海便照惯例校考了一番皓玉近日来的所学。等皓玉一一回答完,他也不做评断,只是点了点头让皓玉努力。皓玉便恭谨的应了,倒是贾敏说皓玉年岁还小,让林如海别把皓玉逼急了。   两人请了安正想回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里。皓玉今年已经五岁了,去年的时候,贾敏便让人在重山阁附近收拾出来一座单独的院子。那座院子在二门内,却也是二门内离重山阁最近的庭院了,便于皓玉上下学。   皓玉便提了“四时居”,在入冬之前便搬了过去。   还没等他们两个出门,林如海便叫住了他们,吩咐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丫鬟们先出去,又吩咐两人在他和贾敏下首坐下。姐弟二人相互看了看,便都按照林如海的吩咐坐下了。   “玉儿今年七岁,皓玉也五岁了,我也听你们母亲和曹先生说过你们的情况,却也不知道你们这要早慧到底好不好。但是不管怎样,你们是林家的儿女,多懂一些自然要好一些。”说完林如海又看向皓玉,“等江南再稳定上一些,皓玉也大了,十日中便抽出一日跟在我身边吧。”   黛玉张了张嘴,等江南时局稳定恐怕就是新皇登基的时候了,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那个时候,皓玉确实也长大了。   “我和你们母亲正在说京中的事情。”林如海一顿,看了一眼贾敏便说道,“你们也知道自己外祖家在京中。前两年宁国府的那个贾蓉娶了营缮司郎中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那个大姑娘,叫什么秦……”   见林如海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贾敏便接了一句:“大名叫秦可卿。”   林如海便点了点头:“只是昨日我接到了密报,这个秦可卿身份却有些让人怀疑,有人探到她是忠顺老亲王的遗腹子。”   黛玉和皓玉却不知道这个忠顺老亲王是谁,便没有说话。   “这个忠顺老亲王是今上的胞弟,今上继位之后,在忠义亲王府遇刺,后来查实是忠义老亲王想篡位。虽然证据不足,但是忠义老亲王还是被寻了缘由满门抄斩了。”林如海又道,“只是今上和忠义亲王毕竟是一母同胞,又是一起长大的,今上日后恐怕是后悔了的,所以对万贵妃和大皇子便格外的宽容。”   “忠烈侯府和忠义亲王府算是姻亲,万贵妃是忠义亲王妃的堂妹。”说到这里,他就停了一下,看着贾敏叹了一口气,“贾家这个时候偏偏又迎娶了这个秦可卿。”   黛玉便隐隐有些明白了。贾琏娶的是军权在握的王家的嫡女,为何贾蓉却是娶的一个五品小官从养生堂里抱养来的姑娘?这多半是冲着大皇子而来的。   四大家族连着枝,既然王子腾是六皇子的人,那贾家必然是支持六皇子的。但是贾家的人胆小,不敢把身家性命赌在六皇子一人身上,便迎娶了秦可卿进门,当做意外之下的保护牌。万一大皇子最后赢了,贾家也还算是搭上了这辆车。   “堂侄这件事情确实是做的糊涂。”贾敏暗叹了一声,又对林如海道,“老爷可能想想办法?”   “如今朝堂上也是凶险异常,唯独希望两位舅兄不要卷进去了,还要看看那一位到底怎么想。”林如海叹了一声,“今上的多疑是天性,他在中秋夜宴上褒奖大皇子,也不过是为了平衡现在的时局,六皇子如今确实也太明目张胆了。”   048 危机 如今江南形势也严峻起来,林如海自然是不敢往京中传递消息给贾府,免得多出什么事端。   贾敏明白林如海的处境,况且宁荣两府虽说是同宗族,但是毕竟已经分了家。上位者最忌惮的就是墙头草,贾家的这一步棋虽说是走错了,但是对于荣国府而言,还不至于伤到根本。   她是外嫁女,已经不能像未出嫁前那样把一颗心都记挂在娘家了。她在这里有丈夫,还有一双未长大的儿女。   林家,现在就是她的根!   关于贾家的事情,林如海就没有再提了,江南局势紧张,他留在林府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即使回来了,也是长期在外书房,几日不进内院也是常有的事情。   林家便也就逐渐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虽然说朝堂上暗潮汹涌,但是对于远在江南,又深处内宅的女眷们来说,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二月十九日是观音诞,贾敏因为在扬州的一个尼姑庵中也供着香火。但是观音诞时人必然是多的,贾敏喜静,便在观音诞前一天,带了黛玉去庵中上香。   这个尼姑庵名叫普陀庵,与扬州城中最有名、香火最鼎盛的寒拓寺隔山相对,也算是寒拓寺的下院。   听说这里的送子观音尤其的灵验,扬州城内求子心切的夫人们都会在这里供奉香火,贾敏自然也是供奉过的。   开始供奉两年之后才得了黛玉,但是对于七年无嗣的贾敏的贾敏来说,无外乎是一个惊喜,更何况再两年之后。皓玉便出生了。是以虽然寒拓寺的香火比普陀庵更旺盛一些,但是只要是这普陀庵里的静悟师太相邀,她便会到。   贾敏出手大方,即使是不亲自来普陀庵中,每月也会打发人送供奉的银两过来,这尼姑庵自然把贾敏当贵客。   十八日那天,黛玉早早的就和贾敏坐着马车出府了。普陀庵在扬州城的西郊,虽然是在山上,但是因为寒拓寺和普陀庵香火都旺盛,便在山道上拓了路。能容大户人家上香的马车经过。   山路尤其的颠簸,好在贾敏先前就吩咐人在马车上垫上厚厚的垫子,倒也不至于让黛玉太过难受。   西郊的路途有些远,山路又不好走,车里面都是女眷。驾车的车夫也不敢行太快。直至午时一刻,黛玉才踏上了普陀庵。   这并不是黛玉第一次到这里,就连对面山上的寒拓寺。黛玉也陪着贾敏上过几次香。只是普陀庵里的都是尼姑,倒是比在寒拓寺的时候更显的轻松一些,至少黛玉就不用一直带着那顶遮着视线的帏帽。   进了内院之后,黛玉就如往常一样摘下了帏帽。这来普陀庵上香的都是女子。庵中也都是些尼姑,加之黛玉年纪还小。因此倒不用注意那么多。   贾敏便先带着黛玉给观音上了一炷香,又在庵中吃了斋饭,贾敏才被静悟师太请到房中去讲经。这也是老规矩了,静悟师太一般是不见外人的,除了贾敏和扬州城中几个夫人,其他人更是很少见到她。   黛玉便依照惯例跟着一个叫一缘的小尼姑去那间独立的厢房。   普陀庵大殿后面的东侧有一排厢房,是给来上香的香客们休憩用的,黛玉常去的那间是东厢最北边的那个。一缘给黛玉倒了茶,又端上来普陀庵中自制的点心,才双手合十道:“林姑娘要是有什么需要再唤我。我今日整天在后殿里候着的。”   黛玉便点了点头,客气的送走了那个小尼姑,便有些无聊的撑着头看着窗外。   东厢正对着的是普陀庵的后山。那里是一处峭壁,倒是没有外人可以从后山进到庵中来。这样天然的山石草木比起园林中精心培育的。更加多了一番别样自然的风情。   黛玉便随手捻起一块芙蓉糕,对芷兰说道:“芷兰,要不我们先到后山转一转吧。按照之前的习惯,母亲要和静悟师太讲上一个时辰,今日又忘了带书来,一直闷在房中,也是怪无趣的。”   今日跟着来的依旧是黛玉身边的两个大丫头芷兰和春绯,芷萍因为要在上房里守着,贾敏便带了芷芳和新提上来的一等丫鬟映荷。   说起丫鬟来,林家在年前丫鬟就重新换了,该往上提的都往上提了。比如巧儿和惠儿就做了皓玉身边的大丫鬟,又提了二等丫鬟春织和春娟为一等,在皓玉身边伺候着。两个三等丫鬟便补了缺提了二等。其他的也往上提了一些,又塞了几个扫撒的小丫鬟进去,四时居里的丫鬟们也就够了。   贾敏身边的映荷和莲叶提了一等,又提了两个三等丫鬟到二等,要了几个扫撒的丫头。   至于黛玉身边倒是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把春纾提了一等,凑齐了四个大丫鬟。补了一个二等的丫鬟,又要了两个在院子里扫撒的丫头。   这两个扫撒丫头中,就有那个叫雪雁的小姑娘。这个时不时让她想起原著的人,这个在原著中除了黛玉以外和贾府联系最密切的人,黛玉还是决定要把她放在身边。她倒要看看,生活在这个已经被改变了的红楼世界中,原著中的人物到底结局会怎样。   黛玉出门的时候身边多半是带的芷兰和春绯,因此她们二人都知道黛玉的脾气,况且这普陀庵也是常来的,二人便立刻附和了黛玉的话。   过了春分,天气就不再像寒冬那样冷。再加上今日是来上香,更适合穿的素淡一些。黛玉今日就只穿了一件云雁细锦夹袄,到底是怕山上冷,又披了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头上倒是只带了一根金玉珠宝花簪,手上也只带了寻常时带的的那个镂雕的和田白玉镯。   这次贾敏见她这样打扮,便也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发表意见。   正午的日头大,黛玉从前殿走过来便觉得热了。即使这会儿静坐了一刻钟,还是觉得身上有些燥,便脱了那件大氅,在芷兰和春绯的陪同下往后山去了。   正是春光明媚时,虽然景致还是那般,但是黛玉却很少这样自由的在外面走动,心情多少是要好上一分。春绯怕黛玉被日头伤着,还给黛玉打了伞。   后山的花都已经开了,虽然说并不是什么名品的,但也开的自在。西面是一大块菜地,是庵中的师傅们自己种的,黛玉就避开了那处,往东边去了。   等她转了一圈回来,已经快到未时了,贾敏果然是还没有回来。房间里的茶点已经被收走了,大概是庵里的小尼姑来过了。   黛玉也不介意,她来过这庵中不下十次。除了天气冷时带书过来看,其他天气好的时候,她都喜欢到后山走走。第一次的时候来照应的小尼姑还以为她不见了,立刻就喊人了,还惊动了在屋子里说经的贾敏和静悟师太。   只是这一次之后,庵里的小尼姑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黛玉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她腿早就有些发胀了。   芷兰见黛玉如此,便主动说去问一缘要一壶茶来,给黛玉润润唇。黛玉便吩咐她再要一叠点心过来,芷兰笑着应下后便出门往后殿那边去了。   黛玉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眼睛也随意的看着屋内的摆设,春绯便在一旁帮她拿手帕子擦干额上沁出来的细汗。   黛玉还在跟春绯说着今后还是要饭后去走动走动,不然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恐怕又弱了下去,春绯便也跟着应了几句。   正说着,黛玉的视线突然定在了一处,说话声音瞬间也短暂的停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笑道:“我又想着皓哥儿近来似乎总是念书去了,也不大喜欢到处跑动了,小时候那么爱动的性子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变了。”   春绯不知道黛玉怎么突然之间把话题转到皓玉的头上,便也说道:“皓哥儿念书也怪辛苦的,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但愿吧。”黛玉随意的敷衍了一句,又说道,“太太今日听静悟师太讲经也太久了,春绯你先去看看太太出来了没有。现在天又黑的早,再耽搁下去回去恐怕就晚了。”   春绯愣了一下,平日里太太听静悟师太讲经,也有讲到这个时候的,今日怎么姑娘这样不耐烦。   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她面上不显:“我去了姑娘身边就没伺候的人了,还是等芷兰姐姐回来吧。”   “芷兰去了那么久,说不定就在回来的路上了,你正好顺便去催一催,让她走快点,我喉咙里干的厉害。”黛玉说了一句。   明日就是观音诞,来庵里上香的人都想着清晨上头一炷香,因此今日庵里竟然就没有其他府里的夫人来。厢房里没人,不会出什么事。春绯见黛玉如此,就点了点头,出了门。   黛玉便一人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提高了音调道:“芷兰那个死丫头,到现在都不回来,我嗓子里都快渴的冒烟了。”   她跺了跺脚,便往门外走去。前脚刚跨出门槛,黛玉就觉得身后有一道阴影逼近,然后一只手就捂住了她的嘴,瞬间就连门都被关上了。   完了,黛玉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49章 应对 捂着黛玉嘴的是一只右手,指尖和虎口处还带着薄茧。手很大,严严实实的遮住了黛玉的口鼻,没一会儿黛玉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   她也不挣扎,只是跟着那人的动作往后退着,哼也没有哼上一声。   那人见黛玉似乎还比较听话,也意识到黛玉快要窒息了,便贴在她耳边道:“我先放开,但是你不准出声,不然就扭断你脖子。”   语调压得极低,语气威胁,声音中透着金属的冰冷气息。   黛玉连忙点了点头,才感觉到那手稍微松开了一些,见黛玉没有出声,便彻底松了手。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黛玉脚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   她只是低着头,却不敢往后面看,等喘匀了气,她才道:“我没有看见你的样子,况且还是一个深闺的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的事情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后面那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屋子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半晌之后,黛玉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她忍不住想回头往后看看,但是理智却告诉她千万不可以。好奇心害死猫,这人躲在这样的地方,而且还怕人发现了他的行踪,肯定也不愿意被人记住模样。这里人烟又少,万一自己发现了什么,那人心一狠,自己说不定就被灭口了。   黛玉是在和春绯说话的时候发觉这屋子不对劲的。她只是眼睛习惯性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便发现在不远处的小榻上有一抹暗红的污迹。静悟师太爱干净,这普陀院是一日一打扫,更何况这些厢房都是给贵客们休憩用的,自然也打扫的格外用心。   她们今日出门早,在庵中也不曾看到有跟她们一样是来上香的香客,这间屋子昨日肯定是闲置着的。贾敏今日来上香,便开了锁让黛玉进来休息。况且,一缘还怕屋子里有什么没有收拾好的事物,怠慢了黛玉,还在黛玉进门前逡巡了一圈。   这样一来,那抹污迹就出现的格外诡谲。   肯定有什么人在她们出去的那一个时辰里进来了,况且再想想,她来普陀庵中那么多次,没有哪次小道姑们会提前把茶点收走。   即使这次是例外,那抹暗红的污迹也是意外,但是黛玉却觉得自己赌不起这样的意外。   一旦起了疑心,黛玉心中就开始想对策了。屋子里不知道藏着什么,要想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让自己和春绯都安全的出去。这就有了她和春绯的那段对话,后殿离厢房还是有些远的,芷兰短时间内回不来,春绯也支出去了。   剩下的就是她自己了,假意抱怨芷兰动作慢,便想出去催促。却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被抓回来了。   黛玉又暗自叹了一声,只能静静的坐在地上等待自己的命运。但愿芷兰这一时半会儿的不要回来,身边这个人气场刚劲,就冲他说扭断自己的脖子,也足以见得杀个人对于他来说,并不算是一件为难的事情。   “姑娘,你在里面呢,怎么门关上了。”怕什么就来什么,黛玉正心惊的时候,就听到芷兰在外间敲门的声音,“姑娘,你怎么把门锁起来了。”   黛玉感觉一只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力道有些大,黛玉都能感觉到他食指按压处的劲动脉跳的格外的有力。   “芷兰,我在里面。”黛玉暗自清了清自己的喉咙,努力的吞咽了一口才说道。她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意,但是说到第二句的时候就恢复了一些,“那么大声吵死人了,我想睡一会儿,怕你们进进出出的吵着我,便把门锁了。”   掐着颈项的手松了一些,但是仍旧没有放下来。   “姑娘不是想喝茶么,我去问一缘又要了一壶来。一缘倒是说她没有收走屋子里的点心,大概是哪个打扫的小道姑收了吧。路上遇到春绯,又听说姑娘饿了,就回头端了一碟子点心。”芷兰的声音果然是放小了一些,“姑娘把门开开吧,让我把点心端进去,我守着姑娘,不会发出什么声音的。”   芷兰到底是不放心黛玉一人在屋子里,便柔声劝着。   黛玉也急了,但还是按捺下情绪:“你就把茶点放在门口吧,对了,春绯去前殿了,你去把她叫回来,就说我找她有急事。”   芷兰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吩咐黛玉好歹在身上盖点东西,才掉头走了。   待到芷兰的脚步声已经经不可闻了,那人才又放开手,对黛玉说道:“你去把门口的那些东西端进来,别耍什么花样。”   黛玉愕然的点了点头,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才慢慢的往门口走去。那人始终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黛玉知道,要是她真的耍什么心机,下一刻就真的会被弄死。   打开了门把篮子提了进来,没等身后的人吩咐,黛玉又飞快的关上门,又从里面插上了栓子。   那人见黛玉动作这般迅速,手边顿了一下:“你倒是懂得审时度势。”声音里终究没有了先前的金属冰冷感,带上了一丝笑意。   黛玉便讪讪的笑了笑,不会审时度势,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后面伸出一只手从黛玉手中接过那个篮子,黛玉便听到瓷器的碰撞声,然后是吞咽声。黛玉越加好奇了,只是依旧不敢往身后看,就怕触了那人的忌讳。   后头大概是在吃茶点,听着狼吞虎咽的声音,黛玉便知道那不见了的茶点多半也是进了这人的肚子。   “你到底准备怎么样,还有,你什么时候走?”黛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谁喜欢一直担惊受怕的。而现在她的性命就握在身后这个人的手中,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个多余的动作就马上被灭口。   “你是哪家的。”那人突然来了一句。   黛玉心中一跳,心中千回百转,才最终说道:“我是林家的姑娘。”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我活着利用价值比较大。”   她本来是想说自己是盐商林家的四姑娘。去岁时都转盐御史张大人的母亲六十大寿,贾敏也带着黛玉去了,在张家她见到了盐商林家的四姑娘,年岁跟她差不多大。因为是商家女,其他的姑娘们都不怎么搭理她,还是黛玉问了一句,张姑娘才告诉她的。   因为是同姓,黛玉便记住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的这间屋子,有没有听到一缘的那声“林姑娘”,但是冒充盐商林家的四姑娘无疑是很稳妥的。   不过黛玉转瞬又想了很多,她身上的穿戴,言行举止都是贾敏教的,通身都是官家姑娘的模样。要是这人起了疑心,未免得不偿失。况且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人想要灭口的时候多少是要有顾忌的。   一个是盐商的女儿,一个是巡盐御史家的姑娘,身份自然是不同。要是巡盐御史家的姑娘被杀了,不说是审案的人一定要给出一个交代,就连林如海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杀了人,惹出的麻烦自然要大的多。   “巡盐御史……”那人轻喃了一声,但是声音逐渐小了起来,又说道,“他倒是也养的出这样的姑娘。”   黛玉一惊,又暗自庆幸起来。这人身份果然是不简单,按照他刚才说的话,竟然是对自己的这个父亲还有一些了解,还好自己刚才没有撒谎。只是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黛玉疑惑,但也不敢问,便不再说话。   屋子里便又沉默了下来,那人把那一碟子点心扫荡一空之后,那一壶茶也喝了个干净,才看向黛玉:“等会儿你丫头就会回来了吧。”   黛玉便点了点头:“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我不会让她们进来的,你放心好了。只是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开,要是我躲在这里长时间不开门,也会让人起疑的。”   “要是你的丫头回来了,我便上到房梁上去,你把门打开。跟你丫头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也不要想着逃出去,我的手可比你的腿快多了。”说完他又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黛玉便乖觉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放心,我比你更珍惜自己的性命。”   “林府来了几辆马车?又来了几个人?”那人又问道。   “两辆。”黛玉老实回答着,“除了我和母亲,还有四个跟着伺候的丫鬟。家丁倒是不知道来了多少,但是肯定不下十个。”   那人便不再说话,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芷兰和春绯的声音:“茶点已经拿进去了?姑娘,你还醒着么?”   黛玉便觉得后面的人推了自己一下,连忙反应过来开了门:“进来吧,你可去了太太那里?”这话却是对春绯说的。   见她们二人眼中没有异状,黛玉才敢回头看。不远处的小几上摆放着芷兰端来的点心,虽然水和食物都扫荡一空了,但是倒还算摆放整齐。   黛玉吁了一口气,才坐了下来。虽然好眼睛不敢往上瞄,但还是抑制不住的在周围逡巡着,视线就定在了榻上的那抹暗红的污迹上。   房梁就横在小榻的斜上方,那人说他躲在梁上,再加上那抹像凝固了的血的污迹。   这个男人,多半是受伤了!   050 突变 “这些姑娘都吃完了?”芷兰指了指已经空了的描漆盘,表情多少带出了一些惊讶。   黛玉面色不自然的红了红:“嗯,走动了一会儿,大概是饿的狠了。”   一缘这个小道姑实在,听说黛玉有些饿了,点心便装了满满一盘子,也不讲究摆盘好不好看。况且身边还有两个丫鬟,她给的分量确实是足。   只是黛玉一个小姑娘,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吃完了三人份的食物,可以想见吃相会有多么难看。   芷兰倒是没往这方面想,她只是顿了顿,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感觉:“姑娘这样可要不得,这点心是糯米做的,吃了不容易克化。况且姑娘吃完了又躺着,胃可是会受不了。”见黛玉脸色微红,她便放缓了语气,“太太如今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我还是扶着姑娘出去走动走动。”   “不用,不用了。”黛玉急得双手齐摆,“我就坐一会儿,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芷兰以为黛玉又惫懒了,便只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姑娘如今大了,很多事情都有了主见,虽然待她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人很好,但是很少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黛玉沉思了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刚才你说太太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是什么意思?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怎么清楚,还是让春绯说吧。”说着她便指了指春绯。   春绯正在拿黛玉退下来的那件大氅,黛玉被吓了一遭。手脚都是冰冷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春绯心细,大概是看到了这一点,便上前了几步给黛玉把大氅系了起来。   黛玉也没阻止她的动作,她就一边系着一边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去太太那里的时候,正好碰到有个小道姑隔着门给静悟师太回话。说是按擦使司家的肖夫人和巡抚家的陈夫人的马车在山道上相撞了,还有总督夫人也在,那赵夫人是陪着总督夫人一块来的。”   “总督夫人?”黛玉皱了皱眉,“两江总督焦陆?”心中还在思索着。黛玉的话便脱口而出。   虽然春绯没回答,但是黛玉心中却模模糊糊的有了底。她这两年也出入过林如海的书房,有时还会为林如海念下官们的信件折子,虽不说事事知晓,但该知道的却一样不少。   这两江总督兼辖三省。府衙设在江苏的苏州,这位总督夫人却不知为何现今到了扬州来,还和江苏巡抚夫人赵氏走在一起?不过来的这么凑巧。和梁上的这个受了伤的男子又有几分关系?这两位夫人却偏偏在路上和孟氏的马车相撞了,那孟氏在这件事情中到底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她眸光沉了沉,这江南,果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春绯摇了摇头。“太太听了姑娘的话,便说让姑娘先在屋子里等着。不要到处走动了。”   “太太反应怎样?”黛玉继续追问道。   春绯歪着头想了想:“我倒是没看出太太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事关几个诰命夫人,静悟师太便没有再和太太讲经,说是要去痷前看看可否有人受伤。”说完她看了黛玉一眼,“太太也在静悟师太的请求下跟着去走了一遭,又吩咐我告诉姑娘,这件事情姑娘可不准去凑热闹,等她家去了再说给你听。”   黛玉便尴尬的笑了笑,贾敏还真了解她的性子。只是现在问题不在她想不想弄清楚,而是在于梁上的这个人满不满意春绯说的这些“情况”。   这厢黛玉还在屋子里坐立难安。那边的山道上却已经不怎么平静了。   这里是山道开拓的路面,虽然比起一般的山地来要平稳宽阔的多,但是还不到能容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地步。总督夫人和赵氏坐了同一辆马车。又行在最后面,在拐弯处被孟氏的马车撞了上来。   这样窄的路。一个不小心翻车都会落到山道下面去,那里可是陡峭的山地。肖家今日也是来了两辆马车,孟氏却是坐在最前面的那一辆上。倒也不能说孟氏是存心的,以身犯险这样的事情谁都不会做,况且与孟氏同行的还有她们家的宝贝姑娘肖凌薇呢。   赵氏便只能暗叹倒霉,幸好倒是没有什么人受伤,只是肖家的那个小姑娘从一被拉出马车就一直哭一直哭,倒是把赵氏哭的心焦起来。   不过她是长辈,这又是肖家的姑娘,她也不能开口训斥,只是脸上多少带出了一些不耐烦。   “肖夫人,不是我说你,你们府上调*教出来的下人也太莽撞了。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只是焦夫人身子金贵,这要是撞到了焦夫人,可就是大罪过了。”这焦陆是陈也升的顶头上峰,赵氏的这番话,即挤兑了孟氏,又抬举了总督夫人。   只是对于孟氏而言,这话明着指她这个当家主母不会管理下人,未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孟氏的脸。   孟氏却没有显出一分怒气,脸上反而带上了三分笑:“这也确实是我们莽撞了,我给两位夫人赔礼了。”   她这个样子,赵氏和焦夫人自然也不能再计较了,再计较就显得自己小气。   赵氏只是哼了一声,焦夫人倒是说是这转弯处,没看到前方有马车也是可以谅解的。   两人便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倒是赵氏先沉不住气了:“焦夫人,我们还是赶紧上山吧,眼见着这天就快黑了。”   焦夫人便向孟氏告辞,孟氏又说马车已经不能坐人了,这下人坐的马车在山道上颠簸的厉害。反正这普陀庵也就几步路了,大家还不如步行上去。也显得有诚意。   赵氏刚想说话,焦夫人便拉了她一下:“也好,就走上去吧,显得心诚。”说完又转身跟其他三辆车的人说道,“你们就留几个人跟着我们,其他的就先上山去,在,在普陀庵中等着。”   那些丫鬟婆子便低低的应了一声,也没觉得让主子走路自己坐车有什么不对,一甩鞭子。车夫就驾着车走了。   赵氏便也闭了嘴,只是眼睛里忽明忽暗的,怒气似乎一触即发。   孟氏也把惊吓过度的肖凌薇哄了一番,肖凌薇才止住了哭声,被孟氏带上帏帽。肖凌薇已经七岁了。像她一般大的闺阁女子要是出门多半会戴上一顶帏帽。不过孟氏这样出嫁了的女子,倒是可以没有那么多讲究。   几个人便和一大帮丫鬟婆子在山道上缓缓行着。   “却不知这普陀庵中的香火那么灵验,让焦夫人千里迢迢的从苏州城赶过来。”孟氏让一个婆子抱着肖凌薇走。自己则行在焦夫人和赵氏右侧。   焦夫人脸色一滞,又带上了几分笑意:“我在苏州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普陀庵,都说它灵验,便想着过来求一求。”   孟氏便脸带尴尬的看了一眼焦夫人。那一眼别具深意,直把焦夫人盯得莫名其妙。她看了看赵氏。却见她脸色焦急只顾着赶路,人已经领先她们一段路程了。   “焦夫人一定是为自己的儿媳妇求的吧,这就求对了,这普陀寺的送子观音可是最为灵验的呢。”说完孟氏就捂着嘴笑了起来,只是看神色,却也能看出她只是因为尴尬才为焦夫人找借口。   焦夫人这才明白孟氏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她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却巴巴的跑到扬州的普陀庵来求子,说出去就是一个大笑话。焦夫人笑意里便带上了几分冷,只是看了一眼一脸焦急的赵氏,脸上也不见的多好看了。   孟氏见好就收。又和焦夫人说起这四周有名的景致来。只是焦夫人心中存着事,能听进去的也不多。   “陈夫人,明日就是观音诞。你这个时辰到庵中来,可是要跟我抢这一头柱香来了?”孟氏便提高了些音量问走在前面的赵氏。   那赵氏脚步一顿。刚想说自己没这个兴致的时候,却接收到了焦夫人凶狠的一眼,刚到嘴边的话便也咽了下去。   从陈府到普陀庵马车行快了也要两个时辰,偏偏明日又是观音诞,她之前已经说了自己是有所求才到庵中来的,自然是想上这炷头香了。不然这个时辰到庵中来,又选在观音诞的前一天,怎样也说不过去,还徒惹他人怀疑。   “是,没错,我是和你抢这头柱香来了。”赵氏顿了顿,才在暗地里狠狠的剜了孟氏一眼。   孟氏憋住笑意,脸上做出苦大仇深的模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虽然没人搭她的话,她还是做出忍痛的样子来,“算了,这观音诞在扬州我年年都能遇到,焦夫人千里迢迢的从苏州赶过来,这头柱香我还是让给她吧。”   焦夫人和赵氏的脸色便像吞了苍蝇一般的难受,她们互相之间看了一眼,眼中无不腾腾的升起了怒火。只是不想惹孟氏怀疑,便生生的压了下去。   这翻车的山道果然离普陀庵很近,还没有走到半刻钟,就已经到了。   “各位夫人可安好,静悟师太正给我讲经呢,却听到你们的车在道上撞了,我正担心的不得了呢。”三人听到声音都往前方看去,见贾敏笑盈盈的站在面前,不由得纷纷变了脸色。 51章 相对   “敏妹妹,那可真是巧了,原来你今日也在这里。”还是孟氏先反应了过来,几步上前去亲亲热热的挽住贾敏的手。贾敏和她来往的比较多,虽然说不上有太深的交情,但是也比赵氏和焦夫人熟悉些。   贾敏便笑着应了。这焦夫人和赵氏她也是点头之交,又一一的问了好。   肖凌薇也让那婆子把她放下,恭恭敬敬的给贾敏行了礼。贾敏脸上的笑意便又多了一分:“原来我们的二姑娘也在这里,听说你还在那车上,可是吓着了?”   肖凌薇便摇了摇头,眼睛中还泛着红:“多谢林夫人关心,凌薇现在好多了。”   除了第一次肖府时黛玉叫了一声姨母之后,便只是以“肖夫人”来称呼孟氏。孟氏也是个知情知趣的人,便也教着肖凌薇不要再叫贾敏为姨母。肖凌薇是个小孩子,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孟氏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不过贾敏却是真心的喜欢活泼的肖凌薇,只是她觉得这三位夫人今日来的都太突兀了,便也没有贸贸然的告诉肖凌薇黛玉也跟着一起在庵中。   孟氏便把路上马车相撞的事情跟贾敏详细的说了一遍,静悟师太见没有人受伤,也不禁念了一声佛,便请几人进庵中去。   “明日才是观音诞,林夫人何以今日便上山来了,可是来上头柱香来了?”孟氏没有问出口,那位焦夫人反而问出来了,还现学现用的把孟氏之前透露的信息都用了进去。   其他二人虽然在两侧走着,但是无一不认真听着贾敏和焦夫人的谈话。   “头柱香我可不敢想,不过是觉着明日定是闹的慌,我又素来喜静。只是静悟师太邀了我,我是一定要来的,所以今日一大早就先来上了香,明日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贾敏便笑着回答道。   静悟师太也在旁边应了一声:“是林夫人心诚。”   三位夫人的脸上不由得都松动了几分。   贾敏看到这些,不由得笑道:“感情三位夫人还怕我抢了这头柱香?只是这头柱香只有一柱,你们却有三人,这可如何是好?”   还不待焦夫人说话,孟氏便道:“却也是如此,我想着咱们是久居扬州的,比不得焦夫人千里迢迢的过来,所以就思量着把这柱香让给焦夫人。”说完她又往赵氏看去,“焦夫人是陈夫人带过来的,陈夫人上第二柱香好了,我便跟在你们身后拣剩下的。”   焦夫人和赵氏顿时变了脸色,这话在她们面前说和在贾敏跟前说又不一样。贾敏是巡盐御史夫人,她身后的林如海一直以来都是清流,是今上在江南的眼睛。江南有什么风吹草动,林如海是可以直接上折子到御书房的。   “敏妹妹你说可是这个道理?”孟氏又往贾敏看去。   贾敏神色古怪的看了看三人,半晌才笑道:“是不是这个理我可管不了,今日我便下山去了,你们谁上这头柱香就自己争去吧。”   这话一说出来,另外三人怔了怔,才勉强的笑了出来,心底却略微安心了些。看来,贾敏是不准备管这件事情了。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庵中走,又纷纷到正殿中上了香,才往后殿走去。等走到了普陀庵后殿门口的时候,焦夫人和赵氏这才发现自家的家丁婆子全部都在门外等着。   焦夫人眼中一闪,便问道:“让你们先行来庵中整顿休息,你们却怎么在山门外都不进去。”   “请这位夫人见谅,这后殿之中并不招待男客,还要请他们移步到前殿。”一个穿着道袍的道姑上前来给静悟师太见了礼,才双手合十的对焦夫人道:“这些婆子的数量却也太多了,这道门是通往后殿的东厢的,此刻还有贵客在,贸贸然进去怕惊扰了她。素来依咱们庵中的规矩,不是近身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们都是到偏殿的西厢去休息。”   “只是这些家丁和丫鬟们这会儿却硬是要去后殿中,还请夫人们管束一二为好。”那道姑又到了焦夫人面前说了一句。   焦夫人眼中就闪过一丝戾气,赵氏连忙说道:“这明日就是观音诞,我们上来时没看到其他府中的马车,倒是个什么贵客此时在后殿之中。”   赵氏在扬州城中生活的久,她也常到普陀庵中上香,自然比焦夫人了解普陀庵的规矩。   “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家玉儿正在后殿的厢房中休息呢。那孩子胆子小,可受不得惊吓,众位夫人便体谅一二吧。”贾敏一脸歉意的样子,但是言语间却没有见丝毫的愧疚之感。   “林夫人,玉儿妹妹也到这庵中来了?”肖凌薇乖乖的在孟氏身边走着,三个人暗地里打太极她听不懂,又觉得自己这样无聊得很。听到黛玉也在这普陀庵中,表情便雀跃起来。   “是在后殿的东厢中吗,我也去!母亲,凌薇便先告退了。”普陀庵肖凌薇也来过很多次,自然是轻车熟路的往后殿里钻,那个守着门的道姑倒是没有拦着她。   那焦夫人见如此,便也吩咐站在院子中的家丁和粗使婆子去给他们准备的地方,只留下几个随身伺候的丫鬟。   “既然三位夫人想在明日清早抢头柱香,净慧你就让人准备两间厢房给她们住着吧。”静悟吩咐了守着门的道姑一声,又对贾敏道,“看天色也不早了,夜路难走,林夫人还是早些带着林姑娘回府去吧。心诚则灵,林夫人有这份心,即使不上这头柱香,菩萨也是欢喜的。”   贾敏就笑着向静悟师太回了一礼,静悟师太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孟氏倒还没什么,赵氏和焦夫人见静悟这么打她们的脸,早已经一口银牙都咬碎了。但是看着贾敏和孟氏还在,便也干干的笑了一声,跟着净慧进了东厢。   黛玉老早就听到了外间有争执的声音,她谨记着那男子不准她出去,便让春绯去外头看看。春绯去探了一下,却也只是回有丫鬟仆妇在和守着门的道姑们争吵,竟然还有家丁在门外,让黛玉在房中不要出去。   二人到底是不放心,又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情绪焦躁的在房内坐了一会儿,黛玉就听到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声音道:“是这间屋子吗,怎么门是锁着的?”   外头有人应了一声,敲门声便响了起来:“玉儿妹妹,你可是在里面,是我呀,我也到这庵中来了。”   “是肖二姑娘。”芷兰说道。黛玉出门都带着她,又跟肖凌薇接触的多,芷兰自然是记住了肖凌薇的声音。   见黛玉下巴往门那边抬了抬,芷兰走过去开了门:“肖姑娘怎么过来了,刚才外面还在闹着呢。不过也好,我们姑娘一个人待在这里,正无聊着呢。”   肖凌薇便应了一声,人早已经绕过芷兰往黛玉这边过来了:“玉儿妹妹是什么时辰来的,听林夫人说你们今日就要下山去。你今日不要走好不好,等明日观音诞过后跟我们一起下山吧。”   庵里的小道姑们又照例送了一份茶点上来,黛玉见肖凌薇跑的满头大汗,便倒了一杯茶递给肖凌薇,又问道:“你们是等着明日清早上头柱香么?这里庵中夜晚无聊的很,你怎么肯过来?”   肖凌薇一听这话,嘴巴就嘟了起来:“谁耐烦来这里,我还以为母亲只是上了一炷香便走呢,却没想到最后又说住下来了。”   黛玉心中一动,就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走过来,还伴着说话声。   眼前的光线一暗,便有几个人陆陆续续的进了门,黛玉又不动声色的环视了屋子里一周,榻上的暗红污迹先前就被她擦掉了,屋子里也没有了什么可疑的地方。她遂放下了心,眯着眼往光源重新亮起来的门上看去。   “玉儿可是休息好了,我们即刻就下山去吧,天色也不早了。”贾敏便走上前来看了看黛玉的面色,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又道,“幸好出门前拿了你父亲的牌子出来,不然恐怕虽然进了城,又要遇上宵禁了。”   “对了,这位是焦夫人,赵夫人和肖夫人玉儿是见过的,先向她们请安吧。”贾敏又把黛玉拉到三位夫人跟前。   黛玉一一的向三位夫人行了礼,才又向肖凌薇道了别。   肖凌薇眼巴巴的看着黛玉出了房门,又小跑到门外目送着黛玉出了后殿的院门,才慢慢的挪了回去。   “凌薇,我们就住你玉儿妹妹先前的这间屋子吧。”那两位夫人还在坐着和孟氏说话,肖凌薇刚进门,就听到孟氏这般对她说。   肖凌薇见黛玉都走了,便有些无精打采,便说道:“母亲,我们今晚真的要留宿在这里吗?”   孟氏的脸上便显出了几分柔和的笑意:“凌薇不想在这里住吗?”   “谁想在这里住啊,没意思!”孟氏本就宠她宠的厉害,因此什么话也都敢跟孟氏说。况且,肖凌薇眼珠子转了转,孟氏一般这个表情跟她说话的时候,都是有求必应的。   “母亲,凌薇实在是不想住在这里,要不我先跟着玉儿妹妹她们回去吧,母亲明早在这里上完香再自己回来?”   说出这句话肖凌薇本来就没抱着几分希望,却没想到孟氏居然点头答应了:“今日也是我没想清楚,把你带了出来,你素来认床,晚上恐怕睡不好。赖嬷嬷,你便带着凌薇先回府中吧。走快一些,应该能赶上林夫人的马车。”   那赖嬷嬷便应了,孟氏便说要把肖凌薇送出门。   那两位夫人本来就不想跟孟氏坐在这里干讲话,是孟氏硬拉着她们聊天,此时巴不得孟氏松口让她们离开。趁着孟氏出去的时刻,便纷纷告辞说要回自己的厢房中休息一会儿。   第52章 利用 直到走出了后殿,黛玉才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她被贾敏牵着一路由净慧引着出了庵门,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几分。   坐上回途的马车,贾敏便给她讲起了之前的事情。   赵氏是赵皇后的庶妹,而焦总督是六皇子的人,焦夫人和赵氏走在一起倒是不让人觉得意外。贾敏不明白的却是孟氏为何今日这般和那两位夫人针锋相对的,按理说一个按察使司是没有胆量和一个皇子公然叫板的。   那,肖府后面站的是谁?   就连西宁王爷都只是一个闲散王爷,肖大人必然是在这场夺嫡之中站了队。只是肖家和大皇子与二皇子联系的也不甚紧密,如今演了这样一出,更是让人看不透了。   马车上就黛玉和贾敏二人,因此贾敏便一边想着,一边喃喃的说了出来。   黛玉却也在自己思量着,听到贾敏的话,她心下一动,不禁拍了拍自己的前额,暗自叹道:“真是笨死了!”   今上一共有七个儿子,四皇子在五岁的时候染了天花死了,五皇子和七皇子却是不明原因的早夭。现如今,也只有四个皇子有机会继承大统。   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已经连成了一条阵营,六皇子则势大。而剩下一个几乎没什么人提及的三皇子,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肖家和其他三位皇子都没有什么交集,最有可能的就是,肖家已经站到了三皇子的身后了。   黛玉的思维一直都陷入一个怪圈中,她认为目前大皇子和六皇子势大,三皇子最后上位必定是足够幸运。但是历来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光靠幸运就能坐长久的?   假若肖家暗地里投诚了三皇子,这个三皇子隐藏了那么久,肖家怎么突然之间做出这么高调的事情出来,不怕自己的这个暗棋暴露了么?   黛玉转瞬便想到了藏在屋子里的那个男子,又想到孟氏今日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他吗?   想到这里,黛玉抿了抿嘴。虽然林如海现今和贾敏说话的时候不会避着她和皓玉,但是毕竟是怕黛玉和皓玉小小年纪思虑太重容易伤神,黛玉身子素来就不好,也不能太过操劳。所以一件事情在未做成之前,是不会主动透露的。   今天这事,她应该可以去找林如海谈谈吧。黛玉心里想着,又看了贾敏一眼,还是决定这件事情先瞒了下来。她现在安全无恙的,何必让贾敏白白担心呢。   马车在山道上缓缓的行着,贾敏掀开棉帘往外看了一眼,就伸出手往不远处指到:“应该是在那一处相撞的,这真是有点意思。”   黛玉便默不作声的沿着贾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处山道的拐角,地形还算平坦,相比于其他地方而言,还特意拓宽了不少。虽然两辆相撞的马车都有损伤,但是路面上此时已经看不见有遗留下来的断辕之类的事物,只是有几道较其他地方相比深的出的车轮印记。   虽说这是山道的拐角,但是前方却是平坦的道路,如果有一列马车在前方行走,隔得老远就能看见。但是相撞的那辆马车坐着的却是肖夫人和肖家的二姑娘,若说肖夫人故意撞人,以身犯险也太傻了一些。   难怪那赵氏和焦夫人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心中明明知道肖夫人是故意的,却也不能借机生事。   赵氏和焦夫人没有受伤,孟氏这样撞上去,无疑是想撞毁了马车拖延时间。   贾敏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说这件事情很有意思。但是她不知道黛玉在后殿中遭遇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去管林家以外的纷争,更不关心这三个夫人之间到底是有什么过节。   就是因为隐隐猜测到这件事情很复杂,她才决定明哲保身,带着黛玉快些离开。   刚过了那个转角,又往前行了将近一刻钟,黛玉便听到后面有车轮的轱辘声传来。因为那声音太过于急促,就连闭着眼睛休息的贾敏都被惊动了。   “后面可是来了什么人?”贾敏便探过身去问驾车的车夫,又让芷芳往外看看是怎么回事。   “夫人,后面来了两辆马车,似乎在赶路的模样。”那车夫不一会儿就在帘子外答道。   “我看着,似乎像是肖府的马车。”芷芳往外看了一眼才回答。   贾敏顿了一会儿,才对等着她吩咐的车夫道:“你不要停,不过还是走慢一些。”   那车夫便应了,马车果然是慢了下来。   不一会儿,后面的那两辆马车就追了上来,因为山道不能同时容两辆车,后面便有人叫道:“可是林府的马车?”   这声音很大,贾敏便让车夫把车停了,让芷芳下车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芷芳刚下去了一会儿,就站在车外回话:“太太,确实是肖府的马车,因为肖姑娘见我们姑娘走了,便也不愿意待在庵中。肖夫人便让赖嬷嬷把她带回城中,又让赖嬷嬷加快路程追上咱们。说是让肖姑娘跟咱们同行,她也放心些。又说因为是想着明日上香的,便没有带肖大人的令牌,怕肖姑娘遇到宵禁。”   贾敏便沉吟了一声,又对芷芳说道:“你去跟赖嬷嬷说一声,就叫她跟在我们后面,等进了城,我们先送她们回肖府。”   芷芳便去回话,只是没一会儿又说道:“肖姑娘说一个人怪无聊的,想让姑娘坐她家马车,和她说一会儿话呢。”   黛玉便看向贾敏:“要不,让她来我们这边吧。”   贾敏便笑了:“去吧,我头晕的厉害,正想着休息一下呢,等她过来了还要吵着我。”   黛玉便戴上帏帽下了车。马车已经靠着山壁停了下来,远处一片峥嵘的高山深林,显得附近对侧的峭壁更加险峻。黛玉往下看了一眼,才挪开了视线往肖府的马车走过去。   还没等黛玉走进,肖凌薇便掀开了帘子。马车里面已经重新经过布置了,车上铺了厚重的垫子减少山路带来的颠簸。肖家的马车比林家的马车高的多,黛玉在芷兰的搀扶下上了车,随后芷兰也进到了车中来。   马车上居然只有肖凌薇和赖嬷嬷,一直在肖凌薇身边伺候的碧影却不在。黛玉心中疑惑,却也不点明。   车队又开始往前行进了,肖凌薇显得异常的兴奋,一直拉着黛玉说话。黛玉虽说坐车有些头晕,但是被肖凌薇这么一闹,倒觉得似乎也没之前那么昏沉了。   有人陪着说话,时间倒也是好打发的。黛玉斜靠着车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肖凌薇说着话,却突然之间感觉车身一震,马车便停了下来。   肖凌薇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还想掀开帘子往外看,却被赖嬷嬷拉了回来。赖嬷嬷的神色倒是比较古怪,她看了一眼肖凌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抿着嘴一点动静都没有。   马车停的那一瞬间,黛玉的眉梢就微不可察的一皱。见肖凌薇和赖嬷嬷都没注意自己,她眼中便带着一些放肆把这辆马车打量了个遍,想了想,又掀开身下厚重的垫子,曲起食指轻轻的敲了一下马车底部。   细微的声音传到她耳边的时候,她的面色彻底的变了。难怪肖府的马车比林府的马车高了不少,她先前以为这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但是现在看来,这马车里面大有文章。   “现在到哪里了?外面可是有什么事情?”赖嬷嬷终于想起来她不出声才显得不正常,连忙把帘子掀开一小条细缝问道。   “已经到了城门口了。只是今日不知怎么的,入口处,马车轿子都要搜查,前面那辆车子正在搜查呢。”外面有小厮回答着,“问了前面的人,说是巡抚大人下的令,说有一个擅长伪装的罪犯逃了,现今出入城门都要盘查呢。”   赖嬷嬷眼中便一沉,便对外面说道:“你去告知那盘查的人,说这是……这是……”说着她看了黛玉一眼,“说这是肖府的马车,让他们行个方便放行。”   赖嬷嬷表情中的焦躁和不安没有逃过黛玉的眼睛,黛玉依旧是靠在车壁上,手指拍打着身下的垫子,神色间若有所思。   她是觉得肖凌薇回来的太过突兀了,只是在庵中待不下去倒也是符合了肖凌薇的性格,黛玉倒是没有多做怀疑。如今肖凌薇和赖嬷嬷的表现做个对比,黛玉便猜测到肖凌薇肯定是不知情的。   孟氏的算盘倒是打的极精,把可以利用到的资源都利用了。事到如今,黛玉倒是确实了肖夫人此行为了后殿中的那个男子。   先是以身试险撞毁了赵氏和总督夫人的马车,借以拖延她们的时间。然后以头柱香来说事,把赵氏和总督夫人在庵中留一夜,再借着肖凌薇的性子,借她闹着回府的时候把那个男子带走。最后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林府的头上,让肖凌薇跟着她们一起回城。   恐怕邀请自己坐她们的马车,也是赖嬷嬷暗示的结果。   毕竟,巡盐御史家的姑娘坐的马车,要是搜查的话,就连巡抚和总督都是要再三思量的。林如海是今上身边的红人,是今上的亲信,是替今上在江南做探子的,江南的官员谁没点小把柄在他手上。   要是林如海心中记恨了,往上参上一本,给他们上上眼药这种事情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样特殊的时期,谁都不想惹事,被今上惦记。   053遮掩 赖嬷嬷急的都快要上火了,她焦躁的盯着帘子,双手也是握得紧紧的。   肖凌薇倒是自在的很,她一边跟黛玉说着话,又不断的想掀开车帘看看前面的情况。被赖嬷嬷瞪了一眼之后,她便老实了些,凑到黛玉跟前说赖嬷嬷平日里有多凶。   黛玉笑着听了一些,心思也不在肖凌薇的话上。   她眼睛往下逡巡了一番,这马车里有暗层,却是怎么把人放进去的?况且之前依她的推测,那个男子已经受伤了,再待在那样窄小窒闷的地方,又经过山道的颠簸,恐怕也是坚持不了那么久的吧。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让肖大人不惜暴露自己的暗棋身份,让孟氏不惜以身试险? “赖嬷嬷,事情似乎很严重,知府大人亲自过来了,守备大人也亲自带了一小队士兵,在挨个的搜查。”   派去问话的小厮回来的很快,隔着帘子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我们按照嬷嬷的意思,说我们是肖府的人。谁料那守城的人却说既然是这样,人就不查看了,但是马车还是要搜查的。”   赖嬷嬷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等听清楚了那小厮话里的意思,整张脸都白了:“那人确实是这样说?见到知府大人没有,知府大人也是这个话么?”   “我们没带老爷的牌子,那人不肯放我进去见知府。只是上次我驾车带着老爷出城,他还记得我,便说行个方便。只是知府大人说了一定要仔细的搜查,这马车是一定要搜的。”那小厮的语气里也带着不甘。   他虽然只是肖府的下人,但是大户人家的奴才都比寻常芝麻小官有几分体面,这次他还是低声下气的求了几句,那些守卫居然也不买账。   赖嬷嬷脸色也一沉,神色间变带上了一丝忐忑:“你再去说说,就说车里的是我们府中的姑娘,现在鱼龙混杂的,下车搜查成何体统。”   那小厮支吾了一声,才转身走了。   黛玉眼中的那份笑意到底是不能完全遮掩掉,她掉转头,漫不经心的从车帘的缝隙中往外看去。   扬州城的城门虽然有四个,但是平日里只会开两个以供进出。今日的盘查却是格外的严格,恐怕是四个门全部开了,因此他们现在在的这个通道只能容马车入城。现今在这辆车前面的,就是林府的马车。   黛玉微微看清楚外面的情形,就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由远及近,便知道那小厮又回来了。 “嬷嬷,那守卫还是去跟知府大人传了一句话,知府大人的意思也是人不用盘查,但是马车是一定要搜查的。”   赖嬷嬷这下脸色真的是垮了下来,她看了黛玉一眼,又说道:“那林夫人那边怎么说的,林夫人的马车也是要受盘查吗?”   “这我倒是没问,要不我现在去问问?”说着他就准备走,外间却传来了芷芳的声音。 “姑娘,太太打发我来告诉你一声,城门里正在盘查进出的车辆和行人呢。太太说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只是周围的闲杂人等多,让姑娘下车时可不要忘记了带帏帽。”芷芳是贴着帘子说的,虽然声音小,但是字字清楚。   赖嬷嬷便几不可闻的倒抽了一口气,眼中的慌乱更甚了。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贾敏会是这个态度,这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车上去吧。”黛玉仿佛没有看到赖嬷嬷灰败的脸色,笑着打发芷芳走了。 赖嬷嬷却一把抓住了黛玉的手:“林姑娘,这可使不得啊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里又人来人往的,就这样出去可不好。”   黛玉眉头皱了皱,挣了挣却没有挣开赖嬷嬷的手:“赖嬷嬷,只要带着帏帽,也没什么大事,一会儿就可以上车了,何必多添麻烦。”   “对啊,对啊,带着帏帽就没事了,我正好还可以看看城墙有多高呢。”肖凌薇在身后翻了翻,拿出了一顶帏帽,神色间都是意动。   “姑娘,你少说几句,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这日后……”赖嬷嬷终究是忍住了下面的话,只是握着黛玉的那只手轻轻的打着颤。   马车向前行了一段距离,黛玉隔着帘子便见到林家的马车停了下来。先是春绯和映荷并两个嬷嬷坐的那辆车,然后贾敏也被芷芳扶了下来。   赖嬷嬷大喘着气,她缓了缓神色,才转头面相黛玉:“林姑娘,就当是老婆子求求你,这辆车真的不能被检查。你能请林夫人帮帮忙,帮我们遮掩一二可好?”   “嬷嬷,我们的马车为什么不能被检查,这车里……”   “二姑娘……”赖嬷嬷转头看了肖凌薇一眼,眼色有些严厉。肖凌薇身子往后一缩,委屈的瘪了瘪嘴,终究是不敢插话了。   黛玉眼睛转了转,见也差不多了,脸上便带出了几分笑:“赖嬷嬷,我跟凌薇很合得来,况且我母亲跟肖夫人也算是相识,你们要我们帮忙大可以直说,却不需要这样拐着弯的利用我们。虽然我不知道今日是怎么回事,但也知道你们这辆马车里有玄机。”   赖嬷嬷的眼中便带上了一丝愧疚,只是嘴巴动了几下,终究是没有说话。   “罢了……”黛玉叹了一口气,便在芷兰耳边耳语了一番,才道:“你就这般跟太太说。”   芷兰诧异的看了一眼赖嬷嬷,便点了点头掀了帘子下车了。   马车缓缓的向前又行了一段路程,便听到贾敏身边的张嬷嬷道:“我们家夫人说了,她坐的马车可以给你们盘查,但是这一辆里面坐着的是我们家姑娘,是不好下马车抛头露面的。”   赖嬷嬷猛然间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惊喜。黛玉便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这是我们家老爷的牌子,你可以拿给知府大人看看。如果他还是执意要让我们家姑娘下车,我们家夫人可是要请老爷来看看,这搜查令可是经过了一层一层的批省?”这句话大部分倒是黛玉的意思。   她们出城的时候没有遇到搜查,怎么一天不到,入城的时候便查的那样严格起来,无外乎就是因为躲在车上的那个男子。   但是据黛玉所知,城门的搜查令是要经过一层一层批省下来的,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就完成所有的程序。即使那个知府大人不顾及着林如海的面子,也要看自己的尾巴有没有清干净。   贾敏是二品的诰命夫人,手中又拿着巡盐御史的牌子,她说的话自然是比赖嬷嬷的话有用的多。前面安静了一会儿,没多久那人边出来了,身边还带了一个长相严厉的婆子。   “回夫人的话,知府大人说,既然是林家的姑娘,这下车搜查便算了。只是这逃犯穷凶恶极,要是混入贵府的马车中了可了不得。既然不下来,便让钱嫂子进去看一眼吧。   张嬷嬷回了话,贾敏倒是有些为难了。她不知道黛玉是卖什么关子,只是知府大人都退到这个地步了,她再阻拦似乎也说不过去。   “芷兰,你让她进来搜吧。”黛玉靠着车壁,淡淡的吩咐了一声。芷兰还是站在车外,便隔着帘子应了一声就走了。   “赖嬷嬷,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黛玉又提醒了一句正愣神的赖嬷嬷。 赖嬷嬷徒然间清醒过来,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又让肖凌薇坐好了。   刚刚整顿好,帘子便被掀开了一小块,黛玉正对着帘子而坐,一眼就看到了把头探进来的那个钱嫂子。   那妇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的极其朴素,头上也没什么装饰。五官倒是长的很一般,只是那双眼睛却异常的尖刻,微微下榻的眼角更加深了这种尖刻感,看着就是不好相与的人。 “给两位姑娘请安了。”那钱嫂子眼珠子环绕了车厢一圈,才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黛玉还是靠着车壁坐着,面上看不出情绪。   那钱嫂子见车厢里的三人都没什么反应,便准备着要上车来了。   黛玉脸上的表情蓦然一沉,语气间也含了几分严厉:“这位想必就是来查看的钱嫂子了,只是知府大人似乎只是让你到车厢看一眼,难道还叫你上了马车不成?既然你看好了,便出去回话吧。天也快黑了,我乏了,要快些回府休息。”   钱嫂子眼光一闪,表情间便带着一些错愕,似乎这样的话从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车厢里面都还没有检查仔细,老奴这样出去了,恐怕知府大人责怪。”她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 黛玉便冷笑了一声:“这车厢也就这么大,人也就那么几个,还有什么好查的?难道你认为我们中有谁是那个逃犯不成?又或许是知府大人授意你逃犯必然是在我们之中,你才要查的那般仔细?那索性便拆了这马车好好看看清楚吧,只是若是拆了这辆车,不单单是我们林府不依,这按察使司大人恐怕也是不会善摆甘休的。”   那钱嫂子便赶忙赔罪连声说不敢。   “既然不敢,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让了路?”黛玉便斥了一声。 钱嫂子虽然眼中带着不甘,但还是飞快的移开了脚步。   外面又一阵的忙乱。不一会儿,车又慢慢的开始往前方行进了,逐渐的,就连城门也都看不太清晰了。   黛玉松了口气,就往车壁上一靠,不经意的说道:“赖嬷嬷,虽然你不想我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我却不得不问你一声。这车底到底是能不能透气的?之前城门那里停的太突然,我可是听到了车底传来闷哼声。只是刚才那么静,车底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可不是被闷死了吧?”   第54章 施恩 赖嬷嬷听完黛玉的话,刚刚缓下来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却不知是因为黛玉猜着了车厢下面有人,还是因为关心那男子的安危。   不过赖嬷嬷接下来的举动显然证明了,她比较关心的是后者。她掀开自己身下的垫子,敲了敲马车的底部,空荡荡的扣击声在车厢中响了起来,等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回应。   赖嬷嬷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黛玉见她额头上突然之间就冷汗淋漓,心中不由得也纳罕了起来。   然后芷兰和黛玉都被请到了车厢的一侧,就连肖凌薇看到情形不对,也自动的往黛玉身边挪了挪。   车厢里的垫子被全部掀开,黛玉便看到了中间靠右的地方有一条细缝。她盯着那道细缝,眼睛里忽明忽暗的看不清楚情绪。   此一时彼一次,当时在后殿之中,她害怕自己看到了那人的模样,会犯了忌讳而被灭口。但是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是坐在肖府的马车之中,即使那男子想动手,也要看他怕不怕肖家被拖下水。况且躺在里面的人,现今也不知是死是活呢。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连巡抚和两江总督都惊动了。甚至让扬州知府和守备亲自守着城门逐一的盘查,不惜得罪肖府的女眷也要进车内搜,彼此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 马车的地板被赖嬷嬷撬开一块,她俯下身去往里面看了一眼,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赵少爷?赵少爷?你怎么样了?”   只是赖嬷嬷问了好几声,也不见里面的人回答,她脸上甚至比之前听到守城士兵要盘查时更加慌乱。   黛玉抬眼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见里面黑洞洞的,心下便有些了然。这辆马车下面的夹层做的比较隐秘,正是因为如此,外面就不能有空隙。因此整个夹层的板子合上以后,也只有车厢里的一条手指宽的缝隙与外界相通。   为了避免黛玉的疑心,这车内又铺上了厚重的垫子,虽然在赖嬷嬷那侧掀开了一点,但显然要在夹层里面正常呼吸是不可能的。马车在山道上走了一个多时辰,颠簸的厉害,那男子又受了伤,难以呼吸对于他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他至今没有反应,黛玉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肖凌薇早已经和黛玉挤在了一起,芷兰也贴在车壁上,车厢中就腾出了一个比较大的空间。赖嬷嬷见如此,便索性掀开了一块中间的夹板,艰难的扶着那个男子坐了起来。   黛玉便看到了他的样子,倒是让她有些不敢相信起来。   眼前的这个男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虽然五官都很青涩,但是斜飞入鬓的浓眉又给她添上了一丝凌厉的英气。   这个男子跟黛玉之前所见过的几个人完全不同。肖展身上充斥着一种儒雅的书生气,温润不伤人;周铎则是一团随时会点着的火,还带着少年人的肆意和漫不经心;这两人都是典型的世家子弟模样。   但是这个男子明明比那两人大不了几岁,整个人却像是被时光雕刻出来了棱角,已经不能再被称为“少年”。   黛玉不清楚是因为那几岁的年龄差距还是其他原因,况且她见过的同龄人确实是太少了。她又随意的打量了一眼,见他脸上和身上都是狼狈不堪,衣服是深蓝色的,倒是看不出有没有流血。那人捂住她口鼻的时候黛玉自然看清楚了袖口,料子和颜色倒是都对上了。   了解了应该知道的信息,黛玉便敛下眼,只是随着马车的行进节奏用食指叩击着身下的坐垫。   “赵少爷,你醒醒啊,可千万不要吓老奴。”赖嬷嬷探了探那男子的呼吸,见虽然微弱,但还不至于没有,才缓下了一口气,“还好,虽然弱了一点,但还有气,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她喃喃的念了一声,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地瘫软了下来。   黛玉眉头便一挑,果然是快被闷死了。   她似笑非笑的瞟了那人一眼,才对赖嬷嬷道:“可见是憋住气了,只是他如今还是这样昏迷不醒的,气息就会越来越弱了。”   赖嬷嬷早前被城门的盘查,刚才又以为那男子被闷死了,早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见黛玉这样说着,想了想又是这个道理。这人醒不过来,出得气比进的气多,还是要坏事。想到这里,她便求救似地看着黛玉。   黛玉好整以暇的往车壁上一靠:“这人呢,明显是叫不醒的,索性抽他几巴掌,他感觉到痛了,便也就醒了。”赖嬷嬷便有些犹豫。   “你是要他痛呢,还是要他死?”黛玉说完也不再看那处,只是问芷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都已经过了呢,要是快一些,也能在初更之前到府里,姑娘可是饿了?”芷兰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想着黛玉在庵中的那一盘子点心,便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黛玉的手一顿,便往赖嬷嬷的方向看去。   赖嬷嬷平日里也是有主见的很,只是被吓了几遭,又都是黛玉解得围,心中便不由自主的依赖了几分。狠了狠心,往那人脸上甩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车厢中显得格外的响亮,黛玉嘴角带了笑,只觉得她被掐的生疼的颈项现如今都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可惜只是甩了一巴掌,那人便有了动静,赖嬷嬷便不敢再下手,只是不停的唤着“赵公子”。   那人“唔”了一声,才清醒了过来,便急促的吸了一口气。   芷兰见状,便眼疾手快的就把帏帽给黛玉戴上了。   喘了几口气,那人便睁开了眼睛。因为正和那人方向相对,黛玉便看到了一双极其清醒的眸子,丝毫没有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混沌之感,反而还带着一丝警惕。   “谢天谢地,赵少爷可是醒过来了,可吓死老奴了。”赖嬷嬷拍了拍心口,却犹存着几分后怕。   她还记得孟氏暗地里跟她说的那番话,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位赵少爷带回肖府,不然肖家以往所做的努力差不多就要白费了。今日为了拖住总督夫人,孟氏宁愿以身试险,甚至还带着二姑娘一起,赖嬷嬷便知道孟氏并没有夸大其词。   还好今日林夫人也在庵中,还好林姑娘在最后……想到这里,赖嬷嬷便再次愧疚的看了一眼黛玉,想着等孟氏回来,应该怎样跟孟氏说这件事情。林姑娘这样做,是看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但是她们却利用了这份情。   那个男子显然也是认出了黛玉,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却也只是抿着唇没有出声。   先前他不动的时候黛玉还不觉得,但是那人清醒了之后,黛玉一眼便看出来他身上的那件春衫竟然是被浸润透了,所以才显出那样深沉的蓝。   黛玉便有些心惊,这人也不知经历过了什么样的围追堵截,才会弄成现在这副样子。她倒是也好奇那人是什么身份,或者他知道什么讯息,居然让六皇子这般忌惮他,简直是明目张胆的追杀了。   这人有可能是三皇子的人,黛玉想了想,便说道:“现在还是刚进城内,到肖府还要走上半个时辰,在这之前,你身上的血可能就会流干了。”   那人先前是闭着眼睛假寐的,听到黛玉的话,便睁开了眼,定定的看了黛玉一会儿。   正想说话的时候,赖嬷嬷便惊呼了一声:“果真是流血了,赵少爷你要不要紧。对了,先止住血。”赖嬷嬷忙在身后的阁子里翻找着,很快就翻出了一叠纯白的细棉帕子,那还是给肖凌薇练习刺绣的。赖嬷嬷此时也管不得了,慌忙递给那人,“赵公子,你先拿这些压一会儿,很快就要到了。”   虽然赖嬷嬷的态度恭敬有加,甚至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惶恐,那男子却丝毫没有以主子自居。他垂下了眼,说了一声“麻烦了”,才接过赖嬷嬷手中的帕子,紧紧的压住了右肋处。   什么情况也不明白的肖凌薇窝在车厢一旁,好奇的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赖嬷嬷,又朝那男子看了看。显然她也明白了情况复杂的很,脸上便带上了一丝忧虑。   黛玉便让车夫往前了几步,就和贾敏坐的那辆马车并驾齐驱了。又让芷兰掀开棉帘和对面的芷芳说了一声,自己身子不舒服,想早些回府中休息,让马车稍微行快一些。   赖嬷嬷便感激的朝黛玉笑了笑,隔着帏帽,黛玉的表情便显得有些模糊,赖嬷嬷也吃不准黛玉到底在想些什么。   本该半个时辰的时间被压缩了一半,一刻钟之后,马车便停在了肖府的门前。   肖府门前早已经是灯火通明,看到驾车的车夫,守门的人变喊道:“姑娘回来了。”这句话刚说完,就从小门内涌出了四、五个人来。   林家的两辆马车都并列的停在肖府马车的旁边,黛玉往肖凌薇看了一眼,让她有时间来林府玩,便由芷兰扶着下了车。脚步只是刚沾了沾地面,又钻进了旁边的马车内。   那赵公子见直到车帘被掩合上,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又合上了眼。   “哎哟喂,姑娘可是回来了,听说今日马车被撞了,可没出什么事吧?” “太太和姑娘都没事呢,只是姑娘认床,太太才放了姑娘回来,还好路上遇到了林夫人的马车,好歹有个照应……”   随着马车的行进,身后的那些声音便逐渐的听不见了。   黛玉掀开棉帘一角,督见不远处隐隐约约的几个身影,脸上便勾勒出了了一分笑意。这份情,即使肖夫人不还,那个男子恐怕也是要还的吧。   第55章 谈话 “玉儿,可是出了什么事?”等再也看不到肖府,贾敏才出口问道。   黛玉便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出了一点小状况,等回府了我再详细的跟母亲说。”   贾敏索性不再提,之前马车走快了一些,现今她都觉得头皮隐隐作痛,便闭着眼睛休息了。   马车行的快,在敲初更之前就已经回到了林府中。大门外早就有人在候着了,一路不急不缓的驶了进去,在二门外几人便下了车。   陈嬷嬷早已经吩咐人抬了暖轿过来,又让人摆了晚饭,黛玉饭后喝了一盏花露调的水,才算真的放松下来。   贾敏便打发屋里伺候着的人出去,黛玉见芷萍快要踏出门口,连忙出声阻止了:“芷萍,你先等等,我有话问你呢。”   芷萍转过头朝贾敏看了一眼,见贾敏点头,便挪步到黛玉身旁:“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老爷可是回来了,现如今在哪呢?”   芷萍便笑道:“刚才急匆匆的,倒是忘记了说这件事情。老爷今日回来的早,酉时便摆了晚饭。见太太不在,便又去书房里了。太太和姑娘回来之前就打发人来说,今晚可能又是宿在书房里了。”   贾敏见黛玉问的认真,便道:“芷萍你去书房把老爷请过来,就说这里有事情找他商议,让他抽时间来上房一趟。”   芷萍轻声应了,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贾敏这会儿便不再急着向黛玉打听今日的事情,让映荷去唤了陈嬷嬷过来,又细细的问了一遍皓玉今日的饮食起居。正说着皓玉小孩子家家的未免太过认真,恐怕太过操劳伤了身子时,便听到林如海的声音:“皓玉好学是好事情,当年我跟他一般大的时候,刻苦程度比起皓玉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黛玉心下一松,来的这般快,林如海今日肯定是收到了什么风声了。   她便连忙站起来给林如海请安,林如海就摆了摆手:“玉儿你坐着吧。”说完他人就已经在黛玉和贾敏之间坐下了。   贾敏就让陈嬷嬷先出去了。   随后芷芳端着一个花开富贵的黄杨木小托盘上来,给三人换了茶,没等贾敏吩咐,就已经悄无声息的退到门外,连带着把门也关上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贾敏喝了一口茶,才向黛玉使了个眼色。   黛玉想了想,便一个细节都不漏的把今日的事情讲了一遍,等她还想着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时候,转眼望着珊瑚迎门柜上旁的刻漏,才知道自己已经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林如海倒是面色如常,贾敏早已经脸色发白了。   她站起来,又把黛玉拉起来从上到下的瞧了个遍,才碎碎念道:“玉儿可真是糊涂,当时在马车上怎么不跟母亲说明白,好在是没有伤到你。要是你……”她哼了一声,“要知道是这样,我才不会让你上肖家的马车。”   黛玉便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又转向林如海道:“父亲可是怎么看这件事情?今日之事,父亲是否觉得是女儿多事了?”   林如海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不管肖霖云是谁的人,在这件事情上玉儿并没有做错。六皇子这个人心胸极为狭窄,终究……。”   黛玉只是笑而不语。   六皇子到江南来拉拢林如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林如海这两年来只是跟他打着太极,连假意奉承都不愿意。追根究底也只是因为六皇子这个人的性子让林如海很看不上眼。   林如海是清流,虽然说这两年迫于时局的压力,态度也变得模凌两可起来,但是黛玉却知道,他骨子里的性格是不会改变。近两年她听着林如海话里的意思,似乎不是在看哪位皇子夺位的可能比较大,而是在看哪位皇子更适合坐上那个位子。   对于林如海的这种态度,黛玉不置可否。只是她心中却明白一点,不管今日救下来的这个男子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的人,林如海都不会反对。因为在他心中这个不适合做君王的六皇子,林如海早就不予考虑了。   更何况,黛玉也只是从中出了一点力,即使是总督,现在也不会和他们林府公然撕破脸。   “玉儿可是猜着了肖府是哪边的人?”林如海看了贾敏一眼,才问黛玉。   “多半是三皇子的人吧,肖家和六皇子走不到一起,似乎和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没什么联系。况且我想着,肖家和西宁王府必定是联系在一起的,无论他们是拥立大皇子和六皇子,都是要遭到今上的忌惮,除了那个深藏不漏的三皇子……我却也想不到其他的人了。”   林如海便笑着点了点头:“肖家确实是三皇子的一步暗棋,埋在江南十几年,我却是一无所知。”林如海感叹了一句,但是神色间却没有语气中的那般郁卒。   “要不是西宁王世子说的那番话,我也不会联想到他下江南的时机都那么凑巧,为父甚至还不会对肖家和西宁王府有怀疑。毕竟要找出三皇子和他们之间的联系,确实是太难了。”   林如海用这样的语气说这些话,就足以证明他心中已经有了些眉目。   黛玉便睁大了眼睛望着林如海,就连贾敏都生出了一丝兴趣。   “当年吴皇后仙逝后,她的哥哥还是京营节度使,管着京中的兵权。吴皇后的胞弟是西北大将军,戍守着西北一带的边防,吴家有先皇的一面虎符,可以调动二十万兵力。但是吴皇后之父在吴皇后仙逝一个月后,让自己的两个儿子纷纷交了兵权,又把自己手中的那面虎符交了上去。”   “之后吴家便举家回了西北,一年后吴皇后的胞弟因为负伤,便辞了官位。吴家从那以后,便像隐形了一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后来孟家三房的二姑娘嫁去了西北,听说嫁的是一个副将。但是去年我便让人暗中去西北打探了一番。这个副将虽然身份清白的很,但是当年吴将军对他可是有活命之恩。况且吴家和这个副将近年来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交往,但是暗地里的却接触的颇多。”   黛玉心中的线索便快穿成一条线了。   这吴家是三皇子的母族,虽然现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势力,但是却是联系孟家必不可少的因素。孟家又关联了西宁王府和肖家,这样有姻亲关系的家族,是最容易站在一处的。   听说西宁王是淡薄的性子,不爱过问朝中事;又听说孟家是诗礼传家的大家族,百年来也只是自成一脉,并不喜欢介入夺位纷争;还听说肖大人是朝中难得的清流。原来他们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之争中表现的那样淡然,却是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这样说来,西宁王世子两次下江南来,都是选在今上病危的时刻,那周铎的行为就值得深究了。他多半是被西宁王送来传递消息的,这种消息让其他人来传递都不放心,只能让西宁王世子亲自传送。   大皇子和六皇子还在彼此攀咬的时候,殊不知那个三皇子却已经在暗中撒网了。   这果然是笑到最后的人,光这二十多年的隐忍都让人不得不赞叹一声。   比起黛玉单纯的赞叹,林如海则是显得欣喜了。从注意到肖家的动向,确定了三皇子并不简单之后,他在暗中便开始留心三皇子的举动。   只要被人注意到了,即使再小心也难免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三皇子善于隐忍,比起在明处争得你死我活的其他两位皇子,他确实是有勇有谋一些。   只是三皇子却也是太过于小心了,林如海等了足足一年,终究是等到了他的进一步。只要三皇子能往前进一步,他要做的事情也算是水到渠成了。   “我听赖嬷嬷说了一句,来的那个人姓赵。”黛玉见林如海一直锁着眉,便提了一句,却没料到林如海反应却很大。   “姓赵?容貌年龄怎样玉儿可曾留心?”   黛玉便又形容了一番。   “看来今上的病已经拖不住了。”林如海叹了一声,言语之中多少带上了几分感伤,“三皇子一直以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走错了一步便会万劫不复,现如今他让赵渊从京城到江南来,恐怕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赵渊?”黛玉抬起头看着林如海,“父亲可是认识那人?”   林如海便看向贾敏,说道:“那赵渊便是和佳公主的儿子。”   贾敏颇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半晌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佳公主?那不就是护国公府的那位?那孩子才十几岁的样子,怎么能做这样危险的事情?”神色间竟然显出了几分怒气。   黛玉不明所以的看着林如海,便听到林如海道:“这次的事情,我确实是知道了一些皮毛。那赵渊这次的目的并不是扬州,虽不知他回途中为何会绕道扬州,却也知道这一路上他定是躲过了追杀,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黛玉便想到了他身上那件已经被染成深色的外衣,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现在进了肖府,虽然说焦总督不能派人去肖府搜查,但是只要一日没有拿到人,焦总督便一日不会放松对扬州城的监查。 ”   林如海说着便站起身来,又让贾敏早些休息,让黛玉不要想太多免得伤神,又说自己今日在书房那边歇下了。   黛玉便有些错愕,连忙追问道:“父亲这是去做什么,话不是还没有说完么?”   “我今夜便写了折子,明日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京中,总要让六皇子和赵皇后没有管这件事情的闲心。”   第56章 夜深 二更的梆子敲过,暮春的夜色就更加暗沉了起来。   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街道上除了巡夜的更夫,也只偶尔有装饰华贵的马车疾驰而过。   城南的古铜巷子里,却依然可以见到蛰伏在夜色之中的人影。他们训练有素的穿梭在每一个巷子之间,密密的往古铜巷子的西侧逼去。相比于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扬州,这里的情形却显得格格不入。   古铜巷子的西侧,却正好是肖府所在之处。   初更还没敲时,肖府的二姑娘便从西郊的普陀庵中回来了,因为肖家的马车和巡抚家女眷的马车相撞了,肖二姑娘倒是被吓着了。   所以载着肖二姑娘的那辆马车就直直的驶进了肖家的内院里,肖家早前听到消息就已经请了扬州城里的大夫。肖大人疼惜自己的姑娘,便让那大夫留宿在了肖府内,只是这件事情的主角似乎对这些毫不知情,已经早早就寝了。但是肖府里各个地方,都一反常态的彻夜亮着灯火。   肖府西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被肖霖云请来的那位张大夫已经坐在灯下写方子了。   “肋骨被平着刺进去一刀,差点就要扎个对穿,好在是在外侧,没有伤及到脏腑,不然华佗在世也是难救了。口子太深了,这疤痕是留定了的。”张大夫转过头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才叹了一声,“虽然伤得重,失血也是过多,好歹是拉回来了一条命,养一段日子就能好了。”   说完张大夫便搁下了笔,吹了吹方子上的墨迹: “最难办的就是怕他烧了起来,今夜可是要小心照料。这方子拿着,三服药煎做一碗,隔两个时辰便灌上一碗。”他从桌子上拿起两张方子递到肖霖云跟前,“这个方子,我也开好了。今夜这位公子身边离不开人,只要他烧了起来,便把这个方子写的药也煎好了,也是两个时辰灌上一碗。”   肖霖云脸上是掩饰不了的焦虑神色,忙把方子给了身边的赖嬷嬷:“府里这些药可都配的齐?”   赖嬷嬷也是识字的,她拿着方子对着光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似乎记得府库中都有的,我这就去找找。”   “若是凑齐了,嬷嬷你便去厨房亲自煎药吧。若是凑不齐,你便打发人来说一声,再想想办法。”   让人把张大夫送到二门外去休息后,肖霖云便长叹了一声。他往窗外看去,府中许多院子都依着他的吩咐亮着灯,而夜色,却更加深沉了。   被马车一路送回来的赵渊正躺在屏风后面的床上。这里本来是婆子们守夜时歇脚的地方,如今那张陈旧的双架床下层的棉絮铺盖已经被重新换了一套,天青色的贡缎叠浪被便显得和这个屋子格外的不搭。   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肖霖云只能把赵渊藏在这样的地方。今晚,也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张大夫给赵渊清理伤口的时候,过度的疼痛和疲惫,已经让他昏睡了过去。肖霖云便转过屏风走到了床边,揽月已经被他从上房唤过来了,此刻正守在床边照看着赵渊。   刚让人把赵渊从马车上背下来的时候,他身上就已经脏乱的不行了。那身染了血的袍子粘连到了血肉,却是不敢贸贸然的脱下来,还是让人用剪刀剪碎了才换掉。大概是一路上都忍着痛,冷汗都已经浸透了全身。   现今这副样子,还是揽月拾缀了一番的结果。肖霖云便借着光看了一眼赵渊。   当年他离京外任为官的时候,三皇子只是十几岁的年纪,并没有上朝议事的机会。况且那个时候赵皇后势大,六皇子又颇得圣心,而大皇子和二皇子已过二十,已经上朝议事。三皇子在这三个皇子的光环之下,竟然被映照的暗淡无光。   明明是先皇后的嫡子,明明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却落到这么个地步。   肖霖云也只是在宫中的晚宴上远远见过一次三皇子,十年之后,早已经记不清三皇子是个什么模样,孟家却传来了消息。   这个丝毫不起眼的三皇子,却在十年的时间内,让西宁王府和孟家站在了他的身后。这些年来,他在江南也为三皇子做了不少事情,才逐渐的了解这位看似毫无建树的皇子,把自己藏的有多深。 虽然大皇子比三皇子岁数上大上很多,但是比起心机权术来,却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仅仅只是拿四川总督、六皇子的表舅父被杀一事来说,这件事情肖霖云很清楚不是大皇子做的。四川总督袁钊不久便要回京述职,今上却无意间在赵皇后面前提及,要让川宁侯府的三子来补这个缺。而川宁侯府却是二皇子的母族,今上这般做,便等于是把四川的兵力送给了大皇子。   六皇子自然是不肯的,便策划了这起假谋杀案,想嫁祸给大皇子,至少让今上对大皇子存着疑心。当然这起嫁祸的谋杀案,并没有打算要了袁钊的命,充其量也只是皮肉伤。   三皇子却在这里面横插了一刀,趁机结果了袁钊,导致了大皇子和六皇子彻底撕破脸,连表面的平和都装不下去了。   袁钊死了,今上对大皇子起了猜疑,四川总督之位最后便落到了柳思旻的身上。这个柳思旻虽然看着两边都不靠,却已经是三皇子手中的棋了。   而这一次赵渊则是从京城去了蜀地,也不知是去布置什么。到底是被六皇子的人发觉了一些不对之处,便派出了人马追杀。   只是这赵渊倒也聪明,没有直接回京城,而是绕道江南,辗转了几个省才到了扬州这里。西宁王府暗中传来的消息是,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赵渊的安全,。   只是如今,焦总督已经发觉,说不定今晚就有人到府中查探。况且,赵渊又身受重伤,短时间内恐怕下不得床。   不过,三皇子既然示意肖府的这枚暗棋可以浮出水面,肖霖云便知道他定是下了什么决定。当年活在六皇子阴影下的孩子,现如今正在一步一步的计划着,夺回自己本该得到的东西。就冲着三皇子的这份隐忍和心机,肖家也应该站在他身后。   肖霖云又朝赵渊看了一眼,都说外甥似舅,也不知这赵渊和三皇子到底长的有几分相像。他眼中的灼热清晰可见,仿佛透过这张脸,看到的是未来帝王的轮廓。   三更刚刚敲过,肖霖云书房的门便被下人急促的敲响了。   “老爷,后院里,后院里又进来了三个人,都已经进了二门内了,还好陈护院发现的早……”   肖霖云面色如水的端坐着,紧蹙的眉头则是暴露了他心中的焦急。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是绝对不能慌乱的,便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让他们好好守着,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那小厮应了一声,到底还是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肖霖云握紧了双手,只要撑一夜,明日他便要把赵渊转移到其他地方。这是三皇子的亲外甥,是已故的和佳公主的儿子,他们肖家在三皇子跟前,根基本来就没有西宁王府和孟家那么深。这次虽说是一个难关,却也是一个机会。   这一夜,肖霖云在书房里坐了一夜,书房里来回话的人来来回回了十几趟。卯时一刻,天终于透出了一丝昏暗的光线,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要亮了。   肖霖云正面对着窗外,表情中却不知道是松懈还是紧张。他在书房中踱了几步,索性打开门大步的往赵渊所在的那个院子里去了。   晨起的扫撒丫鬟们在园子里清扫着,见急匆匆走过去的肖霖云,半响之后才反应过来,对着早已经走远的身影请安。   一路到了那个小院子,却迎面撞上了出来的赖嬷嬷。见是肖霖云,赖嬷嬷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喜色:“老爷,那赵少爷刚才醒了,半夜里虽然发了热,但好在已经退下去了,人看着也没什么事了。”   肖霖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便听到赖嬷嬷道:“老爷可要去看看,张大夫说醒过来便要吃些清淡的食物,厨房里都备着呢,我去催一催。”   肖霖云只是点了点头,人却已经往屋子里去了。   东边已经透露出了一丝光亮,但是这个屋子里阴暗,因此还是点着灯。肖霖云绕过屏风,便看到赵渊果然已经清醒,正由揽月扶着靠坐在了床上。   “肖大人安好,学生有伤在身,不能起身行礼,不敬之处,还望见谅。”赵渊坐在床上欠了欠身子。他脸色苍白,但是却掩不掉少年意气。   肖霖云便说不敢当,又问赵渊觉得可否好了一些,又让揽月去传张大夫过来。   揽月便应了,才退出去带上了门。   “你可有何打算,若是你没什么想法,我想着今日还是趁早转移地方。焦陆盯上了这里,肖府已经不安全了。”肖霖云便压低了嗓音说道。   赵渊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回道:“如今肖府外面肯定都是焦陆的人,如果这个时候贸然出去,恐怕还得不偿失。”   肖霖云便叹了一声:“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昨夜就有一批人偷偷的潜进了府中,我怕今晚,肖府内就已经守不住了。”   “我倒是有个方法,却不知行不行的通。”赵渊突然抬头说道。   第57章 计策 辰时刚过,便有六两马车间隔着从肖府出来。四辆出的是前面的小门,另外两辆却是从后门悄悄的走了。六辆马车在外观上看着完全一样,也都是跟着四个家丁并一个车夫。   其中四辆出了肖府的大门便沿着扬州城的四个方向直驶而去。两外两辆则是围着扬州城的街道转了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还是在扬州城内打着转,另外一辆却是直奔城门而去。   在肖府外苦守了一夜的那群人顿时傻眼了,前门后门守着的人加起来也只有二十来人。   古铜巷子前后都是繁华的街道,这个时辰,街道上便已经是人来人往的了,想要在暗地里隐藏着这么多人,已经是极其不容易了。肖府的六辆车是隔一段时间便出来一辆,二十多个人顷刻间便被分散了。   酉时一刻,六辆马车便陆续回了肖府,待到最后一辆去普陀庵接孟氏的马车都回府了之后,肖府的大门便合上了。   “怎么可能跟丢,你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巡抚府内的书房里,便传出了一声怒吼。   下面的人灰头土脸的垂着双手,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那肖府出来了六辆马车,又分散的开,还围着扬州城一直绕道。白日里人多,小人们也不敢太放肆。”   “放屁什么人多,都是借口”陈也升气的脸红脖子粗,顺手就把手中的镇纸朝着下面的那人扔去。那人只是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不敢挪动半分,好在陈也升也砸偏了些,只是撞到了那人的手臂。   “传我的令,就是把整个扬州城翻了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你认得他的模样,派人画了画像,挨家挨户的找。”陈也升说完这些,便有些泄气的坐了下来,“人手你想要多少便说,只是有一点,明日的这个时候,我要看到活人。”   那人眉心一跳,便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才逃一般的离开了陈家的书房。   陈也升揪着眉在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半天,才狠狠的拍了一下身前的铁梨象纹翘头案。到底是文臣,焦躁之下力度也没控制好,这一掌下去,陈也升整张脸都扭曲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一颗心便如这吸进去的气体,变得有些凉了。   肖霖云公然作对,林如海态度不明,似乎是从蜀地挖掘到什么信息的男子,诡谲的时局。   陈也升烦躁的一袖子挥掉书桌上的托盘和茶点,飞快的研了墨,便坐下来修书一封给了远在京师的六皇子。   而重新安静了起来的肖府中,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赵渊却依然躺在那张和整个屋子格格不入的床上。他已经重新梳洗过了一遍,昨日里的狼狈神色已然不复存在。这个少年斜躺在叠得整齐的天青色贡缎被子上,身上的伤上了药,短时间内都是不能动的。   “太太,老爷。”赵渊之前便听到了脚步声,听到外间丫头请安的声音,便微微撑起身子。 “可不要起来,小心伤口又裂了。”肖霖云走在前面,人早已经转过屏风,看到赵渊的动作,就连忙制止。   赵渊也不多礼,只是由躺着变成了半坐着。   “这位是我的夫人,想必你们之前定是见过了。”肖霖云刚说完,孟氏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赵渊便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激:“在城外见过,子深还要感谢夫人的活命之恩。”说完,赵渊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接着补充道,“子深是我的字,是我母亲生前给我取的。”   大兴朝的习惯是男子到了弱冠之年才会由长辈赐字,赵渊如今只有十二岁,他的情况却显然有些不同。   和佳公主当年下嫁护国公府的嫡长子赵霁,乃是赵皇后牵线,今上赐婚。只是那赵霁风流是出了名的,若是今上有一分疼惜和佳公主的心思,也不会让和佳公主嫁给那样的男人。   那赵霁迎娶了和佳公主,倒是还好了个两三年,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皇家长大的公主,即使没有母亲依仗,终归也是金枝玉叶,身上自然带着一分傲气。之后,京中的夫人们便都知道,和佳公主和驸马不合。公主长年居于上房,驸马也只是偶尔去一俩趟。   后来,和佳公主产下一女,却因为血亏虚弱致死,三年后赵霁在迎娶继室前一个月便暴毙而亡。 这些年来,谈及和佳公主,哪位夫人不会感叹一句呢?   假若吴皇后在世,不说和佳公主日后会怎样,但是绝对不会被指给赵霁这样的人。而如今,赵霁暴毙,赵渊还小,护国公便把自己早年间就分出府了的二子接了回来。   而赵渊,本来应该是皇亲国戚,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却被人从蜀中追杀着一直狼狈的逃到江南来。   孟氏想到这里,心一软,眼睛里就更柔和了。   “我也只是帮了一些小忙。”孟氏便挨着肖霖云坐了下来,又问道,“只是我怎么也不明白,世侄怎么会在那庵中,又怎么进到后殿里了?   ”   当日他们接到赵渊的飞鸽传书,说被困在普陀庵中,孟氏当时便有些奇怪。只是当时的情况不容她想那么多,连忙让人套了马车直奔西郊。   “我一路到了扬州,便躲进了那尼姑庵对面的一个寺庙中,但是不久之后便有人来搜查,山下又被人守的严实。迫不得已之下,我见寺庙对面有座庵堂,便下到山崖底,又绕道对面爬了上来,只是没想到那里却是那尼姑庵的后殿。”赵渊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便按了按肋间。   孟氏倒抽了一口冷气,赵渊身上本来就带着伤,再加上攀上山崖。虽然他语气间说的很是轻描淡写,但孟氏却知道那段时间他必定是很辛苦。她鼻子一酸,想起来若干年前她还未出嫁的时候,在十五的宫宴上看到的和佳公主,心中越加不是滋味起来。   这没了母亲依靠的孩子,自然是比寻常人辛苦的多。   “我在后山上躲了一夜,白日里看到有间厢房的门是开着的,便躲到了梁上。幸好肖夫人来的及时,不然我恐怕就是死在那里也没人知道了。”赵渊自哂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倒是很平静。   孟氏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叹息什么。半晌之后,她才恍然间回过神来,却听到肖霖云已经和赵渊说了几句话了。   “听说今日在城门外,是林家的姑娘帮了忙?”肖霖云站了起来,眼睛中倒是带着几分探索。   赵渊的目光便一下子拉远了:“却是如此,如果不是林姑娘,按着陈也升的性子,这一劫我恐怕就逃不过去了。”说完他便话音一转,“林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如海确实是让人猜不透。”肖霖云叹了一声,“要说他是清流,这两年虽然江南是比京中平静一些,但是对于我们私下的行动,他必定还是有所察觉的,只是没有往上上过折子。但若要说他站了队,他跟其他三位皇子也不甚亲密,甚至屡屡驳了六皇子的脸面。”   “只是今日的事情,若是没有林夫人授意,这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做这般事情。”肖霖云锁着眉,有些苦恼,“这样看来,林如海似乎还在暗中帮我们一般,不说其他,今日我便要欠着他一份情。”   赵渊微眯了眼,手就忍不住触了一下自己的右颊:“那个小姑娘主意大着呢,林家能养出这样的姑娘……若是林大人能招揽过来,对于我们而言,都是一个天大的助力。”   肖霖云便点了点头:“只是他至今态度暧昧,又是今上的心腹。万一我们要是猜错了,生生暴露了自己不说,最怕的就是他一折子送到御书房……”   赵渊的脸上就带出了一丝少年人不该有的深沉:“态度暧昧只能说明他在摇摆不定,且过几日吧,他是不是有心投靠,这几日便可以看出来了。”   孟氏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屋子,赵渊便压低了声音道:“今上最近变得越发的多疑起来,不但是其他的三位皇子,就连舅舅也有人暗中盯着他。只是却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今上的,还是其他皇子的人。不过不管怎么样,舅舅终究是被人注意上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很多事情便只能由他亲自去做才能放心。   肖霖云神色便带了一分严肃:“只是这件事情一过,肖府便暴露了。今日里陈也升便明里暗里试探了我几次,不过他却认为我是大皇子的人,还没有怀疑到三皇子身上。”   “也快了……”赵渊抬起头看了一眼泛着黄的帐幔,脸上不由来的多了一丝倦怠,“今上的身子,若是好好养着,说不定还能撑上一、二年。只是近来大皇子和六皇子频频动作,今上恐怕早就寝食难安了吧。”   肖霖云也附和着点了点头,却听到赵渊继续道:“这天家的情分,也不过……”剩下的话便是呢喃出来,模糊的很。   这样的话,肖霖云却是不敢接的。   赵渊也只是突然之间的感触,意识到了之后便收敛了神色,终是没有再提。说了些话之后,肖霖云便也出了院子。   这个平日里本就人迹罕至的院子,还是如往常一般幽静。肖府外还是有人彻夜的守着,只是再也不像头一日那样有人闯进去。   肖家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应该说,肖家前所未有的安静了下来。   58、风气 庆丰四十年,注定在大兴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月二十三日,一封密奏就呈到了御书房。巡盐御史林如海弹劾江苏巡抚陈也升和两江总督焦陆滥用职权,以权谋私,私自下达搜城令,抓捕莫须有的逃犯。 又写了一个折子,弹劾六皇子在江南结党营私,罗列了若干证据,随着那份折子一起递了上去。   今上看完之后本来就勃然大怒,不料一日之后蜀地中传出消息,说四川总督袁钊被杀一事就是六皇子自编自演的,目的就是陷害大皇子。   消息传得虚虚实实,今上心中起疑,自然是亲自派人去蜀中查探。最后是从袁钊的几个副将口中得知六皇子当初确实是以这件事情来栽赃大皇子,为的只是蜀地的兵权不落入大皇子手中。   今上气的又病了一场,几日之后才算缓过了起来。大皇子侍疾今上寝宫前。婉言要今上还自己一个公道。万贵妃则是日日悉心照料,今上三日之后便挣扎着上了朝。   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今上斥责六皇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其心可诛”。 这三个词一出来,整个朝堂都轰然了。   之后,今上便让六皇子面壁思过,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出皇子府。后又斥责陈也升和焦陆结党营私,各罚一年的俸禄,又让其在江南闭门思过,却没有让他们贬黜或者罢官。   林如海便知道今上还是对自己起了疑心,毕竟他呈上去的那些证据虽然尽量都是挑选的近况,但是那些并不足以给予重重的一击。只有把六皇子招揽他的事情也隐隐的透露给今上,才会让今上起忌惮之意。   毕竟他管着大半个江南的银钱,是出不得错的。六皇子招揽自己的原因无外乎是为了钱财,试问一个在京中的皇子要钱又要兵力,除了篡位还能做何他想?即使六皇子只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并不是为了篡位,但是今上多疑,必定会想的多些。   自己在这个时候呈上折子,时间就已经晚了,但是这并不是今上会怀疑他的主要原因。关键是四川总督袁钊被刺杀的真相却紧跟着被揭露了出来,今上的多疑,难免会让他琢磨着林如海在这件事情上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今上只是罚了陈也升和焦陆的俸禄,并不处置,其中一点就是为了平衡江南的局势。 既然起了疑,便不能让林如海一人在江南坐大,而陈也升和焦陆无疑是牵制林如海的上好人选。   林如海得到这个消息,只是一笑,神色间也没见到彷徨之意。   而古铜巷子里的肖府中,依旧是那个外表看上去破旧的小院子里,即使隔着好远都能听到肖霖云的笑声。   “如今陈也升和焦陆被今上勒令闭门思过,子深你便在此处安心的养伤罢。”肖霖云看了一眼屋子,家具和器皿已经全部重新置换了一遍,如今除了有些陈旧的墙面,这屋子倒也算住的人了。   消息传到江南之后,肖霖云便要孟氏安排着赵渊住进客房,赵渊当即便拒绝了。虽说那两人被勒令闭门不出,但是却不排除还有风险,现在本该在京城中的他待在江南,凡事都应该以谨慎为主。   肖霖云便在暗中赞叹了一声,这个少年心性成熟,处事谨慎,说话间也是滴水不漏。这天家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是和外面不同的。   “林如海这般做,恐怕是早就怀疑了三皇子也有争位之心。不过光凭着这件事情,我便有八分把握他是愿意站过来的。如今的局势,要是能把他争取过来,却是再好不过了。”   肖霖云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神色间便带了一丝欣喜。   他和林如海是同年,两人又在江南处事那么多年,彼此之间自然是有几分了解。林如海满腹才华,光是看他接任巡盐御史短短两年之后,江南的盐政便得到了整顿,就足以证明他能力出众。只是他自诩清流,不肯站队,日后必定是个牺牲品,不免让人扼腕叹息。   “林大人如今恐怕也别无选择了,袁钊的事情在这么巧合的时刻被捅出来,依照今上的性子,多少也会对林大人起了猜忌。”赵渊笑了一声,远目看了看窗外已经绿叶浓密的枝木,“不然陈也升和焦陆早就被撤职了。”   “你不了解今上,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相信的人,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赵渊似乎对今上有颇多微词,只是作为臣子,即使现在他已经站在了三皇子这一边,但是说出对天家不敬的话,他却还是不敢的。   只是赵渊不同,他还得叫今上一声“皇祖父”。   “既然是这样,林如海恐怕不久之后便会跟我们联络。”肖霖云便避开了赵渊的话,又绕回了之前的话题。   赵渊心中一顿,自哂了一下。这安静久了,便总喜欢回想以前的事情。   “不行,我们要主动去找林如海。只要他进了这一步,我们即使多上前几步又有何妨。”赵渊沉吟了一声,“等到林大人给了确切的答复,我便即刻上京。”   “这么快。”肖霖云惊讶的看了一眼赵渊,“你的伤还没好,要是上京的话伤口又裂开了怎么办?”   “今上这段时间必定是盯着林大人,等过十天半个月的,再暗中和他联系。到时候,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京城里的局势怕是又要变了。”赵渊说完便低下头,屋子里光线偏暗,映衬的他的神色也是晦暗难辨。   肖霖云外任十几年,也只见过今上数次面,对于今上的性子自然没有赵渊了解的清楚。见赵渊这般说,便也点了点头:“那子深便好好休息吧,这一处我已经吩咐了人不要来打搅,要是有什么事,便唤外间伺候着的丫鬟。”   赵渊便隔空行了一个礼,肖霖云才推门而出。 三月七日,肖霖云便坐着一辆丝毫不起眼的马车从后门出了府,绕着扬州城转了一圈,才进了一个幽深的巷子,而那辆马车还是绕着扬州城转着圈。   三个时辰之后,他又从巷子的另外一个出口走了出来,还是进了来时的那辆马车。   随后,一个穿着灰褐色长袍的男子也从那巷子里走了出来,他身后倒是跟着几个长随,进了一个茶楼坐了一会儿,林府便来了一辆马车把他接走了。   又隔了一日,在江南蛰居了半个多月之久的赵渊终于启程回京。虽说是轻车简装,但是肖府还是派出了府中最好的护卫护送。   江南热闹了一回便也安静了下来。   肖霖云称病谢客,焦陆和陈也升闭门反思,林如海忙于公务,日日不得闲。江南的大小官员们都想从他们口中套话,想得知今上斥责六皇子和扬州发生的这件事情到底有何关系,却都没找到机会。   孟氏却还是隔三差五的设宴,扬州城其他夫人也是跟样学样,帖子的名目更是花样繁多。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就连平日里不怎么热衷赴宴的夫人们,以及没有收到帖子的夫人们都纷纷的赶了过来。 而贾敏却称自己春天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管是对孟氏还是其他夫人的邀请,都以身子抱恙为由拒绝了。就连黛玉,都以侍疾为由躲开了那些姑娘们下的请柬。   贾敏这一病,就从春末病到了炎夏也没见好。本该侍疾的黛玉却依旧如往常那样跟在贾敏学着理家,只是出了侍疾的名由,她早上便不去书房跟着曹先生念书了。   大兴朝庆丰四十年的这个夏天格外的漫长,林家寒冬时从北方运过来的冰,往年都有剩余的,今年直到用完了,天气也不见有凉爽下来的迹象。   而朝中的形势,却比这天气还要灼热的逼人。   春夏交替之际,一连有五名二品以上的官员弹劾忠烈侯长子贪赃枉法,又弹劾其三子在地方上卖官。今上大怒,下令刑部彻查此事,却发现所言非虚。   第二日,忠烈侯便跪于御书房前,忠烈侯府长子和三子也纷纷撤了职。   今上又斥责忠烈侯教子无方,令其闭门反思一月。因其还任着兵部尚书一职,便让兵部侍郎常胜暂管兵部诸事。   夏季过了一半,暑气最重的时候,今上突然在半夜查抄了六皇子府,发现府中暗格里藏着若干巫蛊之物,意指在克死今上和其他三位皇子。   消息传到宫中,今上震怒,命人把六皇子押至宗人府,择日再审。   赵皇后在今上寝宫外跪了整整一夜,今上也未传召。   奇怪的是今上在查抄六皇子府的前一日还觉得胸闷,查抄之后身子变觉得松快了许多,更加对六皇子以巫蛊之物害他一事深信不疑。大皇子和二皇子又在一旁煽风点火,六皇子的处境更加窘迫起来。   六皇子被关进宗人府两日之后,正是子时刚过,宫中便传来了喧嚣声,火把的光彻夜未息。胆大的官员便在暗中探听消息,胆小的干脆已经收拾好了细软准备随时离京。   这一夜的厮杀终于是出了结果,六皇子犯上作乱,带着禁卫军杀进了宫中。   只是本该是六皇子这一方的王子腾却临阵倒戈,反将了六皇子一军,生擒了六皇子。   今上被吓了一遭,旧疾复发,急宣诸葛太医进宫扶脉。   第59章 大定 今上病重,不能再上朝处理政事,六皇子一案也是择期再审。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几位内阁大臣便联名奏请今上让三位皇子协理朝政。今上考虑了一日,第二天便准了。   三皇子便名正言顺的走进了大殿。   按照大兴朝的历来的规矩,皇子只要年满二十岁,便要择府令居,并且上朝议事。   只是三皇子如今已经近三十了,却从未上朝议政。当年的确是有阁老曾经提过,只是三皇子既无母族依仗,又不得今上圣心,因此也是不了了之。   只是三皇子却从未拿这件事情做过文章,每日在三皇子府闭门不出,只有每年皇宫中摆宴席的时候,才被众人记起,今上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赵皇后被人软禁在自己寝宫之中,不准她和外面传递消息,忠烈侯还在闭门思过中,其子罢黜的罢黜,贬谪的贬谪,忠烈侯府已经不成气候。   今上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可以上朝听政,坏的时候也会几日卧床不起。诸葛太医不敢回府,留宿在今上寝宫的偏殿,日夜不敢合眼。   就这样煎熬着过了半个月,京中的天气越发的燥热起来,整个京城的人心都在浮浮沉沉的躁动中。今上吊着一口气,六皇子已然失势,这最有希望上位的当然就属大皇子了。   因此六皇子一派的人终日惶惶不安,唯恐成为了新皇手中的试刀石。而大皇子这一派的人,终日便志得意满,仿佛就等着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三皇子还是夹在中间,既不会显得低调,也不会太过显眼。   今上便在病中默默的观察着,即使他已经老迈,身子已经脆弱到不堪一击,但是这个在位四十年的帝王却有着任何人都没有的小心谨慎。   万贵妃和季淑妃会轮替着亲自在他身边侍疾,只是两人从来都是被精心伺候着,哪懂得照顾人。十天下来,两人便瘦了一圈。即使是这样,今上也从来不吃万贵妃和季淑妃端的汤药和食物。   他这一生从未试着去相信一个人。他是少年天子,母妃只是宫中一个低贱的宫女,只因为皇后无子,又看他亲母早死,便抱养了他。即使是这样,也因为他名不正言不顺,便格外被那些阁老们低看一眼。   最后还是靠着吴家的兵权,他才能坐稳了皇位。   只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等他坐稳了皇位,便觉得吴家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况且吴家是武将出身,行军打仗多了,说话行事间便不懂得分寸,他便觉得威胁到了他的皇位。   当年吴皇后产下和佳公主,几日后便血崩而亡。这中间先前的赵贵妃,现在的赵皇后动了手脚,他也知道,只是密而不发罢了。毕竟吴家的兵权太大,他终究是不放心的,吴氏一死,这吴家就失去了宫中的依仗。这样一来,他收回吴家的兵权也容易一些。   吴皇后逝后,今上却没料到其父主动交了虎符,又让长子辞官,回了西北。后来,其次子又因伤辞掉西北大将军一职,吴家便从此消失在世人的视线之内。   夜里响起来,他也是后悔过的。吴皇后和他是少年夫妻,他迎娶吴氏时正是处境最艰难的时候,患难夫妻自然是多了一分感情。况且,吴氏对他,确实比现今围在他身边的女人们真心。   只是人都已经走了,再想这些只是徒增自己的愧疚。   所以他才更加不敢见三皇子和和佳公主,特别是他们二人越来越肖似吴皇后的脸更让他惶恐。后来和佳公主嫁出宫,三皇子择府另居,他才松了一口气。但又感觉生命中什么东西正在逐渐的远离他,正是这份不安全感,才让他越来越多疑。   今上靠坐在床上,由身边的内侍一口一口的喂着药。那内侍姓任,已经四十多岁了,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跟在了他身边的,自然是信得过的人。   只是他喝了几口之后,便觉得格外的不对劲起来,往日里的汤药并没有这股芬芳的香甜气息。   “今日诸葛太医可是换了方子?”今上摆了摆手,示意那内侍拿开药碗,才问道。   任太监便放下碗,垂首立在一旁,声音虽然刻意压了,但还是带着阉人的尖锐感:“回万岁,诸葛太医并没有换药方子,还是跟昨日里吃的一样。”   今上脸色顿时就变了:“快,宣诸葛太医进来。”   任太监抬起眼皮子看了今上一眼,面无表情道:“嗻。”   没过一会儿,诸葛太医便匆匆的进了寝宫,给今上检查了一番,又把那碗药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今上一颗心便落了下来,让诸葛太医去偏殿等候传召。   入夜之后,今上便噩梦连连,半夜惊醒之后,便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动弹了,就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哼唧出细小的声音。   这是中风之症,今上心中也清楚,便有些绝望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光亮了一些,进来伺候的人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脸色惨白的叫了一声,才跌跌撞撞的掀了帘子唤人去了。   诸葛太医衣衫不整的奔到正殿内,扶了脉之后,脸色也不见得好。   当天便传出今上中了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正是早朝期间,听闻这个音讯,早朝便罢了,朝堂上顿时乱成一团。几位皇子全部奔到今上寝宫,却被任太监拦在了门外。   医,任何人都不准进去。违令者,格杀勿论。”   大皇子和二皇子对视了一眼,便默不作声的站到了一边。任太监看了一眼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的三皇子,便低下了头。   诸葛大夫试着施了几天的针,却一点好的迹象都没有,满朝文武便统统开始打起了小盘算。   半个月之后,三个内阁元老便联名上奏今上册立新君。今上想着那一碗多了一丝香气的汤药,又想到如今进了他寝宫的也只有万贵妃和季淑妃,便在陈阁老提议三皇子的时候哼了一声。   另外两位阁老便交换了一下眼神,新君便这样简单的定下来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自然是有反弹,但是全部都被铁血的压制了下来。从今上犯病到册立新皇,他们连今上的面都没见到。六皇子的旧部却暗自松了一口气,三皇子继位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比大皇子好的多。   新皇登基大典定在入秋之后,在这之前,三皇子便开始主持朝政。   第一件事情便是代替先皇彻查六皇子谋反的事情,这一查便查到了大皇子头上,这巫蛊却原来是大皇子派人暗藏在六皇子府中的。之后便是历时半个月的审查,人证物证俱在,大皇子百口莫辩。   大皇子获罪,但是六皇子逼宫却也是事实。只是新皇继位,大赦天下,又不忍手足相残。便给了他们封地和爵位,在新皇登基大典之后便回封地,并且勒令他们永远不准出封地。   这道圣旨下来,不管是六皇子的人,还是站了大皇子队的大臣,都无言的松了一口气。三皇子看来是个心软的,对着两个垂涎皇位的兄弟都没下狠手。既然都能这般仁慈,可见日后也不会追究他们的事情。   只有熟知三皇子性情的人,才在暗中冷笑。现今只是时局不稳,等三皇子坐稳了皇位,就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消息传到扬州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夏末,漫长的伏夏终于过去了。白日里虽然暑气还很重,傍晚时分便凉爽了下来。   黛玉坐在小香榭的秋千上,有些迷茫的看着黄昏时晚霞满天的西边。林如海暗中联系三皇子的事情她也知道,即使三皇子嫌林如海站队站晚了,这中间还有肖家来周旋。这样一来,林家虽然不会像现今这样鼎盛,至少也能保全这个家族。   只是,林如海的命运就真的这样被改变了吗?   原著中的这个时候,皓玉已经早夭,贾敏已经不在,黛玉还在贾府中,只留下林如海一人在扬州面对现在的时局。   在想想她现在的生活,林如海并没有站错队,皓玉聪明懂事,贾敏虽然身子弱,但是也比之前好了太多。他们一家人如今都康健,再也没有比这些更幸运的了。   “姑娘,咱们还是赶快进屋吧,这天一黑便有些冷了,小心别受了凉。”芷兰一边轻轻的推着秋千,一便柔声劝道。   “芷兰,你想去贾家吗?”黛玉突然出声,天际的光线被最后一抹黑暗吞噬,黛玉的五官在模糊不清的光线中也变得含糊起来。   “贾家?”芷兰愣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姑娘说的可是你的外祖家?这有什么想不想去的,姑娘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呗,除非姑娘不肯带上我。”   “是啊,有什么想不想去的,不管怎么样,这贾府,是一定要去的。”黛玉呢喃了一声。   新皇登基,正三品以上的外任官员都要进京朝贺,觐见新皇。   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如今已经是八月初了,贾敏早就已经开始张罗了起来,这几日便要准备着动身了。到扬州十几年,贾敏之前就心心念念的回贾府看看,上一次是时局逼迫没有前行,这一次却已经确定了。   第60章 贾家 林家便忙碌了起来,谁跟着去伺候,谁留着照顾宅子;那些东西要带,哪些物什要送出去;装多少箱笼,准备着几艘船等等等等,贾敏都要操心,还显得乐在其中。   刚接到消息的那一日,更是亲自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了京中,通知贾母林家即刻便要进京了。   相对于贾敏,黛玉却显得兴致缺缺了。那声贾敏的娘家,她自然是想回去。但是贾家却没有在她心中留下什么好印象,甚至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因此看着贾敏忙这忙那的,她便显得更加的没劲。只是贾家是要去的,为了贾敏,见到贾家众人,她都要在表面上作出恭顺的扬州出来。   即使她不喜欢王夫人等人,却碍着她们是长辈便不能放肆,不能让人认为林家的姑娘没有教养。   反正自己也好奇红楼中的其他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也只是进京朝贺,最多就待上半个多月便可以回来了。   黛玉在现在默念了几遍,在芷兰出声问之前,便站起来说道,“入了夜确实是有些冷了,快进去吧。”   说完她便转身小跑了起来。芷兰笑了一声:“姑娘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姑娘,路滑,你看着点。”一边说着,一边紧跟在了黛玉的方向跑过去。   而这一天贾敏的信已经到了京中。   吃罢晚饭,丫鬟们便端了茶上来。   贾母喝了一口茶,眉眼间的笑意都快溢了出来:“趁着今日的时辰还早,你们又都在,我有些话便一起嘱咐了你们。”   说罢她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凤姐儿,便说道,“凤丫头,你打发人去叫大太太和二太太过来一趟。”   “哎,我这就让平儿去请两位太太来。”   平儿点头应下了,凤姐儿又陪着贾母说了一会儿话,终是觉得贾母今日高兴过头了。   凤姐眼睛眨了眨,脸上的笑意更大了:“只是老祖宗今日这般高兴,莫不是有什么喜事么?”   贾母便笑弯了眉眼,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喜事。”   她刚想说,却听到外面的丫头喊“太太来了”,话音一转,便道,“来得正好,都坐吧,我今日有事情吩咐。”   邢夫人和王夫人便都在贾母的下手坐下了,等鹦哥儿奉了茶上来,贾母才正面向王夫人道:“入了秋之后便是登基大典,按照本朝惯例,外任的二品官员都会回京朝贺。林姑爷到时候也会回京,今日敏儿的信也到了,她也会带着大姐儿和皓哥儿上京。我今儿叫你们来,就是有些话想要嘱咐你们。”   邢夫人还是木着脸坐着,王夫人便是直起身子恭谨的听着。   “我统共就养了这么一个姑娘,自然要偏疼上几分的。你过两日便要张罗着收拾出一个院子,里面的物什全部换新的,公中没有好的便来找我拿。只是有一点,万万不可怠慢了姑爷一家。要是我的敏儿受了什么委屈,我便是头一个不依的。”   贾母说着,脸色也沉了下来:“平日里你把管家的事情都交给凤丫头做,也是觉得她是个好的。只是她年纪轻轻的,哪有你经历的场面多,你便全权安排这件事情,让凤丫头给你打打下手。若是出了什么错处,我就只是找你的。”   王夫人心中恼恨,但是面上不显,只是垂着头低低的应了一声:“老祖宗要是没什么吩咐,我便先回屋了。”   贾母“嗯”了一声,在王夫人快走出去的时候,又说道:“算了,你要是安排了什么,便打发个人跟鸳鸯说一声,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王夫人离开了,邢夫人见没她什么事情,便也借口屋子里有事。贾母素来是看不上她的,便敷衍的应了一声。   刚走出贾母的院子,王夫人就听到邢夫人的声音:“弟妹可等等我,我前头叫马车回去了,弟妹可要载我一程。”   她声音本就不敢说大,王夫人明明听见了,只是装作不知,上了停在院子门口的马车匆匆的走了。   邢夫人站在院门外,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马车,狠狠地啐了一口:“得意个什么劲儿,跟人家亲闺女比起来,你又值当个什么?”说罢便扭过身,往前面走了。   守着院子的婆子仿佛没有听见邢夫人的话,仍旧像个木头一般的站在远处。   等回了荣禧堂,进了正室东边的耳房,王夫人不等打帘子的丫鬟动手,便摔了帘子进了里间,又气冲冲的说道:“都给我出去,一个个的只知道躲在屋子里偷懒。”   金钏和玉钏相互看了一眼,她们没跟着王夫人进贾母的院子,只是在院外候着,自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只是她们倒也乖觉,隐约猜到王夫人是在贾母那儿受了气,也不想当出气筒,便拉了那个打帘子的丫鬟匆匆退了出来。   王夫人在屋内踱着步子,越想就越觉得气的心口隐隐发疼,一股邪火涌上来,便掀了桌子上的一套茶具。   乒乒砰砰的声音倒是把刚进屋的周瑞家的吓了一跳,她掀开帘子进来,就见到满地的碎片以及王夫人那张已经扭曲了的脸。   周瑞家的心中叫苦,知道自己撞上了二太太心情不好的时候,免不了是要吃一顿排头,受点委屈的。   王夫人睁着已经红了的眼往周瑞家的看了一眼,眼中的怨恨让周瑞家的都心惊。只是现在闯了进来,硬着头皮也要说两句啊。她组织了一下言语,才道:“太太这是怎么了?这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好了。”   “气坏了身子?气坏了身子又怎么了,也没见得会有心疼的人。”王夫人抓着手中的丝被,双手搅得紧紧地,“自己的姑娘就是金枝玉叶,却不把别人当个人看。”   她终是冷静了下来,便把今日在贾母房中的事情讲了一遍:“不管是外嫁的姑娘回府,简直就当成了天大的事情一般,还让我亲自安排住处,还要样样是好的。这样还不够,还打算开了自己的私库。逢年过节送去扬州的东西,光过公中那些还不够,次次都还要自己添置,也没见得她对我生的元春,对我的宝玉那么好。都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偏心也不能偏成那样。”   周瑞家的低下头,心中不禁也嘀咕了起来。这二太太也太小家子气了。老太太对宝玉那可是真心的疼,也没见得琏二爷有这样的待遇。只是姑太太外嫁十几年了,从未回京过,老祖宗心中也难免牵挂得紧。若是大姑娘从宫中回来,也指不定太太会怎样呢。那些都是从老太太的私库中出的,太太就连这些也要惦记着。况且太太只看到了老太太送到扬州的东西,却也不想想姑太太每年是回礼比贾家送去的丰厚得多,也难怪老太太总是心心念念着姑太太。   “这我也就不说了,若是让我安排,便是要全权交给我,却说回头办的每件事情,都要给她过目。小辈们都在呢,这不是当众打我的脸是什么。”王夫人喘了一口气又数落了起来。   要说这王夫人,在贾敏出嫁前两人便有些不对付。只是王夫人是新妇,心思藏得深,贾敏又即将外嫁,也不和自己这个刚过门的二嫂往来。当年王夫人嫁到贾家,却是经过很多波折的。   当时贾代善还在,贾敏当时也颇得贾代善喜爱,处于对贾家利益的考虑,贾敏便劝说贾代善给贾政娶一门书香世家的姑娘。毕竟现今已是天下大定,文臣的根基自然比武官要深厚。   贾代善当时也有些意动,这门亲事差点就成不了了。只是后来贾代善又改变了主意,最终还是定下了王夫人。   王夫人进门之后,贾赦前头的嫡妻还在,只是身子弱,长期卧床,是个药罐子。   长嫂不能管家,她这个新妇自然正是大展身手的时机。却没料到当时贾敏正在跟贾母学管家,贾母也没过问王夫人的意思,就把管家权交到了贾敏手上。   贾敏当时年轻气盛。棱角都还没有磨平,做起事来难免就有些犯冲。明里暗里不止一次得罪了王夫人,王夫人也只是心里记恨着,表面上却不表现出来。   这些都不说了,这个小姑子即使嫁去了扬州,也要在琏儿的婚事上插上一手,信中便提及让贾母对贾琏的婚事再斟酌一二。   嫁了人还要管娘家的事,这手伸得够长的。王夫人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现在可不比从前,这个家已经在我手中了。如今三皇子继承了大统,假若元春得了份位,我还用得着看她的脸色?”   “大姑娘生在大年初一,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当时太太还为这事急得上火,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周瑞家的便上前奉承了一句。王夫人脸色稍霁,又听那周瑞家的道:“我差点就忘了正事了,今日里金陵薛家那边送了信过来。”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信。王夫人立刻拆了,又让识字的丫头来念了信。   打发了那丫头出去,她脸上终于是露出了几分欢喜:“妹妹也带着蟠哥儿和宝钗上京来了,算算日子,可不就快到了。”   “这可是好事啊。”周瑞家的便附和着连声说好。想起贾母之前跟她提起的要和林家亲上加亲,王夫人心中就暗恨,见宝钗也要跟着薛姨妈一起来,便有些得意:“自然是好事,宝丫头可是个好的。”   第61章 上京 林家是八月初三启程进京的,因为顾及着有女眷,便改走了水路。   从扬州出发,沿着大运河北上,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只要行程不耽搁,九月初时便可以到达京城。   而今上的登基大典,则是定在九月十二日。   林家一共租了两艘大船和一艘小些的船,礼节的物品还有大件的物什都在大船里,男仆和婆子们的住处也都是在这两艘船中。贾敏则是带着黛玉和皓玉并伺候的丫鬟们住在小船内,贵重的物品也都是收在小船的船舱里。   这次跟着林家一起进京的还有肖霖云,因为肖家的家眷都不入京,肖霖云也是轻车简装。听闻林如海举家上京,便说要搭林家的船一起进京,彼此之间也相互有个照应。   三皇子上位,林如海和肖霖云之间的交情便不再如从前那般浮于表面了。二人之前便有些惺惺相惜,到如今有共同的利益,情分自然更胜以往。   因此林如海也没待在小船中,只是让人在大船那里收拾出了两间屋子,自己和肖霖云则是住在大船上。日日饮酒作诗,谈论时事,日子倒也过的轻松自在。   八月二十七日,船已经驶进沧州的码头。因为之前行程赶,几乎是日夜兼程,也没停泊补给物资,船上的一应用品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只是现如今已经到了直隶,离登基大典还有十几日,时间很是充足。因此虽然只是停船采买物资,但是三艘船还是停泊在了岸边。抛了锚,略停一日稍作休顿。   黛玉在前几日便觉得有些难受了,随船的还跟着扬州的一位大夫,黛玉吃了药也并不觉得好受些。只是为了不耽搁进京,才强忍了下来。   贾敏见黛玉脸色不太好,便猜着是晕船的原因,等船靠了岸,贾敏便商量着要带黛玉去沧州城中逛逛。   沧州东临渤海,北靠津京,虽然没有江南城市那样富庶,但也是南北水旱交通要冲。沧州镖行、旅店、装运等繁盛,商业虽说不如扬州繁华,但却是货品的集散地,也还是有几条繁华的街道。   黛玉待在船中大半个月,觉得自己脚都软了,更是求之不得。   只是显然贾敏说的逛逛并不是黛玉想象中的那样,她让陈嬷嬷去租了一辆马车,又给黛玉带上了帏帽,才带着她下了船。   刚上岸,皓玉便从船舱中快步的跑了出来:“母亲和姐姐可是去哪里,也带着皓玉去吧,这几日闷在船中也是闷坏了。”   黛玉便笑了起来。这几日皓玉却是是闷坏了,前几日把黛玉的那几本游记看完了之后便更无聊了,也只能每天缠着黛玉打双陆和投壶。投壶就如同玩飞镖差不多,皓玉刚五岁的时候林如海便请了拳脚师父每日清晨教他打拳,这还是沈大夫建议的,意指在强身健体只用。   黛玉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大兴朝并不流行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士族子弟们虽说没有要求要文武双全,但是也都是要会一些骑射的。世家子弟平日里也会去京郊骑马打猎,若是谁不会,也不能融进那个圈子里。   就连林如海,在少年时也都学过,也会一些。   皓玉虽然年纪小,还没有到学骑射的时候,但是有时也会跟着拳脚师傅学上一点。   双陆则是一种竞技的棋子,虽然没有围棋那般费事,但是也颇费心神。   能在船上玩的也就这么几个,黛玉不爱投壶,打双陆又嫌费脑子,便兴趣缺缺。每日皓玉性质勃勃的来,十次中有九次以黛玉头昏打发了出去。   这次出来,因为最多只待上一个月,黛玉身边只带了王嬷嬷以及芷兰和春绯两个大丫鬟。皓玉身边除了带上巧儿和惠儿两个大丫鬟之外,还带了那个叫小柱子的陪读。这还是宋妈妈好不容易求了贾敏的恩典,说是让小柱子出去见见世面。   贾敏则是带了陈嬷嬷和宋妈妈带了来,芷萍留在家中帮贾敏处理一应事物,其他的三个大丫鬟倒都跟来了。   因为只有贾敏和黛玉两人,这马车租的不大。车上坐了黛玉和贾敏,两人又各带了一个丫鬟,皓玉再进来,便显得有些挤了。况且他年纪小,既然是要出去,便要带着照看的丫鬟。 贾敏便有些犹豫,又说是不是要再去租一辆马车过来。   黛玉看到皓玉冲她使眼色,连忙低头闷笑了一声:“母亲,皓哥儿如今也大了,马车行慢一些,他在车外走走也不碍事,只是让人照看着他便好了。   贾敏想了想,还是应了。终究是不放心,又让林如海打发林安过来照料着他。   马车在沧州的街道上缓慢的行着,黛玉带了帏帽,在加之年岁还小,便大胆的掀了棉帘往车外看去。   快到午时,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特别是两旁的酒肆和酒楼,则是更加的热闹。只是同样的景看多了,便有些乏善可陈,黛玉转头往马车外的皓玉看去,却发现他似乎看得正起劲,有什么好奇的便要上去凑上一脚。   贾敏只是笑眯眯的看着皓玉的行为,也不阻拦,甚至还会吩咐车夫停了车,等皓玉看完了才重行向前。   黛玉下船来本就是只想到陆地上来走动走动,如今船在码头停顿,她去甲板上走走也是可以的。况且现在她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想着就有些无聊了起来。正当她想开口和贾敏说掉头离开的时候,却听到贾敏说道:“去那处看看。”   顺着贾敏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前方有一个名“万宝楼”的铺子。这个万宝楼是卖首饰的,扬州也有两家,听贾敏的意思,似乎是在整个大兴朝都有分号。贾敏喜欢他们家首饰的款式,黛玉的匣子里便有许多首饰是出自万宝楼。   赶车的家丁便把马车停在了万宝楼的门前,两个丫头先下了车,又扶着贾敏和黛玉逐一下了车。皓玉便由林安带着去他出逛逛,贾敏则是带着黛玉进了首饰铺。   做生意的,还是做首饰这种生意的,平日里自然是练成了一双利眼。那掌柜的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进来的四个人,又看了一眼芷兰和芷芳的着衣打扮,便知道来的是大户人家的太太姑娘,又是舍得花钱的主,一双眼睛顿时就笑眯了起来。   “这位夫人,请里间请,里间请。最近刚进来一批新货,您先喝口茶歇息歇息,小人这就拿给您过过目。”那掌柜点头哈腰的把贾敏和黛玉请到了里间,又吩咐一旁的小丫鬟上茶,才高声吩咐站在一旁的伙计去把前日进的那些首饰拿出来。   黛玉从掀开的帘子里进去,便见到里屋里已经坐着两个人了。里屋里有三套桌椅,她们坐在最里面,能看到正面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夫人,侧对着她们的则是一个穿的素净的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身边还站着两个伺候的丫鬟。   她们的桌子上摆了一个红漆的木盘,上面摆着一些首饰,似乎也在挑选。   贾敏就带着黛玉在靠外面的那套桌椅上坐下了,紧跟着就有小丫鬟奉茶进来。黛玉和贾敏都只是看了看,却没有动。   没等一会儿,那掌柜的就端着一个同样的木盘进来:“这是前几日从京城里拿来的首饰,都是如今京中最受欢迎的款式,夫人您看看,可有满意的。这些头面我都只拿了一件出来,整套头面都是有的。”   贾敏看了那个满是金银的木盘一眼,连手都没有抬,便说道:“掌柜的,在扬州时我便是万宝楼的常客,你可不能在沧州砸了万宝楼的招牌。”   那掌柜的脸色便一整,打量了贾敏一眼。贾敏和黛玉在船上懒散了一些,即使出来逛逛,也没多做打扮,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只是他眼睛划过黛玉日常戴惯了的镂雕和田白玉镯,眼睛里光芒闪了闪,才说道:“看来还是我唐突了。”说完便转身跟帘子外的伙计道,“你去把阁楼里的那些都拿下来,手脚轻一些,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那伙计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儿那掌柜的便又回来了,这次手中端着的,是一个檀木梨花纹的托盘,上面只摆着几件物什。   “相比万宝楼里有的夫人都是看过了的,我就不拿那些旧时的出来的。这六件是半个月前从海上淘换来的,夫人姑娘可是有看得上眼的?”   黛玉往托盘上看去,见也没什么稀奇之物,只是镶羊脂玉嵌红蓝宝石的簪子还看的上眼。贾敏见黛玉的眼睛定在那里,又觉得这簪子还算和心意,便说道:“就要了它吧。”   “姑娘可真有眼光,这个镶了羊脂玉和宝石的累丝金簪名叫‘蝶恋花’,看着却像是蝴蝶停在花上,样式也好看的紧。”那掌柜便口如悬河的夸了起来。   黛玉确实喜欢那簪子,倒也不反感那掌柜那么卖力,只是拿着那簪子对着光看了看。   “这位妹妹可否把那簪子给我看看?”旁边那张桌子上坐着的那个小姑娘却突然间转过头来。   062 进京 黛玉转身往后面看去,就见到了那姑娘的正面。   却见她肌骨莹润,仿佛整个人都浸润在光里,行动间文雅娴静。比起黛玉眉眼间的灵动来,这位姑娘则显得端庄至极。   “我见妹妹手中的这支簪子确实是好东西,这羊脂玉莹润剔透,杂质全无,宝石则是璀璨透亮,也是上等佳品。最难得的是这雕工出神入化,恐怕颇费心神。况且只是这中间的镂雕,便要浪费不少上好材料。”那姑娘穿着月白色的云纹绉纱裙,慢慢的往黛玉的方向走过来。黛玉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那人的话。   那姑娘也不介意,只是走近了几步,朝那掌柜的说道:“这样的好东西掌柜的怎么也藏了私,不拿给我们瞧瞧?”   那掌柜便有些讪讪的笑了笑。   万宝楼有些首饰有钱就可以买到,而有些首饰你出多少银子都是不会卖的,就比如刚才从阁楼中拿出来的那些。   万宝楼能开到今日,还在整个大兴都有分号,自然和它的经营手段有关系。要想在大兴站稳脚跟,最重要的一点是和上层的高门士族搭上关系,而万宝楼就是因为和士族搭上了关系,才会这样长盛不衰。   商人虽然富贵,但是士农工商,毕竟是在社会的最下层。虽然太祖皇帝在位时就已经取缔掉了商人子弟累世不能考取科举,而换成祖辈行商,到孙辈才能参加科举。发展到如今,甚至有许多世家大族之中也经营着商铺。但是,这毕竟是和世代行商是不同的概念。   商人律法对于商人而言没有了之前的苛刻,但还是有很多士族子弟不屑和从商之人为伍。   士族子弟们尚且如此,在内宅中的太太姑娘们则是更加严苛,万宝楼正是揣摩到了这种心理。   万宝楼里的东西,那些摆在台面上的,只要有钱就能买到。而放在阁楼上的首饰,则只提供给管家夫人和姑娘们。而在万宝楼的生意有了那些官家太太们的照顾,则更加顺风顺水。   本来贾敏和黛玉这次趁着船靠岸到沧州走动走动就是临时起意,况且还在赶路,便只带了最普通的首饰,就连衣服也都是在家中穿惯了的平常衣物。那掌柜的看不出特别的,便也只把她们当作寻常家的女眷。   只是黛玉寻常戴惯了的那只镂雕的和田玉白玉手镯却是有些讲究的,那还是黛玉前两年年关的时候,贾敏要教着黛玉管家,便亲自带着黛玉去小库房里清点东西。黛玉当时就看到了那个镯子,她本来就喜欢玉石之类的东西,况且那镯子没有一丝杂质。   这只镯子在小库房里放了多久谁也不知道,贾敏只是隐约的想起来似乎是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便有了的。祖传下来的东西虽然好,只是款式都比较老旧,但是这只镂雕的白玉镯子样式却很是新颖。贾敏见黛玉喜欢,便让芷萍送到黛玉房中了。   林家是累世清贵之家,祖上传下来的不是御赐的宫中之物,便是千金难得的珍稀物品,黛玉手中的这个也不外如是。那掌柜的做这一行,是个识货的,见黛玉手中戴的这个镯子,便猜测到这一家的身份必然不低,才赶忙让伙计把阁楼中的首饰拿出来。   只是他一时慌张,唯恐得罪了贵人,却忽略了这屋子里还有客人在。如今被人这样问,自然是多了一份尴尬。况且这穿着紫衣的姑娘举止之间格外娴静,看着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若是自己再眼拙一次,可不就再次得罪了人?   所以他干脆只是陪着笑:“这是哪里的话,这不是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么。姑娘也看看,若是有满意的,我给您个合适的价。”   那姑娘便笑了笑,走到了黛玉身边,眼睛往那檀木托盘上扫了一眼,才笑着说道:“还是这位妹妹眼光好,这唯一一一件能入得了眼的点心,倒是被妹妹先下手了。”   黛玉便笑了笑,却没搭那姑娘的话,只是手指拨弄着手中的那支簪子。   那坐在最里面的那个妇人则是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才笑着对着贾敏道:“这位夫人,我看着这簪子有一堆,您可否让给我们一支,价钱倒是好商量。”   贾敏觑了黛玉一眼,见她面上神色淡淡的,便知道她并不是太介意,才笑着道:“这又何妨,我们也只要一支就够了,这位夫人若是真心想要,大可以跟掌柜的商量。”   说完她便跟站在一旁的掌柜道:“就要这支簪子吧,陈嬷嬷你跟着掌柜的去结账,我们先上马车了。”又跟那我夫人点头道了别,贾敏才带着黛玉走了出去。   “姑娘为何把那支簪子让给别人,我见着姑娘似乎是喜欢得紧。”芷兰拿着装着簪子的盒子,等上了马车,便在黛玉耳边唠叨。   黛玉便有些好笑的看向芷兰:“这簪子我虽然看着喜欢,但是也只是个死物,那姑娘却也是真心喜欢,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况且这簪子我只要一支就够了,要那么多,难道插得满头都是么?”   芷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可真是爱说笑话,谁把簪子插得满头都是的。”   等陈嬷嬷上了马车,便又打发人找了到处闲逛的皓玉回来,一行人才又回到了船上。   黛玉以为和那我姑娘只是旅途中的一次萍水相逢,只是却没想到却是无巧不成书。   船进了直隶之后,速度便明显慢了下来。白日里行船,晚上则是必然会找到港湾停泊下来以作休整。这样一来,黛玉晕船的毛病倒是好多了。无聊的时候看看书,陪着皓玉打双陆,甚至于拿出丢到角落里的绣活来练练手,日子到好打发得很。   九月初三,林家的船便靠了码头,随行的物品整整装了五辆马车,贾敏和黛玉又坐了暖轿,一行人便 浩浩荡荡的往宁荣街上去。因为肖霖云跟船一起上京的,刚入城便有本家的人在候着,林如海便被肖霖云的本家人请了去。   此时此刻,贾家却已经忙乱了起来。   虽然贾敏打发人来说大概要到午时之后才能到,但一大清早,贾母便吩咐姑娘们不用去学里了。吃过早饭便让她们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等着林家的人到来。   把姑娘们支走,贾母便只留下了王夫人和凤姐儿:“沁柳园可是收拾妥当了?在敏儿来之前,你们还是要再过去看一趟,看看还缺了些什么。我今早倒是还想起来一件事情,拨给那院子里的丫头和婆子,可都是伶俐的?”   “老祖宗,这沁柳园可是早就收拾妥当了,您不是还亲自去看了一遭么?若是您不放心,我待会儿便再去看看。”王熙凤看了一眼抿着唇的王夫人,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那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我和二太太都是看过了的,个个都是伶俐的,绝对不会怠慢了林姑妈。”王熙凤又笑了一声。   这沁柳园是当年荣国公还在的时候,因为想念金陵的景色,便在主院旁边修葺了一座类似南方的小院子。景色优美,且和贾母的屋子离得不远。更重要的是,当年荣国公许多字画和玩赏之物都还是摆放在那个院子中。当年元春养在贾母的膝下,贾母都没让元春住进那个院子里。   王夫人几次明里暗里的暗示贾母,贾母都装糊涂。   这次王夫人按照贾母的吩咐收拾出那个院子,才发现哪里买的好东西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心中难免是起了贪恋。   只是她让人收拾屋子的时候鸳鸯都在一旁,王夫人也不好贪墨了。   一想到那一屋子的宝贝说不定都要落到贾敏的手中,王夫人心中就暗恨了起来。贾敏已经是外嫁女了,还要回来占家家的便宜。又怪贾母心太偏,这样的物什都不留给宝玉。   所以对于贾母,就没有了以前的恭敬,态度也消极了起来。   幸好王熙凤在一旁跟着。她自然是清楚王夫人的那点小心思,更清楚贾敏对于贾母的意义,而且现在她也急于讨好贾母。虽然王夫人态度消极,但是王熙凤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连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她一个个的挑出来的,绝对挑不出来什么错处。   贾母便点了点头,末还是不放心,让鸳鸯再去走了一趟。   午饭刚过,众人还未散去,就有个婆子来报,说二门外有人传话说姑太太的船已经停在了码头上。只是姑太太带来的物什和人都多,贾家派去的马车和轿子恐怕是不够。   贾母便横了王夫人一眼,又焦急道:“赶紧多套几辆马车去啊,暖轿也多准备着几顶,去渡口接人啊。”   王熙凤轿王夫人怏怏的,便清脆的应了一声,却听那婆子道:“老太太您别急,我话还没回完呢。姑太太打发人来说让您别忙活了,省的累坏了身子,她来之前便料想到了这个结果,已经让管家多准备了几辆马车,现如今已经出发往府上来了。”   贾母便笑了出来,又说重赏那婆子,又说要去垂花门那边等着。   众人便劝说这日头大,还是在屋子里等着,小心暑气重。但是贾母却坚持这般。只是贾家的老祖宗都去垂花门处候着了,那小辈们自然是要跟着过去伺候着的。”   第63章贾母 执意在屋子的抄手游廊外等着,贾家众多小辈们也不敢独自回屋,一大帮子人便都在廊下站着。   说笑着有之,譬如凤姐和贾家的三位姑娘;不耐者有之,譬如王夫人之流;心焦者有之,譬如贾母和近身伺候的丫鬟;沉默者有之,这却是大部分的态度。   见外面日头正毒,鸳鸯便好声的劝着贾母进廊下坐了,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宝玉呢,今日一早就没见到他。她林家姑妈都回来了,怎的不来见见?快打发人去把他叫过来。”贾母坐下来之后,才恍然间想起来似乎这一早上都没有见到贾宝玉。   站在角落里的王夫人脸色蓦然间一沉,便撇了脸,掩藏好自己的情绪。   “可真是不得了,林姑妈一回来,这宝玉可就要退一射之地咯!”凤姐儿清脆的笑了起来,贾母便也跟着笑了。   众人见两个主子似乎对这个话题都不太在意,便都跟着打趣着。王夫人的脸色更黑了,脸上的神色怎么都控制不了,便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周瑞家的身后,省的让人瞧见了又生出什么是非来。   鸳鸯也笑了一场,又对贾母说道:“老太太可是忘记了,昨日里宝玉还跟您说今日是神武将军的公子请喝酒,实在是推脱不掉才应下了。不过好在未时之前便能赶回来,看现在这情形,倒是比姑太太回来得早。”   贾母两只手交握着拍了一下,才笑道:“恍惚间是记得有这么件事情,老了,记性便没有年轻时好了。”   “看老太太说的,老太太现在心里面已经被林姑妈给塞满了,哪还容得下其他人啊。哎,**后可怎么办哟!”凤姐便佯装委屈的笑闹了一句。   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们便都笑了起来,贾母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的,好不容易止住了,才含笑着说道:“你这泼接人的丫鬟婆子们坐的马车。猴般的性子,可是怎么养出来的哟!”   再说了几句,外面就有人来回话:“姑太太的轿子进了宁荣街了。”   贾母便又着急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被鸳鸯给劝住了。   这一边,林家的轿子却已经走到了宁荣街的街口了。最前面是开道的三辆马车,因为京中的暖轿比扬州的要小些,一顶轿子便只能抬一个人,林家带的仆妇丫鬟虽不算多,但贾府派来的轿子也不够,便改换了马车。   中间的是抬着贾敏、黛玉和皓玉三人的三顶暖轿,后面跟着的那一列马车则是林家带上京的物什。足足装了七八辆之多,还是塞得满满当当的才勉强装了进去。更后面,便是贾府打发来接人的丫鬟婆子们坐的马车。   黛玉坐在最中间的那顶暖轿上,听着外间人声鼎沸的,见自己带了帷帽,便忍不住掀开纱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致。到底是京中,天子脚下,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自是和扬州不同。只是说起来,这街景看多了也就是这般样子,黛玉便歇了再看的心思。   再行了大约一刻钟,黛玉便听到周围安静了些,她掀开帘子一看,那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便从眼角一晃而过。视线探过去一点,就见到了正门之上那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这已经到了宁国府了,荣国府便不远了吧。   果然往西行不多远,便也看到了式样相同的三间兽头大门,门口已然是坐着两只干净的石狮子。而正中间的那道门上方,也挂着荣国府的牌匾。   轿子和马车便依次从东边的角门里进去,再行了一会儿,轿子便听了下来。换了小厮重新抬了轿子往二门里走,贾府里的丫鬟婆子们便都下了马车,围在中间的那三顶轿子外面,步行着进了垂花门。   进了垂花门,轿子便落了地,林家的丫鬟婆子们早就下了马车,芷兰便上前来扶着黛玉的手搀扶着她下了轿子。   贾敏四处看了一眼,眼中不觉的就湿润了。她收敛好情绪,才转头对皓哥儿说道:“皓玉,按理你是先应该去拜见你大舅舅和二舅舅的,等见完了之后,便再回来给你外祖母磕头。”   来码头接贾敏的嬷嬷姓冯,并不是贾敏认得的人,贾敏便转头对那冯嬷嬷道:“这位嬷嬷,你先打发人跟着皓玉去见我的两个兄长,之后便把他带回来。”   贾敏做姑娘的时候便管着贾家,比起王熙凤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回到贾家,便想起了做姑娘时的那段时光,说话做事间的语态很自然的就把自己当成了主人,就连吩咐贾家的人也是一样带着命令。   贾敏虽然没有见过那位嬷嬷,但是贾敏当家的时候那位嬷嬷便是林家的媳妇子,自然知道贾敏未嫁时在贾家的地位和手段。况且,这位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她愣了一下,才连连点头应了。叫了抬轿子的小厮转了个方向往贾赦的屋子里去了。   贾敏这才带着黛玉往抄手游廊里走去。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正中间就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方皆雕梁画栋。黛玉正看着穿山游廊两边挂着的笼中鸟雀,却冷不丁听到仪门下传来声音:“可是来了,老太太都盼了一早上了呢。”   说着几个丫鬟婆子便争先恐后的往院子里挤,又一面大声说道:“姑太太和林姑娘来了!”   贾母已经等了一早上,听到这句话哪还坐得住,连忙从房檐下站了起来,急急的便要出院子。   “老太太,您小心着些,这林姑妈都已经进了门,还能跑了不成。”凤姐儿便又调笑了一句,连忙上手扶住贾母。   只是贾母现在满腔心思都挂在贾敏身上,哪还有心神听凤姐的打趣,说话间便已经迎到了院子外面。   贾敏此时已经带着黛玉进了第三层的仪门,刚进了中间的院子,黛玉就看到里层院门外正有两个人搀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出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贾敏就放开了牵着黛玉的手,直直的往那老太太奔去。   “母亲···”贾敏叫了一声,却再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贾母也是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拍打着贾敏的背,半晌之后,才带着哭腔道:“我的敏儿啊,母亲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母女二人抱成一团,哭成了泪人,站在旁边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就是那哭不出来的也用手帕揉红了眼。   黛玉在一旁看着,心中不免也感触良多。不管原著中贾母最后对黛玉怎样,只是在此刻,她对贾敏是满腔爱护的。   先前黛玉就觉得有些奇怪,原著中黛玉进贾府的时候并没有这样隆重的阵势,只是一人由丫鬟婆子带着进了贾母的屋子。那个时候三春不在,邢夫人和王夫人不在,王熙凤也不在,只有贾母一人在屋子里候着。   可如今她进贾府,从进大门那一刻开始,都有丫鬟婆子在一旁候着。见到她们进来,个个都欢欢喜喜的去贾母那边报信,贾母还亲自出了院门来迎接。   而且,贾家的姑娘们都在院子里候着,凤姐儿也陪着贾母等着,就连邢夫人和王夫人都在一旁等着林家的人到来。比起黛玉当初进贾府,可是郑重了不知多少倍。   黛玉想想转瞬间就释怀了,黛玉对于贾府来说,是小辈,是贾母的外孙女。而贾敏跟贾赦是同辈,是贾家姑娘和王熙凤的姑姑,更是贾母嫡出的姑娘,身份上自然不同,亲疏上也是不同。   贾敏自己哭了一场,才注意到贾母已经哭得哽咽了,想起她年纪已经也大了,不慎情绪波动太大,便擦干了眼泪,笑着道:“瞧我,刚刚来就惹得母亲哭,这团聚是好事,还惹得母亲伤心就是我的不是了。”   贾母便含泪笑了出来,一旁的凤姐儿见贾母这样,便又说道:“老太太,您看这日头大得很,姑妈这风尘仆仆的来了,您总是要让她缓一口气吧。”   贾敏和贾母便也笑了出来,贾敏便说道:“这话却是说到我心坎里面去了,母亲,您就放我进屋子里缓口气吧。”   边说道,一边亲自搀着贾敏熟门熟路的往院子里走去。   这样一来,周围的气氛便缓了下来,贾敏扶着贾母走在最前面,王熙凤则是往后看了一眼,才跟着贾敏走了进去。   后面跟着一干丫鬟婆子,黛玉则是被林家的丫鬟婆子们夹在中间。   王夫人和邢夫人走在最后,等一干人都进去了,她们还是刚刚走到院子门口。   “弟妹,我这才发现,这大姑娘才是老太太心尖尖上的人物啊。”说完她意味深长的朝王夫人看了一眼,就转身进了院子。   王夫人眼神蓦然间沉了下来,手中的帕子早已经被拧成了一团麻花。   “太太,我们也快进去吧。”周瑞家的在王夫人身后小声说道。   王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她再次的握紧了一下手,才吐出一口气来,往贾母的院子里走去。   第64章 见礼 黛玉刚进里屋,就见到贾敏已经被贾母拉到上首,在她左侧坐了。贾敏也不推辞,便挨着贾母坐了下来。   贾母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贾敏,便说道:“可是长大了些,眉眼都长开了,我恍惚还记得你刚出嫁时的样子呢。”   贾敏见贾母又要伤感起来,便连忙笑道:“都十几年了,我的玉儿都那般大了,若还是如从前那般,那我究竟成了什么了?”   贾母便点了点贾敏的头:“这脾气可没变,还是淘气的紧。”一边说着还一边往下面张望着,见到被丫鬟婆子簇拥着的黛玉,眼睛便蓦然间亮了,“这就是黛玉吧,来,走近点给外祖母瞧瞧。”   黛玉便站起身来,落落大方的往 贾母走去。   芷兰连忙铺了张垫子在黛玉身前,黛玉正要磕头,就被贾母一把馋了起来:“可不用这样,能见到玉儿,外祖母就很欢喜了。这一起一跪的,可别把人折腾累了。”   “又不是玻璃做的人,怎么就能累着。在扬州的时候,玉儿和皓哥儿就时时念叨着要到京中来给外祖母磕头,现如今您便全了他们这份心吧。 ”贾敏拉开了黛玉的手,黛玉便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这却是真心实意的,贾母不管怎么说也是贾敏的母亲,对贾敏有生养之恩。况且,书中的悲剧毕竟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如今绛珠仙子已经魂归太虚幻境,她不能把原著中的情节带入到自己身上来。   她现在身处的世界,并不是一本书而已,在她周围生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既然是活生生的人,便能有自己的意识。既然林家的命运都改变了,那么万事都可能有变数。   黛玉磕了头,便站起身来,却见贾母已经起身,由贾敏扶着走了下来。   贾母拉住了黛玉的手,让邢夫人和王夫人走过来,便道:“这是你大嫂子和二嫂子。”   这话自然是对贾敏说的,贾敏便和邢氏和王氏互相行了礼。只是贾赦先前的嫡妻在贾敏出嫁之前就跟贾敏比较亲近,邢氏是后来娶的续弦,不单是贾母看不上眼,贾敏也是看不上眼的,只是到底想着是自己的大嫂,明面上也不应该做出什么来,便应付着行了礼。   等到了王夫人跟前的时候,她便只是看了王夫人一眼,也相互之间行了礼,表情上也没表现出来多热络。   相互之间行了礼,又把黛玉拉到跟前说道:“玉儿,给你大舅母和二舅母行礼。”   黛玉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位舅母,邢夫人穿着栗色的漩涡纹锦缎绣裙,带着一套足金的头面,可见今日是刻意打扮过了的,只是看着终究显得老气了些。王夫人则是不同,虽然她衣裳的颜色也偏暗,但是却是暗花细丝褶缎裙,看着便显得年轻了些。   很显然,两位舅母是不在一个档次上的。   黛玉便恭谨的给邢夫人和王夫人行了礼。两人都虚扶了一把。   贾母又让站在一旁的凤姐儿过来,指着王熙凤道:“这是琏儿的媳妇,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破落户儿,你只叫她‘凤辣子’就是了。只是她心性好,平日里也耐烦来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   “老祖宗这可是给了巴掌又赏一颗甜枣,我倒是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凤姐儿便夸张的笑了一声,又朝着贾敏拜了下去,“我这里就先见过姑妈了,给姑妈道声好。”   当时贾琏迎娶王家姑娘的时候,贾敏就不怎么同意,认为王家教养的姑娘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而贾琏将来是要袭爵的,这样的媳妇摆不上台面。   只是如今见了凤姐儿,倒是改观了几分。性格爽直不造作,若是个识字的,便更好了。   她扶起凤姐,又让黛玉给王熙凤行礼。   黛玉抬起头也掠过王熙凤一眼,见她神采飞扬,浑身的衣裳首饰耀眼却不张扬,彩绣辉煌般倒真像是神仙妃子一样。   忙敛下神色见礼道:“琏二嫂子好。”   “好好好····”王熙凤侧了侧身子,没有受黛玉的全礼,又连忙扶起黛玉道:“妹妹如今已经七岁了吧,可上过学了,家里的姐妹们都是好相处的,住久了你便知道了。”   黛玉想着原著中的情景,便说道:“倒是跟着皓哥儿的先生上了几日学,现如今认识几个字罢了。”   “也好,也好。”说着又把贾家的姑娘们叫过来。姑娘们先是给贾敏行了礼,才和黛玉按照齿续大小相互见礼。   因为是平辈,年纪上也差不多,黛玉便不用忌讳,便大胆一些看了过去。这贾家的三个姑娘,却是很好区别的。比起其他二人来,迎春的身材稍微丰满一些,肌肤细嫩的像是在光中镀了一层,隐隐的发着细腻的光泽。   虽然看着似乎并不喜欢说话,但是却让人觉得十分亲近。让黛玉更加惊讶的是,三春之中倒是迎春长的最美。   探春则是削肩细腰身材高挑,若是迎春用柔美可以形容,那探春便是俊秀的别有一番味道了。   惜春看着却只有四岁左右的样子,眉眼间还没有长开,只是现今看着,便是一幅清冷的模样,到让黛玉有些侧目。   等一行人都相互见礼完了,贾敏才道:“皓哥儿先去外院拜见大哥和二二哥了,等他回来了,我再让他给母亲磕头。”   “好,好,合该是这样的。”贾母笑着连应了两声,才又转身问凤姐儿道,“宝玉可是回来了,不是说未时之前便会回来了么,最美现今都不见他来见见他姑妈。”   凤姐便拍了拍自己的头:“瞧我,这是见到姑妈回来高兴坏了,刚才平儿还进来跟我提了一句的。袭人打发人来说,宝玉刚进府,便被老爷叫去了,恐怕是老爷要让他见见皓哥儿呢,只是也不知什么时辰会回来。 ”   贾敏便笑道:“这正好,我正要带着玉儿去见大哥和二哥呢,顺路就把皓哥儿和宝玉带回来。”   邢夫人便道:“我便带着姑太太去一趟吧,老爷昨日听说姑太太回来,今日特意留在家里呢。”   “这也好,你去了就不必回来了,便留在家里照顾老大吧。”贾母便笑着说了一句。   邢夫人道好,便和贾敏、黛玉同乘了一辆车。出了西角门,往东经过荣府正门后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   等驾车的小厮退了之后,便有一个丫鬟打起车帘,邢夫人先下了车。又携了贾敏的手进入院中。   原来贾赦住的院子却是荣国府中花园隔断了的。进入三层仪门,就见到五间正房。厢芜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一墙之隔的地方轩峻壮丽,山石草木皆有。   黛玉便跟在邢夫人身后,借着芷兰挡住了众人看向她的视线,大胆的环视了这个院子一圈。比起刚才经过的地方而言,这个院子却也是小的可怜呢。   本来贾赦是贾家的长子,将来的爵位也是贾赦来袭,但是象征着宁国府主人的荣禧堂却给了二房,贾赦却蜗居在这么个地方。   这是贾母的决定,虽然碍于孝道,贾赦不敢多加置喙,但是心中必定是窝火的吧。   正想着的时候,便进入了正室,早在正房里候着的一干人就围了过来。黛玉看着她们的容貌,个个都是年轻貌美的,又想到原著中贾赦的性子,便揣度着这些必然是贾赦的姬妾之流。   那些姬妾们迎着邢夫人,让人给贾敏和黛玉上茶,又七嘴八舌的说要贾敏和黛玉坐,一面又说赶紧去外面的书房去请贾赦出来。   贾敏对尚且是继室的邢夫人都不怎么看得上眼,何况是这些不自重身份的姬妾。见那些姬妾丫鬟们人人都争着说话,便把书中的茶盏重重的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都给我闭嘴,谁教的你们规矩!主母都没说话,你们这些不相关的人多什么嘴,再多说一句,我便要掌嘴了。”   那些姬妾丫鬟们便都闭了嘴,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唯恐贾敏真的会这么做。而邢夫人则是木头一般的低着头站在原处,黛玉个头小,自然看到了邢夫人嘴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没过一会儿,贾赦便 匆匆出来了,那些姬妾丫鬟们便一股脑的围了过去。   贾赦却不像平日里那般对她们温情款款,连忙呵斥走了她们,才走到贾敏身边,声音里便带上了一份激动:“妹妹!”只是这一声叫完,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贾敏便行了一礼,又把黛玉拉到贾赦跟前:“这是你大舅舅,快给你大舅舅行礼。”   黛玉心中纳罕,原著中黛玉进贾府来拜见贾赦,贾赦推说见了难免伤心避而不见。黛玉心中认为这只是借口而已,正揣度着贾敏和贾赦之间自然是没多少情分。只是现今看来,贾赦和贾敏之间的感情似乎还尚可。   虽然心中在想,但是黛玉还是行了礼,却见那贾赦道:“之前外甥便过来了,说要去见二弟,我便让他走了,正想着妹妹什么时候过来呢。外甥倒是和妹婿相像,姑娘倒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说着贾赦又吩咐伺候的丫鬟换了新茶过来,和贾敏对着面坐了,说起了话来。   第65章 初见 贾赦和贾敏说了几句闲话,便说让邢夫人去张罗着,大意是要留饭了。贾敏连忙推辞,说还要带着黛玉去拜见贾政,又说还要带着皓玉去给贾母磕头。   邢夫人便按照贾赦的吩咐,亲自送出了外仪门,看着贾敏和黛玉上了马车,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程,便驶进了荣府停了下来。跟着伺候的那位嬷嬷印着贾敏和黛玉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便进了仪门。院子里五间正房,布局景致更甚于贾母的院子。   黛玉躲在芷兰身后随处看了看,景致虽然好,但是亭台楼阁比起处处讲精致的扬州来,也差的不是一分半分。黛玉无心看下去,便紧紧地跟在贾敏身后,不再东张西望。   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是“荣禧堂”。黛玉这才知道这里就是荣国府的主屋了,代表了荣国府的权力中心。   黛玉看着上头的三个大字,心中不禁冷笑了一声。即使贾母偏爱贾政,让他住进荣禧堂,但是贾政绝对应该知道住进荣禧堂代表了什么,若他是个知事的,便应该万般推辞,而不是顺水推舟了。   这主院果真是和其他地方不同,贾敏抬起头来朝着四周看了看,这屋子在她出嫁之前还是贾母在住着,她在这里进进出出了十几年,比别处当是多了一分感情。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贾敏便在最上首坐了,又吩咐黛玉坐下来。   荣禧堂的丫鬟们上了茶,贾敏和黛玉便只端着润了润唇便不再喝了。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青色纱裙的小丫鬟上来说道:“回姑太太,二太太在东面的耳房呢,奴婢带您过去可好。”   贾敏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眼睛便往上抬了抬,才缓声道:“倒是不急着见你们太太,我是带玉儿来见她二舅舅的,你叫个传话的人去外书房一趟,请了你们二老爷过来,就说我在这正堂等着。”   那丫鬟低头应了,在贾敏的注视下,硬着头皮从正门出去了。   黛玉偷偷地看了贾敏一眼,见她神色间并无异常,便又垂下头来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她跟原著中的黛玉不同,上有父母,下有弟弟,不用寄人篱下。林如海如今是二品大员,林家世代清贵,没有人可以低看她;贾敏是贾家外嫁女,此时自有贾母真心护着她。   她只需要跟在贾敏身后,贾敏吩咐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不是表现得太出格,贾敏自然会替他圆了所有的事。   还是有亲娘好啊!在黛玉由衷的发出这么一声感慨的时候,便有人打了帘子道:“二老爷来了。”   贾敏便连忙站了起来,黛玉瞧见了,便也放下手中的茶盏,跟着贾敏站了起来。   “二哥。”贾敏上前行了一礼,又对跟在她身后的黛玉道,“玉儿,来给你二舅舅行礼。”   黛玉行了一礼,贾政安然受了。少时,丫鬟又送了茶上来,贾政便坐下来和贾敏话了话家常。到最后,贾敏见似乎没什么话可以讲了才对贾政说道,“二哥,皓玉可是在你这里,母亲让我顺道接了他过去吃晚饭呢。”   说起皓玉来,贾政刻板的脸色便松动了一点:“早已经跟着宝玉回老太太那里去了。说起来,皓玉这个孩子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少来见大时,将来必定是如妹婿一般,是个有造化的。比起我那个孽子来,可是好上千倍万倍。”   大堂通向里间的那道帘子便动了动,王夫人站在帘子后面,脸色气得青白。她之前的本意是把贾敏晾一晾,再让她亲自来东边的屋子来见她。却没想到贾敏压根就不在乎她,直接让丫鬟去请了贾政过来。   她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进来,等去请贾政的那丫鬟回来回了话,王夫人便急忙赶了过来,正好就听到了贾政的那番话。   自从贾珠死了之后,王夫人就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况且他始终认为贾宝玉含着玉出生,将来必定是个有造化的。平日里就溺爱得紧,捧在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即使这样说宝玉的是贾政,王夫人心中还是莫名的上火起来。   见着贾政似乎还想着借贬宝玉来夸赞皓玉,王夫人气的一摔帘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那一厢里,贾敏又跟着谦虚的说了几声,才向贾政告辞,唯恐贾母等得心焦。   一行人便又沿着原路回了贾母的院子,兜兜绕绕一圈,申时都已经过了一刻钟。等她们进了贾母的院子里的仪门,早已经有几个丫鬟婆子在哪里候着了,见到贾敏一行,有个丫鬟才赶忙上前说道:“姑太太和林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告辞还在念着呢,一定要我们来这里守着。若是再不回来,恐怕都要去二老爷那里要人呢了。”   贾敏听了便笑了出来,黛玉细细一看,却还是依着之前的大概印象认出来那个说话的丫鬟是鸳鸯。   鸳鸯长着一张鹅蛋脸,五官秀气,确实是有几分颜色,难怪贾赦最后会打上她的主意。贾敏却是没有黛玉这千丝万缕的想法,连忙说道:“那就快进去吧,皓哥儿可是先回来了? ”   鸳鸯在前面带着路,一听到这话,便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不减:“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老太太拉着他的手不肯放,一直和他说着话。看样子,竟然是比疼宝玉还要厉害上几分呢。”   贾敏脸上笑意更甚,黛玉却依然是垂着头跟在贾敏身后,只是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贾母看在贾敏的面上疼爱皓玉是不假,只是这份疼爱永远都不会超过贾家的凤凰蛋贾宝玉。现如今林家刚上京来,贾母和贾敏也是十几年之后再重逢,对皓玉难免要热络些。   先前便有了几个丫鬟来里屋报了信,皓玉早已经等在门口,见到贾敏和黛玉。便连忙行了礼。   进了里屋,黛玉才看到屋子都坐满了人除了邢夫人和王夫人之外,中午时见过的人都在,还多了几张不认识的面孔。贾家的姑娘们坐在下方的一溜椅子上和前面的一个媳妇子说着话,凤姐儿坐在最前面,不时的在三春那里插几句话,又间或性的和贾母说几句话。   而最上首则是坐着贾母和一个八、久岁的男孩,那人依偎在贾母怀中,不知说了什么话,惹得贾母大笑起来。   黛玉看其衣着打扮华美异常,便猜到了那是贾宝玉,不免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却见那人确实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黛玉所见的男子之中,五官俊美者有之,比如周铎,单论长相,周铎确实比贾宝玉要俊上几分。   只是肖展也好,赵渊也好,周铎也好,甚至于年纪更小的皓玉。他们虽然都是世家子弟,但身上散发的是硬朗的气息。这个贾宝玉俊美确实是俊美,但不知是不是在内宅厮混多了,这种俊美便带上了三分阴柔。   黛玉在这一瞬间便开始质疑贾家教养人的方式了。   皓玉如今只有五岁,林家的人口虽然少,及至皓玉这一代,已经只剩下他唯一一个男丁。即使是这样,皓玉也没有让人说是长于妇人之手。三岁时就请了名满江南的曹先生,林如海每隔一日便要把皓玉唤到书房去考较他的功课,等皓玉再大些了,还要去林如海的书房给林如海念书。   这念书一事,这几年倒是黛玉在做。递上去的折子,下属呈上的密奏,只要不是太过机密的,黛玉便都会知道。这是教一个世家子弟怎么处事,怎样在官场为人。   而贾家,贾宝玉长在内帏之中,长到这么大了还未进学。贾政要么不管不问,一过问则是打骂。   贾家的姑娘的教养更是奇怪,贾母要把贾家剩下的三个姑娘养在膝下,亲自教养她们。她是一品诰命,贾家的姑娘由她教养自然是好事。   可是原著中除了探春管过一次家,剩下的两位姑娘,迎春懦弱,被自己的奶娘贪墨了银子都不吱声。惜春胆小,性子又清冷。贾家的姑娘跟贾敏比起来,哪像是有长辈教养的样子。   “你们可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可是要去要人了。”贾母头一转,就看到进屋的三个人,连忙推了推腻在自己身边的贾宝玉,“宝玉,这皓哥儿你是见过了,还不去见见你林家姑妈和你林妹妹。”   贾宝玉方才从贾母怀中抬起头来,眼睛往下方看了一眼,就快步的从上座上跑下来,对着正中间贾敏行了一礼:“林家姑妈好。”   贾敏便把他扶起来,暗中细细的打量了一眼,心中想着模样果然不错。又想着要在京中待上十天半月的,倒还可以看看性子怎样。   贾宝玉这才把眼睛看向黛玉,黛玉年纪小,便先给贾宝玉行了礼。贾宝玉回了礼之后,又看了黛玉一眼,歪着头笑嘻嘻的说道:“这个妹妹,我似乎是见过的。”   第66章 剧情 黛玉听到贾宝玉的那句话,还在笑着的面部表情顿时就凝在了一处。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在原著中,贾宝玉似乎也说了这句话。但是那是因为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有前世的情缘,在初见的时候才会觉得似曾相识。   但是绛珠仙子的魂魄已经去了太虚幻境,她和神瑛侍者完全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贾宝玉还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从小被贾敏教导着,林家又是诗书传家,规矩礼仪自然是不会少学的。虽然她和贾宝玉年岁尚小,又是表兄妹,也不会有人编排些什么,但是贾宝玉这样说,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孟浪了些。   果然 贾宝玉刚说完,贾敏的眉头便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只是碍于贾母在一旁,刚想说些什么,又立刻收了回去。   见贾敏脸色不太好,黛玉心中已经在偷笑了。   贾母前两年说要亲上加亲的那封信,虽然贾敏一丝都没有透露,但是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不透风的墙。陈嬷嬷的口风也紧,只是在临上京前,便在黛玉口中微微透露了只言片语。虽然都是些模棱两可的话,但是黛玉知道书中的剧情,也多少猜到了几分。   贾母想亲上加亲,但是贾敏毕竟是更加疼爱自己的儿女,便要趁着这次上京的时候看一看贾宝玉的模样性情。   只是刚才贾宝玉的那一句话,便在贾敏心中扣了不少分了。而且贾母还丝毫不觉得贾宝玉说错了些什么,神色间变得越见欢喜了:“这又是胡说了,你林妹妹跟着你林姑妈住在扬州,想来都还未曾出过远门,你又是从哪里见的她?”   贾宝玉便笑了笑,正想说话,就听到黛玉道:“我面相肖似母亲,母亲又和外祖母和两位舅舅有几分相似,表哥或许就是平日里看多了外祖母和两位舅舅的样貌,才会觉得我面善。”   “正是这个道理。”贾敏连忙补上了一句,贾母也点头称是。   贾宝玉心中疑惑,恍惚中觉得不应该是黛玉说的这般。但是见众人都点头附和,便笑了一声,也不再想了。   贾母便又拉着贾敏到上头坐下了,黛玉和皓玉便相携着坐到了三春对面的那一溜椅子上。贾宝玉瞧见了,附在贾母耳边说了些什么,贾母说了一句“去吧”,他便欢欢喜喜的跑到了黛玉和皓玉这一处来。   这时那个面生的媳妇子便上前了一步,走到了贾敏的跟前便拜了下去:“见过林姑妈。”   贾敏便笑着朝贾母看去,贾母便说道:“这是珠儿的媳妇李氏,前两天兰儿染上了风寒,她便一直近身照顾着,因此中午的时候未曾出来。”   贾敏便点了点头,又把黛玉和皓玉唤过来给李纨行礼。相互之间熟悉了一遍,贾敏便唤了陈嬷嬷和映荷进来:“我准备了一些表礼,之前因为要带着玉儿和皓玉拜见各位长辈,慌忙之中怕出了什么岔子。如今趁着人来的齐,还是早些了了这桩事。”   陈嬷嬷带着两个抬着箱子的婆子进来,映荷和芷芳手中也抱着一个箱笼。   无外乎是寻常的表礼。只是作为长辈,贾敏便给姑娘们各加了一套金镶玉的头面,又给贾宝玉和贾兰加了一套文房用具。   待到贾宝玉从芷芳手中接过见面礼,交到跟在一旁的丫鬟手里,又转了个身在黛玉前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黛玉正在问皓玉去两个舅舅那里的情形,正说到贾政一见面就考校起皓玉的功课来的时候,就听到贾宝玉道:“妹妹可曾读书?”   “上过一两年学,只是认得几个字而已。”黛玉正听皓玉说的入神,冷不丁被打断,就随口敷衍的回答了一句。   贾宝玉显然不死心,也没有听出黛玉话中带着的敷衍,脸上还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那妹妹尊名是哪两个字?可有表字?”   黛玉说了自己的名字,又说自己没有表字。   等她那句话说完,黛玉才恍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原著中的那个起表字的片段么。刚想补充几句,便听到贾宝玉略带兴奋的声音:“我送妹妹一妙字,这‘颦颦’二字极妙。”   他刚想开口解说什么,便听到皓玉皱着眉道:“表兄这举动可是大为不妥。素来表字都是成年的时候由父来取,表兄如今这般,可是越俎代庖了。”   贾敏虽说再和贾母说着话,但是也会下意识的观察黛玉和皓玉那边的情况,贾宝玉声音不算小,贾敏那里自然是听得清楚的。待听到贾宝玉说要给黛玉起表字的时候,贾敏眉心都皱成了一团。   皓玉话还未说完,便站了起来:“况且这‘颦’字,本是蹙眉之意,本来给闺中的女儿起表字就含祝福之意。表兄这一行为不妥,所起之字更是不妥。”   贾敏见皓玉这般说,便又转了头,不再往黛玉和皓玉那一处看。   她自己的子女性子怎样,她是最清楚不过的。黛玉性子看着异常的温和,但是心思重,心中千回百转的有时连她度、都猜不透。皓玉虽然看着一团孩子气,但是做事有主见,跟着曹先生上了两年的学,先生也是多加夸赞。况且林如海每日里也会教导他一二,不至于养成了曹先生这般异常耿直的性子。   她嫁到林家十几年,只得了这么一双儿女,但是他和林如海早已经不再羡慕他人儿孙满堂了。   贾宝玉听完皓玉的话,面上便有些讪讪的,只是红着脸不说话。   皓玉见如此,便笑道:“表哥也是一番好意,倒是皓玉这般显得鲁莽了,这里给表哥赔罪了。”说完他便对着贾宝玉作了一揖。   贾宝玉是孩童心性,况且不是个记仇的,见皓玉这般,便慌忙扶了他起身,连声道“不敢”。   探春便笑道:“林表弟可是来得正好,宝玉平日里最爱杜撰那些有的没的,偏偏还振振有词的。如今你一来,他便词穷了。”注意着这出戏的人便都笑了起来。   贾宝玉顷刻间就忘了之前的尴尬,只是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正说着,突然话音一转,又朝黛玉问道:“可也有玉没有?”   众人都是听得一头雾水,黛玉却在心中哀嚎了一声——这顽固的剧情,到底有完没完?   “有的。”黛玉立即回了一声,怕久了多生事端。   贾宝玉脸上的表情便有些欢喜:“平日里家中的姐妹都不曾有玉,就单我又,现如今妹妹也有了,甚好甚好。”   黛玉便敷衍的笑了一声,又听那贾宝玉道:“妹妹可能给我看看你的玉长什么样子?”   “哦,从扬州来到京中太过匆忙,玉就留在家中,忘记带了出来。”黛玉泄气般的叹了一声,这个贾宝玉还真是难缠,如若不做点什么,他恐怕就要无休止的问下去了。   这个时候出卖自己的弟弟,黛玉丝毫没有负疚感。她站了起来,对皓玉说道:“皓玉你陪着表哥说说话吧,我去母亲那里看看。”   皓玉苦着脸,目送着黛玉起身离开,见贾宝玉似乎想跟上去,便立即站起身道:“表兄先坐下来吧,今日我去拜见舅舅的时候,舅舅说???”   贾宝玉听皓玉谈起了自己的老子,面上一苦,还是垂着手坐了下来。   屋子里换了几次茶,便到了摆晚饭的时间了。凤姐提醒了贾母一句,贾母就说现在便让厨房里传饭。凤姐领命下去了,一刻钟不到,厨房里便说已经准备好了。因林如海在申时就从肖家的本家过来见贾赦和家政,贾母便在二门外开了一席来招待他。   贾母见二门外已经摆了饭,就催着宝玉和皓玉去二门外,又让丫鬟去通知王夫人过来。   少顷,王夫人便进来了,那些丫鬟婆子们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李纨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   贾母便挪到塌上坐了,又拉着贾敏在她身旁坐下。贾敏也没有扭扭咧咧的推辞。两边各摆了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看了一眼贾敏的神色,便也坐了上去。   之后贾家的姑娘们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王夫人站在贾母身边伺候着,李纨和王熙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大略数过来也有十几个,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京城中的菜色口味自然和扬州那边大不一样,这倒还没什么打紧的。只是在林家,讲究的是养生之道。平日里的菜品主要是以清淡为主,到了贾家来,突然之间变成了以大鱼大肉为主,黛玉倒是真心的吃不惯。   她见贾敏也只是每道菜略伸了几筷子,就只吃面前的那几道显得清淡一些的,就效仿了她的做法。   寂然饭毕,就又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贾敏在贾家长大,自然知道贾家的规矩习惯,进府之前也叮嘱过黛玉这些。又说跟林家的习惯大相径庭,便也只是做做样子就好了。   遂黛玉用茶水漱了口之后,再次端上来吃的茶便只是沾了沾唇便放了下来。   第67章 百态 饭毕,贾母便吩咐凤姐再去拾缀拾缀给林家住的那个院子。其实,从接到林家要上京的消息之后,贾母就开始吩咐人收拾出院子,今日已经是第三次催着人去了,可见对于自己的女儿,她是极其用心的。   这次是叫的鸳鸯,鸳鸯站起来应了一声便要走,却被贾敏叫住了。   贾母不知所以的看着贾敏,却见她说道:“这之前没跟母亲说清楚倒是我的不对了,这院子就不必让人去收拾了。林家在京中有宅子,平日里就有人在照料着,上京之前我还特意打发人重新修葺了一遍。”   贾母的脸色便是一沉:“府中多的是空院子,何必麻烦要重新修葺一遍府邸。况且这新修的院子,气味也不大好,倒还不如住在府中便利。我已经让你二嫂把沁柳园收拾出来了,离我的院子也近,咱娘俩正好也可以多说说话。出了后门走一个长廊就是后街,姑爷出门也方便的很。”   贾敏便有些为难,她想了想,才说道:“这倒不是我不想住在府中和母亲多亲热亲热,只是老爷毕竟是二品大员,若是上京来住在亲戚家,知道的会说咱们亲近,那不知道的恐怕就编排的难听了。”   黛玉低头闷笑了一声,见自己实在是忍不住了,连忙拉了芷兰挡在她身前。   贾母也着实为难:“这倒也是,姑爷毕竟是二品大员,若是上京来住在亲戚家,难免招人口舌。”   “要不,让老爷独自回林府,我带着两个小的留在这里?”贾敏便试探性的说了一句,却立即遭到了贾母的反对。   “这怎么行,这京中的宅子还是不久前才修葺了,无人主持中馈,怎能让姑爷独自住着。”说完她便在暗地里狠狠的瞪了贾敏一眼,“只是黛玉和皓玉便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吧。”   说完她也不等贾敏出声,便转头对鸳鸯道,“你亲自去沁柳园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打发人收拾好了。”   鸳鸯应了一声,这才出了屋子。   贾敏见到贾母的眼神,便笑了笑:“这也好,我便把陈嬷嬷留在这里。”说完又嘱咐了黛玉几句,又说待会儿可是要让人把皓玉从前院带进来。   屋子里的气氛便松快了一些,不一会,外间的宴席也散了,贾敏便带着芷芳和映荷去了前院。又让打发人把林府的马车套上,接了林如海便一起去林家在京中的宅子。   贾敏走了,贾母便独留了贾家的姑娘们和黛玉在一旁说话,凤姐先前就跟着鸳鸯一起去看院子了,贾母便打发了王夫人和李纨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王夫人则是巴不得赶紧离开,带着周瑞家的,就气冲冲的上了马车。   而李纨则带着自己的丫鬟素云,面无表情的从抄手游廊下走过。   说起李纨来,她也是个命途多舛的。当年她嫁到贾家来,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李家也是书香传家,只是李纨之父思想上有些迂腐,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竟然也只是认得字而已。   当年贾代善还在,贾府说了她这一门亲事,无外乎就是因为他父亲的官职,对于贾珠走科举之路有益。   只是王夫人是个不懂的,她嫌自己儿子的亲事自己完全做不得主,因此对贾代善挑回来的这个儿媳妇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是嫌弃她们家的门槛低了,就是嫌弃她嫁妆太少,家底不丰。   好在贾珠是个争气的,也知道心疼人,往日里也对她百般宽慰。她看在贾珠的份上,自然是忍着一口气,反正日子还过的下去而已。   只是没料到贾珠突然病逝了,王夫人怪她没有照顾好贾珠,差点就休掉了这个儿媳妇。好在李纨这时却诊出了喜脉,好歹是第一个重孙,贾母便让王夫人多加收敛一些。   李纨心中的苦却也不知道向谁诉说,贾珠的死王夫人却也是要付很大的责任的。贾珠被贾家人寄予了太大的厚望,一天里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在背书做文章,加之连续两次都名落孙山,心中存着一股郁气。   那日里从先生家中回来,便有些发热了。只是他还要做先生给的一篇文章,便在书房熬了一宿,第二日便烧的吓人。等大夫一赶来,早已经是油尽灯枯了,靠独参汤吊了几个月的命,最后还是走了。   贾珠说是病死的,倒不如说是被贾家给逼死的。   贾珠死后,李纨也心灰意冷,独自带着贾兰。只是贾兰好歹也是宁国府的长子嫡孙,所受到的待遇却也只能说比贾家的庶子贾环好上那么一些。   平日里老祖宗有什么好的,王夫人有什么好的,便是会想到贾宝玉。贾兰这次病了,老祖宗也只是打发人来看了看,王夫人竟然是问都没冲过,怎能叫李纨心中没有怨气。   算了,她也不求老祖宗和王夫人的青眼。李纨想着,只要带着贾兰在这宅子中平平安安的长大便好了。日后要是得了功名,也不枉自己为了他辛苦一生。   “大奶奶,您回来了。”屋内的碧月打了帘子,李纨刚进到里间,就听到碧月说道,“您刚出去不久,姑太太便打发身边的丫鬟送了东西过来,说是给兰哥儿的。”   说完碧月便走到床边的柜子上,郑重的捧出了一个匣子,放到了李纨跟前的桌子上:“我见着光是装着东西的盒子都是好的,不敢贸贸然的放在外面,便收到柜子里去放着了。”   李纨疑惑的打开了匣子,却见里面放着几本书册子。她拿出来一看,却是几本名家的拓本。虽说不是真迹,但是名家的拓本现如今也是千金难求,贾兰正是练字的时候,若是有这些,自然是助力。   “姑太太说,兰哥儿跟皓玉一般大,正是练字的时候,她说也不知道兰哥儿是不是得了更好的,送过来也是算是一片心意。”那个叫碧月的丫鬟便把芷芳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纨怔愣愣的看了那个匣子一眼。半年前贾兰刚刚习字,她便去王夫人那里央她问二老爷要一本字帖来。等了半个月,才等到金钏送来了那本极其普通的字帖。又带了王夫人的话,说贾兰年纪还小,先用这个临摹着,等日后淘换到了好的,便再换了去。   只是她路过贾母院子的时候,便听到袭人跟鸳鸯说宝玉最近得了一本名家字帖,今日里正在练着字呢,只是以他的性子,多半也就能坚持个三五天。   李纨听到这番话,心中郁结,病了大半个月才好。   “刚才我把这字帖给兰哥儿看,他可是高兴坏了,要不是我阻了他,又把匣子拿到大奶奶屋子里来了,兰哥儿说不定这会儿已经爬起来练字了呢。”碧月见李纨神色间似乎有异常,便说起贾兰来了。   想到委屈处,李纨差点就哽咽了出来。好在她知道分寸,只是低头掩饰了一下,才打发两个丫鬟出去。   临到碧月快走出门口,她又想起什么来,赶忙叫住碧月:“这字帖是大家都有,还是只给了兰哥儿一人?”   碧月自然清楚李纨话里的意思,便笑了笑:“我也问了送东西来的丫鬟,姑太太的原话是,宝玉已经七岁了,恐怕字都已经定了性子,便不敢贸然的送这些东西。”   李纨便笑了一声,才打发碧月出去。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房间里良久,直到漫天的彩云全部燃烧殆尽,夜色悄悄的降了下来,李纨才倏然站了起来,推开门往贾兰屋子的方向走去。   相对于悲喜交加的李纨来讲,王夫人可谓是气的七窍生烟了。   还不待关严实了房门,她便摔了一个杯子:“出嫁前要我伺候着她,出嫁后还要我伺候着她帮她布菜,还真亏得她有脸面吃的这样安然。她那一双儿女也让人恼火,那个什么皓哥儿哪比的上我们宝玉,瞧老爷把他夸的。我的宝玉可是含着玉出生的,光这一点就比林家的那个小子好上不知多少倍。”   周瑞家的站在一旁,连忙掩实了房门,才点着头附和着。   “还有林家的那个丫头,跟她娘一样,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偏偏还一副傲气的样子!”王夫人气的心口发疼。   贾敏出嫁之前,王夫人便要伺候着婆婆,伺候着小姑。贾敏当时性子直,几次三番的顶了王夫人,贾母又是个护短的,也因为贾敏几次当众给了王夫人几次没脸,王夫人的恨意便越积越深了。   等王夫人当了家,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当家做主了,却没想到贾敏刚刚回来,她便又要像从前那般去伺候着贾母和贾敏。她房中还有个庶女在看着呢,没得叫赵姨娘心里笑话她。   越想心中越气,王夫人喘了两口气,才恨恨道:“听说前几年都病的下不来床了,怎么不病死算了,省的我也受那么多冤枉气。”   “太太何必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就是为了大姑娘和宝玉您也要好好保重啊。”周瑞家的见王夫人心中的那口气终于出来了,便终于上前劝了一句。   说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王夫人脸上便带了笑意:“可不是,我可不能平白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怎么林家进了京,薛家却还是没有消息呢?”   “正想跟您说呢,酉时那会儿便来了信,姨太太都已经到码头了,只是蟠哥儿又惹了事,现在耽搁在那里了呢。”   王夫人连忙站了起来:“可是说了是为了什么事,若是不好办,便拿了老爷的帖子……”   “没什么大事,姨太太说不打紧,明日一早便往府上来了。”   第68章 送人 原来这薛家比林家还要提前从金陵出发,按理说要比林家早到些京城。只是薛家上京并不是为了朝贺,因此也不像林家那般日夜兼程的。   加之那薛家的薛蟠却是个毛躁的性子,每每船一靠岸,便爱带着小厮去城中玩闹,所以薛家也就耽搁了一段日子。   好不容易来到直隶,刚刚弃船上了岸,薛蟠便又惹了一宗事。   说起来这薛蟠也只是十几岁的年纪,却不知被谁挑唆着学着喝花酒。这次的事情便是他独自去了码头近处一个窑子里喝花酒,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公子看上了同一个粉头。大概也是喝了些酒,便忘了薛姨妈让她少惹些事情的话,竟然跟那位公子争执了起来。   那京中的公子是个文弱书生,自然比不得薛蟠这个傻大个儿,打起来的时候就被薛蟠用椅子砸中了背,幸好没有像金陵城的那个一般被打死。   只是那公子的家人却不依不饶起来,直言要去告官。   薛蟠的母舅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前段时日便奉旨出都查边,薛蟠的气焰正是足的时候。事情正要闹大,却是薛宝钗苦苦的求了薛姨妈,又管束着薛蟠,才不至于让薛家在进京时又惹上什么烫手山芋。   这样一来,便在京城附近的城镇多待了几日。   王夫人听完周瑞家的说的话,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个蟠儿也真是胡闹,他也可怜,妹夫去的早,却也没人教他这些。这次来咱们府中了,可是要让老爷好好管束一下他的性子,不能再这般胡闹下去了。”   周瑞家的心中嘀咕着薛蟠这样胆大包天的,却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变的。   却听到王夫人又说道:“幸好这次审案的是那个贾雨村,他又是受了咱们老爷恩惠的,自然是不敢定蟠儿的罪。那个家仆不依不饶的还不是想多讹些钱,妹妹也是。讹钱的话给他便是,何必又闹出这些风波出来。”   周瑞家的便点着头道:“定是那人心太大了,姨太太才不肯的,没得纵了那人,三五不时的便来闹一场。”   王夫人便点了点头,周瑞家的见自己猜中了王夫人的心思,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不管王夫人和周瑞家的说的这些,却说她们口中的这个贾雨村,却也是一桩巧事。   当初黛玉催着林如海把曹先生请过来,就是为了和谐掉贾雨村。她想着若是贾雨村没有因为林如海的引荐找上贾政,便也不会补了缺去了金陵应天府,那么薛蟠和甄英莲这桩事情或许有变数也不一定。   看原著的时候,她无疑是同情这个甄英莲的。明明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却偏生被人贩子拐了去,小小年纪就颠沛流离,后来还被买做了丫鬟,又给薛蟠这么个混子开了脸做妾。   她没有能力救远在金陵的甄英莲,和谐掉贾雨村却是一举两得的方法,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却没想到在这贾雨村身上也出了变数。   这贾雨村没了林如海的这道关系,却去了江南另一家和贾家扯着关系的人家中做教书先生,最后还是顺着引荐到了贾政跟前。贾政见他学问确实是不错,况且又是同姓,便帮着他疏通了上下之间的关系。   于是就如同原著中写的那般,他还是补了应天府的缺,又审了薛蟠的案子。   两人又讨论了一下这薛家的事情,见天色晚了,周瑞家的便起身离开了。   又说这贾母屋子里,皓玉和宝玉都已经从二门外回来了,贾家的姑娘们和黛玉也在陪着贾母说话。就连凤姐儿,也从沁柳园里赶了回来。贾母虽然爱热闹,但是经不住年纪大了,况且初更都已经敲过了,便有些乏了。   凤姐素来就是会察言观色的,便笑道:“老祖宗今日又是哭又是笑的,现今也乏了,咱们还是走吧。到了明日,咱们一早就来这里守着,说笑一天都行。”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贾母就指着王熙凤道:“你这丫头,可真真是……”还没说完,自己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鸳鸯,那沁柳园既然收拾妥当了,你便带着林丫头和皓哥儿去吧,小心着些,夜路滑,别出了什么岔子,灯笼多点几个。”贾母便转头吩咐身后的鸳鸯,又看了看黛玉和皓玉身边带的丫鬟,“你们每人只带了两个丫鬟来,人手恐怕不够,就让鹦哥和翡翠跟去伺候着吧。”   黛玉心头一顿,连忙走到贾母身边道:“谢外祖母厚爱,只是我和皓玉身边的这两个丫鬟也伺候了我们几年了,到底是了解我和皓哥儿的性子,况且她们也都是好的。这鹦哥和翡翠,还是留在外祖母身边照顾着您吧。”   “这可不成。”贾母便拉了黛玉坐了下来,“你们这初来乍到的,容易让府中的人照料着,就是夜里饿了渴了,也好找到厨房要吃的和热水。”   “妹妹,这老祖宗给的,你便收下吧。我终日里眼巴巴的看着老祖宗,也没见她给个身边的丫鬟伺候伺候我呢。”凤姐便假意发酸的笑闹了一句。   贾母便笑了起来:“平儿难道不是个好的,你把平儿给了我,让鸳鸯去伺候你都是行的。”   “那我可不换的。”王熙凤连忙应着,又看向黛玉。   黛玉无法,只能说道:“只是我和皓玉都已经有了两个大丫鬟,又加之外祖母又使了六个扫撒的小丫头去院子,难免显得拥挤了些。若是人多了,夜里也睡的不安生。”   话间一顿,她就看了一眼皓玉才说道,“皓玉是男孩子,平日里恐怕出去的也多,屋子里放那么多丫鬟也不好。我们便从外祖母那儿要一个人,也还带着我们熟悉府中的情形。”   贾母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鹦哥儿,你便跟了林丫头去吧。”   话音刚落,贾母身后便走出一个小丫鬟,清脆的应了一声。又走到黛玉跟前,行了一礼。   黛玉往她面上看去,却见她面若桃花,倒是娇俏可人的紧。原著中黛玉进京之后,贾母也是把这个叫鹦哥儿的丫鬟给了她,黛玉又给她换了个紫鹃的名字。   说起来,黛玉却是不怎么喜欢原著中的紫鹃的。虽然素来说她衷心,一心只为黛玉着想,就是她还未变成黛玉之前,也是这般想的。   但是她变成了林家的林黛玉,又跟着贾敏学了几年的规矩,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礼数。   紫鹃固然是鼓励黛玉追求自己的爱情的,甚至于还暗地里暗示宝玉,黛玉可能是会回扬州的,害的宝玉又发了一回疾病。这样一样,固然能证明贾宝玉的真心,但是却也让黛玉在贾府之中处于尴尬的地位。   贾母会怎么看黛玉,王夫人会怎么看黛玉,贾府的众人又会怎么看待黛玉?   现在她身处的世界,礼数是足以杀死任何一个闺中的弱质女流。紫鹃在鼓励黛玉追求自己的爱情的时候,却没有想过她自作主张的做法已经把黛玉逼到了风口浪尖上。   况且,她并不认为紫鹃这般做是没有私心的。虽然她不能仅仅只从一本书之中就看出任何情意,但是却也不敢冒险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了。   黛玉正观察鹦哥儿的时候,便见贾宝玉小跑到贾母跟前说道:“老祖宗,这碧纱橱里面不是还空置着么,林妹妹便可以住在这里啊,正好和老祖宗也离得近一些。皓哥儿也可以和我一起住在碧纱橱外的床上,这样一来,人多也热闹一些。”   贾母便有些意动,黛玉慌忙道:“这院子里已经收拾出来了,况且我和皓玉又带着那么多的丫鬟婆子,若是都安置在这边,恐怕就吵的外祖母不得安生了。”她向皓玉使了个眼色,又说道,“况且这沁柳园离外祖母的院子也近的很,白日里走动也方便。”   皓玉也连忙上来说着,也是说会吵到贾母。   贾宝玉便笑了笑:“我只觉着与林妹妹和皓哥儿投缘,想着多亲近亲近,却没想到老祖宗,着实是不应该。”   这件事情便这样作罢了。贾母吩咐众人都散了,黛玉和皓玉就带着一干丫鬟婆子由鸳鸯引着往沁柳园里去。   送走了鸳鸯,黛玉先让芷兰和鹦哥儿带着回她的屋子,又让王嬷嬷管着这院子里的小丫鬟。今日晚了,就不一一见过,明日再带到跟前来熟悉一遍。吩咐完之后,却只带着春绯往皓玉的屋子里去了。   鹦哥儿往黛玉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听到芷兰说道:“姑娘爱操心,可是吩咐皓哥儿好多事呢,咱们就先进去吧。”   鹦哥遂点了点头,跟在芷兰身后往屋子里去了。   皓玉房中却有陈嬷嬷在照料着,黛玉看了一遭,见没有什么好帮忙的,就带着春绯原路返回。她和皓玉的屋子在一个大院子的南北两侧,中间被一道墙隔了起来,墙中间留了一道圆拱门以供出入。   跨出了那道圆拱门,黛玉见前面打着灯笼的小丫头隔得有些远,便在春绯身边悄悄说道:“春绯,你注意着外祖母给的那个叫鹦哥的丫鬟,只是稍微留心些,莫要声张了。”   春绯似乎并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只是看了一眼前面提着灯笼的丫鬟,低声道:“姑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第69章 思量 直到二更,黛玉依旧没有睡着。今日是芷兰值夜,她是一根筋的人,值夜的时候连打个瞌睡都不会,黛玉也不想弄出声响引得芷兰过来,便动也不动的躺在原处。   她心里存着事情的时候,是睡不着的,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她还是来到了京城,来到了贾家。这是红楼梦故事展开的地方,心中,有了它这个异世的魂魄,红楼的世界发生了明显可见的变化,或许还有更多隐藏起来的变化被她这只蝴蝶煽动着。   最起码,林家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皓玉活了下来,已经长到五岁,过了小孩子最容易夭折的年龄。贾敏的身子虽然没有好完全,但是每年的春天都不会再发病,比起从前来,更是好上了很多。就连在原著中可能会一直做清流的林如海,现如今也为了一家人改变了决定。   林如海投奔得晚,新皇也许不会太过器重他,但是林家这百年的家业算是保住了。不管怎么样,林家在如今的政治格局中算是比较安全的。   皓玉读书认真,又有林如海这位探花亲自教养,想来日后也能自己搏一个锦绣前程。反观贾家,这水实在是太深了。之前六皇子势大,贾家一直都是巴着六皇子这条船的;这还不放心,又迎娶了秦可卿,往大皇子的方向靠了一点。   最好笑的就是,当初元春误打误撞的被指给三皇子的时候,贾家可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但是如今上位的人却正是谁也没想到的三皇子。   原著中元春最后是封了妃的,份位还不低,最后才有了贾家的省亲的大观园。黛玉心中好奇的是,新皇对于贾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历来上位者最讨厌的就是墙头草,因为在关键时刻,往往都是墙头草在背后捅刀子。   王子腾是早就投靠了三皇子的,至于是什么时候投靠的,林如海都不怎么清楚。只是在六皇子宫变的时候他临阵倒戈,新皇刚即位的时候就要安排他去守边。   要知道新皇登基的时候边界最容易乱,新皇让王子腾去巡边,自然是因为信任他。而这个王子腾,却是站在金陵四大家族金字塔顶端的人。   四大家族根连着根,今上既然信任王子腾,短期之内必然是不会为难贾家的。只是帝心难测,三皇子既然能蛰伏那么多年,可见心性之隐忍。   他如今还要靠着王子腾手中的兵力来维持京中的稳定,庆帝还留着一口气,出于孝道他现在也不能大刀阔斧的改变朝廷的局势。但是黛玉可以肯定,只要权力集中到了新皇的手中。这天下便是他刀俎中的鱼肉,满朝文武也只能任由他来宰割了。到时候,不说这贾家,就是之前投靠六皇子的四大家族,新皇动动手指都能连根拔起。   这原著中四大家族最后的命运,便是这番话的佐证。黛玉现今想的,就是新皇赶紧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她们还要快些回扬州。   林如海来年任期便满了,林家人丁单薄,也没有结党营私,在新皇眼中构不成威胁。   林如海也打算着辞了官,好避避风头。这是林如海私底下的考虑,也是今日在屋子里贾敏那番话的缘由。本来贾敏在上京之前,确实还打算着在新皇登基大典的这半个多月里,林家便住在贾家。只是林如海却打消了贾敏的这个念头。   林家投靠新皇的时机本来就微妙得很,况且也只是向新皇示过一次好,新皇如今瞧不瞧得上眼还另谈。贾家在京中多方奔走,又墙头草两头摇摆,这件事情明眼人都看的清楚。   贾敏是加分的姑娘,带着黛玉和皓玉住在加分,可以说是为了尽尽孝道。只是林如海的身份不同,若是他住在贾府,新皇难免会想多了。   贾敏也不是个不知道分寸的人,况且她不如林如海那般对局势看的透彻,更不像黛玉那样知道事件的最终结果。因此林如海说怎样比较妥当,她便照做就是了。   原著的最后四大家族最大的靠山王子腾却是死了的。黛玉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新皇动的手,但是那个时候四大家族便开始衰败了起来。只是他知道结果又能怎样,林如海尚且只求自保,她也没有这个能力改变大局。   她只是闺中的女子,没有想过要以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更没有想过因为贾敏而要改变四大家族的命运,她也没有这种能力。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林家上下能平安,还能从这个漩涡中把自己摘出来,黛玉都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今晚的月色不甚明朗,黛玉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窗外,强迫着自己入睡,却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她下意识的向床边的柜子里看去,那里面放着玉石之物的箱子里面,最底下却是放着一块龙纹的青玉。直到孟家和三皇子的关系浮出水面了之后,黛玉才猜测到西宁王府和三皇子之间的联系,也就想明白了当初周铎把那块青玉交给她的用意。   只是周铎却明显想的天真了些。若说到时候林如海真的坚持不站队,三皇子即位之后要拿他来磨刀。林家若是获罪的话,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千里迢迢的去到京城,又怎能凭着一块玉佩就能见到西宁王的世子?不过,周铎的这份好意,黛玉还是心领了。   这块玉佩,是先皇御赐的东西,拿在手上未免显得太烫手了些。林家如今已经经不起是非了,若是找到机会,她便把那块玉还给周铎。而这次进京之后,也不知再来是什么时候了。黛玉想了想,在让芷兰收拾行囊的时候,又吩咐她悄悄的把这块青玉带上。   贾敏说过,比起孟氏来,京中的夫人们喜欢下帖子请人赏花喝酒看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三皇子登基之后,西宁王府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西宁王妃和孟氏又是亲姐妹,贾敏在扬州时和孟氏交情不错,西宁王妃会给贾敏下帖子也有可能。不说她有没有机会去西宁王府,有没有机会见到周铎。只说这青玉要怎么还给周铎,还要不引人注目,却是也困难得很。   今日舟车劳顿的,又见这个又拜那个。清醒的神智此时已经拉不住疲惫的身子,黛玉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望着头顶的纱帐,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的。   芷兰在一旁轻轻地推着她:“姑娘,姑娘该起来了,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黛玉看着窗外透进来的稀薄光线,嘟囔了一声:“怎么那么早?现在什么时辰了?”她在林家的时候,沈大夫说小孩子早上不宜起得太早,贾敏就干脆不让她和皓玉清早去请晨安了。   虽然说曹先生来讲学之后黛玉起早了些,但是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超过辰时的。   现如今看着,恐怕还是卯时刚过吧。   果然便听到芷兰低声道:“卯时过一刻了,现在若不起来就迟了呢,第一次去给老太太请晨安,可不能去晚了。”   芷兰见黛玉还是将醒未醒的样子,又吩咐一旁的春绯把洗漱的水端进来,才又说道,“姑娘先起来给老太太老太太请安,再回来补觉可好。”   黛玉当然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况且她心理上早就过了任性耍赖的年纪,便点了点头,糊里糊涂的由着芷兰和春绯给她穿了外衣洗了脸。   等她终于清醒了之后,才问道:“皓哥儿可是醒了,赶紧打发人去看看。”   “皓哥儿可比姑娘好伺候,卯时不到就自个儿醒了,按着拳脚师傅的法子打了一套拳,如今正在和宝二爷说话呢。”芷兰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她在黛玉身边几年了,自然知道黛玉的忍耐点在哪里,也敢轻易地开玩笑。   却没想到黛玉的脸色突然之间顿住了:“他一大早去皓玉房中做什么?”   “说起那个宝二爷,也真是????”芷兰说了一句,顿时便停住往身后看了一眼,见鹦哥不在,便又小声说道,“都已经九岁了,这也不知道教教,一大早的便往姑娘屋子里钻,若不是我拦住了,此刻便是进了这里屋了。”   春绯这个时候也去倒了洗漱的水进来,见芷兰这样说,关上了门后便也接道:“这守着院子的丫鬟婆子也都是死的,一大清早的便放了个人进来,也不问姑娘和我们一声。”   “我说了姑娘还在睡着不能进去,他偏偏还要往里闯,说什么不打紧。他一个爷,我也不好下太重的手,正好见皓哥儿院子里有动静,便连哄带骗的把他送到皓哥儿的屋子里去了。”   芷兰越说越气,语调便不自觉的拔高了。   春绯连忙扯了芷兰一下,又用手指了指外面,芷兰这才气鼓鼓的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了。黛玉心中也恼火得紧,贾宝玉在内帏厮混惯了,不觉得这样大喇喇的闯进她的屋子有什么不对。况且传出了什么不好听的,对于他来说也是无关痛痒的。   但是黛玉却不能不注意着这些,虽然彼此年纪还小,但是这样的事情可轻可重。最不应该的贾赦这守着院子的婆子们,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放了贾宝玉进了院子,若是不趁早敲打敲打,恐怕她在这贾府的半个月也不得安生了。   第70章 规矩 黛玉洗漱完毕,便让春绯去跨院里叫了皓玉,一起去给贾母请安,跟着皓玉一起过来的自然还有一大清早便来沁柳园的贾宝玉。见到黛玉,贾宝玉眼中一亮,遂舍了皓玉,快步的往黛玉的方向走过来。   芷兰见贾宝玉离黛玉已经小于一臂之隔了,竟然还没有想着停下来,便侧身挡在了黛玉的身前。   贾宝玉见如此,就往芷兰看了一眼,才道:“不知道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昨日里和姐妹们说笑了一场,又想着林妹妹这一路奔波的,肯定是累了,便未来打扰,竟然也不知道姐姐们的名字。”   早上的那件事情,贾宝玉就已经在芷兰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此刻虽然不想得罪了他,但是却也没给出什么好脸色:“奴婢叫芷兰,可当不得宝二爷叫一声姐姐。”   宝玉便笑了笑,又问走在黛玉身后的春绯。春绯觑了宝玉一眼,也淡淡的回答了。   宝玉大概是觉得无聊了,便又寻黛玉说话:“林妹妹,你这第一次离家,夜里睡得可好。今日我要去看看你,芷兰还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芷兰听完贾宝玉的话,脸便一沉,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黛玉道:“表哥这事确实是做的欠妥,表哥这般闯进我的屋子里,被人看到了,难免会嚼舌头。”   贾宝玉则是一脸委屈:“平日里去二姐姐和三妹妹那里也没什么,云妹妹来了也是这般的,林妹妹可别和我生疏了。”   顿了顿,他又看了看黛玉的脸色,“况且老祖宗说,我们是嫡亲的表兄妹,理应多亲近亲近的。”   黛玉岂是不知贾母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况且这一表三千里,她和皓玉才算是真正的嫡亲。她本来想开口刺贾宝玉几句,但是又看着他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顿时心中满是无力。   “表哥,你这话就说的过了。你和二表姐、三表姐是亲姐弟,这样贸贸然的进她们的屋子自然是没问题。但是你和我姐姐只是表姐弟,这样一大早的就到了我们院子,还要进姐姐的屋子,便过于鲁莽了。”   关键时刻还是弟弟管用,皓玉听春绯把今早的情形说了一遍,若不是碍于修养,恐怕早就骂了起来。   此刻他把贾宝玉拉到一边,就开始讲大道理:“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表哥如今这般大了,还是应该注意着些好。若是被二舅舅知道了,恐怕不会轻饶了你。”   但凡说到贾政,贾宝玉便开始怕了起来。他看了看皓玉,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看了黛玉一眼,闷闷的便不说话了。   黛玉松了一口气,见皓玉还在和贾宝玉说些什么,遂只是加快了步子往贾母的院子里赶。等进了屋子,果然贾家的姑娘和李纨、凤姐都在。   贾母也精神抖擞的坐在炕上,正在和凤姐说着什么。见黛玉姐弟和贾宝玉一起进来,眼睛就笑得眯在了一起。“我道怎么一大清早就不见宝玉过来,却原来是去找林丫头去了。”   凤姐儿便从贾母身边站了起来,一手拉着皓玉,一手拉着贾宝玉就往贾母跟前送。   皓玉眉头一皱,便立刻答道:“贾表兄是来找皓玉的,只是院子里的婆子也太懒散了一些,表兄来了竟然也不知会我一声,竟然还让他在门外候了那么久。”   只是这一屋子的人没有人听出来皓玉的弦外之音,贾家的规矩近些年来自是不剩多少,况且贾宝玉在内帏中也惯是出入自如的,贾家竟然没有人认为贾宝玉这般做有失体统。或许也有听出来了的,只是为了把贾宝玉和黛玉凑在一起,便也装作不懂。   黛玉知道自己这般置气也不是办法,便收了心思跟贾母说起话来。   皓玉又说自己今日还有一篇文章要做,林如海过两日便要来校考,便辞了众人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凤姐又说起薛家要进贾府的事情,说人已经到了城外,只是见天色晚了便在城外找了家客栈住了一晚,今早恐怕就往京城中来了。   贾母便问凤姐这薛家进京的安排来了。   黛玉正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便听到探春凑到她耳边说:“林妹妹,你可知道这薛家的事情?”“没听过呢,可是谁家的亲戚?”   按理她是不应该知道任何关于薛家的事情的,便索性装作全然不懂。   探春又凑过来,声音压低了一些:“这薛家的薛姨妈是母亲的胞妹,那个薛蟠我还应该叫一声表哥的。听说他在金陵打死了人,便趁着薛家姑娘进京选公主侍读的时候,躲到京中来了。我也是听姨娘说了一句????”   说完探春便发觉自己说了姨娘出来,连忙捂了嘴。   迎春便也凑了过来,探春又说道:“薛家的这个表哥人称‘薛霸王’,可真真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林妹妹若是遇到了他,可是要避上一避。”   探春也是一片好心,黛玉就笑了笑:“探春姐姐都叫他表哥了,可见那人年岁也不小了,怎么会到内帏中来?既然如此,我自然是不会见到他了的。”   “林妹妹说的也是。”探春点了点头,又说道,“那你还要和林表弟说一声,若是在外面遇到了那人,可不要惹恼了他。”   倒也真是个热心肠的,想的倒是也多,只可惜了是个庶女,在门槛上便生生比嫡女低了一截。又遇上了这样的嫡母,自己的兄弟也不争气,她心性也是个高的,日子必然就过得不怎么舒心了。   在贾母身边说笑了一会儿,贾母便打发她们回来用早饭。黛玉逛了这么一遭,睡意倒是消散殆尽了。   她坐在屋子里想了想,翻了翻自己带过来的书,却发现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看完了她不像皓玉一般看一本书就要把它看透,况且又都是阅读性很强的游记散文,看了一遍就不想再重复了。   绣活她也能勉强在帕子上绣绣花什么的,绣个香囊钱袋子也是可以的,虽然做工算不上好,但是对于一个表面年龄只有七岁的小孩子,也足以应付了。   没有了压力,黛玉便没有动力再那样勤勤恳恳的学刺绣了。   只是贾府她并不怎么熟,况且这里只是暂住半个月的地方,黛玉就没有想熟悉了解的心理。   她在塌上翻来覆去的,突然之间坐了起来,对着外间说道:“芷兰,你去跟王嬷嬷说一句,让她把这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叫来,就说我有话要说。”   芷兰知道黛玉必定是想起了早上那件让人恼火的事情,嘴角顿时抿了抿,才应了一声出去了。   不一会儿,春绯便来说丫鬟婆子们都已经在院子外面了,连皓玉院子里的婆子和伺候的丫鬟都叫了来。黛玉便让春绯进来,帮她看了看衣裳和穿戴,又让她把匣子里的那支南珠缀起来的头花戴上,又戴了缀着红宝石的璎珞圈,才在春绯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走了出去。“姑娘??????”   春绯小跑着追了上去,语气间颇有些惴惴不安,“姑娘今日是怎么了,平日不是总嫌这些东西带着累赘,可不是?????”   黛玉便笑了一声:“平日里我在林家,家中的人自然都把我当主子。你还没有看清楚外祖母家中的下人,这些人一贯是看碟子下菜,我若还是像在家中一样随意,她们虽然看在外祖母此刻还偏疼我的份上不会做的太过,但是私底下可是会嚼舌根的。”   “三人成虎这样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过,说的多了,他人自然就会信了。”   黛玉说完便不再说话,只是由春绯带着慢悠悠的往院子里走。短短的一段路,黛玉耗费了近一刻钟的时间。初夏的天气,日头早就烈了起来,春绯打着伞在黛玉身后跟着,也不催促。   等走到院子里,黛玉隔着园拱门便远远地看了一眼,婆子和丫鬟共有近二十人,此刻都像是被晒蔫了的梅菜,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气。见到黛玉过来,那些婆子和丫鬟们便相互看了一眼,才站直了身子。   黛玉便知道自己的这一招下马威多少起了作用,那些管事的嬷嬷们神色也不像刚开始那般随意了。   芷兰从屋子里搬出一把椅子,送到了屋檐下方。黛玉便在檐下坐了,端着芷兰调的花蜜水,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缺一句话也没有说。   “姑娘把我们都召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吧?”外面的日头正大,终于有一个嬷嬷受不住了出口问。黛玉便瞟了她一眼,又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闻香杯。   “各位嬷嬷们辛苦了。”虽是这样说的,但是黛玉丝毫没有让那些丫鬟婆子们进阴凉处的打算,“我初来乍到的,很多规矩想必是不怎么清楚的。只是外祖母家有外祖母家的规矩,我们林家也有我们林家的规矩。我在这里只住上十天半月的,少不得要各位迁就我一二。”   说完她便向芷兰使了个眼色。   芷兰点了点头:“我们林家和贾家的规矩也是大同小异的,各位只要各司其职,不要出大错就行。只是我们皓哥儿正读书,听不得别人吵,这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动静也大了些。往后若是有外人进出这院子,首先便是要告知了姑娘。姑娘若是让进了,才能让人进来。”   “也就这么半个月的功夫,若是有人觉得做不到的,便趁早出来,我们林家也使唤不得这样的下人。”   春绯便接着补充,“若是这半个月做得好,姑娘说了,便私下每人多给一个月的月钱,也感念你们伺候一场。”   那些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的看了一会儿,才齐声应了一句。   “都散了吧,外面日头正大,皓哥儿那儿解暑的甜品都送去了吧?”黛玉问了一句,见春绯回答了一声,才掉头走了。   黛玉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鹦哥,心中笑了一声。她不是原著中那个孤苦伶仃的黛玉,也不用看贾家人的脸色过活,自然是不会迁就着谁的。   第71章 薛家 待把沁柳园的丫鬟婆子们都敲打了一遍,黛玉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终是觉得无聊,又拿了不久前才绣的那个荷包出来,也不看花样,只是凭着感觉绣着。天气热了起来,黛玉胃口便差了一些,况且贾家的菜品多半是以油荤为主。   中饭摆了上来,黛玉、也就略略的夹了几筷子便搁了下来。又向巧儿问了皓玉的情形,便在榻上略躺了躺。   芷兰帮她打着扇子,却没料到就这么睡了过去。等她自然醒过来,天就不像正午的时候那样闷热。黛玉往外间一看,日头都已经落到半中天了。   屋内只有芷兰和春绯在,黛玉便伸了个懒腰,换来芷兰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黛玉无所谓的笑了笑,又问春绯:“你这一早上看着那鹞哥,倒是说说她怎样?”   “时日短了倒是看不出来,本分和尽心一样不少,但是姑娘也只在这里住上半个多月,恐怕她也只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才这样n”。   数玉点了点头,原著中鹞哥对黛玉百般好,自然是因为黛玉、日后都会住在贾家,是她顶头的主子,和她今后的命运息息相关。   但是现在黛玉半个月就要回扬州,身边又有了两个得力的大丫鬟,用到鹞哥的地方就不多。她对自己尽心尽力,是看在贾母的面子上,绝对不会死心塌地的忠于自己的。   这才是最正常的表现。   黛玉还想再问几句,便听到门外有人道:“姑娘,老太太房里的翡翠来传话,说是薛家的薛姨太太带着宝姑娘进府了,让姑娘现在过去一趟呢。”说话的却是刚才黛玉还在和春绯讨论的鹞哥。   “进来回话吧。”黛玉从榻上坐了起来,让芷兰在一旁帮她打着扇子,春绯则是倒了一杯冷茶端了过来。   进门的鹞哥眼睛里便一闪,刚垂下了头,便听到黛玉道:“薛家是已经进了府中,还是正在来府的途中?”   “已经进府了”刚才翡翠来的时候”就说薛姨太太已经带着宝姑娘进了二门。”鹦哥低着头回了一句。   “怎么早不叫我呢,薛姨太太是二舅母的胞妹,也算是我的长辈,我去迟了可不就是失礼了。”   黛玉便站了起来,一边示意着一旁的芷兰给她整理衣裳首饰,一边跟鹞哥说着话。   鹞哥便笑了起来:“薛家刚进城门的时候让人送了音讯过来,只是老太太见姑娘还在睡着,便说时候还早着呢,让姑娘再睡一会儿。却没想到薛家脚程那样快,老太太便让翡翠来催了一催。”   鹞哥的话说完”黛玉便已经被芷兰和春绯收拾妥当了。首饰还是今早见的时候那些,早上刻意隆重了些,现在带着也不显得失礼。   倒是芷兰催着黛玉换乍家常衣裙,又换了一件云需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裙,显得人更加有灵性了一些。整装完毕,黛玉便留了春绯守着屋子,带着芷兰和鹞哥往贾母的院子里去了。   薛家是女眷来拜见贾母,这种事情皓玉一个外男自然是不必出面,黛玉也没打算告知他去贾政的书房见薛螓。   沿着回廊慢慢的走着,芷兰在一旁打着伞”鹞哥在前面引着路,黛玉的行动倒是跟她语气中的急促一点都不相符。   这个薛姨妈”跟王夫人一样,虽然黛玉让自己不要带着原著的偏见看周围的人,但这二人却是是让她喜欢不起来。   王夫人便不用再提了,在黛玉心中,薛姨妈也是暗地里使坏的。前世看原著的时候,她印象暴深的一次,就是在紫鹃骗贾宝玉、姑苏还有林家本家的人来接黛玉,让宝玉犯了痴病之后,薛妖妈就去了潇湘馆中。   虽然具体情形她并不是记得很清楚”但是薛姨妈在黛玉面前刻意的表现母慈子孝,却真真是让她觉得心中作呕。   在黛玉一个幼年丧母的孤女面前,平日里端庄的薛宝钗却刻意的赖到薛姨妈怀里撤娇。   黛玉触景生情,气哭了之后,薛姨妈又假惺惺的说她对黛玉的疼爱更甚于宝钗。单纯的黛玉相信了,但是身在书外的她却是不相信的。有哪个正常的母亲对外人的疼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身孩子?   薛姨妈用这番甜言蜜语骗了黛玉的信任,还让黛玉叫她一声“干妈…”也不看看这一声“干妈“她受不受得起。   而薛宝钗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她就不深究了,原著中她心机深沉,就拿她扑蝶时听到小红和坠儿说私密话这件事来说吧。   不说这偷听别人谈话是不是品德有亏:也不说她听声音就辨出是小红,还了解小红性子”可谓对宝玉身边之人挖空心思;单只说她被小红发现之后,便使了一计“金蝉脱壳…”把祸水转嫁到黛玉身上,就足以让她觉得齿冷。若是要见这两人,还要让黛玉兴致高昂,确实是有些困难。   这般想着,黛玉的步子便停了下来。   芷兰便也跟着停了,站在一旁不解的唤了一声“姑娘””   黛玉笑了笑:“是我想事情入了神,快此走吧。”。   说完她便在暗地里摇了摇头,她还是难免的把原著中的主观思想带来了一二分。生活在她周围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既然她变了,那么周遭的人必然都会随之改变。   薛宝钗汲汲经营不就是为了贾家宝二奶奶的位置,或许是原著中黛玉对她有威胁,她才这般心狠。   但是现在的黛玉早已经不把贾家的这个凤凰蛋当做一回事,薛宝钗要贾宝玉,那便让了她,自己也不稀罕。只是依照贾宝玉这样的性子,这个宝二奶奶日后必定是辛苦异常的。   一路行着,便到了贾母的院子。薛家果然是已经到了,贾母的院子外面看着就多了一些丫鬟婆子,等走进里屋,也是满屋子的人。   “林妹妹,你可是来晚了,我们家里可是又来了一个姐妹……”   黛玉抬头一看,却是贾宝玉。他坐在一个穿着大红色锦绣双蝶铜花裙的姑娘身边,见到黛玉进来,便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黛玉眼睛往屋子中一扫,便见到比平时多了几个人出来。除了那个穿着大红色的姑娘,还有一个是在贾母左侧坐着的那位。还没等她看仔细,贾母便朝她招了招手。   她便错开了贾宝玉,往贾母那边走去。贾宝玉见黛玉如此,也转了身往贾母跟拼凑。   “这是我的外孙女,名唤黛玉。新皇登基,她父亲要上京朝贺,我那敏丫头便带着她和我外孙一起上京来了……”   贾敏拉住黛玉的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一个夫人说着,又转头对黛玉说道,“这是你二舅母的妹妹,你叫她薛妖妈便好。”。   黛玉瞧看着薛妖妈似乎有些面善,却没有多看,便快步上前行了一礼。那薛姨妈便连忙把黛玉拉到身边,没待细看,便朝自己左侧说道,“宝钗,还不来见过你林妹妹。”。   那穿着大红色钳花裙的姑娘便站了起来往薛姨妈这边走来。黛玉年纪小,不等薛宝钗走近,便行了一礼。   薛宝钗顿了顿,也还了一礼。看到薛宝钗的样貌,黛玉这才洗惚间想了起来。林家的船在沧州停靠的时候,她和贾敏曾经去万宝楼看过首饰,遇到的那一对母女正好就是眼前的薛妖妈和薛宝钗。她以为和那对母女只是萍水相逢,却没料到是如今这个样子。   薛宝钗似乎早就认出了黛玉,倒是薛妖妈惊讶子一下,才说道:“这可真是巧了。”。   众人便问怎么回事,薛妖妈便把沧州的事情讲了一遍,又换来了一番感慨。   “好,好,这倒也是缘分一场,日后你们姐妹间自然会好好相处的……”贾母也笑着说了一句。众人便笑了起来,凤姐儿又笑闹了几声,气氛便热了。   薛宝钗便拉了黛玉去三春那一处坐着,拉着黛玉说进京时沿途的风光,又说一路上听到的趣闻,倒是有意思的很。黛玉心中也不免感慨,到底都是十几岁的姑娘,哪有什么大的仇恨。   她今后和贾宝玉不会扯上任何关系,和薛宝钗之间自然不会结什么仇。想到这里,黛玉再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把书中的感受带到生活之中,她改变了,周围的人自然是会有变化的。   一味的仇恨,只能让自己活得比他人痛苦。   “林姐姐,昨日你回去的早,我都忘记问你了,这扬州到底和京中有什么区别?那里的人和京中都是一样的么?你们扬州城里的人平日吃的住的用的也跟京牟一样么?。”   这说话的却是年纪最小的惜春,今年也只有四岁出头,正是天真烂谩的时候。黛玉便笑了笑,细细的说着扬州的风土人情,又说贾敏在扬州带她参加夫人的聚会时看到的场景。   姑娘们围在一起,听的正是起劲,而在远处坐着的贾宝玉却已经完全痴了。他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宝钗,眼睛在众位姑娘之间逡巡,竟然是挪不开了。   探春眼尖注意到了,便笑道:“你看这个宝玉,竟然是一副痴了的模样。”。   姑娘们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贾宝玉果然是怔愣愣的样子。黛玉暗地里撇了撇嘴,赶紧转过了头。   而薛宝钗则是朝贾宝玉看了一眼,抿嘴一笑,见贾宝玉眼睛都胶在她身上,脸不由得就红了几分,连忙转开了视线。   第72章 假意 玩笑了一阵子,天色也逐渐暗了起来,贾母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儿孙环绕。如今黛玉和皓玉来了,又来了一个宝钗,她见贾家的小辈们都欢喜的很,自己心中也舒泰。   见宝钗正和贾家的三个姑娘并黛玉谈兴正酣,贾母便笑着问坐在下面的王夫人:“薛姨太太如今来了,你可是收拾好了院子让他们住进去?”   王夫人便露出了几分笑意“先前我和老爷商量过了,他说咱们东北角上的梨香园,有十来间房屋白白空闲着,若是打扫了许妹妹和姐儿哥儿住了甚好”   这梨香园是当年荣国公静养时的居所,虽然小巧别致但是前庭后院俱全。另外有一房通外街的门,以供薛蟠和他的小厮出入。西南有一房通着夹道的小门,出夹道便是王夫人的东边了,倒是方便王夫人和薛姨妈来往。   贾母想了想这梨香园的布局环境,便笑道:“这也好,方便你们姐妹说话,得了闲也可以陪我说闲话散散心,宝丫头找姐妹们玩也方便的很。”   薛姨妈点头称是,又看了看宝钗道:“我这个姑娘性子稳重,倒是让我少操了不少心,只是我那蟠儿,他父亲去的早,无人管束着他,这次上京本来想让他舅舅好好约束他一二,却没料到他舅舅这个时候奉旨差查边。现如今我们住在贾家正好也让姐夫管教他一二。”   王夫人连忙说这是应该的。王熙凤有斜插打诨了几句贾母便说乏了。让王夫人安置好薛家,又说等安置妥当之后,便摆了席面给他们接风洗尘。   说完贾母便打发姑娘们回自己屋子里摆晚饭,众位姑娘便带着丫鬟依次出了院子。王夫人向王熙凤使了使眼色,也也携着薛姨妈和薛宝钗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等去了王夫人的院子,王熙凤见自己的两位姑妈似乎有什么话想私下说,便说要带着宝钗先去梨香园看看,薛家的物什都搬到了梨香园。若没个主子在收拾起来到底麻烦了些。   等金钏和玉钏出了房门,王夫人的表情才显得焦急了一些,“昨日里你送过来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蟠儿惹了什么祸事?”   薛姨妈的脸色便显了几分尴尬,她不好说薛蟠是因为逛窑子和别人看上同一粉头,又与他人争执之下打了起来,边干笑了两声:“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蟠儿的性子霸道了一些,和一位公子言语不和便动了手。好在那人只是皮肉伤,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   王夫人便点了点头:“妹妹可要劝劝蟠儿收收性子,这京中到底是比不得金陵城,若是寻常人家还好,要是得罪了勋贵,蟠儿可是要吃些苦头的。”   薛姨妈自是叹了一声:“他如今大了,性子越发的野,还要依仗妹夫多加管束。我也实话跟妹妹说,蟠儿也到了上学的年纪,只是在金陵给他请的先生不下五个,都被气走了。现如今,他每日无所事事的混着日子,我心中实在是有些不安。”   王夫人看着突然憔悴起来的薛姨妈,内心却是矛盾之极的。   她这个妹妹,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就处处压他一头,只是内宅里的女人,自己争气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靠夫家靠子孙。贾家的家世比起薛家来,自然是胜上一筹,虽然贾珠早逝,但是宝玉明显比薛蟠这个混儿好多了。   在对比之下,王夫人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道不明的快意,但到底是自己的胞妹,见到他这般憔悴,王夫人心中不忍了起来。   “说起来,我们贾家也是有族学的,先生是旁支里一位族叔,学问似乎还不错。”王夫人见薛姨妈惊喜的眼神,顿时笑了,“若是妹妹没有好的办法,我便让老爷把蟠儿送到族学里去,正好也就近管着。”   “那敢情好”薛姨妈眼睛里顿时泛起了泪光,“为了这个逆子,我是日日愁得睡不好,若是他有宝钗一半知道心疼人,我是少了几年的寿命也是愿意的。”   “妹妹可别说胡话,哪有这样咒自己的。”王夫人拉了薛姨妈的手,眼睛转了转,“只是这宝丫头我看着,也确实是个好的,模样长得好,性子好,规矩也学得好。我看啊,我们府里的几个姑娘,个个都是不如她的。”   薛姨妈又谦虚了几句,便听到王夫人问道,“只是你们说这次上京来是来选公主侍读的,这事可是有眉目了?”   “哎,说是这样说,礼部有这个打算,但是若是真的要去待选,恐怕还得上下疏通疏通。”薛姨妈看了王夫人一眼,又道“这长公主是皇后嫡女,听说今上也是疼爱有加,若是真能选上,就是宝丫头的造化了。”   即使没选上,这东平王府和南安郡王的郡主年岁也差不多了,恐怕这次会跟着长公主一同挑选伴读,若是能得了两位郡主的青眼,也是造化。“薛姨妈的表情又哀怨了几分。   适龄的公主郡主就只有三个,能做他们的伴读身份上自然是太高了一层,将来说亲的门槛也高。不单单是她们想要这份殊荣,就是这京城和外地品级小的一些官员,只要家中有适龄姑娘,哪个不是为此挣破了头,她们薛家是商家,虽然上头加了一个”皇“字,但是门槛到底还是低了些。   这次进京,她却是在王夫人的示意下才下定决心的,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靠着王家和贾家疏通关系,若是能选上则是最好。若是不能选上,这荣国府也算是一条退路。   “我们薛家在京城有一套宅子,若是白白的住在这里,心中难免不安。”薛姨妈揉了揉眼角才正色道,“这梨香园的一应费用,我打算自己出了,这里是一万两银子,也算是妹妹的一份心意,日后可是要多多麻烦姐姐了。”说着她便从袖口掏出了一叠银票。   “这怎么行,妹妹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说我嫡亲的妹妹。如今往后在我府中,我还问你要钱。这要是传出去,我可是没脸做人了。”王夫人赶忙回了一句,又推了推薛姨妈的手,只是眼睛到底忍不住往薛姨妈手上看了一眼。   薛姨妈推辞道“也就我们姐妹二人知道,好歹叫我心中好受一些。”便硬把那叠银票塞进王夫人手里。   王夫人犹豫了一下,才重重的点了点头:“若是收了妹妹能安心,我便收下吧,只是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妹妹可千万只管开口,下人们要是有什么伺候不当的地方,只管打发人回了我,回了凤丫头也行。如今这宅子里的事情我都交给她管了,直接找他倒也表便利。”   薛姨妈应了一声,便又听王夫人叹了一句,“你是我嫡亲的妹妹,尚且会觉得心中不安,只是院子里的几个,白吃白住的留在府中,还狂妄的很。今日妹妹进府,那丫头竟然这般迟,也没把长辈放进眼里。”   薛姨妈略想想就猜到了王夫人说的是谁,往日里王夫人也跟他写信抱怨过贾敏一二,只是没想到怨气那般深,就连林家的姑娘和哥儿都一起带着恨上了。   自己的姐姐性子怎样,跟她相处了十几年的薛姨妈自然是清楚的。王夫人心眼小,重钱财,龇牙必报的性子表面似乎收敛了,私下里却更胜了几分。   想到这里,薛姨妈便暗自舒了一口气,有林姑娘这个眼中钉在,王夫人自然是看宝钗万般好了。   王家姐妹俩又说了一会话,无外乎是王夫人抱怨贾母多么多么偏心,好东西全部往沁柳园里送,丝毫不顾及宝玉和元春,又说元春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将来若是能封了位份,她便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的看贾母的脸色了。   不一会儿天色变暗了下来,王夫人又吩咐金钏在屋子里摆了饭,留了薛姨妈和薛宝钗一起吃了,才让她们回来梨香园。   宵禁之前,贾敏便从林家赶了过来,先驱贾母屋子里陪了贾母一会儿,又承诺明日一大早便赶过来贾母的院子里,贾母这才肯放人。   金陵沁柳园,那守着园子的婆子见到贾敏,便笑着请了安,又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黛玉那儿知会一声。   贾敏眉毛一挑,见那婆子诚惶诚恐十分认真的样子,脸上便多了几分笑意。   陈嬷嬷按照贾敏之前的吩咐,今日初更之前便回了林府,照料林如海这半个月的饮食起居。贾敏对陈嬷嬷还是放心的,便把芷芳和映荷全部带了过来。好在林家搬来的物什大部分还是留在沁柳园里。因此倒不用搬来搬去的。   进了屋子,春绯便上前来给贾敏行了礼,又打了练字让贾敏进去。   贾敏一眼就见到了躺在榻上的黛玉,此时她正就着头边的一盏琉璃罩灯,绣着那个从船上时便绣起,至今还未完工的那个荷包。   第73章 劝说 “玉儿,这里可不比在自己府中,你这般懒散的样子,若是被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看了,私下里可少不得要嚼几句。”贾敏倒是不介意黛玉连做荷包都要躺着,只是这里到底不是林府。   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心是长偏了的,自然怎么看都觉得黛玉这样子也懒散的可爱。只是若是外人看了,纵使黛玉年岁还小,嘴里也是不饶人的。   黛玉便笑嘻嘻的看了贾敏一眼:“怕什么,这窗子也关上了,门也锁了。若是在外人面前,玉儿也不会这般放肆。”   贾敏脸上刻意装出来的表情早就松动了些,见黛玉这般,也上前来在黛玉躺着的那个榻上坐了下来。   “京中的天气不比扬州,燥热的紧,你和皓玉必定是不习惯的。只是却不能贪凉吃太多生冷的东西,我知道芷兰和春绯管不住你,现在便只吩咐了你。”贾敏看了一眼偷笑的芷兰和春绯,又说道,“皓玉那边,我自己也会嘱咐的,玉儿平日里也帮我看着些。皓玉平日里就听你的话,你说说他倒比我说的还管用些。”   黛玉不说话只是笑,知道贾敏心中恐怕是吃味了,又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角。   贾敏也绷不住笑了出来:“我昨日不在,你在外祖母这里过的可好,园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想必可不怎么乖觉?”   “不是使唤惯了的人,我又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相互之间自然是有些不自在的。”黛玉便笑着回了一句,只是手上的动作还未停下来,“不过我们在这里也只住上十天半个月,自然是他们要多迁就迁就我了。”   贾敏便点了点黛玉的头,只是脸上的笑意到底是掩饰不住。   “对了,二舅母的妹妹,金陵薛家今日进府了,看样子似乎是要在外祖母家长住。巧的是,正是我们在沧州时遇到的那一对母女。”黛玉见贾敏坐了过来,便靠在她身上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贾敏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外祖母倒是跟我提起了一句,只是我记得薛家似乎并没有在朝为官的,他们这个时候进京来做什么?”   “隐约听探春妹妹说,似乎是这薛家的哥儿在金陵打死了人,正好借着这个时机,到京中来躲一躲的。”   贾敏皱了皱眉:“哪有这般凑巧的。况且虽说这薛王两家在京中没什么势力,但是在金陵城便是横着走的,若是真的打死了人,薛家自然有的是办法脱身,也犯不着避祸避到京里来。”   黛玉便点了点头:“我也只是多听了一句,拿来跟母亲说说闲话,别人家的事情干我们什么事,母亲也不必为了这些伤了脑筋。”   “正是这个道理,也不是母亲凉薄。只是玉儿也清楚,这时局虽然是稳定下来了,但是素来帝心难测,我们也不好在这么个风口浪尖里插手什么事。这薛家说起来,也算不上我们林家的正经亲戚,他们家的事情,我们还是少管为妙。”   说到薛家和薛宝钗,黛玉便又想起了贾宝玉。   看贾母今早上的表现,似乎还想把她和贾宝玉凑在一起,贾家的老太太虽然是贾敏的母亲,但是这件事情只要贾敏不松口,黛玉则是完全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想到这里,黛玉便朝芷兰使了个眼色。芷兰心领神会,便说道:“太太,芷兰倒是有件事情想跟您说说,好歹是为了姑娘着想,若是话说的不好听,太太也好歹饶了我这一回。”   贾敏心中疑惑,看了黛玉一眼,便知道这是她授意的,便好笑道:“你说吧,我不怪你。”   芷兰理了理自己的语气,便把今早贾宝玉进院子,又想闯进黛玉闺房的事情说了一遍,春绯还在一旁补充着:“他是个爷,况且这里又是贾家,我一个丫鬟不敢说重了。若不是皓哥儿见机拦住了宝二爷,他说不定就闯进里屋里了。”   这倒是把贾敏唬了一跳,她只知道这贾宝玉养在贾母膝下,倒是在内帏中长大,却也没料到会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一大清早的往一个姑娘闺阁中钻,说出去难免不好听了些。   贾敏抿着唇,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那盏琉璃罩灯,忽明忽暗的灯火下,她的眼中也是晦暗不明。   过了半晌,贾敏才醒过神来,对着芷兰和春绯道:“你们今日做的不错,不管什么主子不主子的,这随意进出玉儿的闺房便是失礼。若是下次他还这般做,你们也要拦住他,也不必顾忌着他的身份。”   芷兰和春绯暗自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脸上都带上了一份喜色。还没等她们留心黛玉,便听到贾敏说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吧,值夜的时候注意着些,不要出了岔子。”   芷兰和春绯便齐声应了,才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贾敏见两人都出去了,才转头看向黛玉,慢悠悠的问道:“玉儿可是不喜欢宝玉?”   “母亲这话说的不对。”黛玉立即辩驳起来,“他是我表兄,我自然是把他当做兄长来对待的,只是宝玉今早做的事情未免也太过分了些。要不是皓玉今日拦住了他,难道他便真的要进我的屋子不成。话说回来,他进我屋子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那时候我还未起呢,成什么样子?”   黛玉是什么性子贾敏自然是了解的,平日里即使有什么看不过眼的,也只是皱皱眉,不会表现的太过。但现在她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贾敏便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见黛玉还想说下去,贾敏便失笑道:“行了玉儿,我知道你气宝玉不稳重,这件事情的确是他做的不对。只是我们在京中只住上半个多月,等朝贺完了,便要回扬州了。在这之前若是宝玉有什么得罪你的,你便忍一忍吧,可不许暗地里使坏。这里毕竟是贾府,他又是你外祖母和二舅母心尖尖上的人,我们也不好做的太过了。”   黛玉便有些惊讶的看着贾敏,原来贾敏心中也是门清的。即使贾母再怎么疼她和皓玉,却始终是比不上在她膝下长大的,又是她未来依靠的贾宝玉的。   “母亲可小瞧我了,今早我忍着没有发作,日后也必定不会依着性子闹出什么事来。”黛玉笑了一声,又望向窗外,“反正我多半时间都是待在这个园子里的,若是宝玉来了,我便让皓玉过来打发了他。”   贾敏哭笑不得的看了黛玉一眼,却见她脸上恶作剧的表情,更显了几分童真,说出口的语气便缓了下来:“有你这样做姐姐的么。”   黛玉对着贾敏笑了一笑,母女二人便未提这件事情了。   临出门之前,贾敏想起了些什么又转身回来:“昨日我回京中的宅子时,西宁王妃已让人送了帖子过来,要我初六那日去西宁王府做客。来的那个丫鬟还说,西宁王妃听说你和肖家的二姑娘很是投缘,便让我把你也带上。”   “带上我?”黛玉表情便有些微妙起来。   西宁王妃是肖凌薇的姨母,在肖家的时候就听人说,西宁王妃没有姑娘,便格外的疼爱肖凌薇。以肖凌薇的性子,她在西宁王妃跟前提起自己倒是有可能,只是能让西宁王妃因此生起要见她的心思,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贾敏点了点头,又看了黛玉一眼:“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缘由,只是那块玉,到底是要还给西宁王世子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用什么法子到时候还要见机行事。”   关于周铎的那块青玉,既然告诉了林如海,黛玉便不会特意的瞒着贾敏。不过贾敏和林如海的反应都是一样,虽然周铎是一片好意,但是这块玉林家不能留,更加不能留在黛玉手中。   黛玉点了点头,又听贾敏说道:“母亲跟孟氏有些交情,西宁王妃自然是不会为难我们的。虽是这样,但是这块玉的事情绝对不能让西宁王妃知道,免得她多想。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明日里我再给你说说西宁王府的情况,玉儿早些睡下吧。”   黛玉应了一声,直到贾敏走出去,芷兰和春绯又进到屋子里来,她还是躺在榻上没有动弹一下。   “姑娘,不早了,该歇息了。”芷兰又点了一盏灯靠近了,见黛玉正晃神,连忙拍了拍她。   黛玉敷衍的应了一声,才由芷兰伺候着梳洗了,脑子里却还在想着那块玉的事情。   这块青玉到底是要当面还给周铎,还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留在西宁王府中?只是这两种做法,实施起来都艰难的很。黛玉叹了一口气,船到桥头自然自,说不定那天还有更好的方法呢。   第二天又是一大早就被芷兰催醒了去给贾母请晨安,黛玉刚被芷兰收拾妥当出了屋子,便见贾敏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她了。   见黛玉还是睡眼朦胧的,贾敏也心疼的紧:“也拢共是十几天的光景,过段日子就回扬州了。”   黛玉笑了笑,由贾敏牵着往贾母的院子里去。   贾家的姑娘们还没过来,倒是薛姨妈和薛宝钗已经到了。   第74章 动机 贾母见到贾敏带着黛玉进来,眼睛顿时就笑的眯了起来:“小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你让她起那般早做什么。我年纪大了,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何必让小辈们跟着我瞎折腾的。”   虽然这样说的,但是贾母言语间多少带了几分满足感。   “母亲可别这样说,我好不容易带着皓哥儿和玉儿回京一趟,可是要逮着机会表表孝心的。”贾敏还是没有松开黛玉的手,异常自然的就往贾母身边走过去,又在她身边的榻上坐了。   黛玉见如此,便挣了挣,让贾敏松了手,才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倒是和薛家母女相对着了。   “老太太平日里都是醒的这般早么,入睡容易么,夜里是不是容易惊醒?”接过鸳鸯端过来的茶,贾敏放到炕桌上,才出声问鸳鸯。   若是邢夫人和王夫人这般做,贾母不但不会心宽,反而会责怪她们二人不懂规矩,竟然就这样大喇喇的向自己的贴身丫鬟打听这些。只是问这些话的人是贾敏,贾母心中自是熨帖无比,脸上的神色便显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开心。   鸳鸯伺候惯了贾母,自然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揣度着她此时高兴,连忙脆声答道:“近半年来可都是睡得晚醒得早,夜里也常常惊醒,醒了竟然是再也没有睡意了。不过奴婢观察着,去岁姑太太送过来的那批官燕,老太太吃了之后精神头倒是好了很多,夜里也睡得沉。”   “这话你可不早些说,那批官燕我也觉得好。不过那个品种却是从南洋那边带过来的,我瞧着大兴却没有相似的。还是前几年在扬州时苏家的船出海时带来的,被我拣了个便宜,苏夫人一两都没要,都让给了我。剩下的倒是都带上了京,今日你便打发个丫头去沁柳园里拿吧。”   贾母摆了摆手:“你净听鸳鸯这丫头胡说,我怎么就没觉得那批官燕这样好,敏儿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这府中上好的血燕也都是有的,要你平白多操这份心。”   “老太太,这是姑太太的一片孝心,您还是少说几句吧。”鸳鸯捂着嘴笑了一声,才说道,“这从小到大,您哪次说理能说赢了姑太太的。”   鸳鸯自进府便做了贾母院中的扫撒丫鬟,那个时候贾敏还在家中待嫁。她虽然年纪小,但是毕竟是在这院中,自然听多了院中的丫鬟婆子们说的话。   贾敏从小受宠,因为是晚来女,就连一向严厉的贾代善都对她疼爱有加。贾敏是从小读书的,加之那时候年纪大了些,又管着家,说起道理来是一套一套的,贾母往往以让步做终结。   听到鸳鸯这话,贾母和贾敏同时笑了起来。   贾敏朝鸳鸯眨了眨眼,鸳鸯会意的点了点头,才退到贾母身后。   “宝钗见过姑妈,给姑妈请安。”正说笑间,被忽略在一旁的薛姨妈便推了推薛宝钗。宝钗站了起来,款款的向前走了几步,到贾敏跟前给贾敏行了礼。   贾敏和薛家母女在沧州时便有一面之缘,那时候都以为是萍水相逢,况且途中也是风尘仆仆,哪会留心路过的一对母女的音容样貌。见宝钗行礼,她便虚扶了一把,才细细的打量了薛宝钗一眼。   薛宝钗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更加衬得肤色如雪,面若银盘。贾敏暗暗点了点头,笑道:“真真是个可人疼的丫头,今年多大了?”   薛宝钗红着脸略略低了头,说了岁数,贾敏便从手中摘下一个红色的玛瑙镯子套进了薛宝钗的手腕上:“倒是比我们家玉儿大上两岁,我这个玉儿是个闷脾气,她年岁又小,若是言语上有什么得罪了的地方,宝丫头也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黛玉昨晚只是跟贾敏提起了薛家的二三事,贾敏便知道黛玉对着薛家并没有抱多少好感。黛玉虽然沉稳,但是也不爱来虚的,就恐她言语之中冲了一些,便提前打了伏笔。   黛玉失笑的往贾敏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心中还是受用无比的。至少贾敏这般做,是为了让自己少得罪人,即使这个人只会相处十几日而已。天下间,便只有至亲才会为她考虑的这般周到。   “我瞧着林妹妹性子是十分好的,也想与她相交,只是我听探春妹妹说,林妹妹来的这两日都是闷在屋子里。”说完她便转头看黛玉,“妹妹,往后得了空闲我可能去你院子里走动走动,咱们和探春妹妹她们一起看书下棋或者是做针线。”   “那再好不过了。”贾敏拍了拍薛宝钗的手,“玉儿性子静,总是闷在屋子里,我见着也着急。”   黛玉眼睛闪了闪,便笑道:“这自然好。”   薛宝钗便瞄了贾敏套在她手上的那只镯子,连忙说道:“姑妈,这只红玛瑙的镯子底色纯,做工也好,实在是太贵重,宝钗当不起。”   “既然是给你的见面礼,便是一份心意,谁还管贵重不贵重。你带着玩吧。”贾敏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薛姨妈也点了点头。   宝钗见如此,就道了谢,离了贾敏往黛玉的方向走过来,又在黛玉的身边坐了。一时之间问黛玉读什么书,平日里喜欢做什么,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贾敏又和薛姨妈寒暄了几句,并贾母三人一起说着闲话。待说到金陵现今的状况和历年的变化,不光贾母,就连贾敏也感叹了一番。   这人都是有故土情结的,虽然贾敏是在京中出生,金陵城也就去过一次,但是从小到大的教育让她对金陵多了一分情感。薛姨妈见贾敏和贾母都起了兴致,便说的更加的起劲了。薛家是皇商,虽然上头有一个“皇”字,比一般商人要贵一些,但是金陵城中的官家夫人们也是看在四大家族的份上,才对薛家礼让三分。   平日里,除了跟官夫人们打交道,薛姨妈更多的是跟商家夫人们打交道。相比之下,薛姨妈倒更喜欢跟那些人相处。   因为在那些商家妇中,他们薛家的门槛自然要高些,薛姨妈便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   只是相处久了,难免也学到了几分揣测人心的本事来,和那些官家夫人们相处起来,便更加游刃有余。   黛玉和薛宝钗说了些话,突然间就听到那边似乎说起皓玉来了,连忙分了一般的心思过去。   只听那薛姨妈说道:“听说姑太太把皓哥儿也带来了,怎么近日里都不见他?”   “皓哥儿小时候还皮着呢,只是越大了,性子便越发的沉了,出门前家中的先生就给了任务,他在船上耽搁了一段时日,现今这个赶先生留的功课呢。”贾敏笑了笑,又说道,“这段时间舟车劳顿的,又瘦了好多,我每每看着,心里都疼的慌。”   “可不是,还是几岁的小孩子,平日里也不能逼得太狠了。”薛姨妈急忙接了话,“我家的那个哥儿养的皮实的很,我便央了姐姐把他送进了府中的族学里。他性子活泛,倒是又结交了几个友人。今日先生放了假,便和同窗去外面聚会了。”   见贾敏似乎没什么反应,薛姨妈又道:“小孩子性子太沉了也不是好事,改日姑太太跟皓哥儿说说,让蟠儿带着他去京中逛逛也是好的。”   贾敏听完眉头便一挑,在薛姨妈看出端倪来之前便掩饰了下去,只是笑了笑才说道:“我今日便问问,到底是大了,很多事情我都做不了他的主咯。”   又说了几句,外面便有丫头打了水晶帘子,贾家的姑娘们便依次进来给贾母请了安,又见了贾敏和薛姨妈。   见完礼,探春便在薛宝钗的身边坐了下来,迎春和惜春坐到了对面。薛宝钗便转头去和探春说了几句话,看着神色,两人之间颇为亲昵,竟然是半天的功夫便熟悉了。   宝钗怕冷落了黛玉,刚舍了探春想跟黛玉说些什么,便听到门外传来了笑声。   “这可都怪你,害我来的这般迟。本来姑太太和林妹妹来了,老祖宗便想不起我来,如今我不在她身边多晃荡晃荡,过不了几日老太太恐怕就要忘了我……”   “这个凤丫头,可是越发的疯了。”贾母笑的全身都抖了起来,鸳鸯见如此,便在后面给她顺着气。   贾敏也乐得咧了嘴:“这凤丫头也是个妙人,她有这份孝心,每日里逗着母亲开心也好得很。”   话刚说完,帘子后面便相携着进来两个人,王熙凤走在右侧。她左手上挽着一个年轻的媳妇子,看起来两人似乎颇为亲近。   “给老太太,姑妈和姨妈问好了,我今日来的这般迟,可都是有缘由的。你们若是要找,便找这人吧。”说着王熙凤把略微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媳妇子推了出来,黛玉这才看清楚了那人的样貌。   虽然单从五官上来说,算不上是绝色,但是行动间却是袅娜纤巧,妩媚入骨,自有一番风流。   黛玉大致想了想原著中的人物,又想着刚才王熙凤和她之间的亲密,便隐隐猜测出来了几分。   果然便见那媳妇子分花拂柳般的迎上来,对着上头的贾母盈盈拜了下去:“给老祖宗请安了。”说着又朝贾敏和薛姨妈的方向行了礼,“也给姑奶奶和薛姨奶奶请安了。”   贾母便让她上前来,又对贾敏说道:“这是宁府里蓉哥儿的媳妇,姓秦,小名叫可儿,你许是没见过的。”   贾敏虽是没见过秦可卿,但是却知道贾家的这个媳妇的。况且林如海也跟她说过秦可卿身份可疑,贾敏打量间便带了几分审视。   第75章 打算 贾敏正打量间,外面的帘子又被打了起来,进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夫人,由两个丫头扶着往这边走过来。   “给老祖宗请安了,也给姑太太和薛家姨妈问好。”那妇人舍了那两个丫鬟的手,上前来行了一礼。   “可卿快扶了你婆婆起来,这大病一场刚刚好了,可不能累着。一家人,讲这些虚礼做什么。”贾母连忙吩咐了一声,脸上一片和颜悦色。   黛玉便知道了那个妇人是贾珍之妻尤氏,听贾母的意思似乎是先前大病了一场,如今看着虽然精神还尚足,但是脸色到底蜡黄了些。   在原著中,尤氏的两个姐妹尤二姐和尤三姐倒是比尤氏更引人注意一些,黛玉对尤氏没什么大的印象,眼睛便往秦可卿身上移了移。   不单是黛玉在观察秦氏,就连在一旁打算跟黛玉说话的薛宝钗也忘记了跟黛玉说话,注意力大半集中在了秦氏的身上。   秦可卿今日穿了一件掐腰的蝶戏水仙裙衫,梳着凌云髻,头上也是简单的配了一只坠着五彩玉的金步摇。她脸色也略微苍白了些,只是这样打扮起来,更显得我见犹怜。比起满身珠光玉彩的王熙凤来,秦可卿倒是更显得夺人眼球。   站在她眼前的秦可卿无疑是一位佳人,美好的让黛玉情不自禁的生出一股同情之意。因为她知道在不久之后,这位佳人便会香消玉殒。   对于她的死因,后来众说纷纭,但是黛玉却无力改变这个结局。红楼里的女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身不由己。她不是救世主,没有能力拯救所有人。况且当初那癞头和尚走之前最后一句话,叫她凡事莫太强求了。   黛玉虽然不知道那和尚到底在弄什么玄虚,但是她有多少本事便做多少事,不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揽麻烦。秦可卿的身份不简单,她的死也许在当时的情况下是个必然,不是黛玉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就可以改变的。   在这样的世界中活着,能自保,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我今日是特意来瞧瞧林姑姑和宝姑娘的。”秦氏笑了笑,往黛玉这边走了过来。“婶子昨日去我那略坐了坐,满口都是夸赞她们的,十句里九句也离不了她们。我便让她带了我来,看看这两位姑娘。”   凤姐便笑了一声:“现今看见了,可是觉得我说的不错。”   “我可算是真的服气了。”秦可卿笑了笑。凤姐便推了推她的胳膊。她便又道,“我虽然是来看林姑姑和宝姑娘的,但是我婆婆却是真的有事呢。”   众人便把目光投向尤氏。尤氏在薛姨妈身边坐下来,才道:“宁府园子里的菊花开的正好,我想着重阳的时候姑太太正好在府中住着,便想着整治几桌酒席。到时候请老祖宗和姑太太赏个脸,略到我们那边坐一坐。”   说完她便自己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薛姨妈:“正好薛姨太太也来了,也请您去凑凑热闹,我们宁府比不得这里热闹,可是冷清太久了。”说完她顿了顿,又道,“本打算昨日里就说的,只是薛姨太太又正好进贾府,府里正忙着,今日便一大清早的赶了过来。”   “我婆婆为了这个可是费了好多心思,又让人做了菊花的点心。又命人酿了菊花酒。公公还打发人从阳澄湖运过来大闸蟹,今日刚运到的,现今正用清水养着。该做的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老祖宗和姑奶奶点头呢。”秦可卿又上前来说道。   贾母看了看贾敏,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贾敏是命妇。况且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也是重臣。贾敏初上京来,定会收到各府的帖子,而这个时候也是拉关系的好时机。   若是连贾母都去了宁府,而贾敏在这个时候却缺席,总会显得失了礼数。   贾敏只应了西宁王府的邀约,与重阳那日并不冲突,便笑道:“往年到重阳的时候我们便会吃阳澄湖的闸蟹,还以为今年到了京中吃不到了。珍儿媳妇这般辛苦,我是一定要去的。”   凤姐见贾敏松了口,便笑道:“正是呢,我馋这蟹黄膏好久了,假使大伙儿都不去,我也是要独自去的。”   屋内便传出了此起彼伏的笑声,尤氏和秦氏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凤姐也说还有事要处理,就跟着她们二人一块走了。   薛姨妈见贾母似乎有什么事想跟贾敏私下里说,便带着姑娘们去了屏风后面,和贾家的三个姑娘并黛玉说着话。   贾母就问贾敏今日里收到了哪些府下的帖子,又应了哪些。贾敏一一回答了,一共也就四家。除了西宁王府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些在贾敏做姑娘时,便与那府中的太太们有交情的人家。   只是现今局势暧昧,新皇又态度不明,贾敏和林如海商量了之后,便不敢贸贸然应下,都是找了妥当的借口推了。   只有西宁王妃的帖子,贾敏是应下了的。   西宁王府,孟家还有肖家,在三皇子还未得势之前便暗地里站在了三皇子的队。如今三皇子登位,这三家自然是受益颇多,而西宁王府更是这三家之中的佼佼者。   王子腾奉旨查边,西宁王爷便接了他的任,管着京中的兵力。这样特殊的时刻,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了西宁王爷的手中。若是京中那些人再看不出端倪来,官场这些年可谓是白混了。所以此刻,与西宁王府打好关系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正因为如此,西宁王府一时间便门庭若市。只是西宁王爷也低调的很,除了见少数人以外,平日里便是闭门谢客。就连西宁王妃前段时日也是卧病在床,各府的女眷都没有找到机会接近。   贾敏手中的这个帖子。正是西宁王府“大病初愈”之后第一次邀请各府女眷进府做客。即使是这样,宴请的人也不多,这个帖子虽然贾家也想要,但是贾家在西宁王妃跟前,却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听到贾敏收到了西宁王妃的请柬,贾母难免流露出了一丝惊讶。   惊讶之后,便是明明白白的喜色了:“敏儿什么时候和西宁王妃有交情了,我可是听说西宁王妃这次只宴请了少数几家。”   贾敏往下看了一眼,才小声说道:“西宁王妃是孟家的姑娘,我在扬州的时候。和她的胞妹按察使司肖府的肖夫人有几分交情,大概是看在肖夫人的面上,才请了我过去。”   “这般便更好了,这西宁王府是宗室,况且很得今上的青眼。若是跟她们家攀上交情,多的是好处。”贾母点了点头,眼睛往屏风外面看了一眼。表情便收了一些。   她到底是显得激动了些,竟然也没有顾忌着有外人在场。   “那不就是明日的事情,西宁王妃只有一个嫡子,先帝时便封了世子。府中的那位姑娘也不是王妃嫡出。只是王妃对她还算尽心,见面礼还是要送重一些的。”贾母便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   贾母笑了笑。也不说这些自己清楚,只是听着贾母吩咐着。   “只是有件事情,母亲还得拜托你。”贾母细细的嘱咐了一遍,才小声道。   贾敏唬了一跳,连忙道:“母亲这句话可折杀我了,咱们是母女,有什么不能说的。况且,您是我母亲,若是有要女儿做的事情便只管说,何必说拜托二子。”   薛姨妈和姑娘们说话的地方还和贾母隔着一道屏风。贾母和贾敏说话声音小,也不会别人听见。想了想,贾母才小声道:“你也知道你外甥女在三皇子府。她也是个有福气的,当初谁知道继位的会是三皇子呢?”   贾敏便也跟着感慨了一句。   “只是当时赵皇后给元春指婚的时候。说的是做侧妃,但是三皇子却没有以侧妃的礼来迎她。到如今,进了宫门,我们便更不知道她如今情况如何了。”到底是在贾母跟前养大的,再怎么着也有几分感情,贾母说着眼圈便红了。   贾敏想了想,才道:“母亲是想我跟西宁王妃打听一下元春的情况?”   “正是如此,这西宁王妃和皇后私交不错,经常进宫中陪皇后说话,向她打听元春的消息是最好不过了。”   “当初,我就说过不应该把元春送进宫中,这一到了那见不得外人的地方,就是我们千想万想,也是不得见的。”贾敏叹了一声,“我跟西宁王妃打探一番元春的消息,倒也无可厚非。只盼着王妃看在肖夫人面上,肯帮这个忙。”   贾母听了,又看了一眼贾敏,眼神中便有些闪烁。   “母亲可还有事情要嘱托我的?”   贾母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忍住:“即使是知道了元春的情况,若是不好,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在深宫中,能靠的除了今上便是皇后了。若是西宁王妃能在皇后面前说几句元春的好话,元春的日子便也不会难过。”   贾敏吃了一惊,很快,她脸上的那份惊讶便一扫而空,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母亲的意思是……”   “我想着,你既然跟肖夫人还有些交情,西宁王妃自然也会给你几分薄面。元春也是你外甥女,若是她好了,对林家也是一分助力。”   第76章 为难 贾母又和贾敏说了一会子话,到底是年纪大了些,便觉得有些乏了。   因贾敏明日便要去西宁王府,贾母便打发她回沁柳园里好好准备一番,况且贾敏昨日回来的晚,沁柳园里许多事情都没有理清楚。   贾敏点了点头,贾母便让鸳鸯送了出去。   黛玉和贾敏一走,三春便一起跟贾母请辞了,薛宝钗和薛姨妈也不好打扰,便跟着三春一起出了贾母的院子。   鸳鸯一路送了贾敏和黛玉到了回廊,贾敏才转头对鸳鸯说道:“你快回屋里去吧,老太太一刻也离不了你,让她跟着我一起回沁柳园好了。”贾敏指了指跟在鸳鸯身后那个叫玻璃的小丫鬟。   “那便是最好了,我还担心老太太待会儿要唤我呢。”鸳鸯笑着接了一句,又转头对玻璃道,“你拿了东西回来,便立刻进屋来找我,可不许在外面耽搁久了。”   那小丫鬟低低的应了一声,才小跑着追上了黛玉和贾敏。   贾敏和黛玉身后跟着三个丫鬟,玻璃便是在芷芳的身后慢慢的跟着。过了三道仪门,贾敏突然转过头来,对玻璃说道:“你到前面来,我有话要问你。”   玻璃愣了一下,才从芷芳身边过去,在离贾敏一尺的距离便停了下来,低着头默默的跟着,只等着贾敏说话。   “你现在是几等了,伺候了老太太几年了?”   玻 璃愣了愣神。想了一会儿才答道:“奴婢是二等,从六岁的时候便进了园子里做了扫撒的丫头,十岁的时候升了三等进了屋子,十三岁升了二等,已经在老太太身边 伺候了五年了。”她抬头看了贾敏一眼,眼中带着疑惑,“只是平日里就近伺候老太太的是鸳鸯和琥珀姐姐,我只是传个话送个信做跑腿的事情罢了。”   贾敏见她口齿伶俐,便点了点头。   那丫头又说道:“老太太饮食起居,都是那两位姐姐在管着。姑太太若是想问,我便去叫了琥珀姐姐去沁柳园吧。”   贾敏笑了笑:“倒不是真要问你这些,我是想着老太太平日里一人住着一个院子,难免孤单了些。却又想着似乎宝玉就是跟老太太住在一起的,只是白嘱咐你几句。”说完她貌似不经意的说了起来。“只是宝玉住在老太太屋子里,二太太倒是常来陪老太太说话吧。”   “二太太?”玻璃摇了摇头,“自从琏二奶奶进门管家之后。二太太便总是在自己屋子里礼佛,倒是宝玉每日会去正房请安罢了。老太太也说二太太心诚是好事,况且二太太一来,姑娘们说话谈笑也不自在的很。便免了二太太的晨昏定省。”   贾敏眉头一皱,表情间变沉重了几分。那丫头见贾敏久久的不说话。便往后退了几步,让芷芳和映荷上前伺候着了。   黛玉也在听着贾敏和玻璃说话,见贾敏神色间带着一分难见的焦灼,自然是有几分纳罕。   贾母疼爱贾敏,这几日以来,明眼人自然是看的到的。虽然她潜意识里带着几分看客的偏见,但最终也到底是感叹了一句亲姑娘和外甥女毕竟是不同的。   她早上是和贾敏一起进屋的,及至贾母找贾敏单独说话之前,贾敏的神色还是正常的。只是刚刚出了院子,贾敏便显得有几分郁燥。黛玉和贾敏相处了那么久。又习惯观察别人,贾敏神色变化的那么快,她自然感觉的到。   能让贾敏这般为难的。必定不是一件容易解决的事情。   一路无话的回了沁柳园,贾敏吩咐芷芳取了装着官燕的匣子交给了玻璃。然她亲自交到鸳鸯的手上,便打发她走了。   玻璃走后,贾敏又和黛玉去皓玉房中看了一遭,问了巧儿话,又见皓玉书房中传出来读书声,二人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出了跨院的圆拱门,贾敏又吩咐映荷去厨房中看看有什么点心,端了一碟子过来预备着皓玉读书累了会饿着。又让黛玉自己回房吃了早饭后补个觉,便吩咐芷芳去告诉宋妈妈一声,叫等在院子外面的赵官家套了马车,她要即刻回林府一趟。   贾敏说这话的时候,黛玉刚好走到自己屋子的门口。她脚步顿了顿,想着自己明日还要跟贾敏进西宁王府,贾敏要嘱咐自己的事情很多,今晚必定是还会回贾府来的。到那个时候,再问她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迟。   况且,黛玉揣测着贾敏回林家,必定是要跟林如海商量的。等林如海想了办法,她也省的伤脑筋。   囫囵着吃了早饭,黛玉休息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困意涌了上来。她让芷兰一个时辰之后叫醒她,便让春绯拿了一床薄被盖了,在榻上补了个觉。   等芷兰叫醒她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贾敏还没有回来,芷兰便去厨房里拿了饭菜,又依着黛玉的吩咐去对面院子叫了皓玉出来,姐弟二人一起吃了中饭。   皓玉确实是比之前瘦了不少,在扬州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肉感。现如今,两颊都已经瘦了下去。她寻思着或许是因为贾家的饮食不合他们二人的胃口,就像今日的中饭,菜色都是油腻的,她和皓玉二人只是略夹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吃了饭,黛玉和皓玉说了今早在贾敏屋子里的事,便催着皓玉去歇午觉。见皓玉实在是精神头太足,加之她刚睡醒,精神正好,便让芷兰搬了棋盘来,陪皓玉下一盘棋。   黛玉也是会下棋的,去岁曹先生见皓玉已经开始念《四书》和《五经》了,学业上便缓了下来,每日里还要教琴棋书画。这个时候黛玉才知道这个曹先生还是个全才,可惜只是脾气太耿直了一些。终究是不能在官场生存的。   曹先生的意思是,琴棋书画四样,只求一样精通,余下三种只要懂便好。他说这话的时候,黛玉已经练了好几年的字,临摹的都是名家的拓本和真迹。曹先生本来就当黛玉只是皓玉的附属学生,见黛玉字已定性,便说已经拿的出手,不用他费心了。   不过他教皓玉的时候,黛玉还是在一旁看着。不至于学,但是感兴趣的时候还是会略微看看。   这四样,皓玉最爱的便是棋。只是贾敏是不爱下棋的,林如海总是很忙,黛玉却是宁愿打双陆也不愿意下棋。正是因为这样。皓玉在此事上便颇有些寂寞的感觉。   见黛玉这样说,皓玉仿佛受了惊一般的看着黛玉一眼,眼中便有些挣扎。   黛玉下棋的技术臭。棋品更臭,通常情况下,都是悔棋不倦的。只是他现今也无聊,总不能老是自己的左手跟右手下吧。   芷兰已经把棋盘端了过来。皓玉咬了咬牙,便跟着黛玉坐到了榻上。   直至未时过了。贾敏才匆匆的回来沁柳园,见黛玉和皓玉正在下棋,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了衣裳。等她再来黛玉的屋子里时,黛玉早已经毁了棋,把皓玉打发回对面的院子里了。   贾敏见黛玉把皓玉支走了,眼睛中顿时闪过了一丝笑意,还带着一些无奈。   “你父亲说得对,我们玉儿的心肝,可真是玻璃做的。”贾敏笑着打趣了黛玉一番。   黛玉也不在意,只让芷兰给贾敏上了茶。便站起来,拉着贾敏在榻上坐了。   跟着贾敏的芷芳早已经退了出去,芷兰便和春绯对望了一眼。春绯就说自己去大厨房里看看晚饭吃什么。芷兰便拿了针线篓子,退出了屋子又关了房门。独自在廊下做着针线。   “我也是关心母亲啊,今日从外祖母院子里出来,便见母亲神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了?”黛玉看着贾敏,眼中带着一丝好奇。   “你呀你……”贾敏点了点黛玉的额头,失声笑了出来,“你小小年纪,总是这般多心可不好,容易伤了身子。”说完她又紧跟着叹了一声,“只是你父亲也说的对,你心思重,若是不跟你说清楚,你恐怕自己想的更多了。”   “还是父亲偏疼玉儿一些。”黛玉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行了行了,我说给你听。”贾敏摇了摇头,想起之前贾母跟她说过的话,脸色便收敛了一些。   待到贾敏把今早贾母跟她说的话学了一遍,屋子里半天都没有声音了。   黛玉歪着头想了想,才说问道:“母亲既然问过了父亲,父亲必定是给了主意吧。”   贾 敏挑眉看了黛玉一眼:“你父亲倒真的没有什么主意,老太太毕竟是我生母,元春也是我外甥女,这件事情我倒是真的不好置身事外。向西宁王妃打探一番元春的情 况,我倒是能开的了这个口。”说完她便叹了一声,“只是玉儿也知道,现在虽然说今上已经继承了大统的,但是谁不是吊着一颗心,有些事情我们林府可沾惹不 起。”   黛玉点了点头,贾敏是元春的姑妈,而元春进三皇子府这么些年都没什么消息传出来,贾敏打探一下元春的情况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凭着贾敏和孟氏的交情,西宁王妃倒也不会介意帮这个忙。   只是贾家真正想要的,并不仅仅只是贾元春平安的消息,他们想要的更多。若是贾母要贾敏凭着这么一点交情,来换元春在宫中的机会,不说西宁王妃会反感,就连宫中的皇后知道了恐怕都不会高兴的。   “也不是我不想她好,只是西宁王妃和皇后交情好,我若是这般做了,她日后必定厌弃了我。西宁王府现今气焰正足,得罪了他们,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第77章 复杂 贾母是贾家的老祖宗,然后才是贾敏的母亲。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贾母虽然疼贾敏,但是贾家才是贾母日后的依靠。贾元春在宫中得了份位,贾家出了一个娘娘,不单是贾家日后的安稳依靠,还是贾母今后富贵荣华的保障。   而皇宫的那一条路,贾家在宫内无人,自然走不通。西宁王妃这次摆宴,便是和后*宫搭上关系的最好时机。只是西宁王妃没有给贾家下帖子,贾母也不敢贸然的上门。最让贾母担心的是,西宁王妃素来都是低调的,这次下了帖子,下次便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而此时贾敏却接到了西宁王府的帖子,若是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元春的事情便更是遥遥无期了。   “你父亲也说了,元春的事情,就只跟西宁王妃打探她的近况。其他的事,等过个一两年,形势再稳定一些了,我们林家若还能帮上忙,也是要出一份力的。”   林如海这样想,黛玉心中便有些了然。   林家确实不能在这样的事情上出头,只是这个世界,大家族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怎么样,若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林如海还是愿意拉拔自己的岳家一把的。   “母亲可要给我讲讲西宁王府的事情,玉儿若是什么都不懂,明日可就失礼了。”黛玉见贾敏神色间也带着一丝难过,便岔开了话题。引贾敏说起西宁王府来。   贾敏也知道黛玉的心思,也知道黛玉说的确实是正事,便收敛了神色道:“这西宁王府说起来,也是复杂的紧。”   “西宁王妃是京城孟家的大姑娘,这孟家也算是大世家了,绵延了十几世还能长盛不衰的,整个大兴朝也就这一个姓而已。孟家的三个姑娘,年纪差不到两岁,西宁王妃是这三姐妹中最不显眼的那个。老太妃当初恐怕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在这三位姑娘之中选了现今的西宁王妃。”   贾 敏这番话倒是勾起了黛玉的一丝好奇心:“母亲这话可说的怪了。哪有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媳是个好的,这西宁太妃还特意挑了个不出众的,难不成跟西宁王有仇不 成?”说完她偏着头想了想,“难道那个时候西宁王府就已经韬光养晦了,也不对。若是如此,更应该选个聪明的才能糊弄外人。”   “玉 儿猜的不算对,但也差不离了。”贾敏笑了笑。端着榻上小几摆着的茶喝了一口,才继续道,“西宁王并不是西宁太妃亲生的,虽然说不上有仇。但是心中难免是有 些隔阂的。西宁王的亲母是王府的侧妃,只可惜在西宁王九岁的时候便去了。正好太妃无子,便把他过在了自己名下。”   黛玉就明白了几 分,又听贾敏道:“到底不是亲母子,老西宁王百年之后,太妃仰仗的便是这个不是嫡出儿子了。太妃的娘家当时已经衰败了下去,自然不能给西宁王选一个家世太 盛的王妃。当时老西宁往手中还握着权,孟家虽然现在门第高,但是当时比起西宁王府来,还是差上许多的。”   “素来是低门娶妇,和孟 家结亲。就连老西宁王都说不出来什么。孟家只有三个姑娘,年纪也差不多大,西宁太妃思来想去。最后挑中的却是这个说不出来独特,但却也挑不出来错处的孟家 大姑娘。”贾敏说完便捂着嘴笑了一声。“这一个选择,想来西宁太妃现今日日想起来,都是后悔莫及吧。”   “孟家大姑娘进了王府,当 时京中谁不夸一句是个极孝顺的,就连太妃也曾说过,西宁王妃虽然性子木了一些,但是对她是极其恭谨有加的。”贾敏摇了摇头,“只是这么些年过来了,西宁王 妃接过各府的帖子,也单独赴过各府的宴席,却是一点闲言碎语也没有传出来。光这份心思,谁还能说她性子木?”   黛玉便点了点头,三皇子登位,西宁王府便是最大的赢家。谁也没想到一向淡薄的西宁王爷,早已经选好了队伍,并且不动声色了那么多年。而西宁王妃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人人心中都有一本帐。   西宁王府站到了三皇子那边,老太妃可以不知道,但是联系着孟家和肖家的西宁王妃必然是清楚的。但是这些年来,她游走在京中各位心机深沉的内宅夫人之中,却没有透露过一丝口风,也未曾让人有丝毫的怀疑。   那么这么多年来,西宁王妃的“木”,恐怕都是装出来的。老太妃从西宁王爷选妃的时候,便看错了孟氏。西宁王妃是个聪明的,如今孟家正是烈火油烹的时候,老太妃如今便要看西宁王妃的脸色了。   更糟糕的是西宁王爷不是她亲生的,凡事也不会那么贴心,说不定西宁王妃往日的“木讷”表现,西宁王爷在其中也帮了不小的忙。难怪贾敏会说,西宁太妃现在恐怕日日都在后悔。   “只 是这些都是以常理推出来的,虽然我们想的是这个样子。但是表面上看着,太妃和王妃之间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西宁王府的水太深了,至今没有谁能真的探到了 底。就拿西宁王府的世子来说,京中的人历来都说他性子蛮横霸道,顽劣不堪。但是如今想想,他这种性子其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也让人分不清。一个小孩子尚且能 如此,更何况是其他人呢。那我们猜测中的或者是明面上看到的,太妃和王妃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也是用来迷惑人的。”   黛玉便有些头疼起来,这样听起来,西宁王府倒像是一个龙潭虎穴了。   “玉儿可是觉得麻烦了?”贾敏见黛玉锁着眉,便笑着说道,“不过明日你进了王府之后,也只是会和京中的姑娘们一起。虽然不知道王妃请了哪几家,也不知道那几家是不是带了自家的姑娘来,但是西宁王府中却有两位姑娘玉儿必定是会见到的。”   “一个是韩侧妃所出的姑娘,虽说没有养在王妃跟前,但是王妃待她还算不错。我听你外祖母说,王妃去别家做客的时候,有时便会带了这位姑娘去。这个姑娘叫周梦舒,她生母韩氏是锦乡伯的姑娘,只是那韩家早就败了,如今娘家也只有一个哥哥在。”   “另 一个却是西宁王府的表姑娘。西宁太妃只有一个嫡出的姑娘,当年是嫁给了晋安候孙家的嫡长子孙健,后孙健外任浙江巡抚,死在了任上。那位郡主两年后也病逝 了,留下了一个几岁大的姑娘。晋安侯府的子息旺,孙子孙女竖起来上十个,谁还顾得了一个没爹媚娘的小孩子。老太妃便把那位孙姑娘接了过来,放在自己膝下养 活。”   贾敏想了想,又说道:“那姑娘性子怎么样倒还真打听不到,老太妃已经很少出门了,那姑娘便一直跟着老太妃留在王府内。”   “那孙姑娘想来是老太妃的心头肉,王府里的姑娘虽说不是嫡出,但是难免也养的娇贵。玉儿明日若是跟她们处得来更好,若是性子不和,也需忍忍。”贾敏又连忙吩咐了一声,又说道,“只是世子的那块玉,玉儿打算怎么办?”   黛玉也不禁坐正了一些:“母亲放心吧,我明日见机行事,若是能还了固然最好,若是没找到机会,自然好生的带回来。不过不管怎样也好,不能让人发现了我手上有这块玉。”   贾敏便点点头,有些嘀咕道:“也不知王妃是不是要让你们单独去玩。”   黛玉正想说话,便听到外间芷兰的声音:“三姑娘好,宝姑娘好,两位姑娘怎么来了?”   “我今日才想着说要来沁柳园找林妹妹一起玩呢,正好探春妹妹来我那里,我们便商量着过来了。听说这沁柳园是按照江南那边的布局来建的,我们正好也来看看如何。”门外传来了薛宝钗的声音。   贾敏和黛玉互看了一眼,黛玉便提声说道:“外面可是宝姐姐来了,芷兰,快让宝姐姐进来。”   话刚说完,门便被打开了,果然是宝钗和探春进来了。   “见过姑妈,原来姑妈也在林妹妹屋子里,我们只是怕林妹妹一个人无聊,却没想到姑妈正在跟妹妹说话呢。”宝钗上前来行了一礼,又道,“既如此,我们便改日再来吧。”   “别,都进来坐吧。我正好有事要处理,你们陪着玉儿说说话也好。”贾敏笑着上前了几步把薛宝钗和探春拉了回来,便唤了芷芳和映荷来,快步走了出去。   “妹妹平日里可是做些什么?”宝钗往屋子里扫了一圈,便发现了黛玉让芷兰收拾了放在一旁的棋盘,便问道,“妹妹也下棋么?”   黛玉点了点头:“会一点点,只是陪着皓玉下着玩的,当不得真。”   又说了一些闲话,多半是围绕着棋来说,末了,便听到宝钗道:“今日有些晚了,我们明日里再来找妹妹玩可好?”   黛玉认真的往宝钗看了一眼,才笑道:“可不巧了,我明日要跟着母亲出府,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宝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真不凑巧,那边改日再来找妹妹玩吧,这沁柳园的景色好,多来几次我也是欢喜的。”   第78章 王府 因为要去王府赴宴,贾母便免了黛玉今日的晨省。虽然西宁王府下的帖子订的是巳时,但是卯时刚过黛玉便被催了起来,梳头、上装、配衣裳首饰,足足弄了一个时辰才好。   贾敏装戴好了之后,便亲自过来看黛玉。   黛玉今日的装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隆重一些,贾敏早已经预料到进京之后少不了这些应酬,在扬州时就很收拾了几套衣服和头面来备用着。   黛玉穿了一件丁香色的十二破留仙长裙,腰间系着如意千千结。头上戴着进京那日从万宝楼买的镶羊脂玉嵌红蓝宝石的簪子,又以银珊瑚白玉珠点缀其间。又带了一对明珠耳坠,手中倒还是套了那只镂雕的和田白玉镯。   贾敏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外祖母今日一大早便打发鸳鸯送了一匣子首饰过来,虽然都是精贵之物,但是我瞧着以玉儿的年纪,若是带着便太显沉重了些,便没有给你送来。如今看着你这身打扮,倒是尚可。”   黛玉心中一沉,这一大早的送这些东西过来,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若是真有心的话,她们明日早上便要去王府,昨日夜里打发人送来不是更好?但是她却偏偏在沁柳园异常忙乱的清晨送来,多少有提醒贾敏不要忘记了她昨日嘱托的意思。   贾敏见黛玉没什么反应,便叹了一口气:“那一匣子首饰从王府回来之后我便打发芷芳送到你房中,既然你外祖母送出来了,断是不会收回去的。虽然玉儿现在带着显得沉重了些,但是作为嫁妆留着压箱子倒也不错。”   黛玉见贾敏神色有些萎顿。便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赖到贾敏的身上:“母亲近来总爱拿我开玩笑,这倒是不打紧,可一大早的,总要先给女儿吃点东西垫垫胃吧。”   贾敏笑了笑,便转头对身后的芷芳道:“既然如此,芷芳你便把早饭摆上来吧。映荷你去皓哥儿的屋子里看看,若是他收拾妥当了,你便让他过来吧。”   映荷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一刻钟不到,皓玉便带着巧儿来了黛玉的屋子。随后芷芳也跟着宋妈妈从厨房里回来了。   “在扬州跟着母亲去了大大小小的府上,女儿可算是瞧出些门道来了。这些所谓的宴会,大家都拘束的很,永远都吃不饱。若是吃的多了,指不定还有人说是饿死鬼投胎呢。我当时就想着。若是以后再去赴宴,必定要在家中吃的饱饱的才行。”   听黛玉说这些话,皓玉和贾敏便都笑了出来。   贾敏指着黛玉道:“就你小心思多。不过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玉儿今早便多吃些吧。”   今早贾敏特意吩咐厨房送些清淡的过来,因此倒是送了梗米粥,只是配的这些菜品。倒还是有些油腻。黛玉心神一转,就笑着对贾敏说道:“说到这吃食上。玉儿有几句话,却不知该不该讲。”   贾敏便停下手中的筷子,疑惑的看着黛玉。倒是皓玉似乎是猜测到了黛玉的心思,便低了头,肩膀略微的动了几下。   “咱们是一家人,是亲母女,有什么该讲不该讲的。”   黛 玉为难的看了贾敏一眼,才说道:“虽然知道咱们是客居在外祖母家中,况且也只是十几日的功夫,本来不管习不习惯也是应该将就的。但是我看着咱们进京这么几 日了。虽说没有水土不服的状况,但是近来食欲却是不大好。特别是皓哥儿,原本好养好了的。现如今脸颊都已经凹下去了。”   皓玉抬起头来看了黛玉一眼,眉眼间便带了一分无奈。但是也不好意思砸自己姐姐的场子,便只是闷着头不说话。   只是皓玉这个样子,贾敏便当是皓玉默认了黛玉的那番话。   她沉吟了一番,才说道:“却也是如此,咱们在京中还要住上十几日的,大厨房离咱们又远,每日里去也麻烦的紧。”   贾敏这般说,便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了,黛玉心中一喜,和皓玉交换了一下神色,两人都只是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她们二人是小辈,假使贾府的饮食确实不合她们的胃口,她们也是不能多加置喙的。   但是贾敏不同,她是贾府的姑娘,和贾老太太是亲母女,若是由她提出来,贾母定然是不会反对的。贾家的众人除了王夫人和邢夫人和贾敏是同辈,而且都是贾家的媳妇,其他人又都是小辈,自然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的。   “这样吧,今日皓玉便再将就一日。我记得这沁柳园里是有小厨房的,出门前我便让宋妈妈打发人去收拾一下,从王府回来之后,我便去跟你们外祖母说,日后除了老太太房里摆饭之外,我们便用自己的小厨房。这院子连着后街,出去采买也方便的很。”   黛玉和皓玉便低着头抿嘴笑了一声,二人又整理了表情,便安静下来吃了饭。为了加深贾敏的决心,除了那碗梗米粥,其他的东西他们二人根本就没伸筷子。   饭毕,贾敏便吩咐芷芳去让赵管家套了马车,又吩咐宋妈妈照顾着沁柳园,连着皓玉身边的巧儿和惠儿也嘱咐了一番,才带着黛玉出了门。她和贾敏二人各带了两个丫鬟,便坐了两辆马车从贾府的西角门出了府。   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出了宁荣街,往王府的方向驶过去。   黛玉起的早,多少是有些乏的,便依偎在贾敏身上眯了一会儿。   已经到了九月,昨日夜里下了一场雨,天气便凉爽了一些,没有前几天那般燥热。马车车窗是在纱帘上盖上一层棉帘,掀了那层棉帘,透过纱帘便能看到朦胧的街市。   这里毕竟是京城,黛玉如今也已经七岁了,街市上的人又多得很,贾敏便不让黛玉掀开帘子,就连掀了一条缝往外看都不准。朦胧的纱帘看不大清楚外面,黛玉便歇了这份心,索性靠着贾敏和贾敏说这话。   这一说便又说到了西宁王府和西宁王妃。原来这西宁王妃还是个戏痴,贾敏虽然久不在京中,但是听着江南那边的夫人们也提过,西宁王妃生平最喜欢的便是看戏,京中大大小小的女班子唱的戏她都看过。   贾敏听孟氏提过一句,西宁王妃最爱的便是昆剧。京城中的昆剧女班被她请过了还不算,听说西宁王爷甚至有一次带着王妃去看男班唱昆剧。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为此扬州城中的夫人们提起西宁王妃来,人人都是一副艳羡的样子。   这次下帖子还是请各府的太太们去听戏,还是专程从南边请来的女班子。贾敏虽然不像西宁王妃那般是个戏痴,但是说起女班子,倒是还知道一些的。西宁王妃今日请的这个昆剧女班子,是出自扬州,贾敏自然是清楚的很。   只是对于那些“依依呀呀”的戏曲,黛玉向来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便耸拉着脑袋听着贾敏讲起了这个廖春班的总总。   说完了之后,贾敏便停了一会儿,才道:“不管是京中还是江南,母亲也跟着许多内宅的女眷打过交道,其中孟氏是手腕最圆滑的。如今看起来,西宁王妃比起孟氏来,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次给我下了帖子,说是因为我和孟氏交好,但是真正的原因却也不知道是什么。”   “王 妃这人越是了解的多,越是让人看不透。之前三皇子没有继承大统之前,谁也没有注意过西宁王府,但是现今越探查西宁王妃以前做的事情和表现,就越觉得她深不 可测。外人说她喜欢看戏,说不定这也是个幌子,哎。”贾敏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声,却不知想着什么,再也没有说话了。   而黛玉心中却更加的烦恼了,若是西宁王妃真的跟贾敏说的那般,那西宁王府在她的管束之下,恐怕就是一个铁桶。要在西宁王府中把那块玉还回去还不让人发现,就变得更加困难了。   这次那块青玉,恐怕还不回去了。她也曾想过把那块玉销毁掉,这样可以把日后有危害的可能减轻到最小。只是这样将来也存着风险,毕竟周铎是一片好意,若是将来他找自己要那块玉,自己却已经交不出来了。   以西宁王府现在的声势,还能福泽几世不衰,西宁王世子的怒火,林家恐怕目前还承担不了。   黛玉烦恼的叹了一声,棉帘被打了起来,黛玉透过纱帘看着朦朦胧胧的车外,又听着外面喧嚣的声音,顿时就感觉眼皮重了起来。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是贾敏叫醒的,原来西宁王府就快到了。   用温水浸湿的帕子擦了擦眼,黛玉又端着芷兰送来的茶吃了一口,才打起精神来。   没过一会儿,车便停了下来。纱窗外只能看到模糊的景色,王府的大门前似乎已经有许多人在候着了。   赵管家递过帖子,林府的马车才被允许通行。刚进门,便有人在车窗外说话:“给林夫人问好,老奴是王妃打发来引路的,夫人让人跟着我走便是了。”   贾敏应了一声,林家的马车便跟着那位嬷嬷往前缓慢的走着。行了一会儿,似乎是进了二门,那嬷嬷似乎在前面和另外一个人说了几句话,林家便又跟着另一人往前走。   第79章 古怪 车一停,便有一个嬷嬷靠了过来,站在帘子外面低声道:“问林夫人和林姑娘的安,老奴姓严,是王妃身边的嬷嬷。王妃听说夫人来了,本来想亲自到二门里迎的,只是实在是脱不开身,便只好打发老奴过来了。”   “王妃客气了。”贾敏口中说了一句,便见那嬷嬷已经把帘子掀开了。   “王妃已经打发了两顶暖轿来接,林夫人和林姑娘快些上轿吧。”严嬷嬷往旁边让了一步,她身后果然已经有几个婆子,还有两顶小轿。   严嬷嬷亲自上前扶着贾敏下了马车,等要再过去扶黛玉的时候,黛玉便往旁边偏了一些,把手交到了芷兰的手上:“玉儿年岁小,不敢劳烦嬷嬷。”   严嬷嬷便多看了黛玉一眼,才又转头对贾敏道:“既然如此,夫人和姑娘便上轿吧,王妃现今在正房,这走过去要一刻多钟呢。”   亲自给贾敏打了帘子,看着她上了轿子,严嬷嬷才站在贾敏轿子旁,叫了一句:“起轿吧。”等轿子抬了起来,她又道,“走稳一些,不要把林夫人和林姑娘颠簸到了。”   抬轿子的几个婆子齐声应了,周围便没有人再说话了。   走了将近一刻钟,轿子便停了。严嬷嬷又给贾敏打了帘子请她出来,黛玉也由芷兰搀着出了轿子。   往前一看,却是一道仪门。这是一个院子的入口,周围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倒都是些寻常之景,看不出来有什么出挑的,一如这低调惯了的西宁王府。   黛玉只是大略的看了一眼。便敛了眸子垂了头,跟在贾敏身后随着严嬷嬷往仪门内走。   仪门下早已经有几个丫鬟在守着,见到了严嬷嬷,便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叫道:“严嬷嬷好。”   贾敏本来就显得严肃的脸色更是紧张了,就连听到的黛玉也是眸光一沉。   从这些丫鬟们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严嬷嬷不光是王妃身边的嬷嬷,而且是很得信任的嬷嬷,不然那些丫鬟也不会是那样一副恭谨有加的态度。   只是西宁王妃和贾敏除了中间联系着的孟氏,可以说是根本毫无交集,况且以她王妃的身份。去二门外亲自接贾敏就显得过了。这里是西宁王府,西宁王爷得今上器重,而林如海说起来也只是一个二品的大员,贾敏的娘家贾家也不显赫。   按照这样推想,即使是打发个一般的仆妇来引路都已经很是客气了。更何况这个严嬷嬷看着似乎是王妃身边的得意之人。   更诡异的是严嬷嬷的态度,她对贾敏,真的是异常客气了。要不是黛玉知情识趣。恐怕严嬷嬷也会像对待贾敏一般伺候着她下车上轿。   这西宁王妃到底是在卖什么关子?林家跟西宁王府虽然说不上有交情,但是也没有利益上的冲突。西宁王妃这样客气的对贾敏和她,黛玉倒觉得自己要严正以待了。   过了三道仪门,便到了正房的院子。门口守着的丫鬟同样是给严嬷嬷行了礼,又在严嬷嬷的示意下给贾敏和黛玉见了礼。跟着引路的小丫鬟走了进去。进了正堂,过了一个穿堂才到了西宁王妃如今所在的耳房中。   一个丫鬟打起了水晶帘子,严嬷嬷就让贾敏和黛玉先进去了,自己则跟在春绯和映荷身后走了进去。   刚进去,中间的圆桌旁坐着的一个女子早已经起身迎了上来:“林夫人可是来了,我可是想见你许久了。”说着她便已经上前来拉住了贾敏的手,把贾敏往圆桌旁带,又拉着贾敏和她一起坐下来了。   黛玉便猜到这定是西宁王妃了,她也不敢多瞧,只是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瞄了一眼。   虽然是亲姐妹。但是西宁王妃和孟氏比起来,眉眼之间便显得没有那么出挑了。她穿着大红色盘金彩绣千水裙,挽着云近香髻。带着一只镶玉的点翠步摇,发尾贴着一只芙蓉出水的金华胜。即使是这样平常的打扮。但也多出了几分凌人的贵气。   “平日里,阿斓来信时便时常提起你,说你是难得的好性子,又跟她十分合得来。”王妃让身边的丫鬟上茶之后,便跟贾敏说道。   孟氏的闺民叫孟斓,贾敏是知道的,她虽然不怎么相信孟氏会在和王妃的信中多次说过自己,但还是笑道:“是她谬赞了。”   “林 夫人你可别不信,我这个妹妹,我如何不知道她的性子。她这个人,眼界高的很,向来让她真心瞧的上眼的人没有多少,她能这般说你,你自然是个好的。”王妃摆 了摆手,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所以这次林夫人好不容易到了京中,我便是想着见上一见的。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如阿斓说的这般好。”   这番话贾敏却不好接,只是干笑了一声,端着旁边的茶盏吃了一口茶。   黛玉从始至终都是站在贾敏身后,没有多说一句话。见贾敏没有接话了,西宁王妃便又笑道:“这位可是贵府的姑娘,我听着凌薇提起过,似乎是叫黛玉吧。”说完她朝黛玉招了招手,“来,过来给我看看。”   黛玉看了贾敏一眼,才往前了几步站在王妃面前。   西宁王妃细细的打量了黛玉一番,才点着头对贾敏道:“你这个姑娘确实是生的好,长的很讨人喜欢。今年几岁了,可读了什么书?”   “七岁了,倒是跟着先生上了几年学,字认得一些字罢了。”黛玉便轻声答了,只是头却垂的更低了。   “姑娘家的也应该多读一些书,日后看看书也可以打发打发时间。”西宁王妃说着,又转头跟身后的丫鬟道,“去把昨日里准备的表礼拿上来。”   那丫鬟应了,转身进了里屋,一会儿手中便捧着一个黄梨花木的盘子重新出来了。   见面礼是不能不收的,黛玉便接过了那丫鬟手中的东西,交给了芷兰,又上前来给西宁王妃行礼道谢。只是还没等她起身,又有一个丫鬟端着一个小匣子走了出来。   “这是一套珍珠的头面,第一次见,总不能委屈了姑娘的。”   黛玉心中一跳,就听到贾敏推辞道:“王妃已经送了表礼了,这样实在是太贵重了一些,玉儿怎能担得起王妃的这般厚爱。”   黛玉沉默不语,西宁王妃便摇了摇头:“不碍事的,我喜欢玉儿才这般。也不怕跟林夫人讲,这些年来,我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竟然就再也没有一个亲出的姑娘让我疼。见到那些可人疼的姑娘,我便是爱的紧。别说是一套头面了,就是十套百套,若是玉儿想要,我也是舍得的。”   听了西宁王妃的这番话,黛玉和贾敏心中都有些惴惴的,但是碍于她的话,这套头面也不得不收了。   黛玉再次拜谢了,把匣子交给了芷兰,便往后了几步站在了贾敏身边。   贾敏便和王妃又闲话了几句,就说到了这次请的戏班子。西宁王妃似乎是真的很爱听戏,说到这个话题脸色都亮了几分。   黛玉素来不懂,便只能干站着,也不敢说自己想做什么。   倒是西宁王府似乎看出了黛玉的无聊,便对贾敏笑道:“你瞧,一说到戏我便停不住了,倒是忘了她们姑娘家没几个是耐烦这些的。”说完,她就又对身后的丫鬟道,“你去行云阁中把姑娘叫过来,就说林家的姑娘到了。”   那丫鬟应了,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西宁王妃又和贾敏说了些话,外面便有人说:“大姑娘来了。”   说完,外头的帘子便被掀开了,一个穿着翡翠烟罗绮云裙的姑娘便从帘外进来,先给王妃请了安,又在王妃的示意下拜见了贾敏。   昨日里听说王府里有两位姑娘,贾敏便提前准备了,忙让芷芳送出了见面礼。只是王妃多送了一套珍珠头面给黛玉,但这个姑娘却不是王妃的嫡女,如今生母还是府中的侧妃,也不知道王妃对她是面子情还是真心的疼爱,便不再提其他。   好在贾敏准备的见面礼不算轻,也不显得失礼。   “梦舒比你大上两岁,也是极其懂事的,今日来的姑娘我都交给她安置了。若是玉儿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她提便是了。”说完她便又朝周梦舒道,“这就是凌薇时常提及的那位林家的姑娘,你不是想见她很久了吗,今日可是不能怠慢了她。”   周梦舒顺从的应了一声,又上前来跟黛玉彼此见了礼。   西宁王妃便突然间问道:“我之前忘了问你,表姑娘可是出来了?”   周梦舒的脸上便闪现了一抹古怪的神色:“今早的时候就说不出来的,只是听秀纹说是祖母催着她出来跟各府的姑娘们多交往,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到了行云阁里。”   “她天性腼腆,你祖母又偏着她,若是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情,你可要多担着,切不可丢了我们府里的脸面。”王妃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   周梦舒脸上便出现了一分笑意:“母亲放心,女儿省得的。”   黛玉心中越加奇怪了起来,西宁王妃让周梦舒多看着不要让府中的表小姐丢了王府的脸面,这本是正常的。但是在自己和贾敏跟前说这些话,便显得有些过了。   第80章 惊惶 西宁王妃又嘱咐了周梦舒几句,便让她带着黛玉回行云阁。   周梦舒拉着黛玉的手走了几步,突然疑惑的转过头去,对着西宁王妃道:“母亲,严嬷嬷,她不跟着我们一起去吗?”   王妃抬起头来淡淡的看了周梦舒一眼,才笑道:“近来事情太多,我身边也只有一个严嬷嬷是得用的,今日可是要留在我身边的。行云阁里也就几个小姑娘,你们平日里又是熟悉的,我便全权交给你了。过一两年,便要给你找婆家了,这些事情都要学着。”   周梦舒的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她感激的看了西宁王妃一眼,眼神才闪躲开了:“女儿不问您要严嬷嬷就是了,何必说这些来打趣女儿。”说完她便低了头,跟王妃和贾敏告辞,拉着黛玉匆匆出了屋子。   芷兰和春绯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西宁王妃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出去的一行人,便转过头来笑着和贾敏又说了几句,便见一个丫鬟在帘外晃了一下。严嬷嬷见状便从王妃身边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进了屋道:“王妃,姚府的人已经来了,这下子人就都来齐了,咱们这就过去妥当些。”   贾敏心中更是惊惶了起来她本来以为是自己来的早,所以王妃才在此处陪着自己话闲话,却没想到各府的夫人除了刚才说的姚府,已经都来齐了。这样说来,西宁王妃便是专程撇开了众人在这里见她跟黛玉。   “也是,若是迟了,那赵氏恐怕又要挤兑我了。”西宁王妃笑着说了一声。只是说起那个“挤兑”她的赵氏,脸上并没有一丝不悦的神色。   贾敏便附和着点头称是,,人已经跟着西宁王妃起身从里屋走了出来:“还请王妃见谅,我虽说是长在京中,但是却在扬州十几年,京中的夫人们虽然平日里也听说过,但是很多却是没见过的。若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王妃多包涵。”   “我既是邀请了你,又怎么会为难你。”西宁王妃偏头看了贾敏一眼。眼中带着一丝了然:“等见了诸位夫人,我必然是要为敏妹妹引荐的。”   大概是因为西宁王妃这个人让人看不透,又或者是她给自己下帖子太突然,贾敏听着这一声“妹妹”,更觉得冷了一分。即使西宁王妃的模样看上去比孟氏还要和善些。贾敏却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前面一个丫鬟引路,严嬷嬷走在王妃的右侧,贾敏在王妃左侧。西宁王妃没有让人抬轿子。说花厅离正堂并不远,便沿着长廊走了过去。   王妃的步子很快,贾敏只能尽力跟上。若是以前,这几步路下来贾敏便又会气喘吁吁了。但是幸好被黛玉拉着散步习惯了。如今也只是微喘而已,但是西宁王妃却显得异常的轻松。让贾敏也微微侧目了。   据她所知,内宅中的夫人们细致说起来,大概没几个身子会那么好的。不是要操心着管家权,就是要跟小妾争斗,平日里出门也都是乘了马车和轿子,就连几步的路程,都要让人抬了去。   西宁王妃,倒还真是个特别的。   这样想着,花厅便近在眼前了。西宁王妃突然之间挽住了贾敏的胳膊,异常亲密的携着她往屋子里去了。   贾敏心中讶异。但是面上却还是带了几分笑意。西宁王妃今日的举动着实奇怪,她既然猜不着,便既来之则安之吧。   “阿婧你可算是来了。把这么多客人丢在一边,真亏的你好意思这般做。”帘子已经被打了起来。还没等贾敏抬脚进屋,帘子里面便出来一个人,劈头盖脸的就朝着西宁王妃说了一通话。   “我说安雅,虽然我知道你脾气素来是这个样子,但是今日你可是要给我三分脸面,小心我去东平太妃那里告上你一状。”西宁王妃似乎并不介意那出来的夫人这般,只是笑呵呵的拉着贾敏,从那夫人旁边偏了过去,进了屋子。   贾敏想着那说话的人必然是东平王妃了,果然就听到西宁王妃说道:“这便是东平王府的王妃赵氏。”   说起这个赵氏,倒是跟护国公府有点关系。赵氏是护国公府的分支,五代之前便分了府另住。那一支没有爵位,素来也没有人做到了三品以上,因此后来倒是没落了。   及至赵氏这一代,赵氏的哥哥科举出身,一直做到了工部侍郎。后东平王爷的王妃逝世,赵氏便做了续弦,又生下了三子一女。   东平王府亦是天家之后,历任皇子争位,东平王府都是中立的态度。虽然谈不上显赫一时,但是也是世代富贵绵延的。赵家的这个旁支在此时才复起,再加之如今三皇子登位,和佳公主的夫家护国公府亦是赵姓。   如今说起赵家,世人想的便不再是赵皇后身后的忠烈侯府,而是如今的护国公府为嫡支的赵家。   贾敏只是个二品的诰命,东平王妃的份位比她高,听西宁王妃这般介绍,她当然是立刻就转身行礼了。   只是没等她屈身,那东平王妃便一把拉起了贾敏:“林夫人可是客气了,阿婧这般护着你,我可是不敢让你行礼。今日她请了我们来,便不想我们礼来礼去的这般拘束。”   这话倒是说的十分客气,贾敏禁不住往赵氏看了一眼。东平王妃看着也只是三十左右的样子,秀眉杏眼,是个十足的美人。贾敏也听过私下之间的传闻,说东平王爷便是在宫中的中秋夜宴上远远的看了赵氏一眼,这一眼便相中了她,隔了时日便聘了官媒去赵家提亲。   现在的赵氏虽然已不及当时年轻,但岁月又沉淀了另一番韵味。这般看着,贾敏倒是有些相信那些私下间流传的话了。   “正是,林夫人便不用多礼,王妃便带了她来这边坐吧。”贾敏抬头一看,却是对面圆桌旁坐着的一位夫人说话了。   “这是南安郡王妃。”西宁王妃指着说话的那位夫人,又转身一一介绍了起来,“这位是北静郡王妃,这个是姚夫人,这位是龚尚书家的夫人……”   贾敏一一见过,又相互之间行了礼,便被西宁王妃拉着坐在了她身边。   除了西宁王妃,和那个看似对谁都很热络的东平王妃,其他的夫人们对贾敏的表情便都只是淡淡的。这才是正常的态度,贾敏心中想着,便听到东平王妃不知和姚夫人说起了什么,两人便笑出了声来。   “这次我可是专程从扬州请来的戏班子,阿斓说,这个女班子在扬州便是极其出名的,是她在南边听过的唱的最好的女班了。可怜我没出过京中,只听过京中唱的昆曲,便从未听过这原味的昆曲调子。”西宁王妃叹了一声,眼中明明白白的就是遗憾。   南安郡王妃见如此,便转了话题:“说起阿斓,我倒是想问问林夫人阿斓的情况。从她跟着肖大人外任之后,我们也很多年不得见了。”   这几位王妃和夫人之中,倒是有好几个是肖夫人在闺中时便认识的人,如今似乎都很关心肖夫人的情况。也不知是真心想,还是碍于肖夫人的胞姐在此,便要刻意表现出几分惦念。毕竟,众人都是知道王妃这次给贾敏下帖子,明面上说的便是她和肖夫人交好。   贾敏见她们面上都带着几分兴趣,正好她初来也尴尬的紧,便说起了肖夫人在江南的事情来。   其实说起来,她和肖夫人的交情在前些年并不算太好的,也就是面子情。不过自从林如海站在了三皇子的营队里,贾敏也自感孟氏对她比以往多了几分真心。及至三皇子登位之后的一段时间,林家才算是真的和肖家有了交情。   只是现在说起孟氏来,除了她在江南摆的那无数场宴会,也并无可以细说的。   光这一点,贾敏便说了小半个时辰,面前的茶已经是续了三杯了,那些夫人们似乎还想着要她说下去。   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推一推的时候,严嬷嬷便打了帘子进来道:“王妃,戏台子早已经搭好了,那些小旦们也准备好了,宴席都已经摆了上去,就等着各位夫人们去点戏了。”   屋子里的话题便转了,贾敏松了一口气,便听西宁王妃说道:“那赶快着啊,没得好好的时辰被我们说话说过去了。”   其他夫人们也都附和着说了几句,也不管是不是喜欢看戏的,都跟着西宁王妃欢欢喜喜的去了聚音楼。   西宁王妃安排的座位正是在聚音楼的二楼,对面便搭了个戏台子。人还没有来,鼓乐倒是奏起来暖场了。严嬷嬷接过一个丫鬟手中的册子,放在了西宁王妃的身边。   按理说若是请他人来看戏,便是要客人点戏的。只是西宁王妃也许真的是个戏痴,竟然就自己先翻了册子,点了一出。   出乎贾敏的意料,她点的,竟然不是昆剧中最有名的《牡丹亭》、《桃花扇》之类,而是讲三国时期的《连环计》。   第81章 相处 贾敏这边开始唱戏了,黛玉早已经跟着周梦舒进了行云阁。   黛玉倒是听贾敏说过,这个周梦舒比自己年长两岁。虽然是侧妃所出,但是西宁王妃也就只有这一子一女,子息也不丰。加之这韩侧妃倒是个不惹人嫌的,平日里也对王妃异常恭顺。因此对于这个庶女,王妃对她虽说不上疼爱,但是也不会苛待。   周梦舒长的颇为小家碧玉,比起周铎的明烈嚣张来,气质倒是显得异常温吞。   只是人心隔肚皮,一个人心性怎样,外表是远远看不出来的。这是黛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被上的第一堂课。   这王府中的人都隔着一层面纱,让人看不透。往往看不透的时候,最应该的就是以静制动。黛玉便异常乖巧的让周梦舒牵着,穿了游廊进了院子,行了将近一刻钟,才到了周梦舒的院子行云阁。   黛玉不知道西宁王府是几进几出,但是可以看出来周梦舒必定是住在内宅最深处的。   院子门口早已经有两个嬷嬷在守着,旁边还站了两个丫鬟。年纪看上去大一些的看到周梦舒便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姚姑娘刚才已经过来了,问了您几次呢。”   贾敏昨日夜里又来了一趟,倒是也说到了姚家。   姚家倒不是什么名门大族,姚三平科举出身,如今任大理寺卿。但是现在京中各府的夫人下帖子的时候,绝对不会忘了姚夫人阮氏。   自阮太傅告老荣养之后。阮家便无人出仕。阮家的大姑娘当时是嫁给了三皇子为正妻,便是如今的阮皇后。而姚夫人正是阮家的二姑娘,皇后和姚夫人姐妹情深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现如今一个月中便有五日阮皇后必定会叫了姚夫人去宫中说话。   西宁王妃和阮皇后交好,那么和姚家的关系必定也是好的。   周梦舒眼中也露出了几分欢喜:“玲姐姐真的过来了,我还以为她今日要迟一些呢。”说着她也不再看那个丫鬟,便要往里间走。   走了几步,周梦舒才想起来她还带着黛玉,便转过身来歉意的对着黛玉笑了笑:“我是见玲姐姐来了太欢喜,一时之间倒也忘记了其他的事情。林姑娘可别多想。”   黛玉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连忙上前几步和周梦舒并行着进了院子。   快步进了屋子,打了帘子黛玉便听到屋子里说话声大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听不真切到是辨别不出到底在说些什么话题。   周梦舒自己打起的帘子,甩得急水晶帘子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顿时屋子里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周梦舒和黛玉的身上。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般急躁的,却原来是你呀。”坐在西侧角的一个姑娘顿时就笑出了声来。“恐怕是听到玲姐姐来了,迫不及待的往这边赶呢。”   周梦舒努了努嘴,也不跟那人计较,径直的往坐在说话那人旁边的一个姑娘走过去:“玲姐姐。你可是来了,我昨日里听母亲说姚夫人可能来不了了。正担心着呢,没想到你今日还是过来了。”   姚书玲只是笑了笑,便指着被周梦舒晾在一旁的黛玉道:“这位姑娘可是面生的很,也都是我的错,你这个做主人的把人家丢在一旁,她恐怕就要怨我了。”   黛玉见姚书玲的那一笑,心中便暗自叹了起来。贾家的姑娘和宝钗都算是长的很好看的了,就是在场的各家姑娘,也个个都是好颜色的。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姚书玲是她见过所有人中笑的最动人的那一个。仿佛这世间所有纯净的感触全部包容在她的笑里。   不光如此,她心思恐怕也是缜密的紧。周梦舒弃了她往姚书玲的地方去了,在场的姑娘们眼睛都是随着周梦舒看了过去。却只有这个姚书玲怕她尴尬,连忙打圆场。还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周梦舒不好意思的看了黛玉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话。   黛玉见如此,才上前了几步笑道:“不打紧的,周姑娘也算是性情中人,我倒是很羡慕的。”   周梦舒便有几分诧异的看了黛玉一眼,才暗自点了点头,牵着黛玉的手走了过来:“这位是扬州巡盐御史家的林姑娘,虚岁七岁,我看着,除了梓清,她倒是最小的了。”   其他人见周梦舒如此,便都站了起来互相见礼。除了姚书玲,那个进来说第一句话的,便是南安郡王府的姑娘白丹霏。在桌子旁打双陆的是北静王府的姑娘水韵心和护国公府的大姑娘赵蓉沁。   除了她们之外剩余的两个,一个斜躺在美人榻上解着九连环,另外一个却是在美人榻边坐着。看着似乎是想上前来,但是试了几次,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黛玉刚才的一番话让周梦舒对她也存了几分好感,便主动介绍道:“那个躺在榻上的是东平王府的长平郡主,后面的那个是护国公府的三姑娘,只是她生性比较腼腆,不好意思过来罢了。”   原来是东平王府的郡主!黛玉倒是知道这个郡主的。   这个郡主叫周碧云,是东平王府如今的王妃所出。前头的那个王妃生了一子,赵王妃又生了二子一女。三子一女便显得这个姑娘尤其的珍贵了起来,府中的老太妃更是疼的没了边,倒是比对前头王妃留下来的那个世子还要心疼几分。   其他王府中的姑娘现如今都没有封号,不说周梦舒是侧妃所出,就连南安郡王府和北静王府嫡出的姑娘,虽然都可以称为郡主,却都是没有封号的。   而周碧云这个“长平”的封号,还是老太妃在周碧云过了三岁已经立住了的时候,亲自去宫中求的。那个时候先皇还在位。太后也尚在。周碧云这个“长平”的号便是太后亲封的。   这般万千宠爱的长大,性子有些骄傲也是难免的。   正是因为如此,周梦舒也不敢惹这个长平郡主,只是对着护国公府的三姑娘道:“梓清,你快些过来。”   只是周梦舒这般说了,赵梓清都是一副惴惴的样子,只是看了黛玉一眼,又低了头。   黛玉便在暗地里惊疑了一番,要知道,眼前的这个叫赵梓清的姑娘。正是那个赵渊一母同胞的妹妹。护国公的嫡子暴毙了之后,护国公便把早已分出家的第二子赵时接回了府中,让赵时的嫡妻齐氏掌管府中的中馈。   而赵时有二子二女,长子是齐氏所出,幼子是府中的姨娘所出。而两位姑娘。也都是齐氏所出的。按着齿续,便是护国公府的大姑娘和二姑娘,赵梓清排第三。   这赵梓清是护国公府的嫡女。是和佳公主的嫡女,是今上的亲外甥女。她的哥哥十二岁时便亲自下江南,被六皇子的人一路追杀着从蜀中逃到了扬州,这份胆量连黛玉都忍不住惊叹。却不知。他的这个胞妹胆子却如此之小。   还真是一样的米养百样人。   黛玉在观察的时候,那周梦舒见赵梓清还是没有动。便叹了一声,往坐在一旁打双陆的赵蓉沁使了个眼色。   赵蓉沁眉眼间闪过一丝得意,才站起身来说道:“梓清,你快过来。你这样不懂礼数,回去之后高嬷嬷又要说你了。”   赵梓清瞪大了眼睛看了赵蓉沁一眼,眼圈便有些发红了。   黛玉见她实在是有些可怜,便往前走了几步说道:“不碍事的,我几年前还未跟我母亲出去的时候,初见到人,也是怕的。”说完她便又上前了几步。及至走到赵梓清跟前,才行了一礼。   见赵梓清飞快的还了礼又低下头,黛玉又转了个身跟周碧云见了礼。   周碧云便坐了起来。才给黛玉回了礼,众人的脸色便松动了几分。   这个时候周梦舒却突然想起来了屋子里还少了一个人。便问自己身边的白丹霏:“我正说感觉少了些什么,却原来是不见了我们府中的表姑娘,她不是来了这里的吗,怎么好好的又走了?”   白丹霏便捂着嘴偷笑了几声,指了指周碧云:“刚才郡主说无聊了,见今日风大,想放风筝,便说让孙怡去拿了。”   “让她亲自去拿?”周梦舒惊讶的问了一声,见白丹霏点头,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却没有再说什么话。   屋子里便重新热闹了起来。在一旁看了很久的水韵心和赵蓉沁便重新打起了双陆,周梦舒就坐在了姚书玲和白丹霏中间,三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而那个周碧云没理会水韵心打双陆的提议,依旧躺回了美人榻上,聚精会神的解着那个九连环。   看起来,自己似乎被排斥了。   黛玉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这也是她预料中的事情。只是周梦舒之前还在王妃跟前保证的好好的,现如今只是见姚书玲来了,便不管不顾了起来。归根究底,也是因为她们林府只是外任的二品官员,而这里的姑娘,家中不是皇亲便是重臣罢了。   虽然她不知道西宁王妃今日特意叫她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这些姑娘恐怕个个都是不好惹的,她还是少沾染上为妙。   正想着,黛玉的头便往旁边侧了侧,正巧对上了一双兔子似的眼睛。   第82章 冲突 见黛玉看了过来,赵梓清便立即撇开了头,双手的十指不停的绞着,却是不敢再抬头看一眼。   但是黛玉看着她的这般样子,便知道赵梓清刚才已经打量她很久了。她刚才撞上的那个眼神,有好奇,有惊讶,还有几分探究。虽然还带着一丝羞怯,但是却没有一丝的害怕和恐慌。看来这个赵梓清,却也没有现在在人前表现的那般胆小。   黛玉抿着嘴勾了一个笑意,端着桌子上的新茶,却只是刮着面上的浮沫,一口都没喝下去。虽是显得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却已经把这屋子里的人扫了一遍了。   水韵心和赵蓉沁倒是真的在一心一意的打双陆,这也跟打双陆时不能分心有关系,这二人就暂且就不论。而在她对面说话的那三个人,除了周梦舒,其他两个倒颇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间或还会抬起头来看看。   躺在美人榻上的那个,虽然手中在解着九连环,满脸的心不在焉,但是黛玉却注意到她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两次。   而最小的那个赵梓清,才仅仅只是五岁而已,还在暗处偷偷的观察自己。   这京中的姑娘们,倒是个个都长了一个玲珑心肝,还真是有趣的紧啊!   这个屋子里的气氛虽然热闹,但是在黛玉看来却是异常的诡异,不知她们平日就是这般,还是因为这其中突然插足进来了一个她。   “姑娘,您慢一些,小心摔了!注意着门槛,风筝还是给奴婢拿吧……”这一声稍微拔高的音调打破了屋子里的气氛。众人便不约而同的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帘子已经被打开了,先进来的是穿着一件藕荷色撒花纯面百褶裙的姑娘,年纪看上去也只有八、九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但是手中却抱着一个遮了她半身的风筝。   “郡主,这是我跟着江嬷嬷到库房里选的,是按照你说的那个花样和颜色来挑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吃力的抱着风筝,艰难的往周碧云的方向挪了过去。   只是还没有走近,那周碧云便喝道:“你别过来。一身的汗味,别熏了我。”   那藕荷色裙子的姑娘便满脸委屈的看了一眼周碧云,眼中泪光闪现。她拼命忍着,才不至于掉下眼泪。   坐在周碧云旁边的赵梓清倒是被周碧云的呵斥声吓住了,她惊慌的从椅子上歪了一下。便默默的把那张红木的小杌子往黛玉这边挪了挪。这一屋子的人都去看那位刚进来的姑娘去了,哪还有人关注此时的赵梓清。   黛玉便见着她默默的往自己的方向过来,原来只离周碧云一尺的。现在足足离了半丈远。   她一边移着,还一边抬起头来观看周围人的神色,独独漏了在她身后的黛玉。等觉得自己挪到安全的地方了,赵梓清才舒了一口气。四下里看看。黛玉在她看过来之前便收回了目光,假意只盯着周碧云跟前的那位姑娘。   若是她没有听漏刚才周梦舒和白丹霏的对话。眼前的这位姑娘,必定就是西宁王府的表小姐孙怡了。   却也不知道孙怡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周碧云讨厌她到这个地步了,竟然是明面上给了她没脸。而周梦舒这个西宁王府的姑娘,不但没有帮着孙怡,还颇有看笑话的感觉。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郡主让我找风筝,我找到了郡主想要的那个花样,一时高兴……”说完她瘪了瘪嘴,几乎要哭了出来。见周碧云还是摆着脸色。便转过头来看着周梦舒,委屈道,“表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帮帮我跟郡主解释一下。”   周梦舒眼中的厌恶便是一闪而过。她看了周碧云一眼,才笑道:“郡主,你可不许欺负我表妹,要是被我祖母知道了,我可是要挨训的。”说完她便上前了几步坐在了周碧云跟前,“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上回祖母要我抄二十遍《女戒》,我手都要伸展不开了。”   周碧云便又看了孙怡一眼,若之前的那种眼神是嫌弃的话,那现在这一眼已经包含着厌恶了。   “好了,孙姑娘别理她,赶紧到这里来吧。”姚书玲立刻上前来解围,“碧云她脾气不好,但是心肠不坏的,我代她跟你说声抱歉。姐妹之间难免有打闹置气的时候,你也别因为这样就介怀。”   孙怡咬着唇看了姚书玲一眼,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只是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带着一丝不甘心。   “我怎么瞧着,这个风筝像是宫中的东西。”周梦舒打量了一下孙怡放在楠木桌上的风筝,便不确定的看了一眼周碧云。   周碧云倒是略微转了转头,往那风筝上看了一眼,才道:“看着倒是像,想必是什么时候宫中的娘娘们赏赐下来的吧,我似乎记得我们府中也有这么一个,却忘记放在哪里了。”   周梦舒便转头干笑着对孙怡道:“你这可是去老祖宗的私库里拿的?”   她也被王妃带着进过王府中的库房里的,即使是宫中的娘娘们赏赐下来的风筝,也算不得是什么精贵之物,王妃不会收进王府的小库房里。这样一来,她必然是能看到的。   但是府中她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想一想则可以猜出来必然是孙怡进了西宁太妃的私库中拿出来的。想起平日里西宁太妃对孙怡的偏袒,和她对孙怡的百般维护,周梦舒心中便像是扎进了一根刺,格外的难受。   只是此时,她不得不勉强的笑出声来:“老祖宗可是真心的疼表妹。”   “是郡主说想要这个花样,我想着外祖母的库房里似乎有这样的,便央了外祖母给我的。”孙怡躲在姚书玲的身后回到道。   周梦舒还想说些场面话,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心思维持这种平静的语调了,便索性转了身子,不再和孙怡说话。   姚书玲左右看了看,便笑道:“不是要出去放风筝的吗,怎么都窝在屋子里不动了,该不会是说了会儿话就懒散了吧。”   白丹霏也笑着打趣道:“反正我不管,你们想在这屋子里闷着就随你们吧,我可是要去放风筝了。”   水韵心和赵蓉沁便纷纷丢了手中的棋,上前道:“今日天气正好,我也跟着你们一块去。”   “真是怕了你们了,一刻钟也静不下来,那便快走吧。我便想着你们趁着天气好,会不会提议放风筝,都已经准备着呢。”周梦舒脸上恢复了笑意,上前来拉着周碧云从榻上起来了,把她交到姚书玲手中,嘱托姚书玲带着周碧云出去。   而她自己,则是一手拉了黛玉,一手又拉起缩在一旁的赵梓清。一屋子的人,便都被拉了出来。   即使前面有丫鬟在引路,但是看着样子众人对西宁王府似乎并不陌生,至少知道放风筝的地方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说说笑笑的走了一刻钟不到的功夫,便进了一道圆拱门,出了门,行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片湖景。   这里不比江南这些地方,京中很少有府邸中能拥有这么大一片湖泊的。就这一点来看,西宁王府便比黛玉想象中的大。   临着湖边便是一块绿草如茵的草地,湖边倒是栽种了一排垂柳,除此之外这个园子里竟然一刻高大的树木也没有,更加显得空旷了。这片略显开阔的草地,倒真像是放风筝的好地方。   出了行云阁,各个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便跟了上来,乍一看上去,这湖边的人显得很是热闹。除了周碧云带了四个贴身丫鬟之外,其他的姑娘们都只带了两个大丫鬟跟着。   随行的丫鬟们已经把手中的风筝交给了自己家的姑娘,白丹霏显得尤其的欢喜,也没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帮着,自己拿着风筝便是到处乱跑。只是折腾了好久,风筝始终是放不上去。   水韵心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指着白丹霏大笑了一阵子:“你还说你是什么高手,我看啊,可是把牛皮都吹破了。哎哟,你太逗了,还跟我说的绘模绘样的。”   白丹霏气急败坏的转过身来:“才不是,是这风筝有问题,我今年春天的时候,可是次次都放上去了,不信你问韵心姐姐。”   水韵心便笑着附和了白丹霏一句,白丹霏便重新得意了起来。两人不知又为了什么拌了几句嘴,脸上倒也没有真生气。   姚书玲也是和周梦舒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着什么,又指了指白丹霏这个方向。赵梓清跟在赵蓉沁身后,赵蓉沁指挥着她拿着风筝跟在自己身后小跑。   而周碧云则是从自己丫鬟手上接过一个软翅风筝,皱着眉头摆弄着。就连先前还一脸委屈的孙怡,她离的比较远,黛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知道她似乎和自己的丫鬟在说着什么。   之前在屋子里,黛玉还觉得这些姑娘们,心思太过深沉了。但是一转眼,各个却都这般满脸兴奋的放起风筝来了,黛玉倒真的摸不准她们的心思了。   “林姑娘不跟着一起玩么,可是不会放?”黛玉正想着,一直和周梦舒说话的姚书玲便转过头来,脸上倒是带了几分诧异。   第83章 排斥 昨日下过一场雨,天一碧如洗,云层厚,日头也就没有那么灼人。再加上湖边习习吹来的风,黛玉之前还在惬意的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色。   这些姑娘多半是从小便相识的,少说也来往了很久,自己突然插足到其中来,不光她们不乐意,黛玉自己心中也古怪的很。 她便很识实务的窝在一旁,反正也只是一面之缘,只要不惹恼了她们,今日倒也好打发。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黛玉的错觉,这个姚书玲似乎太过关注她了。不知道是性格中天生就喜欢这般,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黛玉听到姚书玲的话,心中便是一顿,周梦舒倒是连忙上前了几步:“林姑娘也一起来吧,母亲之前就备了许多。”说完也不待黛玉回答,便扭头朝不远处替她举着风筝的那个丫鬟说道,“芸香,你去帮林姑娘去拿个风筝过来。”   “不必了,我平日里就不爱动,周姑娘不用理会我,我自在这里这一会儿便好。”黛玉连忙摆手往后退了几步,一直到了芷兰的身侧。   周梦舒看了黛玉一眼,眼中便闪过了一丝了然。   她也听肖凌薇说起过,南边的姑娘们整日的便是待在屋子里绣花,或者是喜欢作诗对句的,身板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会不见了。黛玉经过几年的调养,已经不像原著中看着就有不足之症的样子,就连气色上也好了很多。   但是她毕竟是南边的人,又在江南长大。难免就带着江南姑娘的弱柳扶风。   看周梦舒的神色,黛玉便知道她必定是不再坚持了。正松了一口气 ,就听到走近了的姚书玲说道:“林姑娘可别犯懒,我母亲就常叮嘱我,平日里也要多活动活动才便宜。你看如今大家都在玩闹,怎么好意思把姑娘一人留在这里?”   黛玉心下一沉,看着姚书玲的眼神便带了一份探究。只是那抹探究也终归被笑意和为难掩盖了过去。   “若是林姑娘不想动弹,我便陪着林姑娘在树荫下坐一会儿吧。”姚书玲便含笑再说了一句,竟然真的把自己手中的风筝交到周梦舒手中,径直往黛玉的方向过来了。   站在黛玉身后的春绯便用手拉了拉黛玉的衣袖。黛玉重新收敛了困惑的表情,急忙道:“可不敢让姚姑娘为了我这般,我去便是了。”   姚书玲的步子这才停了下来,她似笑非笑的看了黛玉一眼,又特意往黛玉身后的春绯看了一眼。这才道:“如此便更好了,我们去西侧那片空地吧。”说完她才上前了几步,亲亲热热的挽了黛玉的手。往西侧过去了。   “我瞧着刚才林姑娘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倒很是讨喜,可是伺候林姑娘很长时间了吧。”姚书玲往后看了一眼,才转头向黛玉问道。   黛玉心中赞了一句春绯聪慧,便状似疑惑的说道:“倒是记事起便在我身边伺候着了。人也是极好的,如今我是去了哪里都离不得她的。”   姚书玲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半晌之后才有些了然的呢喃了一句:“我就说不会这个样子的,怎么可能会是怀嘉说的那样,许是她听错了也不足为奇。”   黛玉听着她下意识的嘀嘀咕咕,语句间也含糊的紧,便问道:“姚姑娘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姚书玲脸上便带了几分柔和的笑意:“没事,我是说林姑娘还是太瘦了,得好好将养身子。”   黛玉嘴角也挂上了笑:“多谢姚姑娘关心,我自是晓得的。”   姚书玲刚开口还想说些什么,那边的白丹霏便叫嚷了起来:“你们二人磨磨蹭蹭的在说什么呢。到底还放不放风筝了?”   “还真是个急性子,这就过来了。”姚书玲应了一句,一边拉着黛玉往前走一边说道。“丹霏就是这个脾气,平日里心直口快了一些。还请林姑娘不要介意。”   黛玉说了一句“不会介意”,便低下头只管看着脚下的路。   这个姚书玲,是这些姑娘之中年岁最大的,她听周梦舒说,姚书玲虚岁已经十一岁了。虽然这些姑娘们的年纪相差的不大,但是似乎这个姚书玲却是这些人的中心,她像是一根纽带把这些姑娘们全部都拴在了一起。   周 梦舒和白丹霏与她极其亲密便不用说了,那赵家的两个姑娘也都是信服她的话,备受其他人欺负的孙怡也是比较信任她的。之前在屋子里的时候,黛玉就留心观察 过,那孙怡被长平郡主训斥了之后,便一直躲在姚书玲身后。这也足以证明,这个姚书玲是屋子里几个姑娘中最可靠的。   就连这几人中黛玉认为最任性的周碧云,她是先皇亲封的郡主,前太后钦此的封号,她可以在西宁王妃之中肆无忌惮的戏弄这府中老太妃最疼爱的表姑娘。但是对于姚书玲,周碧云态度上虽说不上很好,但是却也带着几分尊敬的。   至少姚书玲代她向孙怡道歉,周碧云便只是哼唧了一声,却没有为姚书玲的做法而恼怒。   这个姚书玲确实不简单,若仅仅只是凭着她是皇后外甥女的身份,那在场的姑娘们家世门第哪一个是不显赫的?   黛玉垂着头想了一会儿,却最终决定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这些人,她这一生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第二次,现在就这般揣测,也是白伤自己的心神。   姚书玲过来了,那些姑娘们便也不再干站着,吩咐自己的丫鬟们举了风筝,便不管不顾的往前面跑了起来。   显然这些闺阁中的小姑娘们并没有真的放过风筝,穷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把风筝送到天上去。   黛玉见芷兰和春绯脸上都是蠢蠢欲动的神色,便笑着说道:“芷兰,你过来帮我拿着风筝,我叫你动,你便拖着风筝一直朝东边跑。若是叫你放的话,你便用尽全力把风筝往上抛。”   芷兰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黛玉便走到一旁,在地上十几个风筝中挑挑拣拣,终于选了一个比较满意的交到芷兰手上。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反正也只是这样打发打发时间倒也不错。   不过她自从来到这里,运气一直都不错,这次也依然如此。芷兰小跑了一段距离猛然的把风筝往上一掷,那只红色的鱼便迎着风拖着几条长长的尾巴晃晃荡荡的往上行了。   “姑娘,上去了,上去了。”芷兰惊呼了一声,黛玉也不理会她,便径直调着手中的线。   其他的姑娘们便全部抬头往上看,苦闷了许久的白丹霏便跳了起来,欢欢喜喜的往黛玉小跑而来。还不待说明,便把自己手中的风筝往黛玉手中一递:“林姑娘,你教教我吧。”   黛玉看了白丹霏一眼,她额上沁出了细汗,双颊都是红的,眼睛里波光熠熠的,倒是让黛玉不忍心拒绝。她想了想,便让她和身边的丫鬟照着她和芷兰之前那般做,等风筝上了天,便把手中的线交给了春绯,自己则是凑到白丹霏旁边教她怎样控制手中的线。   剩下的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说话。只是没一会,她们就陆陆续续的凑到了黛玉的身边,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的,倒是让黛玉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到底还是十岁上下的小孩子,又长期的被困在闺阁之中,这样自在的日子并不算多,倒是让黛玉见到了她们真的一面。   黛玉想着,便听到身后有人说道:“林姑娘,你也教教我吧。”说完她也不等黛玉回答,便把手中的那只风筝塞进黛玉的手上,表情并不算太好。   黛玉心头苦笑,不知道她又怎么得罪了这位郡主,可不是给自己添麻烦的吧。只是她也不得不接过周碧云手中的风筝,照着之前的说法跟周碧玉说了一遍,而周碧云听完之后却是直直的看着黛玉:“你跟我说这么多,不如就帮我放上去吧。”   “雪纹,你可听清楚了林姑娘的话,快去吧。”   那个叫雪纹的丫鬟便应了一声,看着黛玉脸上便带了一丝歉意:“林姑娘,麻烦您了。”   黛玉想了想,便笑道:“不碍事,你去吧。”   今日风正好,只要助跑够了,风筝都是飞的起来的。黛玉拉着手中的线,调着风筝的高度,除了白丹霏,其他的姑娘们便凑在她身边。   周碧云站在黛玉身后,嘴边就露了一个笑。她转眼见黛玉身后正站着孙怡,便不动声色的往前几步,右手趁着她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的推了孙怡一把。却没想到那孙怡却突然之间往前凑了一下,人就站偏了。   周碧云手中的力道一时之间收不住,全部作用在了赵梓清的身上。赵梓清也是毫无准备,被周碧云推着直直的往黛玉撞了过去。   黛 玉一个趔趄,快要往前扑的时候便松了手拉住了旁边的水韵心和姚书玲,这才稳住了身子。即使是如此,她也感觉自己的后背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痛的头皮都发麻 了。 第84章 刁难 黛玉借力稳住了身子,但是被她拉扯着的水韵心和姚书玲便齐声惊呼了一句,脚下不稳眼见着三人就要一起摔了下去。幸好旁边的丫鬟们眼疾手快,连忙上手扯住,黛玉和其他二人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芷兰连忙上前来把黛玉拉出了重重的包围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见黛玉似乎没有磕碰到哪里,便松了一口气。见黛玉脸色发白,她便轻声道,“姑娘定是受惊了,我扶着姑娘去坐坐可好?”   黛玉背后被撞了一下,疼的额头都快渗出冷汗了,脸色自然是苍白的。她怕芷兰知道了之后便会心疼的叫嚷出来,刚才她在慌乱之中扯住了水韵心和姚书玲,没得她们二人受累了都不出声,自己这边反而在大呼小叫的。   见芷兰这般,她便摇了摇头,只是吸着冷气,却没有心思开口说话了。   等那一阵剧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之后,她才扶着的手抬起头来。她刚才尚且自顾不暇,便没有留心那边的情况,等她注意的时候,姚书玲那边都已经乱了起来。   水韵心的丫鬟在一旁抚着她的背,姚书玲倒是颇为镇定的站在一旁,只是脸色也不大好看。反而是一旁的赵梓清却在抹着眼泪。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没站稳,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往前面倒。就,就推了林姑娘一把……”赵梓清眼眶都红了,恐怕哭了有一会儿了。   赵蓉沁便冷笑了一声:“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便算了吗,早知道我便不听母亲的话把你带出来了,好心带你出来逛逛。你倒只会给我惹麻烦。现如今你可是把韵心妹妹和玲姐姐吓得不轻,哪是一两句话便能搪塞的了的?”   赵梓清哭的更凶了,但是嘴上还不忘为自己辩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   黛玉之前便是感觉有人突然往她撞了过来,她才站不稳摔倒的,却没想到是赵梓清。   赵梓清只有五岁,身量小,力气也小。若是之前她站在黛玉身后,即使是倒下来,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冲击力。除非是什么人突然之间推了她一把。她在猝不及防之下才不会收敛力道。   不过赵梓清却没有提起一句有人在背后推她的事情,说来说去便是这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赵 蓉沁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小姑娘只有五岁,而且她还是这个小姑娘的堂姐,说的话倒是颇为刻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高嬷嬷便只是教了你这一句话不 成?韵心妹妹和玲姐姐金尊玉贵的人,哪能经得起你这般撞?你撞完人之后还好好的待在一边,她们两个可是吓得不轻。”   这番话说的是赵梓清。却明明白白的把黛玉隐射了进去。   黛玉见到这种人心中厌烦,她最讨厌的便是别人指桑骂槐。今日她本来是不想惹麻烦的,因此三番五次的都选择了回避,只求今日过了日后也不会再起什么风波。   只是她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一直来找她,再不还击。他人还以为林家的姑娘任谁都是可以欺负的。   想到这里,黛玉便松开了芷兰的手,虽然背后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是她却挺直了脊梁,直直的看着赵蓉沁:“赵姑娘刚才那番话,明着是在说令妹,暗着可是在指责我么?”   赵蓉沁没想到一直沉默着的黛玉会问的这样直白,一时之间倒有些怔住了。等回过神来,她才尴尬的笑了笑:“林姑娘多想了吧,我可没有……“黛玉不等她说完。便笑道:“黛玉素来小气,赵姑娘刚才那番话,虽然不一定有隐射我的意思。但是听到我耳中却是明明白白的指桑骂槐。当事人一句怨言也没有,你在一旁着什么急?”   说完她便看了四周的人一眼。见众人都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便深了一些:“水姑娘,姚姑娘,黛玉先在这里赔礼了。刚才一时情急,便连累了两位,实在是抱歉的很。”   姚书玲眼中闪过一丝亮芒,才笑道:“林姑娘不必介怀,你刚才也同样吓得不轻吧。”说完她又对赵梓清道,“梓清也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和你韵心姐姐都没怪你的意思。”   她这句话便是把黛玉的责任完全撇开了,黛玉便垂了眼,又听见姚书玲说了几句话安慰赵梓清。   只是姚书玲的这般做法,让听了黛玉的话脸色已经变得难看的赵蓉沁咬了牙。她看了姚书玲一眼,撇了撇嘴,又狠狠的瞪了一眼黛玉。   “行了,这风筝改日再放吧,我们先回行云阁里去,这会儿恐怕午饭便要摆上了。”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的赵梦舒见气氛太僵,便打了一个圆场。   “是了,出来这么久,我早就饿了,咱们快回去吧。”白丹霏眼睛一转,便附和出声。   在场的人便都松了一口气,就连黛玉的一颗心都落回了肚子里。正准备着收拾东西走时,一直站在一侧的周碧云便提高了声音道:“就这么走了好么?”   众位姑娘都疑惑的转身看她,却见周碧云直直的盯着黛玉,一字一句道:“我的风筝怎么办?”   黛玉眼眸便一沉,这个时候她反而笑了起来,反问道:“那郡主觉得应该怎么办?”   “郡主,你这是做什么?”姚书玲叹了一声,便快步走到周碧云身边,跟着周碧云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话。最后,姚书玲却是一脸无奈的让步了。   见姚书玲如此,其他人想说什么话的,也都咽了下去。   “既然这风筝是你放走的,你便去替我把它寻回来吧。”周碧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眼睛便往前方看去:“我瞧着,似乎是往落雁居的那个方向去了。”   见周碧云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周梦舒便劝道:“这风筝你知道它能飞多高多远,指不定已经不在府里了。若是你喜欢那个风筝,我让丫鬟们去寻了来,给你送过来可好?”   周碧云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黛玉。   “郡主是要我亲自去寻了给你吗?”黛玉脸上的笑意便加大了一分。   “自然是如此,我也不为难你,若是在府中没有寻到,风筝飞到外头去了,这件事情便了了。”周碧云歪着头看着黛玉,“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   “再清楚不过了。”黛玉这个笑却是出自真心实意了。   那长平郡主以为这般对自己。她便会忍受不了,愤然离开。只是黛玉却巴不得有个借口可以在府中随意的出入,这个任性又有些刁蛮的郡主,对于她来说,倒真是坏心却为她做了件好事。   只是黛玉这般想是黛玉一个人的事情。其他姑娘们脸色已经变了。   “郡主,林姑娘是我们西宁王府的客人。”周梦舒便靠近了周碧云低声说着,“我让芸香和吟香去找好不好。若是飞出了府,我定然求母亲给个一模一样的你。”   周碧玉便脸色阴沉的看了周梦舒一眼:“你们越是帮着她说话,我便越要让她亲自去找。”   “你今日是怎么了,心情不好么?”周梦舒脸上出现了一丝焦急。   黛玉是王府的客人。虽然林大人只是外任的二品官员,也不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但是她毕竟是西宁王妃亲自下帖子请来的。周碧云这般做法,若是黛玉不向外人提及倒还好说,若是她跟自己父母透漏了一点,王妃这边也是不好交代的。   正想着,周梦舒便听到黛玉说道:“亲自去找也没关系,但是我对府中不熟悉,总要让府中的丫鬟带路吧。”   周梦舒心下一喜,看来这个林家的姑娘像是个胆小怕事的,便连忙道:“林姑娘可真想去亲自去找回来?”   “自然。”   周梦舒便轻微的松了一口气,才满脸歉意道:“若是如此。我便陪着林姑娘一起去吧。芸香,你带着众位姑娘们回行云阁,告诉严嬷嬷午饭该摆上来了。我去去便回来。若是开宴了,也不用等我。”   黛玉张了张嘴。刚想说不需要,又转瞬想到周梦舒必然是不肯放自己一个人走的。若是此事被王妃知道了,周梦舒的这番做法便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见黛玉和周梦舒走远了些,周碧云还想说些什么,姚书玲便拉了她一把:“碧云,你可别做的太过了。林姑娘是个好性子的才会这般忍着你,她父亲虽说是扬州的巡盐御史,你也别认为着京官就比外任的好上多少。这今后啊……”   周碧云便哼了一声:“我就是不喜欢她,今日她一来,大家似乎都心不在焉了起来。平日里根本不会这样的,把她远远的支开了,眼不见心不烦。”说完她也不理会其他人,叫了贴身的丫鬟,就自己往行云阁的方向去了。   姚书玲远远的坠在后头,转身就往已经只能看到模糊背影的周梦舒和黛玉看去,嘴角突然溢出了一个古怪的笑意。   “这今后啊,变数大着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要为自己留个退路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风水轮流转了。”说完她便转了头,跟上了前面的一行人。   第85章 焦躁 刚刚转了个弯出了院子,周梦舒便放缓了步子,见黛玉还是快速的往前走着,便探身拉了黛玉一把。   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去,黛玉便见周梦舒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林姑娘不需要走的这般急,咱们两个在这园子里逛逛便是了。”   “不是说要给郡主找那只风筝么,咱们还是去那边看看吧。”黛玉指着前面郁郁葱葱的林景。虽然不知道周铎现今在哪里,但是四处走走,总好过一直毫无头绪。   “难不成林姑娘还真想亲自去寻?”周梦舒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样只是做给郡主看看,我刚才就吩咐了芸香,等她送其他人回了行云阁,便让我屋子里的小丫鬟们过来这边找,咱们权且当是逛园子吧。”   黛玉的脚步一顿,便转身问道:“若是郡主知道了,恐怕……”   周梦舒便上前一步拉着黛玉的手:“放心吧,我吩咐了芸香动静小些,况且,郡主也不是真的想要……”话到最后,她声音便一顿,又笑道,“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带着林姑娘看看王府,虽然这里的景致始终比不上江南。但是今日天气好,走动走动解解闷也是好的。”   黛玉便点了点头,和周梦舒并排着慢悠悠的往前走。   她们二人是第一次见面,在这之前从未听说过彼此,这般亲密的走着,自然是尴尬的很,因此半晌竟然都无人说话。   黛玉想了想,便说道:“刚才听郡主说,风筝是往落雁居那边飞过去了。这院子的名字倒也挺特别的,却不知道是谁的?”   周梦舒眼中便闪过一丝嘲讽:“是我们府中的表姑娘的呢。”   看来这个表姑娘并不怎么得人心啊,长平郡主针对她,几个府中的姑娘也不怎么待见她,帮着她的姚书玲只是寻常的客套了几句。就连西宁王府中的姑娘,提起她来都是一副不怎么爱搭理的样子。   孙怡和周梦舒一般大,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而已。而且看她之前的样子,似乎长期以来都是这样被长评郡主欺负的,到如今还能这样隐忍,应该不至于会做出什么让这么多人反感的事情。   周梦舒似乎也发现了她和黛玉相处之间的尴尬。便尝试着寻找话题:“我听说林姑娘在扬州的时候,和肖府的姑娘很合得来。”   黛玉也舒了一口气,立即回答道:“只是去肖府赴了几次宴,说起来却只跟肖家的二姑娘熟悉一些,大姑娘至今还未见过呢。”说完她心思一转。又说道,“肖夫人素来爱花,肖家有一座专门来养花的园子。一年四季花都开不败。”   “正是,我也听母亲说过,姨妈在在闺中的时候,就爱花成痴。”周梦舒便顺着接了一句。“不光是姨妈,就连母亲也是极爱花的。我们府中也有一座锦秀园。也移植了不少花木过来,平日里也专程让懂得的丫鬟婆子照料着。”   “我想着虽然比不上姨妈家中的园子,倒也是可以看看的。”周梦舒便挽着黛玉的手,“反正也是在此处等着,我们便去锦秀园中看看吧。”   黛玉自然是笑着应好,看起来,周梦舒和肖凌薇之间并不怎么熟悉。   “不 过肖府的园子虽然姹紫嫣红,我却更喜欢肖府洛青湖中的那一湖的荷花。这诗中说‘接天莲叶无穷碧’,我素来想不出来是什么景象,这肖府的莲花便对了此意。” 黛玉便赞叹了一句。话音一转,又说道,“说起来。当时肖夫人下帖子赏莲的时候,我虚岁才五岁。现在想起来,当时还见过另府的世子。”   周梦舒便转过头来,脸上的漫不经心顿时就一扫而空:“哦,可是前年夏?我恍惚是记得世子那时候去了姑妈家,那时候似乎是赶上姑妈的生辰。”   周梦舒这些话说的异常平静,倒也看不出刻意隐瞒。况且现如今三皇子已经登位,周铎两次下江南的原因即使说出来,并算不得什么大事,周梦舒也不必说出这番话来混淆别人。   这样看来,西宁王爷做的事情,西宁王妃和西宁王世子都知道,这府中的其他人却是不清楚的。   黛玉想了想,脸上便带了几分惧意:“当时我是跟着肖二姑娘去游湖的,却没想到世子也在那艘画舫上。那天也确实惊险,不知怎么的有一条斑斓的蛇溜到了船上,可把我吓得够呛。”   周梦舒听着黛玉细细描述的蛇的模样,便打了一个颤:“林姑娘恐怕当时吓的不轻吧。”她这般说着,眼中的一抹了然自然是逃不掉的。   周铎之前的行径,周梦舒最是清楚不过了的。除了长平郡主,她身边来往的这些姑娘,只要照会过周铎的,哪一个不是被吓过一遭?试问画舫中怎么会突然出现一条蛇,黛玉的言语中带着导向性,周梦舒自然而然的认定了那条蛇便是周铎放的。   “说起来,世子的院子倒是离落雁居不远,隔了一个长的游廊略走一走便是了。”说完她便意味深长的朝黛玉眨了眨眼,“林姑娘放心吧,世子今日一早就被人拉去京郊骑马了,按照以往来看,都是快到宵禁之前才会回来的。”   这是暗示黛玉今日在西宁王府走动,不会遇到周铎,让黛玉不要惊怕。   黛玉从始至终便是要从周梦舒口中套周铎的消息,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虽然来之前她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但是乍然之间听到难免就有些气馁。   她正想说找个地方坐坐,便看到一个丫鬟急匆匆的往这边小跑过来。等站在了周梦舒身边,她才行了礼,语气急促道:“姑娘,刚才聚音楼里有人传话,说王妃让您快些过去呢,您怎么逛到这里来了?”说完她便看了黛玉一眼,立刻低下了头。   周梦舒脸上立刻就闪过错愕和慌乱,她也往黛玉看了一眼,猜测着是不是周碧云为难黛玉的事情让王妃知道了。只是即使是知道了,王妃也是了解周碧云的性子的,自己又亲自陪着林家的姑娘,王妃应该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可是说了找我有什么事吗?”周碧云收了脸上的表情问道。   那丫鬟摇了摇头:“那传话的也说的急,只是让您过去一趟,怕是有什么事情要亲自吩咐吧。”   “定是这样的。”周梦舒自我安抚了一声,想了想,才带着歉意对黛玉说道,“母亲唤我过去,还要委屈林姑娘自个儿在园子里逛逛。”   说完她指着近在眼前的锦秀园:“这园子昨日里便锁了,不会有外人进去的,林姑娘且在里面逛逛,我去聚音楼看看之后就过来可好。”   若说逛园子,黛玉实在是提不起来什么兴致了,。她也不为难周梦舒,便说道:“周姑娘先去吧,我一个人逛着倒也挺自在的。”   周梦舒便松了一口气,再次向黛玉道别了,看着黛玉进了锦秀园,才匆匆跟着眼前的那个丫鬟走了。   刚刚踏进园子,扑面的绿意便笼罩了过来。这个锦秀园曲径通幽,倒多了一分雅致,只是黛玉却没有心思逛。走了一会儿都没有看见亭台,便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之前放风筝的时候时刻跑动着,又跟着周梦舒走了那么多的路,黛玉早已经觉得有些疲惫了。   手伸进袖子里,那块青玉完好的躺在那里,黛玉心中焦躁,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块玉,到底怎么还着实是困难的很。虽然知道周铎的院子就在附近,趁着现在四周无人,让春绯略走远一些,把这块玉丢进周铎院子附近,也不失为是一个好的办法。看西宁王妃此人,便知其治家是异常严谨的,若是洒扫的丫鬟婆子们捡到这块玉,多半就往上交了。   只是这其中,变数最大的就是周铎的性子。周铎若是以这样的方式拿到这块玉,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蹙着眉,又重重的叹了一声。芷兰便看了黛玉一眼,轻声说道:“姑娘,现今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我过去一趟。”   黛玉摇了摇头,她现在暂时还不想冒这个险。刚想跟芷兰说明白,黛玉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头上,虽然不怎么疼,但是却吓了一大跳。   她快速站了起来,四周看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芷兰,刚才看到有什么东西打了我的头么?”春绯离得远,黛玉便只问站在她身侧的芷兰。   芷兰摇了摇头,见黛玉一脸惊疑的样子,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   “刚才明明就有什么东西打了我这里。”黛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上缘,“还有点痛,怎么可能……”   只是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颈项处又挨了一下。那东西沿着她的衣裳滚落了下来,黛玉慌忙退了一步往地上看去,却是一颗圆滚滚的紫葡萄。   “葡……葡萄……”黛玉不敢置信的说了一句,就听到芷兰叫了一声,匆忙间把黛玉拦在自己身后。   “谁在那里?”春绯喊了一声,也站到了黛玉的跟前。   黛玉从她们二人的间缝见看去,却见斜对面的那一棵树上,吊下来了一双脚,此刻还悠闲的前后甩着。   对面的树上有人。   第86章 世子 在树上那人听了春绯的话,却没有任何反应。   芷兰的脸色早就发白了,那双垂下来的脚上穿着尖头的马靴,一看便是男子的。虽然说此处是西宁王府,府中的姑娘也说了昨日里便锁了园子,外人不得进来。但是凡事无绝对,上次普陀庵中便是进了外人。   “姑娘,我们快走吧,这里恐怕不怎么安全。”上回因为普陀庵中的事情,贾敏便再三叮嘱了她和春绯二人,平日里放机灵点,若是见着情况不好,便要护着黛玉先走。   春绯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她跟芷兰交换了一个眼色,人已经往前挪了几步,芷兰便拉住黛玉的手就往锦秀园的出口走。   只是刚踏出一步,树上的人便突然闷笑出声来,然后闷笑就变成了不可抑制的低笑。   黛玉心中暗自惊疑,便见那树上的树枝一阵摇晃,然后就从树上跳下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黑面金边的马靴,深蓝色暗纹束身衣,脸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红色。他额上似乎沁出了细汗,在树木间隙透下的光中,现出粼粼波动。   待认出来人,黛玉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惊讶和喜意:“周……世子!”   周铎见黛玉如此,脸上便勾勒了一分笑意,嘴角还扯出了戏谑的弧度:“怎么,如今这般便吓住你了,你也会怕么?”   这个人是吃炮仗长大的么,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黛玉神色间便带了一丝无奈,她嘴巴动了动,想说出什么话也来讽刺一番。但是想起来周铎给自己那块玉的初衷。又想到今日不宜惹怒他,便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她最终叹了一口气,决定不跟一个只有九岁的小孩子计较,便轻声对春绯说道:“春绯,你去园子入口那边守着,远远的看见了人影,便快些过来告诉我。”   春绯犹豫了一下,才郑重的点了点头,快步的往锦秀园的入口方向走去。   “姑娘,我去四周转转。”芷兰眉眼间还有些忧色。   黛玉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若是见到了人,说话声音大些,我听的到。”   芷兰咬着唇点点头,又不放心的看了周铎一眼,终究还是走开了。   周铎期间便一直站在远处看着黛玉吩咐身边的两个丫鬟。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靠着身后的树干,若有所思的样子。   见黛玉支走了两个丫鬟。他脸上的笑意就带着一丝古怪和振奋:“放心吧,这园子里现在是没有人的,而且就一个出入口,我方才是翻墙进来的。”   见黛玉神色稍微放松些了。他才直起身子,声音瞬间便有些难以琢磨的味道:“你支走人。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吧?”   周铎的样貌比起两年前来,确实变化颇大。原先稍显稚嫩的轮廓如今已经硬朗了一些,眼神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明烈跋扈的感觉。不过瞧着他说话的语气,便知道内里的性子是没有怎么改变的。   黛玉和周铎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她想了想,便往前跨了几大步,两人便隔得不到半丈远的距离。   却没想到那周铎被黛玉突然之间的举动吓得倒退了三步,直接贴到了树干上。直到本能反应缓过来之后,他脸便突然之间红了,表情也显得比较挣扎。   黛玉惊异的看了一眼周铎。见他神色间越见尴尬,便收回了视线。就蹲了半身行了一个礼才说道:“我是来向世子道谢的,两年前在肖家的时候。对世子多有得罪,但是世子却大人大量没有跟我计较。”   周铎脸上便出现了一丝得意。见黛玉抬头看过来,脸上的神色顿时一收,换上了一副不屑的样子:“这是自然,我堂堂西宁王府的世子,怎么会跟一个小姑娘较真,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好道谢的。”   黛玉自然是看到了周铎脸上的得意,便暗中笑了笑。她手探进袖口摸了摸那块青玉,正准备说话,却听周铎道:“既然你真心的来道谢,那是不是给我准备了什么谢礼?虽然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值一提,但是你费心准备谢礼,我权且就收下。”   周铎眼睛盯着黛玉伸进袖口的手,似乎这样便可以瞧出黛玉给他准备的“谢礼”来。   黛玉脸上的笑意一顿,尴尬就浮上了脸。她怎么也想不到周铎竟然会那样想,而且她刚才说的那些只是场面话,但是周铎似乎把那些场面话当了真。   当 初在画舫中,那条蛇是周铎放的,黛玉当着她的面让春绯把蛇扔进水里,也算是便宜了他了。那块烫手的青玉,也是周铎硬塞给黛玉的。说起来那玉对林家来说没有 什么作用,即使是林家最后没有站在三皇子那一边,最后新皇秋后算账触了霉头,那块玉也不会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相反还是黛玉的一块制肘。   黛玉感谢的,是周铎的一片心意,但是却从未想过准备谢礼什么的。   见周铎还在望着自己的袖口,黛玉就猛然间把手收了回来,望着周铎干笑了两声。   周 铎立刻便明白过来了黛玉的意思:“算了,我也不要谢礼了。”即使是这样说,他脸上的失落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了,“你……你就是来跟我道谢的吗?其实也不 用,日后我也想过,当时我也是想的天真了些。我也听说了一些扬州那边过来的消息,林大人确实有眼界,也想的长远。”   后面的那些话,倒像是自我安慰般的自言自语。   “实 不相瞒,今日来,确实是找世子有些事情的。”黛玉看了周铎一眼,见他脸上带着认真,还是咬了咬牙说了出来,“我自是感念世子的一片好意,只是这块青玉,世 子也说过是皇家所赐之物。当初世子一片好心将它留给了我,现今世子担忧的事情已然不存在,这个东西,也应该完璧归赵了。”   黛玉说着,便伸手进袖口里掏出了那块青玉来。   那玉在光下闪着柔和的润泽之色,周铎原本还含着笑的脸色一变,莫名的觉得那块青云柔和的线条刺痛了他的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铎立即便往前了一步,眼见着似乎是要走近的样子,却也只是跨了一大步便停住了脚。   黛玉眼睛闪了闪,突然之间觉得周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她有些心惊,她定了定神,放缓了语气说道:“世子也知道,那毕竟是御赐给世子的,还是留在世子身边比较稳妥。”   “我不要,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周铎冷笑了一声,“你如今想还给我,还要看我想不想要。”   黛玉见周铎似乎有些动气,原先想说的话便不敢说的太过,便更加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世子是一片好意,只是如今局势已经大定了,这块玉放在我手中,若是什么时候被人发现了,多少会明里暗里编排些什么,岂不是扭曲了世子的这番好意。”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隐晦,但是她相信周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周铎敛下眼帘想了一会儿,黛玉以为他动摇了,刚想松口气,却又听周铎说道:“我说过不收就是不收。”说完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梗着脖子争辩道,“这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若是今后出了什么事,那……”   说完,周铎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话似乎有诅咒林如海的嫌疑,便猛然间停了下来。   这里是西宁王府的园子,锦秀园也不是什么禁地,虽然这个时候人少,也不表示就没有人突然起了兴致来走一遭。况且周梦舒被西宁王妃唤了过去,随时都可能回来。周铎这般蛮不讲理,倒是让黛玉有些火气上来了。   她看了撇过头的周铎一眼,快速上前了几步,就把那块玉强行塞进周铎的手上,就如同当初周铎塞进她手中那般。   周铎惊讶的退了一步,见那块玉完好的放进了他手里,条件反射性的就想重新还给黛玉。   那块玉在黛玉手中篡了良久,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日头也透着暖意,那块玉自然而然的带上了一丝温度。周铎握在手中,本来想立刻送还回去的手便顿了一下,黛玉则是趁机退了几大步和周铎拉开了距离。   “不管怎么样,世子的一番好意我只能心领了,若是中间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世子看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也原谅一二。”黛玉再次行了一礼。   周铎握着玉的手一紧,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定定的看了黛玉一眼,便跨步径直向前了。   黛玉倒吸了一口气,周铎这般固执却是她始终都没有料到的。这突发的状况让黛玉也慌乱起来,她想着反正玉也当着周铎的面还了,竟然就转了个身往春绯的方向小跑而去。   周铎几大步便追上了黛玉,手就抓着黛玉的肩膀往后拖了一把。黛玉被他推着转了个身,还没有说话眉头便一皱,竟然是闷声哼了一句。   只是这一下,她眼泪便痛的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第87章 还玉 周铎倒是被黛玉的痛呼唬了一跳,他有些慌乱的松了手,似乎是想着上前去扶,但是又迟迟不敢的样子。   黛玉早已经疼的额上沁出了冷汗,脸色也惨白了起来。   “你,你怎么样了?”周铎低下头去看黛玉的脸色,还是把快要滑到地上的黛玉扶住了,又搀着她回到了之前那块平坦的石头上坐了下来。黛玉早已经痛的没有了知觉,便乖觉的任由周铎扶着坐下。   芷兰走的不远,便被黛玉的叫声惊的立刻小跑了过来,。她打量了一下黛玉的神色,连忙蹲下来急声道:“姑娘,你怎么了,是痛的厉害么?”   黛玉只是咬着唇不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声音里便要带上哽咽。   芷兰更加着急了起来,她看了周铎一眼,才问道:“姑娘刚才可是撞到哪里了,哪里疼?”   周铎早在一旁急得抓耳挠头了,见芷兰看了他一眼,便立即摆着双手辩解道:“不是我,我刚才控制了力道,没用力的,应该是不痛的。真的,我没使力。”   芷 兰却已经隐隐猜出了几分原因,脸色顿时就变的更加不好看了:“姑娘,你刚才明明被撞疼了是不是?我是看着你神色不对,你怎么也一直忍着不说一声,我们还在 此处耽搁那么久。”她不知道黛玉情况到底怎么样,见黛玉的样子,自然是往严重了想,顿时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黛玉缓了缓,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只是声音到底是比原先弱了几分:“不碍事的,之前不怎么疼的。几乎没有痛的感觉。只是刚才又撞了一下,才稍微疼了一点,等它自己缓缓,待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行,要是内伤的话,必须马上请大夫过来。我刚才明明收了力道的,难道之前就受过伤,什么时候的事?”周铎连忙在一旁说道,只是说着说着语句便凌乱了起来,“你等等。我去打发人请太医,邱太医今日没有去宫中当值的,我立刻叫人请了他过来。”   说完他便看了黛玉一眼,不等她回答,便转身往锦秀园的出口走。   黛玉坐了一会儿。终于从剧痛中缓过气来。之前她的背被赵梓清的手肘撞了一下,然后是她整个人都砸在自己的背上。当时虽然痛,但是缓过来之后便也只是隐痛。还能忍受的住。   刚才和周铎拉扯间,周铎的手臂在她背上带过了一下,黛玉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很有可能是淤青了,至少比自己之前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些。   才缓过来。见周铎就要走,黛玉急忙站了起来。她力气都用来抵抗痛感了。便朝芷兰轻声道:“不管怎么样,把他叫回来。”   芷兰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舍了黛玉往周铎的方向追去。只是她到底忌讳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好在周铎听见了芷兰的话,便突然间停了下来:“又怎么了?你们姑娘……”   “世子,姑娘让我请您过去。”芷兰答了一句,转身便见黛玉正往这边走过来。   周铎皱了皱眉,见黛玉往这边过来,叹了一口气就原地返回了。   “世子,这里是西宁王府。若是这个时候去请太医,难免惊动太多人。我现在也不怎么痛了,回行云阁休息一会儿便好。”她见周铎不赞同的皱着眉。又说道,“如今这玉我已经亲自交还给了世子。世子若是收了回去,对于我来说,比此刻去请太医还要管用些。”   周铎看着黛玉极力忍着痛的样子,心中又气又怒。这里是西宁王府,若是他这样贸贸然的打发人去把邱太医请来,自然是会惊动很多人的。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只是刚才情急之下便没有想那么多。   现在又听黛玉说这番话,周铎也明白黛玉的担忧。他生气的是黛玉始终坚持把玉还给他,这让周铎心中的一股无名之火越烧越旺。   “你真的不要?”周铎敛下眼又问了一遍。   “自然是不能要的。”黛玉的声音便虚弱了几分。   周铎的手握着那块玉,越来越紧,他眸色深沉的看了黛玉一眼,便猛然间把那块玉往旁边的石块上一摔。那块青玉直接撞到了坚硬的石块上,响了一声便四分五裂的蹦向了各个方位。   清脆的碎裂声让黛玉一惊,刚抬起头来便听到周铎道:“我说过,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既然不要,我也不想要了,索性砸了一了百了。   黛玉心惊之下又觉得周铎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有些好笑,她在贾府的时候,小心的说着话躲过了贾宝玉砸玉的行为,却没想到这一场还是上演了,只是时间地点砸玉的人不同而已。   不过不管怎样,即使这块玉被周铎砸了,但是她还是亲自还到了周铎手中,好歹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周铎虽然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很暴躁,但是再次接触了周铎,黛玉多少能看出他的性子并不坏,不会像自己担心的那样日后报复自己。   这般想着,黛玉便暗自松了一口气。   周铎砸完玉之后便一直在观察着黛玉的表情,见黛玉这般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仿佛自己给她的那块玉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不知怎么的,周铎感觉一股酸意从自己的心底汩汩的涌了出来,任他怎么平复心神都抑制不住。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发觉话到了自己嘴边显得苍白起来。   周铎也不看黛玉,只是冷哼了一声,半响才艰涩的说道:“你赶紧家去吧,别待在府中碍了我的眼。”扔下这么一句话,他也不看黛玉的反应,便气冲冲的往入口的反方向走了。   黛玉看着周铎逐渐走远,很快就被交错的树木遮掩住了背影。她又往被砸碎的青玉看了一眼,却只发现了两块碎片在草丛中躺着。这草丛和玉的颜色相近。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其中还有碎玉的。   等那些碎玉被发现的时候,恐怕早已经过了十天半个月了。西宁王世子在西宁王府内摔了玉,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她收回视线,扶着芷兰的手站了起来,轻声道:“芷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去之前的那个湖边等着周姑娘过来吧。”   “姑娘,你真的不要紧吗,要不我去跟太太说一声。在西宁王府不能请大夫,咱们便早些回府去请。”芷兰担忧的看了黛玉一眼,才扶着黛玉慢慢的往前走。   黛 玉便笑道:“真的不碍事了,只是刚才猛然间又撞了一下才疼的厉害,现在已经好了。若是突然间要先回府。西宁王妃必然要问出了什么事,到时候难免会把在湖边 发生的事情抖了出来,这件事情闹大了。王妃必然是要过问的。若是盘问起来,世子刚才一路过来,自然是有人看见的。这要细细的追究下来,我和世子私下见面的 事情说不定也瞒不住了。”   芷兰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黛玉想的这般复杂,她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最可气的世子还说姑娘留在府中碍 了他的眼。他此时能不能进行云阁不说,还以为咱们耐烦留在这里呢。”她便开始碎碎念了起来,“也不知道姑娘究竟伤的怎样了,不早点请个大夫看看,我这心里 始终是揪着……”   黛玉便只是含笑的听着芷兰一路念过去,等临近了锦秀园的出入口,芷兰又唤了春绯过来,又把黛玉背上的情况跟春绯说了一遍,惹得春绯也跟着着急了起来。   好不容易安抚住她们,黛玉才算是真的浑身轻松了起来。   她本来就对这次把青玉还给周铎不抱希望了。也只是带着试一试的态度到西宁王府里随便逛了逛,却没想到运气这般好。   这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这次西宁王府果然没有白来。即使背上受了伤。又被那个刁蛮郡主刁难了一番,但是黛玉此时心情出奇的好了起来。   黛玉带着芷兰和春绯前脚刚出了锦秀园。周铎便再次翻过锦秀园的院墙进了园子,他脚下带着风一般的往刚才的地方走过来,正好就看到了黛玉出院子前的身影。   周铎狠狠的看了那道身影一眼,不明白自己心里那股酸涩的感觉怎么会越来越汹涌。   他在黛玉之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只是盯着草丛里的一块碎玉愣神,脸上带着浓重的疑惑。半晌之后,他终于站了起来,快步的走到砸玉的那块石头附近,蹲下来在草丛中仔细的找着。   周铎砸玉时下的手劲太大,青玉迸裂成好几块碎片,又零散的往不同的方向飞出。他在地上仔细的寻了一刻钟,只找到了七块碎片。   把那些碎片放在平坦的石块上,周铎席地坐了下来,慢慢的又把那些碎片拼凑了起来。见青玉还缺一个小角,他又在草丛中仔细搜寻了好久,最终凑齐了整块玉。   周铎松了一口气,再次坐在地上,只是看着那块拼凑完整的玉发呆。   第88章 明白 半晌之后,周铎才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他都觉得自己今日着实是怪异的很。   这次下帖子的事情王妃也跟他提过,无外乎是嘱咐他当日不要在园子里胡乱走动,如今他年岁大了,那些府中的姑娘们年岁也大了,免得惊扰了宴请的女眷。   周铎听着来的人也不外乎是这一两年常来西宁王府走动的人,便没有多大兴致。正好前几日齐国公之孙陈瑞文邀他今日去京郊骑马。是以今日辰时未到,他便带着随从青山出了府。   时辰还早,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周铎便和青山快马出了城门,直奔约好的地点。陈瑞文带着平日里见过的那些氏族子弟在远处等着了。众人纵马跑了几圈,便觉得这般没多大意思,见这处场地空旷,便有人提议赛马。   大致的赛了几轮,便不知不觉已近午时了,陈瑞文便邀请众人今日去他府中摆宴。   才骑马走了几步,便不知谁随口说起了江南那边的情形,自然就提到了肖家和林家。青山就小声嘟囔了一句如今巡盐御史夫人正在王府里做客呢。   青山是西宁王爷特意挑选来护着周铎安全的,自然不敢离周铎太远,因此他那一声嘀咕周铎竟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一跳,便驱马靠近了青山。只是试着打探了几句,青山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状况。   林家是和周铎的姨夫一起上京的,这周铎自然是清除。只是上京之后除了林大人搬进林家在京城的府邸、林夫人出过几次门之外,林家其他人便每日的蜗居在贾府之中,连林家那个叫皓玉的哥儿都不曾出门。   虽然不知道林家的姑娘今日有没有跟着林夫人一起来王府。但一想到她可能在,周铎心中的雀跃却不可抑制了。此时,他倒是有些后悔之前没有打探清楚。   内心涌出的蠢蠢欲动让周铎有些陌生,他想了想,还是拉了一下手中的缰绳,正想重新回到人群中,却又听到青山嘀咕道:“我听扫撒院子的那个婆子说,那些女眷们过了申时便会回去。世子便去齐国公府略坐一坐,正好避开也好。”   周铎听了眉头便一皱,语气便有些急了:“竟然回去的那么早?”   “世子。那些夫人姑娘们都是乘了马车抬了轿子来的,可比不得咱们骑马快。若是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去,那个时候便应该打道回府了。”青山抬头觑了周铎一眼,又说道,“世子平日里都是做什么去了。王妃下帖子也不是头一次了,竟然连这些都不清楚。”   青山比周铎大五岁,除了护着周铎。平日里骑马射箭也是跟着周铎一起学的,相互之间便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若是往常周铎听了这话便是一笑置之,只是此时他的眉头却锁得更深了。   他们二人停下来说话,已经跟前方的人隔开了一些距离。青山刚想说让周铎快些追上去,就见已经甩了一记马鞭。飞快的往前方去了。   青山停在远处看了周铎的背影一眼,若有所思道:“世子今日有些奇怪呢。”   只是此时他口中有些奇怪的世子,已经赶上了陈瑞文等人。也不知周铎说了些什么,那些人便都停了下来,互相之间说了几句话,周铎便调过码头,遥遥的对他喊了一声:“青山,我们先回府。”   青山眼中是明明白白的错愕,只是他见周铎似乎并不是开玩笑,便收起脸上的表情。一阵风似地掠过追上了前方的周铎。   “世子,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之间回府?”急速的奔跑让迎面而来的风变的锋利了起来。青山的声音在猎猎的风声中,显得有些空。   周铎抿着唇。半晌都没有说话。青山爱闹,便又重复着问了好几遍。   周铎大概是被问烦了,便转过头来瞪了青山一眼,声音听的出来是刻意压低一些的:“闭嘴,你啰啰嗦嗦的烦死了,我只是突然乏了,想回府休息。”   说完他也不理会青山,又甩了一记鞭子,速度便更快了。   青山在周铎身后张了张嘴,除了吃下一口猛烈灌进来的风,却没有任何收获。   快马回了王府,下了马便匆匆吩咐了青山一句让他照料着,便快步进了内院。周铎不知道平日里西宁王妃下帖子宴请女眷的时候,具体的地点在哪里。但是他想着,那些府中的姑娘们过来,必然是周梦舒照料着的,按这个样子,人必然是在行云阁了。   只是那地方此处必定是各府的姑娘都在,他这样大喇喇的进去,影响终归是不好的。   周铎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又跟自己屋子里的丫鬟打探了一番,林夫人和林家的姑娘果然如今都在西宁王府中。周铎正着急间,便看到半空中飘着风筝,他心中一动,正想往湖边过去,就见到一只风筝断了线,摇摇摆摆的往自己的院子方向飞过来。   这下子周铎眼中便亮了起来,吩咐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追着风筝去捡回来,自己则是往湖那边的方向走去。   只是快到的时候,便远远见到有两个身影往这边过来。周铎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喜意。他想了想,便转了个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想到自己一路从京郊疾驰回来,连衣裳和靴子都没顾得上换,便匆匆的赶到了这里。只是因为他脑中一直想着,再见一面就好。   他确实是再见到了在扬州时便匆匆别过的姑娘,比起两年前,她又长开了几分,脸上的稚嫩感也少了几分。虽然看着还是那般瘦弱,但是她眼中的灵动比起两年前来,还要灼人。   不过他那么想再见面,那位姑娘似乎也很想见到他,原因只是因为他两年之前给的那块青玉让她觉得不安。虽然周铎心中知道黛玉的说辞是对的,但是他却固执的不想把那块玉收回来。似乎那块青玉还在她手中,他们之间那份联系便多了一些。   他之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想把这块青玉送给黛玉,不明白自己从京郊到王府一路上的焦灼到底是因为什么,也不明白自己想到要再见时那份莫名其妙的雀跃到底是怎么回事,更加不明白的是现在自己心中的那份酸楚代表着什么。   只是在拼凑完那块碎玉之后,他似乎想明白了这两年来自己种种怪异的举动的原因。他望着捧在手心的那块玉,笑意里也带了一些似有若无的苦涩。   把那些碎玉握在手心里,周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便大步的往前走着,翻了院墙,就消失在锦秀园里了。   而此时黛玉早已经沿着之前的记忆往湖边走,芷兰和春绯一定要扶着她,因此便走的有些慢。还没有等她们三人走回湖边,便迎面遇上了带着吟香和芸香往锦秀园方向走过来的周梦舒。   黛玉心中道了一声庆幸,便往周梦舒走了过去。   周梦舒走到黛玉跟前,笑道:“林姑娘怎么不在锦秀园多逛一会儿,芸香已经打发我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去府里找了,不久之后便有消息了。”   黛玉说这样也好,便又问周梦舒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   这一来一回还没到两刻钟,速度也太快了些。要知道,这行云阁离锦秀园便要一刻钟的路程,何况这聚音阁只会更远,周梦舒回来的倒是快的很。   “没去成呢,走到半路,那传话的丫鬟便过来说,母亲只是白嘱咐我几声,让我不要怠慢了来府中的姑娘们。”周梦舒笑着答了一句。她虽然也奇怪王妃怎么突然想起要特意叮嘱她这些,但是来传话的是王妃身边的二等丫鬟,是决计错不了的。   即使周梦舒也觉得奇怪,但还是按原路回了来。   周梦舒正想着要带着黛玉去哪里转转好打发时间,便见到一个穿着撒花纯面百褶裙的丫鬟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待她走近了,周梦舒才看到那丫鬟手中拿着的,正是周碧云要黛玉找的那个风筝。   那丫鬟先给周梦舒行了礼,周梦舒便连忙让她起来了,行为之间也带着一分客气,又问道:“疏影,这风筝怎么在你手上?”   那丫鬟便笑了笑:“我正在屋子外面做针线呢,便见到这风筝从眼前飞了过去,那断了的线缠上了院子里的树木,风筝便落了下来。”   周梦舒脸上浮现了一抹讶异:“我还以为这风筝要飞到王府外面去呢,便没让人在这般近的地方找。”   “这 风筝重,即使断了也飞不远。我想着,必定是姑娘们放的风筝,就亲自送了过来。本来是想去行云阁的,却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姑娘。”疏影抬起头来说了一句,眼 睛便往黛玉看了一眼,又说道,“世子刚刚从外面回来,这地方离的近,姑娘还是带着各府的姑娘回行云阁吧,免得被世子冲撞了。”   “世子回来了?”周梦舒惊讶的拔高了声音,似乎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便呢喃了一句,“怎么突然之间就回来了,如今可怎么办?”   第89章 口角 那个叫疏影的丫鬟便往黛玉看了一眼,又朝周梦舒说道:“世子刚回来呢,在屋子里略坐了一会儿,保不齐待会儿便会到这边来逛逛。”见周梦舒一脸为难的神色,她又说道,“我听着似乎行云阁那边都准备着摆午膳了,姑娘赶紧带着这位姑娘回去吧。”   周梦舒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既然世子回来了,我们便即刻回行云阁里去。”说完她便携了黛玉的手,转了个身便想往回走。   “周姑娘,风筝你还没拿呢。”黛玉扯了周梦舒,又指了指疏影手中拿着的那只风筝。   周梦舒才恍然间醒了过来,尴尬的笑了笑,又自己辩解道:“我倒是想着世子怎么突然间回来了,倒把风筝忘了。”说完她接过疏影手中的风筝,又道了谢,才再次拉了黛玉匆匆的走了、疏影在远处看了良久,直到周梦舒和黛玉的身影再也看不清楚了,才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周梦舒是极不愿意此刻带着黛玉回行云阁的,她跟周碧云相处的时间久,多少能猜到周碧云一定让黛玉亲自去把风筝寻回来的是什么缘由。   本来周碧云今日来西宁王府时心情便不怎么好,多半是前几日在东平王府里觉得被人忽视了。正因为如此,她才变本加厉的耍了孙怡一通,又一个人闷着不怎么说话。不过见孙怡被周碧云整治了一番,周梦舒心中也莫名的舒坦了起来。   放风筝的时候,众人都围着林家的那位姑娘,周碧云大概是心病又犯了。才执意要让黛玉亲自去找风筝。况且今日里,她也觉得姚书玲奇怪的很。即使她从未见过林家的这位姑娘,多看几眼也寻常的很,但姚书玲未免对林家的这位姑娘太过关注了一些。   周碧云打发走林家的姑娘,只是不想她在自己跟前碍眼。   她原先就想着那风筝必定是飞出了王府,也不再抱什么希望,她揣摩着周碧云的心思,便准备带着黛玉在府中走一走,等开了宴在过去。吃了午饭,略歇一歇。各家便要开始准备打道回府了。即使周碧云还想着找黛玉的麻烦,也寻不到时机。   只是如今世子突然之间回了府,这园子就不能随意乱逛了,免得还冲撞了林家的姑娘。但是若是现在就带林家的姑娘回行云阁,长平郡主说不定又要找出什么奇怪的理由来刁难了。   周梦舒想着就有些头痛了起来。若不是郡主这般讨厌和打压孙怡这一点,她还真的不能忍受周碧云这样的性子。   她虽然是西宁王府的姑娘,西宁王府现今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但是她一个庶女能有今天这般尊贵的地位,除了西宁王府只有她这么一个姑娘之外,她也是在暗地里也是忍了许多事情。安抚生母,奉承嫡母。讨好世子,多的是不为人知的辛酸。   就像刚才世子屋子里的那个大丫鬟疏影。她虽然是主子,但是跟疏影说话时语气也不敢太过强硬,更别说是西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了。   而周碧云从来就没有受过这种苦,她生母是西宁王府的王妃,赵氏的娘家因为跟护国公府连着宗,如今正是势大的时候。府里的老太妃又疼着,东平王妃又护着,这般小就有了郡主的封号,所以做起事来,有时候竟然比一般府中的姑娘们还不如。   她这样的性子。莫说是想嫁进护国公府,即使是嫁进一般的大户人家,也无力掌管内宅。   周梦舒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下身边的黛玉。   黛玉正目不斜视的往前行云阁的方向走着。青玉已经当面给了周铎,自己早已经没有了在园子里乱逛的必要。况且这天气虽然凉爽。但是日头下待久了,也难免有些燥热,当然是早些回去休息才好。   况且她背后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现如今还是不能多加走动。   至于那个周碧云,黛玉嘴角溢出一个笑。瞧她说话态度和为人处世,便知道是被宠坏了的小孩子,这样的人,才是最好应付的。   周梦舒看着黛玉带着笑意的脸,正想着要带黛玉去府中的哪个地方再略坐一会儿,突然之间就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王妃让人叫她过去,但是在半途中又让传话的丫鬟来说只是白嘱咐她一次,周梦舒越想就越觉得有玄机。会不会王妃知道了周碧云让林家的姑娘亲自去找风筝,怪自己没有照看好林家的姑娘,因此让人来敲打自己的?况且她看得出来,王妃确实是不怎么喜欢长平郡主的性子的。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见这位林家姑娘和林夫人的时候,王妃可是叮嘱了她让她照看好林姑娘。当时她只是认为这是一句场面话,便没有多注意。如今,她也想不起来其他姑娘第一次来西宁王府的时候,王妃有没有这般嘱托她照顾好人。   越想越心惊,周梦舒便有些犹豫了。她好不容易和王妃能这般相安无事的相处,绝对不允许因为这件事情就让王妃对她生出间隙。   和王妃比起来,周碧云对她今后的影响便没有那么大了。   周梦舒下定了决心,脸上挣扎的神色早已经不见,而是换上了一张笑脸。因为黛玉是从江南来的,周梦舒边走着,又边跟黛玉说起这京中的独特的风俗和趣事。   黛玉会意的笑了一声,却只是偶尔接几句话,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一路说说笑笑的回了行云阁,午饭还没有摆上来,姑娘们便没有到花厅来,还是聚在里屋里。   她们还是三三俩俩的坐着,白丹霏坐在水韵心身边,正在看着水韵心和赵蓉沁打双陆;姚书玲正在教着赵梓清解九连环;周碧云还是斜躺在美人榻上,似乎是在假寐。而西宁王府中的表姑娘孙怡却没有在,屋子里倒是没有之前热闹。   赵梓清的方向正对着帘子。是以周梦舒和黛玉刚进来,她便看了个正着。这下子她也忘了接过姚书玲手中的九连环,只是怯怯的看了黛玉一眼,又垂下了头。   姚书玲便也回过头来看,见到二人,她神色似乎有些吃惊。又瞟了周梦舒身后的芸香手中拿着的风筝,眼中的疑惑更甚了。   打双陆的三人还没有反应,姚书玲便站了起来轻声道:“你们两个可是回来了,这午饭马上就要摆了,我正想让人去寻你们呢。”   黛玉忍下了嘴边戏谑的笑。这姚书玲倒是有点意思。这好人被她做尽,好话也被她说完了。以黛玉看来,这姚书玲是这几个人之中最聪慧的,既然周梦舒都看出来了周碧云的意思,姚书玲更应该看出来了。   若不是遇到周铎突然回来的意外。周梦舒说不定现在还拉着她在院子里游荡,怎么会轻易的带着她会行云阁?就冲着她之前脸上下意识的惊讶,便知道她说想让人找她和周梦舒回来。便是一句空话。   姚书玲话音刚落,便推了一下已经站在她旁边的赵梓清。   赵 梓清抬起头,眼圈又红了。她往前迈了两小步,终究还是和黛玉隔了半丈的距离:“林姑娘。我刚才还和玲姐姐说要去找你们呢。先前是我撞了你,才让风筝飞走 了。现在又害的你在园子里找了那么久。”说完,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半蹲了下来,“梓清在这里给你赔礼了。”   黛玉挑了挑眉,眼睛划过姚书玲,看来她还为了她的那句空话打了伏笔,难怪能这般毫无负担的讲出来。   “是我自己手没爪牢,怪不得旁人。”黛玉笑着上前虚扶了赵梓清一把,又说道。“我也正好逛了一趟西宁王府的园子,说起来岂不是我占了便宜?”   打双陆的三个人早就停了下来,正听着黛玉和赵梓清说话。见黛玉这般说。白丹霏便笑了出来:“我才发现林姑娘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下次我们南安郡王府若是下帖子。我必定是要请你来的。”说罢她想了想又道,“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回了扬州。”   黛玉正想说话,却听到美人榻那边传来一个火气十足的声音:“看不出来林姑娘倒是颇得人眼缘!”说罢她又扭头看了一眼芸香手中的风筝,便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这风筝即使找回来我也不打算要了,芸香,你立刻把她扔了。”   周碧云这番话说完,周梦舒便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便对芸香说道:“既然郡主不要了,芸香你便把它和之前的风筝一起收起来吧。你先出去,再去厨房看看,什么时候能开宴了。”   芸香应了一声,也不管周碧云有些难看的脸色,悄悄的退了出去。   姚书玲见周碧云脸色不对,便快步走到周碧云身边,又俯身跟她说了些什么。周碧云看了黛玉一眼,便哼了一声,只是却不像个炮仗一般,一点就燃了。   黛玉也缓了口气,她背上的伤口虽然只是隐隐作痛,但是这样持续的疼痛也是很耗费体力的。如今的她也不想呈口舌之快,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便好。   第90章 探听 黛玉便坐回了出去之前她坐的那个角落,那里靠着圆桌,正好让她撑着休养一会儿。   背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疼了,本来芷兰和春绯是要跟进来的,但是这屋子里的姑娘们,把丫鬟都留在了门外,没得自己是个例外。芷兰和春绯也劝不住黛玉,只能听了黛玉的话,只是两人都在门外候着。   姚书玲自黛玉进来之后,就再也不往黛玉坐的地方看一眼,只是专心的和赵梓清解九连环。只是赵梓清似乎颇为过意不起,频频的转头看黛玉,表情里都带着一丝愧疚。   周碧云瞪了周梦舒一眼之后,便只是敛下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周梦舒便坐到了赵蓉沁身边,打双陆的那些人都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屋子里就只有姚书玲压低的说话声。比起黛玉进来之前,气氛便可以说是沉闷了。   一刻钟之后,芸香便进来道:“姑娘,王妃那边都已经开宴了,季妈妈说,咱们这边也应该摆午饭了。   黛玉便见到周梦舒暗自舒了一口气,脸上才带上了几分笑意:“让季妈妈打发人摆上来吧,我出去逛了一遭,早就饿了呢。”   众人便跟着引路的丫鬟去了厅中,待各坐了位子之后,黛玉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而聚音楼这边,听完了《连环计》,西宁王妃又点了几出有名的昆曲,便让各府的夫人们也拿着册子点。   西 宁王妃也不知怎地,竟然坐在贾敏的旁边,热热闹闹的听了许多处戏,贾敏却一直都记得贾母之前吩咐的话。心中难免为难起来。趁着交替的空挡,贾敏便倾身往西 宁王妃靠了靠,开始说题外话扯开话题:“我一直在南边,就听着阿斓说王妃最爱看戏看花,阿斓的性子倒是跟您差不多。”   不知是是换戏之间王妃有些空闲,还是因为提到了自己的妹妹她心中高兴,西宁王妃便和颜悦色的跟贾敏搭起话来:“阿斓这个人,心思不大,小时候便是懒散惯了,因此凡事都不爱跟人争。当初她跟着妹夫下江南的时候。我还担心她应付不过来呢。”   “阿斓虽然性子好,但是也是极有能力的,我看啊,她在江南过的不错。”贾敏便连忙接了话。   西宁王妃点了点头:“我自从进了王府之后,姐妹间一年也只能见上几次。始终感觉她长不大似地。却忘记了这一嫁了人啊,为母则强。只是我始终放心不下她,等过不久。她回了京,我也就没什么长远的牵挂了。”   贾敏眸色便一沉,听西宁王妃话中的意思,肖霖云不日就要回京任职了。肖霖云是江南的按察使司。这官职虽说不算大,但是也有着监督江南时局的作用。   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肖霖云回京做官了,则足以证明今上开始在江南安插自己的心腹了。但是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今上对肖家,并没有那么信任的,至少还没有到重视的程度。   肖家是什么时候投到三皇子那边的,贾敏并不怎么清楚。但是她却知道,既然连肖家都得不到这样的信任,那么在最后投奔的林家在今上心中处于什么位置,便可想而知了。   林如海是扬州的巡盐御史,管着江南的盐政。江南的大半财富都握在他手里。那今上对于更加没有基础的林家,恐怕是更是不相信了吧。林如海明年初夏三年的任期便满了,恐怕也会像肖霖云那般回京。   骤然间想到这些。贾敏却不知是担忧还是欣喜了。   她其实是想回京的,她自小在京中长大。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况且,她娘家在京中,林家人口单薄,又跟族中往来的并不密切。万一若是今后出了什么事情,她娘家还可以帮衬一二。况且,贾母的年纪大了,她也不想离贾母这般远。   但是回京对于林如海而言,却是前途未卜。   贾敏叹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被西宁王妃的思绪牵着走了,竟然忘记了问元春的事情。眼见着下一场戏又开锣了,贾敏便看了西宁王妃专注的侧脸一眼。错过了时机,她便微微垂了头,眼睛虽然黏在戏台上,脑子里便乱糟糟的想着。   终于又熬完了一场戏,贾敏自然是先扯了几句题外话,终于是问出了口:“说起来,我娘家有个外甥女在今上还未继承大统的时候,便进了皇子府呢。”   西宁王妃略抬了抬眼,表情间变有些惊诧:“竟然有这种事?我倒不怎么记得了,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贾 敏笑了笑:“其实我也记不大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久不与京城这边联系,也是这次上京时,我母亲百般求着让我跟王妃打探一下。我那个外甥女从小是养在我母 亲的膝下,自小就疼的很,自从进了皇子府之后便没有什么消息。现在进宫了,我母亲没有什么路子,因此也打探不出来。”   三皇子登位出乎绝大多数人的预料,当今的皇后阮氏虽说是出生在书香世家,出嫁之前却是默默无闻的一个姑娘,没有跟什么府邸多打交道。而这后*宫中的事情自有阮皇后管着,即使是王子腾多得今上器重,但是王子腾的夫人却跟阮皇后不熟。   贾家在今上登位之后便想着要探知元春的情况如何,看能不能走走路子让她得了份位。可是忙忙碌碌到如今,却一点都不得法子,甚至连她如今是怎样的状况都不得而知。   说起来,贾敏心中还是有些怪贾家的人不负责任的。当初要把元春送进宫中的是她们,她被赵皇后指给了三皇子之后,贾家也没有跟元春联系,仿佛贾家没有了这个姑娘一般。先如今三皇子登位了,贾家便要在元春身上起多余的心思。   只是那毕竟是她的娘家,是她的母亲,贾敏即使心中责怪,但是还是不得不帮着打探。   西宁王妃略略想了一下,才说道:“林夫人的娘家是姓贾?哦,我倒是想起来了,可是荣国府上?”   贾 敏便立刻点了点头:“王妃记性好,我正是荣国府贾家的姑娘,我那外甥女是荣国府的嫡长女。”见西宁王妃还是没有多少印象,贾敏便补充道,“我那外甥女闺名 唤元春,先皇在位时便送进宫中的。我似乎记得母亲说过,她是在一次中秋还是元宵的宫宴上,被当时的赵皇后指给了三皇子为侧妃。”   “后来的事情,我便不甚清楚了,今日也只是被母亲央着。还请王妃看在阿斓的面上,帮我打探打探情况,好歹知道她现今如何了。”贾敏看了一眼西宁王妃,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为难的神色,又说道,“若是王妃觉得此事为难,便念在我母亲这份心思,原谅我无状了。”   西宁王妃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思着,半晌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笑了笑:“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姑娘,似乎是姓贾来着。”   见贾敏眼睛一直看着她,王妃脸上便出现了一丝为难:“本来这话我不应当说的,只是看在阿斓的面子上,我也不应当瞒着你。”   贾敏脸上的神色便僵了僵,听这个意思,元春似乎并不怎么好。   “当初赵皇后,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就把那位姑娘指给了今上。”说起赵皇后来,西宁王妃眼中的讽刺还是很显而易见的,“只是指了便指了,她竟然也没有让宫中造册。”   贾敏心中便是一凉,这赵皇后,看来是对贾家不善。   大兴朝皇子迎娶侧妃的规矩,和一般的大户人家不同,侧妃是有品阶的,自然要在皇家备案造册。贾元春是赵皇后亲自指给三皇子的,当初虽然没有说是什么份位,但是当今皇后指的婚,最起码应该是个侧妃。   人人心中都是这般想,就连贾敏心中也是这样想。她一直以为是三皇子不待见六皇子及其生母赵皇后,元春只是被赵皇后牵连。却没想到事实的真相是,赵皇后竟然只是指婚,并没有给元春在宫中造册。   这不但是把贾家踩在泥里,更是羞辱了三皇子。而三皇子竟然也是将错就错,即使是登记了,似乎也没有想过要解决这件事情。贾元春的境况,恐怕是令人堪忧吧。若是贾母和王夫人知晓这件事,不知道心中会不会后悔。   贾敏正想再多问问情况,便见严嬷嬷匆匆的走了过来。她站在王妃身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倒像是顾忌着贾敏在场。   西宁王妃脸色一顿,向严嬷嬷使了一个眼色。严嬷嬷复又看了贾敏一眼,才附在王妃耳边道:“禀王妃,刚才常嬷嬷过来了一趟,似乎是有事要跟王妃回禀。”   “可有跟你说是什么事情?”西宁王妃脸上的神色也古怪了起来。   “我没有问,她自然是要亲自跟王妃回话的,我让她先去正房里候着了。”   西宁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打发走了严嬷嬷,便站了起来道:“席面已经布置好了,咱们也要收拾收拾了。听了这么久的戏,我也的得慌。”   第91章 回府 因为西宁王妃的态度让人心里没底,坐上林家马车的时候,贾敏和黛玉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尤其以贾敏更甚。   看戏的时候,她便觉得西宁王妃对她的态度太过亲昵。即使她在扬州跟肖夫人关系不错,但是西宁王妃却是舍了姚夫人,特意拉了她坐旁边。虽然其间并并不常说话,除了贾敏问元春的事情,便是说的都是西宁王妃的胞妹肖夫人。   不过即使只是这样,她也看得清除几个夫人眼中的疑惑和羡慕。西宁王妃的性子不像肖夫人那般,依贾敏之前的了解,说是木讷倒不如说是冷淡。   因此西宁王妃除了跟阮皇后有几分交情之外,也只是和姚夫人略说说话。在场的其他夫人,也只是点头交而已。   而西宁王妃对初次见面的贾敏这般亲昵,队贾敏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若是林如海来年上京任职,依着西宁王妃今日的态度,她更容易打进京中众位夫人的圈子。   ?也正是因为西宁王妃的这种态度,让贾敏更加的不安。加之她心中又想着元春的事情该怎样跟贾母说,这次宴席更是味同嚼蜡。   “母亲这是怎么了,这西宁王府还是龙潭虎穴不成?”黛玉捂着嘴笑了一声,只是突然之间抬动的肩膀带动了脊背,黛玉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都僵了。   “怎么了?”贾敏心细,立即便发现了黛玉不对劲。   黛玉脸上便恢复了笑意,摇摇头道:“没什么,刚才手肘在车壁上撞了。不碍事的。”   贾敏狐疑的看了黛玉一眼,见芷兰在黛玉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指了指芷兰:“芷兰,你说说,你们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在西宁王府里受了什么委屈?”   黛玉便笑着打岔:“哪有什么委屈的?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就我这性子,不给别人受委屈就谢天谢地了。”   “何苦这般打趣自己。”贾敏睨了黛玉一眼,又笑道,“不准打岔,??听芷兰怎么说。”   黛玉刚想给芷兰递过去一个眼神。却见贾敏已经往芷兰看过去了,面色也比之前要严肃许多。   “姑娘,即便你怪我,我也是要说的。”说完她便在马车上跪了下来,“太太。今日都怪我没照顾好姑娘。姑娘在湖边放风筝的时候,被人撞了背,现今恐怕是背上疼呢。”   贾敏脸上的神色就变了。立刻吩咐芷兰和芷芳守着帘子,也不顾黛玉情不情愿就要看看黛玉的伤处。   ??黛玉趴在贾敏的膝盖上,芷兰拿了一床毯子盖在黛玉的背上。   贾敏见这般也不容易着凉了,便掀开黛玉的外衣和中衣。及至翻开小衣之后,贾敏才惊怒的叫了一声。就连声音中都带着一丝颤抖了:“天啊,玉儿,你的背到底是谁撞的。这一大片淤青的。哪像是一个小姑娘能撞出来的?”   黛玉还是趴在贾敏的膝盖上,偏了头对身边的芷兰道:“芷兰,把镜子放到我背上,?自己看看。”   芷兰看着黛玉,口中也是倒抽了一口气,却仍是照着黛玉的吩咐把琉璃镜放到黛玉后背。   虽然预料到了自己后背必然是淤青了一大片,但是黛玉却没有想过竟然会这般惨不忍睹。她背上几乎有一半都被青色覆盖,和旁边的白嫩对比起来。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贾敏的眼圈都已经红了,她转过头之前黛玉还隐约见到了她眼睛里的眼泪。   “母亲,你别看着似乎挺吓人的。但其Ξ一点都不疼。”黛玉安抚了一句,却见贾敏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吩咐芷兰和芷芳给黛玉整理好衣物。便隔着帘子吩咐随行的小厮先回林府告诉林管家一声,让他早先去把大夫请到府里来。   “母亲,咱们不回贾府了么?”黛玉问道,说着便想起来。   贾敏一把按住她,语气中是满满的气愤和心疼:“乱动什么,乖乖躺好了。咱们林府离此处近些,先请大夫看看要紧。”   黛 玉Ь到贾敏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便安静的趴在贾敏膝盖上,不敢动弹分毫了。她刚想说些什么扯开话题,便听贾敏说道:“你从小到大,我都是金尊玉贵的养着,不敢让你受一丝委屈,连重话都不会多说一句。如今你居然在外面被人伤成这个样子,一想起来,我心里就揪的疼。”   贾敏的声调已经变了,黛玉听着心中也着实难受,心中对周碧云就多了一分怨气。   在 湖边姑娘们都聚在一块,?身伺候的丫环们自?都是跟在近侧,因此赵梓清不说是其他人推她,竟没有其他人看见了。但是那时候春绯离的比较远,正好看到了周碧 云刚刚收回的手。但她见赵梓清什么都没说,便同样没有声张。只是她在锦秀园被周铎重新撞了一下之后,春绯便把她看到的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黛玉。   因此之后见到周碧云,黛玉便带了一分小心的审踱,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长平郡主?而这个郡主一疯起来,竟然是完全不顾后果。   黛 玉在这边想着,那边芷兰却已经把湖边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告诉了贾敏。黛玉叹了一声,贾敏虽然性子温和,但是极其护短,今日周碧云刻意伤了她,他日若是有 机会,贾敏必定会报复回来的。只是东平王府毕竟是皇亲,林家现今是绝对没有机会把长平郡主怎样的。贾敏想着这件事情,多半会郁集心中,对她虚弱的身体根本 没好处。   她先前就刻意交代了芷兰和春绯先不要声张,免得还惊扰了贾敏。只是没料到她背后的伤势那般严重,竟然一刻也瞒不住。   贾敏刻意交代过,因此马车走的异常的平稳,半个时辰没到。黛玉却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黛玉被贾敏拘在马车里,因此并没有看清楚林家在京中的宅子到底怎样。她只听到守门的隔着帘子给车上的贾敏和自己请了安,马车便缓缓的驶了进去。   一路进到内院,黛玉才被从车中请了出来。本来贾敏还打算让两个粗壮婆子拿了长藤凳子抬她进去,却被黛玉极力阻止了。   芷兰搀着黛玉下了马车,便跟着陈嬷嬷往正房的院子走。贾敏也在一旁看着,又吩咐芷芳不用管她,护着黛玉便好。   黛玉被一群人簇拥着躺在了床上,此刻她背上倒不怎么疼了,只是今日累得很。她躺在床上,倒是有些困倦了。   贾敏摸了摸黛玉的头,柔声道:玉儿若是困了便睡一觉吧,醒过来便好了的。”   黛玉本来还没有这般困的,但是听到贾敏那句话之后。眼皮突然之间沉重了起来。   恍惚间,她便听到了贾敏略微压低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那大夫怎么还没到?再让林管家去?催!”   而那边仿佛是陈嬷嬷的声音:“春绯先前回来的时候说姑娘是外伤,伤在背上。我想了想。姑娘如今也七岁了,况且伤在那样的地方,请大夫来看也终究不妥,?想着四平胡同那里有一个女大夫。医术倒是不错,听说许多大户人家给女眷看病。很多都是找她的。”   贾敏也不知和陈嬷嬷说了些什么,陈嬷嬷便轻声道:我再叫林管家打发人去催催,若是不来,便去宫中请太医过来看看。”   之后的话,黛玉却听得不是很清除了。等她悠悠醒过来,便感觉手腕被什么拘束着。黛玉往旁边一瞧,就见一个修眉凤眼的夫人坐在她床边,中间的三根指头搭在她手腕处。看来,这个正在扶脉的夫人便是之前陈嬷嬷说的那个女大夫。   这个时代是典型的封建社会,女子抛头露面。是为人所不齿的。世家大族的姑娘虽然没有禁止出门,但是必须是要带帷帽的。   而这个女大夫,虽然病患都是内宅中的太太和姑娘们。但是光是开馆行医这种行为如今说来也算是惊世骇俗了。不单如此,这个女大夫似乎是做出了名声来了。内宅们的姑娘们若是?什么病,首先想起来的便是这位女大夫。   这位女大夫姓江,说起来也系出名门,她的生母是诸葛家的姑娘。其夫家莫家也是杏林世家吗祖上也层出过四个太医。如今这位莫江氏的夫婿,也在太医院中任职。显然易见,比起莫家来,这位江大夫似乎要更有名头一些。   “舌伸出来我看看。”江大夫见黛玉醒了,便立即交代了下去。   黛玉伸出舌头让她看了看,又依照着她的吩咐侧了身把背上的伤处给江大夫看看。   江大夫在黛玉背上按了按,见黛玉呼痛才停了下来。   贾敏在一旁焦急的看着,想上前去阻止江大夫却忍了忍又缩了回来。   江大夫看了一会儿,才一言不发的坐到了檀木方桌的跟前,就着芷兰先前磨好的墨,写了两张方子。   吹干了墨迹,江大夫才把手中的方子交给贾敏:“这张是内服药的药方,另外一张是外敷的方子,剂量和用的法子我都在纸上写?楚了。”说完这些,她就开始收拾药箱子,像是打算走了。   只是贾敏还没有想过要放过江大夫,她赶紧走到江大夫跟前,轻声问道,“江大夫,小女伤的严不严重?”   江大夫看了贾敏一眼,才含糊道: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半个月便可以好了。不过以安全起见,这半个月还是不要多走动,安心修养便好。”   贾敏连声道好,让芷芳封了一百两给江大夫,又让人好生送她出了府。   “玉儿可是听到大夫的话了,这段时间就安心的修养。你平日里饭后喜欢到处逛逛的习惯虽然好,但是这几日也都要取消了,可知道了?”   黛玉见贾敏眼眶都是红的,自然是点头答应的:“这大夫也请了,咱们便早?回外祖母家吧,免得过了宵禁可就不好了。”   “玉儿又忘了刚才的话么,你从现在开始便在这里静养。若是回了你外祖母家,今天这个探病,明天那个探病,终究是不?清净。”贾敏给黛玉捻好被子,又说道,“我之前已经打发人去你外祖母家报个信,明日里我再去一趟。”   黛玉心中暗喜,没想到她伤得还挺值的,但是转瞬她又想了起来:“那皓玉一人在贾家怎么办?”   “我明日去自然是把皓玉接回来,要是咱们都不在,皓玉若是被薛家那个哥儿带坏了,我哭都找不到地方。   黛玉心中暗自欢喜起来,今上登基不到半个月了,如此一来,在回扬州之前,都不用去贾家了。 第92章 试探 待西宁王妃送走了王府里最后一位客人姚夫人之后,她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在一大干丫环婆子的簇拥下往正房里走。   “世子如今在哪?可知道在做什么?”西宁王妃便问身边的严嬷嬷?”   “世子回来之后在屋子里坐了半晌,疏影便吩咐厨房传了中饭。疏影回话说世子吃了中饭之后,便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出去,说是要歇午觉了。刚才我还去看了看,现今似乎还没唤人进去伺候呢。”严嬷嬷跟在西宁王妃身后回答着。   “是么?”西宁王妃抬头往前方看了一眼,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本来宴席散的时间很早,但是姚夫人留下来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如今还有半个时辰便要敲初更了。   “王妃可要去看看世子,这个时辰睡过了,夜里可就会没睡意了。”严嬷嬷看了西宁王妃一眼,才建议道。   这世子脾气大,府中的下人们谁都不敢多惹,更何况是搅了世子的觉?平日内院里除了西宁王妃和他身边的大丫环疏影还能略劝几句,其他人则是毫无办法。见到世子心情不好的时候,连严嬷嬷都恨不得能躲的远远的。   如今连疏影都不敢去唤世子,也就只有王妃能劝了。   西宁王妃笑了笑,看上去似乎并不大在意的样子:“随他去吧,儿大不由娘了,现如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管得了他了。”   严嬷嬷听着王妃的语气似乎不太对,便抬起头来偷偷看了一眼,却见西宁王妃还是那般笑意莹莹的样子,便觉得似乎是自己多心了。   “常嬷嬷可还在正房?”贾敏刚进了院子。往前走的步子一顿,便问跟在身后的严嬷嬷。   严嬷嬷点了点头:“她说要亲自给王妃回话,一直在正房等着呢。我见正房的丫环多,便让她去西边的耳房去略坐坐。”   西宁王妃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便让她在耳房等着吧,我换了一套家常的衣裳梳洗了便过去。”说罢她就进了大门,又转过头来吩咐严嬷嬷道,“你先去耳房陪着常嬷嬷说说话。”   严嬷嬷眼中出现一丝诧异,却还是垂着头应下了。她看着王妃走进屋子里,才转了身往耳房里去了。   只是略说了几句话。西宁王妃便独自进了里屋,常嬷嬷和严嬷嬷便连忙起来跟她行礼。   西宁王妃换了一身半旧的衣裳,头上的钗环都已经卸下来。见二人行礼,她便摆了摆手,连声道“免了免了。都坐下吧。”   严嬷嬷见没有跟进来伺候的丫环,脸色也略变了。只是这个时候她也不应该说什么,便只是低下头来听常嬷嬷的回话。   “世子是快午时的时候回来的。老奴打发人去问了青山,他说是因为赛了马之后,便觉得跟着去齐国公府无外乎是小聚一场,没多大意思。加之世子今日去的早。便有些乏,这才回府了。”常嬷嬷便把青山之前的话说了一遍。   西宁王妃低头沉吟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严嬷嬷道:“嬷嬷觉得以铎儿的性子,这样的理由便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是寻常还是少见?”   严嬷嬷看了王妃一眼,却不知怎样答话。   好在西宁王妃似乎没有指望着严嬷嬷回答,便只是再次追问常嬷嬷:“世子回来之后可是有什么异常?”   “这 老奴便不清楚了,世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里屋里。不过疏影却出来给姑娘们送过去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之前姑娘们在湖边放风筝,长平郡主的风筝断了线正好落 在世子的院子里。她送过去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大姑娘和林府的姑娘。”常嬷嬷便加了一句,“若是王妃想了解清楚。老奴便去请疏影过来一趟。”   “若是我要问疏影,也不必让嬷嬷辛苦这一趟。”疏影是周铎身边颇得信任的大丫环,若是问了疏影。周铎是绝计也会知道的。   而这件事情,现今周铎还不应该知道。   又问了常嬷嬷一些琐碎的事情。见实在是没有什么好问得了,西宁王妃便打发常嬷嬷先出去了。屋子只剩下王妃和严嬷嬷两个人,气氛便更显得沉闷。   “嬷嬷,你怎么看?”西宁王妃首先打破了沉默。   严嬷嬷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说道:“王妃先前怀疑那块玉在林家姑娘的手上,但是却只是猜测,为何今日这般肯定?”   “那 块玉是先皇御赐之物,铎儿平日里是一直带在身上的,两年前下江南之后便说丢了。妹妹说铎儿出门便有人跟着,铎儿去过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她几乎都掘地三尺 了还是未曾找到。这其间,铎儿只见了林家姑娘这一个外人。况且铎儿这两年来,可都是暗暗打听过林府的消息的。”西宁王妃一边说着,脑子里却想的更多。   “依我之见,林家姑娘是个极其聪明的。说句不应当的话,即使世子给了她,她也是不会要的。”严嬷嬷便说了一句。   西宁王妃却笑了起来:“铎儿的性子,难道我还不明白么?今日他打发人吩咐了我屋子里的丫环给大姑娘传话,骗得她离开了小半个时辰。虽然他先前也做过这种事,但是这一次大姑娘可没惹他不高兴。”   严嬷嬷神色也疑惑了起来:“若真是如此,王妃准备怎么办?”   西宁王妃便叹了一口气:“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今日请她过来,也不过试探一二。林夫人是个聪明人,林姑娘虽然年纪小,但也比同龄的姑娘们多长了几个心眼。对我们来说,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若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林家……”   后来的声音越来越小,西宁王妃也沉默了下来。   原来这场宴席是西宁王妃特意下的套子,她故意没在周铎面前透漏黛玉会来。却特意吩咐二门外的小厮丫环们知道林家女眷也在受邀之内。   青山未在周铎跟前透露,她便只看和自己胞妹交好的林夫人。若是青山说了出来,便可以试试周铎的态度。   “我也是心急了些。”西宁王妃又叹了一声,“今日林姑娘为何亲自去寻风筝的缘故也是要打探清楚的,严嬷嬷,你去叫大姑娘来一趟吧。”   严嬷嬷应了一声,这才退了出去。而她们如今讨论的黛玉,却已经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背上的伤真的耗费了黛玉的精神,还是青玉终于物归原主让黛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黛玉这一觉睡的尤其的沉。初更还未敲的时候她便睡了过去。等她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几近午时了。   不过因为趴着睡了一夜,即使睡了那么久,黛玉也觉得头重得很。芷兰小心的扶着黛玉坐起来,又让春绯唤门外的小丫环打水进来。   黛玉想要下床。芷兰连忙拦住她:“姑娘可别起来,那女大夫说了要姑娘静养一段时日。太太出门前就吩咐了,让姑娘不要随意下床走动。姑娘有什么想做的,吩咐我和春绯一声便是了。”   “母亲去哪里了?”黛玉就了芷兰的手洗漱过后,便揉了揉胀的发疼的额角问道。   “太太一早便出门去贾府了,见姑娘睡的沉。便说姑娘许是累了,让我们不要扰了姑娘的觉。”芷兰把春绯端上来的花蜜水递到黛玉手上。随口答了一句,便吩咐外面的小丫环让厨房传午膳,春绯则是接了黛玉的手,替她揉着额角。   黛玉这才想起来贾敏昨日似乎是这样提了一句,还说顺便把在贾家的皓玉接回来。   薛姨妈那日说让贾敏不要拘束着黛玉,并让薛蟠带着皓玉多出去逛逛,贾敏心中是十分恼火的。薛家是什么家底,贾敏自然清楚,而薛蟠是什么性子,在薛家进京时贾敏也已经打探清楚了。   这个薛蟠在金陵的时候便是吃喝嫖赌。无所不会。小小年纪就养成这般样子,也不知这薛姨妈怎么不约束一二。   薛蟠是万万不能让皓玉和他相处的,而贾宝玉也并不像贾母说得这般好。从小混在脂粉堆中。性子里没有丝毫男子应有的朗朗之气。   林如海是个不爱颜色的,又已年过四旬。若无太大的意外,皓玉便是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了,贾敏最怕的就是他被他人带坏了。来贾家已经好几日了,除了第一日拜见贾家的长辈,皓玉都被贾敏拘束在沁柳园中,为的就是避开贾宝玉和薛蟠这般的亲戚。   好在皓玉似乎也颇为不喜欢贾宝玉的一些行径,即使贾敏没有明说,他也宁愿安静的在沁柳园中读书练字。   黛玉在林家的宅子养伤,贾敏是绝对会留下来照料的。与其还要担心留在贾府中的皓玉被带坏,还不如趁机把他带回林府。   在这一点上,即使贾母再不愿意,黛玉相信贾敏最后必定会说服她的。   因此,黛玉便不再想,只是吩咐春绯摆了饭,匆匆吃了几口,便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午时已过,黛玉便猜到贾母必定是留了饭,本来想等贾敏回来的,如今还是抵抗不住睡意歇了午觉。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贾敏已经带着皓玉回府了。贾敏不好说黛玉是在西宁王府受了伤,便说是在王府玩闹了一阵出了汗,被风一吹头便有些疼了。那时候正好路过林府的宅子,便赶忙回了府。   贾母果然也是苦留了一阵子,也说让黛玉住进贾府养病,贾敏便以怕黛玉又吹了风推辞了。又说等黛玉病好了之后再来,贾母这才不再说话。   皓玉也被接了回来,贾敏没有跟他说黛玉后背受伤的事,因此他来看过一遭,见黛玉正睡着,便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93章 暗恨 初更未敲的时候林如海才回到府中,除了三年一次回京述职,他已经十几年未曾踏足这块京畿重地。而这次回来,比起先前来,自然是感触颇多。   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先皇还在,虽然大皇子还有些余党未清,虽然赵皇后的娘家安烈候府手中还握着诸多限制皇权的权力。即使今上并未做出什么明面上的行动,但是只要是看得清朝政的官员,无一不在被动或者主动的做着选择。   或者告老还乡辞官不做,或被人参了一本翻出陈年旧账,等等等等比比皆是,只是这些折子新皇全部留中不发。   林如海便知道新皇比自己想象中更要懂得隐忍,这样做不仅暂时安抚了大兴朝的那些百年世家,更给自己留了足够的时间观察。不过恐怕几年之后,等今上坐稳了皇位,朝堂上必然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这些事情林如海看的清楚,那些在今上还未登基之前就注意过他的臣子们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这一次百官朝贺,那些聪明一些的大臣们,便都自觉的沉默了下来,不去跟那些呼朋唤友下帖子摆宴的人家来往,就怕日后被安上了结党营私的罪名。   但是这京中有几家却不得不提,一是孟家,另外一家则是西宁王府。这两家是新皇的亲信,却一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除了西宁王妃今日下帖子请了平日交好的夫人们看戏,平日里一直是闭门谢客的,他人想钻空子也不得其法。   若是没有周铎和赵渊的事情,林如海也不会在最后时刻投靠了三皇子。自然也不会明白孟家和西宁王府这般低调,都是做给他人看的。至少在这两家闭门谢客的这些时日里,林如海就见了西宁王爷不下五次。   虽然这其中也有肖霖云的作用。   肖霖云这般帮他引荐西宁王爷未必没有自己的心思,肖家相对于西宁王府和孟家来说,在新皇跟前无疑没有得到那么多的信任的。况且肖霖云常年在江南,在京中除了孟家和西宁王府,就没多少人脉了。   面 对这种状况,肖霖云自己恐怕也是睡不安稳的,富贵靠着姻亲联系着,肖霖云未必会甘心。如今江南的总督和扬州的巡抚都是六皇子的人。必然是不得新皇欢心的, 江南这一处,他熟识的人中只有林如海手中握着实权。若是连着林如海这两年做出什么业绩,在新皇跟前露露脸,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现今他帮着林如海。也是略出出力便可以为他今后铺路。互惠互利的事情,林如海当然是愿意做的。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些时日。林如海都回府的比较晚。即使今日只是略坐了坐,也是到了初更之前一刻钟才回来。   因为贾敏在贾家照顾黛玉和皓玉二人,正房里没有人,林如海这些日子便在书房旁边的小套间就寝的。今日他刚回府。便直接去了小书房。   黄嬷嬷给他上醒酒汤的时候,便说了一句太太回府了。问林如海要不要去正房看看。   上次贾敏突然回府就是跟他商议西宁王妃下帖子的事情,林如海恐贾敏这次回来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商议,便急忙灌下醒酒汤后,去了正房。   等他去了正房,屋子里却只有映荷一个大丫鬟在照料着,见到林如海来,映荷也唬了一跳,连忙跟林如海行礼。   在贾敏房中也做了将近两年的大丫鬟,自然知晓林如海的习惯。见林如海风尘仆仆,她便已经让外面伺候的小丫鬟们泡了热茶来。又让她们去打热水。   待林如海擦了手脸又喝了茶之后,才问道:“我听说太太今日回来了,怎么屋子里不见人?”   “太太还在姑娘屋子里呢。晚饭也是在那边摆的。”映荷垂着头应了一句。   林如海脸上便显出了几分诧异:“玉儿怎么回来了?可是贾府里出了什么事?”   映荷脸上便出现了几分为难:“不单是姑娘回来了,皓哥儿今日也被太太接回了府中。只是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也是糊里糊涂的不怎么清楚,恐说错了什么,老爷还是亲自去问太太吧。”   林如海脸上出现了几分思索,半天才道:“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吧,玉儿安置在哪里?”   “在南苑的东厢呢,老爷若是要去的话,我便去让人点了灯笼。”说罢她也没再跟林如海说话,只是出门吩咐门边的丫鬟点了灯笼跟着林如海去黛玉的屋子里。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一个丫鬟点着灯笼在前面引着路,一路去了南苑。屋子里安静的很,因此林如海在帘子外面就听到了贾敏和黛玉的说话声。他在帘子外面站了一会儿,端热水进来的春绯便看到了林如海,连忙连声请安。   原来黛玉正在和贾敏说今日在西宁王府还玉的事情,这种事越少人知道约好,也就打发走了打帘子的丫鬟,只留了春绯和芷兰在身边伺候。芷兰正在里面,守在外面的春绯又去门外端热水,因此也没有人看见突然回来的林如海。   林如海便自己掀了帘子进去,却见贾敏已经站了起来,却按住了床上的黛玉不让她起身。   “老爷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晚饭可是吃了?脸这般红,可是喝了酒,安神醒酒汤我早就让陈嬷嬷备着了,她可是送到黄嬷嬷那儿去了?”贾敏虽然心神有些乱,但该关心的一样都忘不了。   林如海便笑道:“夫人不必担心,晚饭在外间吃过了,醒酒汤也喝过了。”说完他便仔细看了贾敏一眼,见她眼角微红,眼圈周围都有些浮肿,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脸色便沉了下来,“只是夫人这是怎么了?今日去西宁王府中,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贾敏本来还控制住的情绪随着林如海的话问下来便有些失控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留了下来:“我哪能受什么委屈,只是可怜了我的玉儿,我一时没有看好,便伤成了这样……”   林如海脸色一变,急忙走到黛玉跟前,细细的看了一遍,语气也变了:“玉儿可是怎么了?”   黛玉白日里看了许久的书,加之又说了这么多话,早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此时她的脸色也有些白,却强笑道:“也没什么事情,只是今日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背后受了些伤,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说是休养一段时日便好,父亲不用担心。”   站在一旁的贾敏眉头一皱,黛玉之前也劝了她很多话,现在的林家还不能和东平王府树敌,况且为了小孩子之间的玩笑就翻了脸,传出去终归不太好。但是贾敏越想心中越是不甘心,她这样强烈的要求留在林府中,便是存了要和林如海商量的心思。   见黛玉又想跟林如海打太极,贾敏便在身后拉了林如海一把,才转身对黛玉说道:“你父亲也回府了,刚才还敲了初更,玉儿便早些歇息吧。有什么话,等明日休息好了再说。”   黛玉看着贾敏匆匆的拉走了林如海,心中便有些无奈。贾敏护短,关系到她和皓玉的事情,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如今周碧云这样对她,贾敏心中恨不得能亲自报复回去。但是正如她劝贾敏的话,这东平王府是动不得的。   好在林如海虽然也偏疼她,但是毕竟还是有理性在的,说不定还能劝劝贾敏。   林如海被贾敏一路拉着回到正房,贾敏速度很快,等坐下来的时候,早已经喘了起来。林如海见她这般,也叹了口气,吩咐芷芳上了茶,便打发了人全部出去。   等贾敏喘匀了气,林如海便再次问道:“夫人可是能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玉儿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今日在西宁王府里受的伤?你匆匆拉着我走,我还不知道玉儿伤的到底严重不严重。”   他这般说,贾敏的眼泪早就流了下来:“怎么不严重?整个背都是淤青!我就这么一个姑娘,即使是让我替了她挨了,我也是甘愿的。她如今伤成这样,可比剜我的肉还要让我痛上几分。”   林如海神色便带上了几分焦急:“夫人倒是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贾敏便抹了眼泪,断断续续的把今日黛玉在西宁王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把春绯看到的事情跟林如海全部说了。   末了,想到伤心的地方,贾敏的声音又恨恨了起来:“那个长平郡主那般歹毒,把我一个好好的姑娘伤成这个样子,若是不给她一些教训,我便是枉为人母。”   林如海听了,心中也是惊怒,但是见贾敏这般样子,便想着她若是现在和东平王府硬碰硬的,终究是不好,便强忍了怒意道:“夫人切不能这样大动肝火,那长平郡主……毕竟,毕竟年岁还小。”   贾敏听林如海这般说,颇有些张牙舞爪的样子:“她年岁还小?她比我们玉儿还要大上一岁呢,即使她年纪小,也是东平王妃教子无方,才把那郡主养的这般歹毒。”   第94章 无奈 林如海和贾敏是十几年的结发夫妻,他看贾敏的神色,便知道此事贾敏必然不会轻易算了的。   只是他虽然心中惊怒,但是还存着理智。林如海刚想劝贾敏几句,却见贾敏突然之间抬起头来,脸上倒是没有了之前的暗恨之色:“倒是让老爷为难了,这东平王府怎么说都是姓着国姓,不说现在咱们没办法,就是撕破了脸,对老爷也不好。”   林如海虽然觉得贾敏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只是心里却比先前还要觉得难受了几分。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贾敏,一股苦涩之意便突然之间弥漫了上来。   贾敏见林如海脸上有些灰败和自责,便连忙笑着转开了话题:“说起今日去西宁王府,倒是有几件事情要和老爷商议商议。也不能说是商议,只是略说给老爷听听。”   西宁王妃在贾敏浦一上京便给她下了帖子,这本来就是不寻常的事情了,因此林如海听了贾敏的话,神色也多了几分慎重。   “今 日王妃待我太过客气了,这样反倒是让我有些不安起来,也不知道这西宁王府到底是打什么注意。看着她今日的做法,倒像真的是请人看戏的。”贾敏叹了一口气, “这西宁王府如今颇得今上重任,也不知道他们做的事情,有哪些是揣摩着今上的心意做的。这天威难测,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林如海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夫人多心了,如今时局不稳,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就连今上在朝堂上。说话也是斟酌一二才敢开口。毕竟先皇还在,若是被人撺掇着,一顶忤逆的帽子扣下来,今上也是得不偿失。”   贾敏笑了笑:“这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只是内宅连着朝堂,我遇到事情便爱多想的老毛病,恐怕是改不过来了。”   林如海也不大介意贾敏这般说,便好声解释道:“我也不瞒着夫人,这几日我是去见了西宁王爷的,这其中便是肖大人极力促成的。我料着。肖大人肯定是生出了什么心思出来,西宁王爷也做了这个顺水人情。若是这样想来,西宁王妃给你下帖子,指不定也是肖夫人极力授意的。”   贾敏想了想,觉得林如海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却又觉得事情并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只是不管怎样,她便先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说 起肖家,我今日倒是听西宁王府提起了一句。”贾敏看了林如海一眼。“她的意思是,来年肖家便要举家上京来了。虽然只是在话里提了一句,但是我看着她的神 色,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京中这些内宅里的夫人们。一个赛一个的精明,我想着这西宁王妃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在我跟前提这句话。”   林如海在政事上。比贾敏反应的更快,他猛然间抬头,语气间变有些急促了:“西宁王妃果真这样说?”   这话并不像是询问,反而像是自己把信息重复了一遍。果然没有等贾敏的回应,林如海便低着头沉思了起来。肖家上京的话,按察使司自然是换上了今上的心腹。一个按察使司今上尚且不怎么放心,更何况是他这个管着江南大半财富的巡盐御史?   更何况,最后投靠的林家比起肖家来,在今上跟前的地位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他也是来年初夏便任满了,自己外任了那么多年。恐怕这次必定是要回京任职了。若是今上还是不曾信任他,最好便是他自己辞官不做。虽然这样放弃仕途,林如海心中还是有些不甘。但是却能保住林家。   皓玉是个有出息的,假以时日。林家必定是能再复起的。这样一来,林如海觉得自己也不至于愧对林家的列祖列宗。   而且他和西宁王爷接触的这段日子,也能感觉到西宁王爷心中也是有些许不安的。   这朝堂之上,人人都说西宁王府正是如日当天的时候。正是因为这样,西宁王爷才会惶恐。这份不安和惶恐不是因为怕今上误会他弄权,而是害怕众人说的并不得是事实。   今上登基,表面上看获益最大的是西宁王府和孟家,而孟家如今又远远比不上国姓的西宁王府声势大。但是林如海心里却清楚的很,西北还有今上生母吴皇后的娘家,吴家历来出将才,这兵权在未来的二十年里,还是会交到吴家手中。   但是京中还有一家是没有显山露水的,那便是护国公府。   老护国公已经老迈,长子赵霁已故,幼子赵时如今做着太常寺卿。虽然是正三品,却也只是掌管宗庙祭祀之事,是没有多少实权的。而赵时的夫人齐氏,也只是出自一个驻边参的小将府中,无强劲的妻族依靠。   而嫁入护国公府的和佳公主已然早逝,唯一和今上联系上的,便是和佳公主留下来的一双儿女。赵渊也仅仅十二岁,听说那位姑娘更是一团稚气。   护国公府年长的老迈,年幼的又太小。赵时虽然现在在护国公府中住着,却是不能承爵的幼子,夹在其中也是难免尴尬的。   因此,这护国公府虽然门第显赫,比起西宁王府和孟家来,倒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若是那年在江南黛玉没有经历那一遭,林如海此刻恐怕也不会把局势看的这般清楚。这京中说什么四府八公的,若是较真和护国公府比起来,任何人都是要退一射之地的。   如今今上最为看中的便是护国公府,确切点说,是看中护国公府里自己的亲外甥。从那年蜀地的事情,便可以看出几分眉目来了。   当时今上被六皇子的人监视着,而四川总督袁钊被刺的后续还需要人亲自去布置,今上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被先皇发现了他在中间使离间计,今上那时便没有翻身之地了。   这件事情危险性太大,今上没有惊动西宁王府,没有惊动远在西北的吴家,也没有惊动孟家和肖家或者是暗地里投靠了他的任何人。他当时却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年仅十二岁的赵渊,直到赵渊被人发现,今上才匆匆传了信给肖家,让肖霖云护着赵渊回京。   而那个时候,今上阵营中的人才明白了,今上又默不作声的使出了一招离间计。   只是凭着这件事情,今上对赵渊的信任便可见一斑。   外人不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翻出多大的浪来,林如海却知道从蜀中一路绕道江南的艰辛。那赵渊能忍着从蜀中一路北上,特意弯了一个大圈子绕道扬州,用以迷惑六皇子的视线。年纪轻轻便已经有勇有谋,假以时日必成大气候。   林如海先前便留意过,这赵渊在和佳公主逝世之后,便常常出入三皇子府。只是那时候他年岁太小,他人便没有当一回事。毕竟亲娘去世了,生父又是那样的性子,外甥跟自己的舅舅亲近一些,便丝毫不为怪了。   赵渊在三皇子府长大,对于今上来说,赵渊便是亦甥亦子。赵渊这个时候年纪小,虽然他暗地里为三皇子做了许多事情,但是在外人看来,赵渊这时还不足以委以重任。但是等他年岁再大些,护国公府的富贵荣华,便是指日可待了。   提到护国公府,林如海便想起来这东平王妃似乎跟赵家也有渊源,他怕贾敏在这件事情上吃亏,便又把如今的时局和今后的猜测细细的跟贾敏说了。   那东平王妃的娘家和护国公府是连着宗的,便是赵渊也要叫东平王妃一声堂姑。而且自从三皇子登基之后,东平王妃的娘家便开始跟护国公府往来密切了起来。现如今林家又是在刀刃上行走,一步也踏错不得。   只是林如海念到贾敏爱女心切,他已经跟贾敏把局势分析了一遍,若是再劝,贾敏难免想着郁积于心。所以林如海只是略张了张嘴,便没有再说话了。   他又想起黛玉之前在东厢里跟他打太极,恐怕隐约也猜到了这其间的厉害关系。想着黛玉这般隐忍懂事,林如海心中的愧疚不禁又加了几分。   若是当初他没有瞻前顾后,没有什么清流的顾忌,早日投在三皇子门下,或许林家今日便不是这般让人忐忑的局面。而黛玉和贾敏在内宅之中和她人相处时,便也会多了几分底气,不至于这样都要隐忍下来。   “老 爷可是又多想了,你忙外面的事情便好,这内宅的事情,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老爷多操这份心。”贾敏便笑意盈盈的看着林如海道,“我也知道这赵家他日必定是 权利滔天,只是老爷还不了解这内宅里的门门道道,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件事情我心中有数,刚才也只是觉得委屈跟老爷抱怨抱怨,老爷日后也不必在意的。”   林如海见贾敏这般笃定,心中虽然惊讶,但也知道依着贾敏的性子,她这般说了,便是不会不管不顾的乱来,便不再追问。   二人丢开这个话题,又说了皓玉这几日的功课,便让芷芳和映荷打了水进来洗漱安歇了。   第95章 逾越 初八那日,贾母早早的就打发了人来林府,叮嘱贾敏重阳那日务必要带着黛玉和皓玉去贾府。   贾敏心中其实是不大愿意的,黛玉身上的伤不能让他人知道,即使是贾母也一样。若是让外人编排出了什么,难免在林家和西宁王府之间做文章。黛玉又伤的严重,若是让她重阳一人留在府中,贾敏心中总是有些担心。   同时她也担忧皓玉。这重阳比不得其他日子,虽说是宁国府的女眷们整治了几桌席面,但是那日听着尤氏的意思,贾珍和贾蔷是要在外面招待贾家的其他人。   而林如海今日已经应下了其他府中的帖子,在重阳那日约好了要登高望远,并不会去贾家。   这样一来,皓玉便没有任何借口的去到外间和贾家的爷们坐在一处。这其中,她担心的薛蟠必定是在的。只是贾敏不愿意皓玉和薛蟠多加接触,心中着实烦闷。   不过是贾母亲自打发人来请,贾敏即使再怎么担心,也不能推辞。初九那日,还是带着皓玉进了贾府。   她自然是先带着皓玉去给贾母请安。昨日里贾敏便决定不带黛玉过来,又怕跟贾母打发过来的人说了,贾母又会再三的打发人来请,说不定还会认为林家在京中找不到好大夫,又让人去请宫中的太医来。   是以她昨日只是含糊的应下了,并没有明说黛玉今日是不会跟过来的。   贾母年纪大了,每日总是早早的便醒了。林家的宅子离贾家还是有一些远的,贾敏进屋时,贾母的屋子里早就站满了来请安的小辈们。   连声吩咐贾敏坐了。又吩咐鸳鸯上茶后,贾母才把皓玉拉了过去,乱揉了一阵子,这才问道:“这玉儿怎么没过来,难道是风寒还未好不曾?”   皓玉哪里经受过这个阵仗,脸早已经红了,见贾母问话,连忙趁机从贾母怀中摆脱了出来。他躲在贾敏身后,微微的有些不自在。虽然刚上京那日,他给贾母请安时。贾家的姑娘和太太奶奶们都在,在场的人他之前几乎都是见过的。   只是虽然是亲戚,虽然之前就认识了,虽然他还只有五岁,还没有大防之类的忌讳。但是这样小的孩子。脸皮还没有厚到被几十双眼睛上上下下的盯着,还不脸红的程度。   贾敏似乎也看出了皓玉的不自在,只是贾敏也没有什么办法。便只能先回答贾母的问题:“哪能啊。只是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然是小病,但是我心里也着实不安心。玉儿早就想来府中陪母亲。只是我不放心,要让她多静养几日。”   贾母看了一眼坐在她下首的凤姐。又对贾敏道:“你初回京中,怕是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这大夫啊还是请宫中的御医最为稳妥。我们荣宁二府中素来就是请的张太医,今日过了,便让琏二打发人跑一趟,把张太医请到林府里吧。”   “那么麻烦做什么,玉儿已经好全了,我只是不放心才让她静养一段时间,母亲可别白操心了。”贾敏连忙拒绝,怕贾母再提。便岔开了话题,“这宝玉可是去哪里了?我们皓玉对府中还不太熟悉,还要让他多照顾照顾皓玉呢。”   说起贾宝玉。贾母果然就被分了心:“昨日里睡晚了一些,今日早上还起不来呢。不过依着时辰,也该去催一催了。”   贾敏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想到宝玉至少比薛家的那个哥儿好一些的。只是提起薛家,贾敏便往四周看了看,薛家母女却不在这屋子里。   正想着,便听到外面的丫鬟回道:“薛太太和宝姑娘来了。”   然后帘子就被外间的丫头掀开了,薛姨妈带着薛宝钗走了进来,身后也只带了一个模样青涩的小丫鬟。   薛宝钗先跟贾母请了安,便被贾母拉到身边坐下了。贾母自然是问她在贾家住的可习惯,又问薛姨妈有什么怠慢的之类,又说要是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了王夫人和凤姐便好。薛姨妈并宝钗一一答了。   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间传来大的动静,那打帘子的丫鬟声音便拔高了一分:“宝玉来了,怎么来的这般晚,屋子里人都来齐了呢。”然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些,那丫鬟连忙收敛了起来。   宝玉却不知在外间跟那丫鬟说着什么话,只是一时没有进来。   贾敏端着手中的茶,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放回了圆桌上。贾宝玉这才自己掀了帘子走了进来,一来便往贾母的怀里滚去。贾母笑眯眯的搂着他说了几句话,又说还不去见过贾敏和薛姨妈,贾宝玉这才从贾母怀中站了起来。   规规矩矩的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倒是挑不出什么错处。贾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贾宝玉,却见他行完礼之后,一溜烟的蹭到了薛宝钗的身边,嘻嘻闹闹的说了几句话。   薛宝钗倒是端庄的很,只是略略的和贾宝玉说了几句,脸上的笑意也是淡淡的。   “林姑妈,林妹妹怎么不在?”贾敏正想吩咐皓玉一声的时候,却听到一直在宝钗身边的宝玉突然之间问道。   贾敏往皓玉看了一眼,才答道:“玉儿前两日染了风寒,我让她在家中静养着呢。”   贾宝玉脸上便出现了一抹焦急的神色:“怎么还未好?我前几日还跟姐妹们说,等林妹妹今日回了府,大家便好生让她留了下来。姐妹们在一起,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贾敏听到这话,一时间觉得怪怪的,但也不好说哪里不对。她便只是笑了笑。不再搭话。   只 是贾宝玉却突然之前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已然不见了:“前日里听老祖宗说妹妹病了,却只说是略感风寒,重阳那日必然是好了的。只是今日还不见好,姑妈怎么 不在家中照顾着妹妹。我听到妹妹病了,恨不得替了她得这场病。姑妈今日若是回去,便把我也一起带去吧,我去看看妹妹怎么样了。”   贾敏这才感觉到贾宝玉话中的不对来,虽然贾宝玉还是个小孩子,和黛玉又是表亲。只是他刚才说的这番话,倒真是有些逾越了。   贾敏是长辈,况且贾宝玉又是担心黛玉的病情,念着贾母在这里,贾敏却不好说些什么。她回头去看贾母,盼着贾母能轻斥一两句,让贾宝玉知道日后不应当说这样的话。但是贾母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贾宝玉。   贾敏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贾母想亲上加亲的心思不但没有歇,反而更加强烈了。   “好不好嘛老祖宗。”贾宝玉却全然不知道贾敏心中五味陈杂,只是一味的摇着贾母的袖子。   “等今日散了时辰恐怕也不早了,你若是去看你妹妹,在初更之前还不知能不能回府。玉儿若是静养的话,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等过两天,你便跟着迎春她们一起去看看。”贾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贾宝玉的身上,似乎也没看到贾敏的脸色。   皓玉见着贾敏暗下来的神色,心中也是不喜,便开口道:“表兄刚才说的话可是逾越了,我姐姐是我姐姐,表兄也只是表兄自己,何来说你恨不得代替我姐姐病了?”   皓玉一进这屋子,便开始努力的减少存在感,他突然之间说话,贾宝玉倒是愣了一下。   “我也……我也只是关心林妹妹……”贾宝玉看着皓玉,便嗫嚅了一声。   皓 玉却早早的把话抢了过来:“我也知道表兄是好意,只是表兄这句话里大有歧义,说起来虽然你是好心,但是对我姐姐来说,终归不太好。今日还只是在这里,都是 自家人,自然是不会出什么事。但是今后若是到了外面,表兄这般口不……对自己也不太好。”口不择言几个字,皓玉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贾敏见贾宝玉有些讪讪的,心中的一口浊气终于是吐了出来。还是亲儿子好,她心里想着,却是面无表情的低下了头,这便是默认皓玉的态度了。   贾母见贾敏这个样子,心中也有些着恼,但是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   那年贾敏在病重时,她便去信扬州提了亲上加亲的事情。当时贾敏也是顾虑到自己的身子,怕自己走后黛玉无人教养,言辞之中便有些动摇。   只是贾敏终究是熬过了那个残冬,后来身子却是越来越好,当时亲上加亲的意思,却是从未再提了。来京中这么多日了,就是贾母言语中带起几句,贾敏也只是打着太极,没有表过态。   贾母心中也暗自焦急,虽然登基的是三皇子,况且贾家还有一个元春进了宫。但是昨日贾敏已经把西宁王妃说的话原本的 告诉了贾母,这元春这一条路要是走通,恐怕是困难的很。   但是林家不一样,林如海在今上还未登基的时候便投到了三皇子那一阵,如今西宁王妃对贾敏还颇为看重。林如海的仕途显然走的比贾家的任何一个人顺利。   在贾家熟识的府中,和宝玉年岁一般大的并不算多,而林家算是其中最好选择。若是和林家亲上加亲,不说对贾家日后有好处,对宝玉的将来更是有好处的。   只是贾敏不表态,贾母便只能在宝玉和黛玉身上做文章。若是这两个孩子之间处的好,她再跟贾敏略提一提,贾敏说不定就会一口应下了。 第96章 恼火 贾母只想着若是两个玉儿之间处的好,即使再大的问题对于她来说也不算是难事。是以宝玉频频说出不合理的话来,贾母也只是略听一听,只当做小孩子玩闹来处理。   不过见贾敏脸上神色确实说不上好,贾母便知道宝玉今日这番话实在是说的过了,她本来是长辈,虽然没有出声阻止,还却不能是乐见其成的态度。   她是贾敏的母亲,即使贾敏心中不喜,也不会当着她的面给她没脸。不过皓玉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都说童言无忌,顶撞个一两句,况且话也没说太过,贾母自然是不能计较,何况皓玉说的话也是在理。   一个五岁的小儿都懂的避讳的事情,宝玉却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   不过要是让贾母说重话,她却是舍不得的,便只能讪讪的笑着打圆场:“皓玉这孩子,也太较真了。宝玉只是担心玉儿,我前日里在他跟前说了这番话,许是他不懂是什么意思,这时才来学舌罢了。你们还小,小孩子之间玩闹玩闹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贾宝玉虽然性子懵懂,但是却是个极为较真的人,见贾母说的话并不对,而且还扭曲了他对林妹妹的一番心意,便立刻要出口反驳。   这凤姐如何不知宝玉是这般的性子,见他又要坏事,便连忙笑道:“可不就是这样么,林妹妹我也是极喜欢的,现在几日没见到她,心里就想的紧。”   说完三春和宝钗也纷纷表态,这才堵了宝玉的嘴。   这帘子里面在拼命的打圆场。帘子外面的王夫人早已经气的脸色发青了。她在宝玉说话的时候便进来了,听到皓玉的声音,便知道贾敏又到贾家来了。虽然她暗地里不待见贾敏,却万万不能做的明显让人看出来。   若是让人知道她跟外嫁的小姑子不和,不说贾母心中会埋怨她,就是外人也会觉得她不贤惠。   是以她先示意外面打帘子的丫鬟不要说话,在外间站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脸色和情绪,才准备着进去。不过却没料到,会听了皓玉“教训”贾宝玉的这一番话。   贾珠走了之后。王夫人老来只有这个一个依靠了,平日里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亲儿子,如今却被林家一个黄毛小儿教训了,王夫人心中如何不窝火。   她更窝火的是贾宝玉的态度,家中的姊妹那么多。她还特意让宝钗平日里多陪贾宝玉说说话,却不知道宝玉是不是被林家的那个丫头勾了魂,时时刻刻的都是念着她。说什么恨不得替了那丫头生病去。这样至自己这个亲母于何地?   王夫人越想心中越气,她觉得自己若是此刻进屋,脸上的神色必定算不得好,便掉了头往外面走。   直到走到院子里来。王夫人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是心中的郁卒始终都是消散不了。这林家的一群人。活像是来克她似地。   林家还未上京之前,她就被贾母当着小辈的面敲打了一二,得了一个大没脸。平日里请安的时候,也是时时敲打她,让她切莫怠慢了林家。好不容易林家来了,老太太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是自己这里做的不对,就是那里做的不好。   她 的那双儿女,也活像是来生生气死她的。林家的那个哥儿一来,老爷便是满嘴的夸赞。连着越来越不待见宝玉了。遇到宝玉时,便是动则呵斥,宝玉如今见了贾政便 像是见到了猫的老鼠。那林家的丫头更是不必说了。也不知使了什么方法,让宝玉这般惦念着她。就连她这个亲娘都比了下去。   王夫人气的喘了一口气,甚至都不想进屋去见那几张她讨厌的脸。她狠狠的看着院子里的那一丛红白色相间的秋海棠,脸上狰狞的表情不知怎地就沉了下来。   “当年我还以为她过不了那个冬天呢,你说她怎么还没死呢,死了不是挺好的吗?”王夫人突然之间幽幽的说道。   虽然她声音小,但是站在她身边的周瑞家的听到王夫人说的是什么之后,早已经吓个半死了。她立刻左右看了一下,虽然见周围没人,守着院子的婆子也隔得远远的,但声音里还是带着十足的恐惧:“二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以后这话可不能在人前说的,说出来便是祸端。”   王夫人也从怨恨之中回过神来,恍然间意识到了自己之前说了什么,王夫人心中不但不觉得后怕,反而生出了一股奇妙的快意。   只是她也知道周瑞家的话说的没错,便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平息了心中汹涌的火气,又木着一张脸进了里屋。   王 夫人这般恨贾敏,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做姑娘的时候便不是能说会道的,在家中几乎得不到重视,处处都被自己的妹妹压了一头。好不容易在自己妹妹艳羡的目光 中进了贾家,想着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了,却没想到贾家的事情根本轮不到自己做主,她又被自己的小姑处处压了一头。   而这一次她受的委屈更多,即使在家中得不到重视,但是当家做主的是她母亲。她怎么说也是王家的姑娘,除了不被人重视,还能受多少委屈?   但是她进贾家是做人媳妇的,上面还有一个成了精的婆母,下面还有一个跟她不亲还处处抢她管家权力,害的她差点进不了贾家大门的小姑子。姑娘在娘家便都是娇客,更何况这个敏姑娘还是自己婆母的心头肉,那几年她受的委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而这一次,在她接管了贾家之后,那个病秧子贾敏又回来了。从她要上京的书信到贾母手中至如今,王夫人心中没有一刻是欢喜的,她恨不得贾敏这个人永远都不要出现在自己跟前了。但是贾敏还是被老太太好生的请到了贾家,时时刻刻在她眼前晃着,时时刻刻都有人提起她。   不但如此,贾敏一来,林家的那个姑娘一来,她的宝玉就变了,这才是让王夫人最恨的地方。那个病秧子若是永远病着那该多好,最好是病的下不了床,死在了扬州才好。这样一来,她便不会出现在自己跟前,勾起自己那么多憋屈的回忆了。   王夫人虽然恨,但也只是木着一张脸进了屋子给贾母请了安,便只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不再说话。   而她进来坐了好久,宝玉也只是待在宝钗身边,只是初进来时给她请了安。再看看一直在贾敏身侧的皓玉,王夫人心中徒然漫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而和宝玉说话的宝钗自然是眼观六路的,见王夫人森然的往她和宝玉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的落寞不加掩饰。宝钗心中“咯噔”一下,不禁敲起小鼓来了。她这个姨妈是什么性子,不说上京之前就听薛姨妈说过无数遍。就说这几日接触下来,薛宝钗便能看出一二。   她便勉强的笑了笑,推了推坐在她身边的贾宝玉,轻声道:“我现今有些乏了,姨妈一个人坐在那里,你去跟姨妈说说话也好呀。”   贾宝玉扭头看了王夫人一眼,见她脸上蔫蔫的,便以为她身上不舒服,连忙小跑的凑到了王夫人跟前。   王夫人见宝玉过来,又是嘘寒问暖的,心中好歹是舒坦一些了,望着薛宝钗的眼神也缓和了些,不像之前那般锋利的跟刀子似地。   薛宝钗松了一口气,背上早已经被汗浸湿了。虽然她这个姨妈平日里叮嘱她,好歹和宝玉是亲戚,平日里多走动些也是好的。可是宝玉真跟她亲近的时候,这个姨妈又常用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来看着她。   宝钗心中烦闷,想着这件事情晚上还是应该回去跟自己母亲说说,便只是扭头和旁边的探春说起话来。   因为被凤姐打了岔,贾敏又念着贾母毕竟是她亲母,便想着不再提这件事情,只是和贾母说着小话,无外乎是说那日在西宁王府看的那几出戏。   贾 敏带回来的元春的消息,贾母一个字都没有跟王夫人透露,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来,便想着好歹缓一缓。只是让贾敏向西宁王妃打探消息的主意,还是王 夫人隐约的在贾母跟前提起的,听到贾敏说西宁王府,王夫人自然是支起耳朵听着。只是听了半晌,贾敏似乎丝毫也没有提起元春来。   王夫人便以为贾敏许是为了林家,压根没提这件事情,心中又恨了起来。老太太的私库都快给林家搬空了,只是让贾敏帮一点小忙,她便推三阻四的,实在是让人恼火。   “今日他父亲不在,若是去外间,还要请宝玉多多照看着皓玉些。这孩子跟我像,脾气直了一些,但是是个懂事的。”贾敏却在一旁跟贾母说着这番话。   贾母便笑道:“敏儿何出此言,都是一家子,忌讳这些做什么?皓玉才是五岁的小孩子,还不如跟着我们在内院里来的便宜。不说这皓玉,就连宝玉我也是不准他到外间的,他老子在外面,宝玉也玩的不自在。”   贾 敏心中惊疑,这老太太竟然真的是这般的溺爱着宝玉,长到七岁了,居然还不放心他坐在外间。只是皓玉若是不出去的话,便和那个薛蟠碰不到头,在自己眼皮子地 下,总不会出什么事的。   第97章 看望 王夫人来了之后,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怪异了。虽然还是言笑晏晏的,但是宝钗和探春脸上的神色不约而同的都收敛了几分。二人没说几句话,宝钗便坐到了薛姨妈身边,跟薛姨妈耳语说了几句。探春也是一脸拘束的坐着,抿着唇不再说话。   迎春木讷,惜春也不爱说话,李纨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字来的。贾敏和皓玉都为贾宝玉之前的口不择言失了兴致,便也只是坐着不再多言。   凤姐的声音便在中间显得突兀起来,只是没说上几句,便有宁府的秦可卿亲自来接。   贾敏这两日都在想着西宁王妃的态度,加上林如海在她跟前提起了当前的形势,她又要担忧着林如海未来的仕途。在加上黛玉受了伤,是以宁国府的宴席上,她总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   好不容易结束了,贾母本来想留着贾敏话几句家常,贾敏以担心黛玉的缘由推脱了。临别是贾母又说既然黛玉身上不爽利,便让贾府的姑娘过两日去看一遭,好让她们放心些。贾敏想着这般也无妨,满口应了之后,就带着皓玉匆匆的回了林府。   只是贾敏没有想到贾母说的过两日就真的是“过两日”而已。   九月十一日,凤姐便带着贾家的姑娘们并薛宝钗一起来了林府,跟着过来的自然有贾宝玉了。   贾家的人巳时一刻时到的林家,这个时候黛玉早已经起身了。她在床上躺了两日,筋骨都有些僵硬了,虽然那个女大夫让她静养,却并没有说一定要卧床。于是黛玉从昨日开始,便由芷兰扶着在院子里走动。   这个宅子是黛玉的祖父还在时在京中购置的,除了林如海十几年前在京中时住过一段时间之外,其余时间都是空置的。除了几个林家的家生的老仆以外,宅子里的奴仆不是跟着林如海去了扬州,就是被林老太太施恩放了出去。   贾敏在上京之前怕宅子老旧了不能住人,早已经打发了黄嬷嬷和林管家到京中来,除了重新把府邸修葺一番之外,还让黄嬷嬷采买了一批丫鬟和家丁先调教了一番。   黛玉住在南苑,林家子嗣不丰,这个南苑从黛玉从祖上起便空置着,贾敏先前便打算着把这个院子拨给黛玉,还特地叮嘱了黄嬷嬷一番。   是以比起正房和皓玉的院子来,黛玉的这个院子是修的最雅致的,里面的摆设很多也是先前从扬州运过来的,就怕黛玉用的不顺手。   比起皓玉来,她这个姑娘倒是让父母更为重视些。黛玉在回廊上走着,想着便笑了出来。刚抬头,就见前面的入口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小丫鬟匆匆跑了过来,还未到黛玉跟前,芷兰便挡在了黛玉跟前,春绯上前呵斥道:“莽莽撞撞的成什么样子,没见到姑娘在这里么,要是冲撞了姑娘怎么办?”   那小丫头脸色通红,气都已经喘不匀了,黛玉这才认出来是自己房里的三等丫鬟余霞。   “正是有事要跟姑娘说呢。”她又喘了几口,声音才缓和了一些,“太太刚才让映荷姐姐来说,贾家的二奶奶带着贾家的姑娘们来府里探望姑娘了,现在正在正房的偏厅里呢。太太刚才说说……太太说让姑娘稍微梳洗一番再过去。我和澄江近处都找了也没见着姑娘,没想到姑娘到这里来了。”   黛玉先前去了皓玉的房中一趟,也只是散步时临时起意,她房中的这两个丫鬟并不知晓。现在正是在这两个院子的回廊中间,也难为她们找那么远。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走吧。”黛玉说了一句,便还是由芷兰固执的扶着回了房中。   每日里复杂的衣裳和首饰就让黛玉有些头疼,若是要出门,梳头都要用上小半个时辰。因此在家中时,黛玉便穿的比较随意,有时候连一只钗环都不会带。贾敏虽然不赞同黛玉的这种做法,但是想着黛玉已经七岁了,如今自在的日子便是倒着数,自己倒不好拘束了她。   况且若是在家中,黛玉也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转悠,偶尔会到正房和皓玉的房中看看。贾敏觉得在自家中不碍事,久而久之就随黛玉去了。   正是因为知道黛玉的习性,贾敏便才让映荷传了这句话。虽然是亲戚,但是若是就这般衣着朴素的去见了,难免失礼。   黛玉便任由着芷兰和春绯梳洗打扮,因为是在自己家中,又是见亲戚家的姊妹们,打扮的并不算太复杂。一刻钟左右的功夫,黛玉便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往正房的偏厅里去了。   因为贾宝玉也在,因此贾敏已经让人叫了皓玉出来,黛玉去的时候,皓玉已经坐在偏厅里陪贾宝玉说话了。   虽然伤了背,但是经过几日的调养,贾敏又是汤水又是药材的滋补,在加上在林府里都是吃惯了的菜色,黛玉的食量也大了些。   因此如今黛玉看起来,脸色倒是比上京时还要红润几分,丝毫不见有病态。   凤姐只是上下打量了黛玉一番,便笑对贾敏道:“林妹妹气色比起先前来倒是好了不少,我回去说给老祖宗听,她必然是高兴的。”   贾敏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凤姐又道:“我是奉了老祖宗的命来看看林妹妹的,如今见她大好,我也安心了,这家中的事情都是我管着,现今又遇到今上登基大典,我也不敢偷懒。这会子把姑娘们送到了,我便先回去了,好给老祖宗回句话。”   贾敏知道凤姐是大忙人,自然没有留,便又说道:“这也好,凤哥儿早些回去回了话,让母亲安心。若是晚间姑娘们想回去的时候,便坐了我们府中的马车回去。”   凤姐便又笑着跟黛玉说了几句,才匆匆离开了。   贾家的姑娘们当然是各自上前跟黛玉说了话,贾宝玉也不例外,只是他刚问了身体好没好全后,黛玉便向皓玉使了一个眼色。心领神会的皓玉立即上前去,半拖半哄的让贾宝玉去了自己的院子。   贾敏这才提议让黛玉带着贾家的姑娘们去南苑里逛逛。   一路走下来,见到的都是南方的景色,亭台水榭无一不是南方崇尚的景致典雅。扫撒丫鬟们早已经打扫了院子,路上遇到的丫鬟并不多。即使是见到了,也是远远的就行了礼,然后目不斜视的等着黛玉一行人过去。   贾府的姑娘们一路看着,探春和宝钗心中都惊奇的紧,但是还是控制了面上的表情。迎春和惜春只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南方风格的宅子,自然是惊奇不已,一路走过来便是指着问东问西的。   黛玉说了几句,宝钗便接过了她们的话。宝钗自小在金陵城长大,南方的风格建筑她自然是略知一二的。   等进了南苑,黛玉便招呼着迎春四人坐了下来,春绯已经奉了茶,又端了茶果上来。惜春素来爱画,见黛玉房中挂了一副唐寅的落霞孤鹜轴,步子便挪不动了,直言要看个究竟。黛玉也随了她,让人取了那个挂轴下来,又吩咐惜春身边的丫鬟入画照料好了她的主子,便带着其他人进了内室。   待茶果也摆好了,探春便跟黛玉说那日在西宁王府的事情。又问遇到了哪家的姑娘,是不是见到了王府里的郡主们,又问她们的性格和爱好怎样。   能说的黛玉便挑着说了,不好说的黛玉便推说自己接触的时候短,也不怎么清楚。   看着探春一脸意犹未尽的眼神,黛玉便笑了笑。   贾家的三个姑娘,迎春木讷,惜春清冷,倒是只有这个探春透着几分鲜活之意。况且,探春身上有一种不甘现状的韧性,她的心,恐怕高的很。向黛玉打听王府的姑娘们,也无外乎是因为若是能和那些姑娘交好,将来恐怕就是助力了。   想到探春的身世和原著中她在王夫人跟前的汲汲经营,黛玉心中便暗自庆幸起来。现在她有林如海和贾敏依仗,她也是林家的嫡女,更是林家唯一的姑娘,父母凡事都为她考虑,结交高门的姑娘们为自己日后铺路的事情她可以不用做。   林家是书香世家,又是几代累积的财富,又有贾敏为她挡风遮雨,她的未来不管怎样,都会比一般的姑娘过的好。若是皓玉将来有了功名,对于她来说,更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想起来,她倒是有些同情原著中红楼那些女子的不易起来。   从进屋子以来,宝钗便在暗暗的观察着黛玉房中的摆设,这是她自小以来养成的习惯。这个屋子布置的典雅异常,虽然没有金玉装饰的富丽堂皇,但是一看挂的字画,放的用具,便知林家的家底颇丰,底蕴更深。   在听着黛玉跟探春谈起西宁王府的事情,宝钗心中才感叹着,这才是五代书香教养出来的姑娘。比起她的汲汲经营起来,林家的姑娘什么都不用做,便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第98章 心事 黛玉是以受了凉才留在林家静养的,贾敏没有说让黛玉带着贾家的姑娘们在园子里转转,黛玉索性也不提这件事情。   好在贾家的姑娘们似乎也没说些什么,惜春还在外间看着黛玉屋子里的挂轴画。宝钗和探春倒是聊兴正酣,黛玉怕坐在一旁的迎春难免有些无聊,便让芷兰拿出林如海给皓玉搜罗的残局棋谱给迎春看着打发打发时间。   其实这也是黛玉甚是疑惑的一点。   原著中,贾家的三个姑娘都是术业有专攻的。虽然不知道大姑娘元春擅长什么,但是探春写得一手俊俏的字,惜春爱画,迎春却是爱棋的。不仅如此,原著中还说迎春的棋下的极好。   在黛玉潜意识中,会下棋的人,特别是棋下的好的人,心中自然成谱。照这样的推想,迎春心中自有丘壑,万事都是瞻前顾后,思虑重重。即使不是这样,也不应该是现如今般木头的性子,自己的奶娘中饱私囊,房中的管事嬷嬷们也都不服帖。   这样束下无术的姑娘,说她棋计好,黛玉倒是有些纳罕。   不过迎春确实是爱棋,跟惜春一样,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眼睛都挪不开了。她也不管一旁的宝钗和探春在说些什么,自己只是默默的挪到角落里,连头都不抬了。   而宝钗和探春则是对黛玉在西宁王府中接触的事情比较感兴趣,这一早上的话题便是围着西宁王府转来转去。说了半晌,就连黛玉都有些不耐烦了。   午时未到,贾敏便打发了映荷来黛玉院子里。映荷便拉了黛玉到一旁道:“太太说,宝二爷今日在皓哥儿院子中留饭,就不进来扰了姑娘们的兴致了。”   “母亲不一道过来么?”因为只是隔了一道帘子,黛玉的声音贾家的姑娘们倒是都听得见。   “太太说,她若是过来,难免让姑娘们觉得拘束了。”映荷笑着,又小声道,“实话告诉姑娘,太太现在忙的脱不开身呢。明日就是今上的登基大典了,老爷刚才也从外间回来了,都在准备着这件事呢,一时半会儿恐怕也照顾不了这边。”   黛玉便点了点头,她安逸的日子过了几天,倒是忘记了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了。   这样算来,她根本不用再住在贾家。林如海是扬州巡盐御史,虽然新皇登基只让三品以上的外任官员回京朝贺,江南的盐政还有都转盐运使管着,但是许多重大的决议都要经过巡盐御史的手处理。   林如海来京已经近两个月,期间也不知堆积了多少公务。是以新皇登基大典结束之后,林如海过不了几日便要回扬州,在京中待不了多少时日的。只是明年春林如海便是又一个三年任满了,也不知今上到底是什么想法。   不过不管怎样,林家的结局绝对比原著中要好上千万分。今上即使不信任林如海,但是有肖家和孟家挡着,今上要是做的太过,未免寒了老臣的心。   这样的事情,即使她知道大故事的走向也无济于事。她已经扭转了一半,剩下的,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宋妈妈今日在厨房里呢,一早便采买了新鲜的材料。太太说了,姑娘想说什么,便只管吩咐厨房里做。”说完映荷便准备着走,突然之间又站住了,回过身来小声在黛玉耳边说道,“太太刚才让皓哥儿带着宝二爷去外书房见老爷呢,我按着太太的吩咐送了茶点进去,老爷不知在问些什么,那个宝二爷急的抓耳挠头的……”   说完她到底是忍住了笑意,匆匆告辞了。   黛玉站在远处也笑出了声来,许是因为科举出身,林如海平日里便喜欢考校皓玉的功课。皓玉从贾府中回来,林如海是头一次得了空闲,自然是要把皓玉唤到书房中校考功课的。   这样的事情,对于熟悉了的皓玉来说,便是家常便饭了。不过说起读书来,黛玉却知道贾宝玉即使比皓玉大上几岁,但是那些正统的《四书》、《五经》远远没有皓玉读的透。   贾宝玉不愿意学习这些这个时代正统的东西,把读书人称为“禄蠹”。不过这一点黛玉却颇为费解,原著中林黛玉是出生书香世家,林如海更是科举出身,若是黛玉真心的认为读书考取功名的人都是“禄蠹”,那么她置林如海于何地。   贾宝玉在这件事情上以为林黛玉是自己的知己,恐怕是把这个知己的“笑而不语”当成了默认。   听映荷的说法,林如海此刻正是在书房中校考皓玉的功课,见贾宝玉在林家,正好也一起传唤来校考一番。   黛玉想到这里便偷偷笑了起来,从培养皓玉的方式来看,林如海欣赏的便是这样的读书人,贾宝玉这个只有歪才的半吊子,估计在林如海跟前讨不了乖。贾家想跟林家亲上加亲,即使贾母用上亲情打动了贾敏,也是过不了林如海这一关了。   “你亲自去跟宋妈妈说,让她看看厨房有什么材料,拣平日里合我胃口的让厨房做了便是。”黛玉吩咐了春绯一声,又吩咐道:“若是宋妈妈觉得有什么合适的,也让人做了。”   春绯应了一声,便亲自打了帘子出了门。   黛玉刚进屋,便听到探春问道:“刚才我们还在说呢,怎么这么久了,也不见宝玉和林表弟?”   “我父亲刚回来,正在书房里问皓玉话呢,表兄大概也在吧。”黛玉简单的答了一句,又把贾敏的话简略的说了一番。   只是过了半个时辰,中饭便已经摆上了。没有长辈在,又是在黛玉的屋子里,贾家的姑娘们便不像之前那样拘束。惜春和迎春只是想着自己之前见的东西,倒是有些心不在焉,而探春和宝钗则是问黛玉什么时候回府中看看贾母,说贾母甚是惦记她。   黛玉只是含糊答了。饭毕后休息了一会儿未时便已过半。黛玉想着依贾敏的性子,顾忌着她后背的伤势,这个时候应该是要来催了。   果然又说了一会儿话,芷芳便进来回贾敏的话。说时候也不早了,明日登基大典,今日恐怕查的很严实,让贾家的姑娘们还是赶早回去,以免出什么状况。   贾家的姑娘们自然是应了,黛玉见迎春看着那本残局棋谱似乎很是舍不得的样子,便说让人抄了一份,等过两日给她送去。   迎春脸上顿时出现了一分笑意,连忙连声道了谢。   出了黛玉的南苑,芷芳又带着贾家的姑娘们去正房辞别了贾敏。林家打发了三辆车,又拿了林如海的牌子,一行才不忙不迭的往贾府的方向去了。   马车骨碌碌的响了起来,因为顾忌到车内坐的是娇贵的姑娘们,车倒是行得很慢。   自宝钗进了贾府之后,和探春年岁相近,二人又甚是相合,自然是坐了一辆车。马车刚刚动了,薛宝钗突然之间掀了帘子往林府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重新描了一层漆的烫金牌匾似乎有些灼伤了她的眼睛。   她赶紧闭了帘子,只是默默的发着呆。   从她进林家大门的时候开始,便知道薛家跟林家比起来,是怎么也比不上的。若说薛家有银钱,这林家如今看着也比薛家差不上多少。   黛玉比她早一日进贾府,她们也拢共只在贾家住了几日而已。虽然和黛玉只是见过几面,但是贾家的下人们嘴巴不严实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她自然是听过下人们把她和黛玉做比较的。   进了贾府,黛玉除了日常的请安,便只是蜗居在自己的沁柳园里,不爱和人打交道。平日里见了有脸面的丫鬟婆子,也不跟她一般面上含笑的,她人自然是说林家的这位姑娘,比起薛家的姑娘来,未免少了几分亲和之意。   只是,若是她家中也是跟林家一般的情况,她又何必做出这几分“亲和”出来给那些下人们看呢?   她今日进了黛玉的南苑,自然是知道那个院子是费了多少人力才能修建的这般雅致。她那一屋子的摆设,许多是千金也买不来的。父亲是二品大员,母亲是贾府嫡出的姑娘,就连弟弟这般小也知道护着姐姐了。   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宝钗叹了一口气,差点就被自己心中一抹道不清的酸涩感带出眼泪来。   林家姑娘唾手可得的事情,却是她极力经营都不一定能得到的,而黛玉不屑一顾的东西,她费尽心思恐怕都是求而不得。   就像这次来京,是为了给公主和郡主选侍读,她挣破头也只是为了攀上了皇家,将来能嫁入高门。不过这份“殊荣”,林家的姑娘却是不怎么在意的。   进京之前,她母亲也跟她说过,这次进京,选上公主侍读的机会恐怕不太大,不过薛家还给她准备了后路。   若是疏通了贾家和王家的关系还是没选上,便留在京中住上几年。等几年之后她大了,便嫁进贾府当二少奶奶。   贾家的二房虽然没有袭爵,但是贾宝玉却是二房的独苗,老祖宗又偏着他,将来贾家的财富一大半都要给了二房,给了宝玉。   她母亲还说,宝玉是极其聪明的,现在还不急,等过了两年,他考取了功名,再来议两家的亲事,对于宝钗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虽然宝钗心中有些不甘,但是薛家的亲戚当中,也只有贾宝玉的条件最好了。   第99章 准备 王夫人为什么那样急切的催促着薛家上京,薛姨妈把原因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宝钗。是因为林家要上京了,而贾母又心心念念着要和林家亲上加亲。王夫人心中和贾敏不对付,近些年在和薛姨妈来往的信中也是提及过的。   其实王夫人的心思宝钗也能猜到几分,先前是想着让薛家进京来,让自己压一压林家姑娘的风头。   只是王夫人有王夫人的打算,薛家也有薛家的算计。   当初让薛家上京之前,王夫人便说这侍读的名额,若是凭着王家和贾家的关系,疏通一二或许可得。能做了公主和郡主的侍读固然最好,即使这条路走不通,王夫人也说留着宝钗在身边也是极好的。   正是因为王夫人的这一番话,薛家才这样不管不顾的结束了金陵的生意,带着万贯家财上了京。自宝钗的父亲逝世之后,薛蟠又不是个管理生意的料子,薛家这一房的生意难免被族人们惦记着。   上京之后,好歹有王家和贾家在,有这两家帮衬着,又有皇商的名头支撑着,薛家虽然说赚的不如以前多,但是至少还过得去。退一万步说,即使将来王夫人食言,但薛宝钗好歹是在国公府中教养过的,日后夫家的门第也能高一些。   “论长相,论才情,我自问不比任何人差上几分。但是你不屑一顾的,我却求而不得……”宝钗低着头,自嘲的笑了一声,心绪却是不停的转着,终是沉了下来。   “宝姐姐,你要想什么呢,怎么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探春推了推宝钗,轻声问道。   宝钗才打了个激灵,见探春笑盈盈的看着她,脸上便瞬间浮起一朵笑意:“探春妹妹刚才说什么呢,我一时愣神倒是没听清楚。”   探春歪头看了宝钗一眼,才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羡慕林姐姐罢了,我见她在林府中,神色倒是比在贾府里还要松快了几分,才想着到底是在自己家里自在一些。”说完她便自哂的一笑,“说起来也是这个道理,林家的主子少,这事情自然是……”   话说到一半,探春便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这几日跟宝钗走的近了,倒是什么话都敢跟她说。却一时忘了眼前的这个宝姐姐是自己嫡母的外甥女,她还时常去二太太房里走动。若是自己的话不小心被她说漏了嘴,太太恐怕还认为她此时羡慕林家,是因为她认为太太待她不好。   她在嫡母跟前乖顺了那么多年,日日都是小心翼翼的,怎么刚来了一个宝姐姐,还没探清虚实呢,她便有些交心了?   探春能想到,宝钗自然也能想到探春的忌讳,只是她面上却没有显出来什么,连忙扯开了话题:“说起来,我倒是觉得林妹妹家中的茶吃着倒是与平日里有几分不同了。”   探春想了想,却始终没有想出来之前吃的那盏茶是什么不同的味道。先前在林家,她整个心思都在打探着西宁王府的事情,宝钗似乎也是饶有兴致的在一旁搭腔,怎么还有什么多余的心神来品茶?   “那茶之前我从未吃过,只是听家父说过一次而已。咱们如今说起武夷产的茶,自然是想到了大红袍。但是家父在世里,我听他说武夷的岩茶有一种叫“水仙”,它叶片本身带着一股清香,可以被制成富有香味,极为珍贵的茶叶。水仙茶质美味厚,这价值比起大红袍来只多不少,这可惜现如今在北边似乎不怎么时兴,南边也只是闽越一带吃的人比较多,那边都炒成了天价。“探春有些愕然的看了一眼宝钗,才笑道:“我平日里听太太说宝姐姐博闻强识,是个真真的才女,现如今才知道太太说的果然没错。”   薛宝钗便含蓄的笑了笑,连声说是“姨妈谬赞了。”   “可惜我不懂这茶,只知道那香味和平日里吃的不同,可真是牛嚼牡丹了。等下次见到林姐姐,可是要求着她给了一罐子我好好尝尝。”探春捂着嘴笑了出来,两人又嘻嘻闹闹的笑成了一团。   这厢探春和宝钗正说着黛玉,而黛玉此时却正往贾敏的屋子里去了。   贾家的姑娘们刚走,贾敏就打发了映荷过来一趟,说今日的晚饭在各自的屋子里摆了。等晚饭过了,让黛玉不要早睡,她忙完了还要来跟黛玉说几句话。   是以饭毕休息了一会儿之后,黛玉见贾敏还未到南苑,便带了芷兰和春绯亲自去了正房,权且当时饭后的散步。   见贾敏还在偏厅里跟几个管事嬷嬷说话,黛玉也没有打扰,径直去了里屋。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贾敏才匆匆进来。   黛玉以为贾敏必然是吩咐她明日登基大典时的事情,却听着贾敏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黛玉,见脸色还好,却还是问道:“今日玉儿可是累着了?”   见黛玉摇头,贾敏又道:“没累着便好,我也不拐着弯了,今日这薛家的姑娘可是跟玉儿说了什么其他的话没有?”   “贾家姐妹们和宝姑娘都跟玉儿说了话,母亲说的‘其他的话’指的是什么?”黛玉心下疑惑,这薛家可是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还劳烦贾敏亲自问一趟。   贾敏想了一会儿,才道:“今日除了薛家的姑娘来府中看你,薛家还送了一份重礼。”贾敏在“重礼”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又道,“是凤姐儿亲自带了过来的,说是薛姨妈千叮咛万嘱咐托她带过来的,她也不好推辞……”   既然是送了重礼,则必然是有所求。黛玉心中一跳,便忙问道:“母亲打算怎么办?”   贾敏突然之间笑了出来:“瞧你这个样子,平日里的镇定到底是做出来给人看的。我想着你父亲如今还在任扬州,即使薛家有所求,咱们能不能帮上忙,还是一说。薛家如今没有出仕的子弟,她们千里迢迢的进了京,除了要照看着这京中的铺子,恐怕还和这次选公主侍读有关。”   黛玉便突然之间恍然大悟了起来,原著中似乎也提到了这么一茬。只是原著中薛宝钗进了贾府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了。她整日里便是跟着贾家的姑娘们在一处相处,也没有单独找过教养嬷嬷,是以当初看原著的时候,她便认为薛家只是打着这个幌子上京的。   却没想到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情,而薛家此时恐怕已经在疏通关系了,连林家这层关系网,薛家都要用上。   不过薛家看中的未必是现今在京中毫无根据的林家,而是贾敏身后和西宁王妃的这一层交情。   果然便听贾敏道:“大概是觉得我在西宁王妃跟前能说上什么话吧。”   黛玉不再说话了,半晌之后又听到贾敏笑道:“只是这层关系如今我可不敢攀上去,薛家的礼不能收,只是还回去难免让薛家面上难看了些,好歹他们家还和你外祖母家连着亲呢。”黛玉便知道贾敏这是趁机在教育她,便坐直了身子听贾敏说话。   “这礼倒是不能还了,只是等下次寻了机会,给薛家加重一些再送回去,那薛夫人自然知道咱们家的意思了。”   见贾敏盯着她,黛玉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明日便是今上的登基大典,我一早便要进宫,家中只有你和皓玉二人,我难免是有些话要嘱咐你的。”贾敏突然之间转了话题,“你背上有伤,不宜走动。明日外面必然乱的很,即使你和皓玉有什么想法,明日还是要安安分分的待在家中,不许出去走动。明日里,我还要交代陈嬷嬷和林管家一句。”   黛玉不爱凑热闹,只是想着皓玉难免又要失望了,便想着明日里怎样安抚住皓玉。   “等大典一结束,我们收拾收拾一番,便即刻回扬州。我跟你父亲商议过了,九月十五日正好,咱们轻车简装的回去,指不定不久后又要上京了。”贾敏后面的那句话倒是说得很轻,看着神色,也知道她心里藏着事。   黛玉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有些准备了,也不至于被惊到。林如海明年便任满,多半是要回京述职的,留在京中的可能性也大的很。现在贾敏的语气中带了一份肯定,则必然是贾敏和林如海在外间得到了什么确切一点的消息罢了。   只是林家若是真的在京中定了下来,贾敏是贾家的姑娘,况且贾母还在,这贾家的一摊子事日后必然又要牵扯到林家了。   黛玉叹了一声,贾敏误会了她的意思,便说道:“你父亲任满还要小半年呢,先回扬州了要紧。”说完她又把明日里要注意的事情细细的叮嘱了一遍,才放了黛玉出正房的大门。   九月十二日,子时刚过,林家的正房便是灯火通明了。天还未亮,林如海和贾敏便乘了不同的马车出了林府,喧闹了一阵子的正房立刻安静了下来。   今日一过,这大兴表面上才算是真的安定了下来。   第100章 讶异 庆丰四十年九月十二,宣宗登位,仍沿袭庆丰的年号,来年再行改元。依大兴朝惯例,新皇先在南郊土坛祭天,后诣太庙,最后才是群臣在大殿中朝拜。   先皇退位之后,一直在养心殿中静养,虽然诸葛太医尽了全力,但今上仍旧时好时坏。好一些的时候能由人搀扶着坐起来,也能简单的说几句话,坏的时候便是全身不得动弹,甚至整日的昏睡着。   先皇还在位,今上便要在太庙中从先皇手中接过传国玉玺和册宝。好在登基大典这一日,先皇似乎意识清醒了些,诸葛太医也说先皇这日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是以先皇便由身边的两个近侍搀扶着,好歹是做样子让今上从他手中接过了玉玺和册宝,也算是完成了一道形式。   群臣朝拜过后,便是册立和遣官。   今上封先皇为太上皇,故先皇后吴氏为皇太后,因先皇还在世,又一一册封了先皇的妃嫔们,其中大皇子之生母万贵妃为皇贵太妃,二皇子生母季淑妃为皇太妃。只是先皇后赵氏因有帮助六皇子发动宫变的嫌疑,如今依旧是待罪之身,因此并没有得到册封。   官员的调遣倒没有多大的变动,只是封大皇子为淳王,六皇子为昭王。两位王爷都是待罪之身,因新皇继位,大赦天下,竟然也不再追究先前之事,只是令两位王爷在登基大典之后,择日前往封地。   而二皇子则封为湘王,赐号忠顺,二皇子府改为忠顺王府。忠顺王爷,却是留在京中的。   这一举动,让今上赚尽了好名声,群臣莫不道一句今上乃是宅心仁厚之君。与三位王爷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大家族们,也一夕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朝上的事情了结,今上又册封阮氏为皇后,又册封了一位贵妃,四妃中也只有一位德妃,其下妃嫔若干。比起先皇登基时填的满满的后宫,今上的妃嫔并不算多。   虽然今上登基时并没有提何时采选充实后宫,但这一举动无疑是安抚了各个家族浮动的心思。大家族里谁家没有几个适龄的姑娘,今上还只是刚刚而立之年,且只有二子,若是充实后宫,便又是新一轮的权利争夺了。   待到新后随今上一起受群臣朝拜之后,便要入主中宫,命妇们就要进宫觐见新后。   贾敏从卯时起便在宫外候着了,如今辰时都过了一半,宫内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好在出门之前她便吃了两块点心垫了垫肚子,否则在外间站了这么久,恐怕早就已经熬不住了。   她略略抬起头来往四周看了看,却黑压压的都是人,也看不到贾家的人在哪个方向。   初九那日去贾家,贾母便说贾敏只是做姑娘时进过宫,又加之十几年未回京中,恐她不懂得规矩,便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又说让贾敏跟着她一起入宫去,一路上好歹是有个照应。不过在西宁王府之时,西宁王妃便邀了贾敏今日和她一块进宫。   贾敏当时不知道西宁王妃在卖什么关子,只是西宁王妃都这般说了,她便也只能答应了。   “林夫人乏了吧?可是觉得累着了?”西宁王妃回头看了一眼贾敏,突然问道。   “没有的事。”贾敏立即回了一句,发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便笑道,“只是没有料到今日人这般多,想着皇后娘娘莫不要累着了。”   西宁王妃也笑了起来:“哪都能亲自见呢,这二品以上的诰命可以进内殿,这二品以下的诰命们,则是在承德宫外远远的见上一眼。这还是先皇后在的时候定的规矩,先前命妇们朝贺的时候都是这般,这个规矩皇后娘娘倒是没有改。”   贾敏心中便有些泰然了,要说这西宁王妃和姚夫人十分要好,要说进宫的话,也是约着姚夫人一起来。她刚才还纳闷为什么姚夫人没有跟西宁王妃一块,却原来是姚夫人并不能到承德宫内朝贺。   这姚夫人虽然是阮皇后的胞妹,但是姚大人先如今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姚夫人这诰命也只是三品。   贾敏便点了点头,又说道:“待会儿还请王妃多多照顾一二,我久居扬州,这却是头一次进宫,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唯恐错了规矩,对皇后娘娘不敬。”   西宁王妃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林夫人不必在意,她人怎样做你便怎样做,在人群中也不扎眼。”   二人声音说的极小,加上虽然这些站在这里的命妇们都不敢大声喧哗,但多的是窃窃私语的,贾敏和西宁王妃的交谈倒不怎么引人注目。   这一晃辰时便轻易的过了,饶是贾敏匆忙间塞了两块点心进肚子,但是终究是有些体力不支了。虽然立秋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但是站在这样的日头下面晒上一个时辰,饶是天气再好也是受不了的。   贾敏本来身子就弱,这样一番折磨,倒感觉眼前的景物看着就有些花了。   西宁王妃不时的跟贾敏讲些话,自然也注意到了贾敏的脸色不对,连忙一把扶住她:“林夫人脸色有些苍白,是不是不舒服?”   贾敏觉得自己似乎还支撑的了,便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没想到西宁王妃突然之间把她从人群之中拉了出来:“咱们先到那处避一避。”说着就径直的往宫墙角落的那处阴影的方向去了。   众位夫人见走过来的是西宁王妃,连忙让了,是以虽然人多,但是贾敏却轻易的从人群中走了过去。   “恐怕是前殿里耽搁了什么,这封后的诏书和金册才迟迟未到,这日头也烈了起来,咱们还是在此处避一避的好。”西宁王妃虽是这么说着,但是脸上难免也显出了一丝焦急。   她想了想,手又往袖笼里伸了进去,便掏出了一条包着帕子来:“看你神色便知道是饿到了,也怪我那日没有提醒你一句。”说着她又朝四周看了看,便把那包东西塞进了贾敏的手里,“这里是我早上包的几块点心,你趁着现在还没进去的时候先吃了,进了承德宫恐怕还要站上小半个时辰呢,还有的折腾。那个时候,可没有现在这般自在。”   贾敏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听西宁王妃这般说,便立刻打开了那条白色的帕子,里面却是三块双糯玫瑰糕。这角落只有一面朝着众人,又被西宁王妃刻意挡住了,贾敏咬了咬牙,还是捂着嘴把玫瑰糕囫囵的塞了进去。   刚刚擦了嘴歇了一会儿,便听到宫墙里面突然之间声音大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宫门外便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宣她们进宫朝贺新后。   人群便开始动了起来,虽然有数百人,但是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就没有其他的声响了。   一路行至承德宫外,新后已经在大殿上受了百官的朝拜,现如今已经站在了承德宫殿门的高梯尽头。贾敏在阶梯下面遥遥的望着上面的一抹黄色,才确定了阮皇后的位置。   一时阶梯顶上便奏起了乐,前头便有女官引着众命妇们往中道东西方向朝拜,然后便是一起向新后朝贺。礼毕后,那女官便又引着二品以上的诰命出来,往阶梯上面走。   贾敏走在人群后面,便见到走上去的命妇们比之前少了不少,她却仍然没有见到贾母的身影。只是这宫内自然比不得宫外,贾敏也不敢抬头随意观望,只能低着头看着前面那位夫人的脚步慢慢往前走。   这时贾敏便庆幸自己先前的决定,这阶梯太长,光走上去就废了她不少的力气。而西宁王府是皇族宗室,西宁王爷也是超品的爵位,因此西宁王妃此时已经去了众人的最前方,而贾敏却是在人群中间,反而比较自在。   终于上了阶梯的顶端,新后坐在宫门的正前方,人群的最前面都离皇后还有几十丈的距离。而加上前方挡着的众位命妇们,贾敏也看不清现今的这位新后到底长了什么模样。   又有一位女官引着众位命夫人向新后朝拜,却是按品阶逐次一一参拜。   贾敏在远处等了一刻钟左右,一位女官便引着她和众位夫人往前方走,在离皇后十丈左右便停了下来。奏乐又响了起来,贾敏跟着众人跪拜下去,又夹在众人后面说了统一的祝词,便被那位女官引着往旁边站立。   等二品以上的命妇们都赞拜完毕,命妇朝贺才算是礼毕,阮皇后在赞乐声中降座还宫。   贾敏松了一口气,今日看来便这样过去了。她跟着众命妇们往阶梯下面走,还不时的往下寻着贾家的人,却突然被叫住了。   “林夫人,你先等等。”却是西宁王妃在身后唤她。   贾敏疑惑的停了下来,却见到贾母在和旁边的一位老妇人在说着什么,眼睛却时不时的张望着,似乎也在找她的行迹。   “林夫人,你先跟我去偏殿里候一会儿,皇后娘娘说要亲自见你。”西宁王妃笑盈盈的看着贾敏,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惊讶来。   贾敏却是唬了一跳,她难以置信的看了西宁王妃半晌,才小声的问道:“王妃刚才是说,皇后娘娘……要见我吗?”   “这有什么好讶异的,你先跟我去偏殿里坐坐吧。”说着,西宁王妃便拉过贾敏,又沿着阶梯往上面走。   贾敏心中多少是有些慌乱的,她回头往刚才贾母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未完待续) 第101章 传召 贾敏先前本来就是处在人群之中,西宁王妃那番话虽然是走到近处才在她跟前说的,但是却难免还是有站在附近的夫人们听到了。听到是皇后传唤,便纷纷侧目了起来。   即使心中慌乱,但见这么多人都转了头看向自己,贾敏面上自然是反射性的带上了笑意。   “王妃,我能否多问一句,皇后娘娘突然之间召见我,可是……可是为了什么?”贾敏匆匆的跟上了西宁王妃的步伐,见周围的人都散开了,又等行至阶梯正中,她见前方那位女官还是目不斜视的带路,便凑到西宁王妃跟前问了一句。   西宁王妃突然之间停了下来,她打量了贾敏一眼,才笑道:“林夫人果真是一无所知,连一丝头绪都没有么?”   这话问的奇怪。贾敏想了想,确实是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值得新后特意传召她的,加之这件事情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又想着进京之后西宁王妃对她莫名的重视,心中多少是有些烦乱。   贾敏刚想再追问几句,却听到西宁王妃道:“既然林夫人没有头绪,我便不细说了,只是总归是件好事。若是待会儿见到皇后娘娘之后,娘娘什么都未曾提起,林夫人便当我没跟你提过便是。”   说着她往前走的步子也慢了几分,直至和前方的女官和宫女们拉开了一些距离之后,才附在贾敏耳边小声道:“皇后娘娘性子温和,尤其喜欢淳朴没有心机之人。若是皇后娘娘问话,林夫人只管照实了说,千万不要有任何隐瞒。”   贾敏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更加疑惑了。这西宁王妃她拢共只见了两次,却是次次都在帮着她。   先前在西宁王府,她当着众位夫人的面跟贾敏示好,若是贾敏将来回了京,西宁王妃那日的态度便足以让贾敏轻易的打入京中那些夫人的圈子里。这一次在宫中,她又提醒自己皇后娘娘的性子,告诉她怎么才能得阮皇后的欢心。   若是贾敏能在阮皇后面前搏一个好的印象,将来对林家都是一分助力。   贾敏不相信西宁王妃只是凭着她和肖夫人的几分交情便这样帮她,只是她猜不透西宁王妃的心思,因此西宁王妃不管说什么,贾敏都要留几分底线。   “皇后娘娘喜欢性子直的人,你头一次见她,即使言语间冲撞了皇后娘娘,她也不见得会怪罪的,因此林夫人切不可做出小心翼翼的神态出来。”西宁王妃又叮嘱了一句。   见贾敏神色疑惑的看着自己,西宁王妃也不解释,只是洒然一笑,倒是让贾敏有几分愧疚了。   本来西宁王妃不管出于什么意图,但是说的话全都是处在贾敏的立场上,是为她着想的。她不感激就算了,还事事质疑,确实是她的不是了。况且,这两次看来,贾母对西宁王妃的评价,至少贾敏听到的评价,倒是有失偏颇了。   她人都说西宁王妃性子直爽,性格却有些木讷。这木讷是西宁王妃做个她人看的,那份直爽又何尝不是她掩盖真性情的面具。西宁王妃的性子虽然看上去很是随意洒脱,但是粗中有细,观人入微。既然她跟自己说阮皇后是这样的性子,必然是想贾敏投其所好。   想到这里,贾敏倒是真心的露出了笑意:“多谢王妃的提醒,本来我心下还有些不安的,这会儿却觉得好多了。”   西宁王妃便带笑摇了摇头,却什么话也没说,又加快了步伐。   那女官一路引着贾敏和西宁王妃,却没有往承德宫的正门进去,而是左转进了一道长廊。不过见西宁王妃对此处似乎还颇为熟悉的样子,贾敏便知道这地方西宁王妃必然是常来的。   果然转过了一道游廊,那女官便带着二人进了偏殿。   便有穿着相同装束的宫女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在一旁候着,那女官则是站在西宁王妃身边,躬身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一会儿便过来,还请王妃和……林夫人在此稍候片刻。”说完那女官突然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贾敏。   贾敏见西宁王妃对这位女官也是礼遇有加,便猜到这位女官必定是皇后娘娘身边得用的,因此虽然她直刺刺的看了自己一眼,贾敏也只是笑脸相待。   在进偏殿之前,贾敏就听西宁王妃提过,那女官姓唐,除此之外却没有更多的讯息了。唐女官面容姣丽,五官棱角也极其柔和,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让贾敏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唐女官看了贾敏一眼之后,便是低了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站在角落里的那个粉衣宫女便上前来给西宁王妃和贾敏上了茶,又垂手站在一旁问西宁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先退下吧,我们在这里静静的坐一会儿便好。”西宁王妃摆了摆手吩咐那宫女下去。   那几个宫女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齐齐应了一声,即只是退出了这间屋子,贾敏还能隐约从帘子后面看到她们那粉色的裙裾。   “林夫人也喝点茶水润润喉咙吧,先前外面的日头大了些,我倒是觉得心火旺了几分。”说着她便也不劝贾敏,只是端起她面前的描着金凤的越窑青瓷杯,几口便把一盏茶喝的见了底。   贾敏的喉咙正是火烧火燎的,见西宁王妃如此,她便也端起身前的青瓷杯,掀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明明是香气扑鼻的金华举岩茶,这般品种的贡茶在宫外是极为难求的,但是贾敏如今尝着就如同喝白水一般没有滋味。   待休息了片刻,西宁王妃突然之间问道:“不知林夫人何时回扬州,我倒是有件事情要请林夫人帮忙。”   贾敏连声道不敢:“王妃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当不得‘请’字,若是我能办到的自当尽力。”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让林夫人顺道捎些东西去肖府。本来是想请妹婿带过去的,可是听王爷说,他即刻便要动身回扬州,恐怕是来不及嘱托了。”   贾敏心中一顿,即刻就恢复了过来:“这并不算什么,我们商量着九月十五日动身,王妃若是放心,便打发人在十五日之前送到林府来。或者我派人去府上取,也是便宜的。”   西宁王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倒不用那般麻烦,我打发人送到府上便好。”   贾敏便是一笑,就听到外间一个柔和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道:“皇后娘娘驾到。”   外间便是整齐的跪拜请安的声音,西宁王妃连忙示意贾敏站了起来,大步往外间走。出了侧间,西宁王妃也不进去,只是候在门外等着皇后传唤。   果然不久那位唐妇女官便走了出来,轻声道:“皇后娘娘宣王妃和林夫人觐见呢,王妃快些进去吧。”   西宁王妃道了一声谢,便协同贾敏快步往里间走,过了一道帘子,她的脚步就放缓了下来。贾敏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西宁王妃身后,一进屋子,便感觉光线亮堂了一些。   她默默的站在西宁王妃身后,一起行了礼,便听到一道温和的声音道:“都起来吧。悠兰,赐座。”   唐女官便带着西宁王妃和贾敏在皇后下方坐了,贾敏这才敢抬起头略微的看这位新后一眼。   阮皇后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是看上去也只是二十出头的模样,此时她脸上含着笑意让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倒是明眸善睐,皓如凝脂。比起西宁王妃来,阮皇后让人多了一分莫名的亲和感。   “林夫人快坐近一些,本宫还想着跟林夫人说说话呢。”阮皇后笑着朝贾敏说了一句,又对一旁的西宁王妃道,“阿婧,我今日可是特意寻林夫人说话的,倒是顾不上你了,你可别怨我冷落了你。”   西宁王妃便有些夸张的笑了起来:“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传召林夫人,我便知道自己是做陪客了。”说完她浑然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你们便聊你们的,我只管喝茶便好。”说完她又回头对唐女官道,“悠兰,娘娘这里有什么好茶,你可只管拿上来,可不能再小气了。”   唐女官便“噗嗤”一声笑了,转身对阮皇后道:“娘娘您听听王妃说的话,可不是逮着机会的打趣我,上回这暹罗新进贡茶表少爷吃着还好,那茶也不多,我便把剩下的都包给了他,这王妃便是心心念念了一个月。”   阮皇后也笑了出来,跟着唐女官打趣了西宁王妃几句。贾敏看着她们一来二去的,便也只是在旁边跟着笑了几声。   “这茶可是没有了,等来年进贡的时候,我一定给你留多一些。”阮皇后便以这句话收了尾,便正了正神色转头看向贾敏道,“林夫人知道本宫今日特意传召你过来是为了何事吗?”   贾敏心中本来就疑惑,见阮皇后这般特意的问了出来,即使是掩饰了,脸上难免也带上了一份诧异。   阮皇后见贾敏这般神情,脸上终是露出了几分笑意:“这次传唤林夫人进宫,倒是特意跟林夫人道谢的。”   第102章 意外 贾敏心中一动,突然之间心里似乎有些眉目了。只是想着西宁王妃说的话,阮皇后不喜欢想的过多的人,便收了脸上的表情,只是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臣妾虽是自小长在京中,却是久居扬州十几年,这还是外嫁后头一次回京。娘娘这番话,倒是让臣妾有些惶恐了。”贾敏连忙站起来,快步行至阮皇后跟前,眼见着便要跪下行礼了。   “林夫人切莫如此。”阮皇后连忙说了一声,又转头对唐女官说道,“悠兰,快把林夫人扶起来。”   贾敏已经半蹲了下去,却被唐女官快步上前扶住,她手上只是微微使劲就把贾敏掺了起来。   贾敏诧异的看了唐女官一眼,却见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贾敏心中便暗自纳罕起来,这唐女官看着有些瘦弱,但是手上的力气倒是有几分大的,难不成是学过功夫的?   “林夫人快些坐下来吧,皇后娘娘这番话说得心诚意恳,倒不是刻意埋汰您。”说着她便扶着贾敏的手,把贾敏半拉半推的往最前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才垂着手站在贾敏身侧。   阮皇后见贾敏坐下了,才道:“悠兰说的不错,我正是心诚意恳的要跟林夫人道一声谢。林夫人许是不太明白这件事情,但是这小半年来,本宫可是心心念念了许久。只是林夫人在扬州,我才不能亲自道谢。今日好不容易林夫人进宫来了,我说什么都要亲自见见的。”   贾敏心中更是有三分确定了阮皇后要说的是哪件事情,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倒是让皇后如此重视。只是她牢记着西宁王妃的话,既然一开始就装傻了,便要一如既往的装下去。   而在一旁坐了良久的西宁王妃则是低下头来,她端着茶盏,用盖子拨了拨上面的茶末。听着阮皇后和贾敏的对话,又听着唐女官的话,她嘴角便带上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虽然清楚这其中的内情,但是西宁王妃却没有丝毫要搭话的意思。   偏殿里伺候宫女们都退到了帘子外面,却只留了唐女官和一个穿着紫褐色衣裳的宫女在里间伺候。   贾敏坐下之后,阮皇后却不再说话,只是朝着唐女官看了过去。唐女官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才离了贾敏几步,脆声道:“今年初春的时候,林夫人和肖夫人做的事情,皇后娘娘全都知晓了。夫人帮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   西宁王妃低下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她用茶杯掩住脸上下半边,却不动声色的抬头往贾敏和上面的阮皇后看了一眼,又快速的垂下了头。   贾敏想了想,倒是没有再做出讶异的神色,只是笑道:“那位赵公子的身份,我倒是听说过了。”贾敏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又继续道,“他是为今上做事,既然遇到了,施援手是义不容辞的事情,倒不敢让皇后娘娘特意道谢。”   阮皇后听贾敏说完这些话,脸上的神色倒是好看了几分,看贾敏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般表面平和,内里审度。而西宁王妃的手一顿,便把一直端在手中的茶盏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又坐直了身子抬起头来往贾敏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次倒是明明白白带着几分欣赏了。   西宁王妃虽然一直跟贾敏说皇后娘娘喜欢性格耿直的人,不喜欢那些带着小心思的。阮皇后对赵渊有几分出自真心的感情,这西宁王妃不好揣测,但是看在今上对赵渊重视的份上,皇后表面倒是对赵渊极其关心的。   也是这份关心,让今上对皇后也多了几分敬重,这是西宁王妃这些年来跟阮皇后相处时观察到的事情。   只是知道这份联系的人甚少,十几年未曾回京的贾敏自然是不能知道的。假若贾敏一开始便猜到了阮皇后传召她的理由,便足以证明她在扬州也多番打探京中的消息,更能试探出林如海手中还握着京城里诸多消息。   这样一来,不但是阮皇后不喜,今上恐怕也会多疑了。   西宁王妃在下面观察了那么久,贾敏先前恐怕就是隐隐猜到了缘由,却很好的掩饰了下来。只是唐女官都点名到这个程度了,若是贾敏还没有头绪,那便是装的过分或者是蠢的过分。无论贾敏是哪一种,阮皇后必然是看不上眼的。   这个贾敏,倒是没有让她太失望。西宁王妃笑了笑,精神也专注了几分。   “即便是这样,若是当时没有夫人,子深恐怕……”阮皇后声音低了下来,竟然是带上了几分情绪,“若是子深出了什么事,我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公主……”   贾敏敛下眼帘,半晌之后见皇后收敛了神色,才笑道:“说起来也惭愧,这赵公子坐的是肖家的马车,我也只是略帮着说了几句话而已,却始终没有照过他的面。不过都说英雄出少年,看着这赵公子将来必然是栋梁之材。”   这一句话,便把功劳推到了肖家身上,黛玉在肖家马车上的事情也是一句都未曾提起。   阮皇后便笑了起来:“还真不是我夸子深,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说着阮皇后倒没有再提扬州的事情,只是说了几件赵渊小时候的事情。   这赵渊七岁丧母,九岁丧父,护国公又老迈。虽然后来护国公把分府出去的幼子接回家中,赵渊名义上是由叔叔婶婶养大的,但是实际上,他却是在三皇子的教导下长大的。对于今上来说,赵渊亦甥亦子。   就连阮皇后和赵渊相处了四、五年,即使不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子,也难免是有几分舐犊之情。   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阮皇后脸上就显出了几分疲态。她子时便起身准备大典,中间一刻都不得闲,精神又绷得紧紧的,身体自然是有些疲惫。   西宁王妃隔得远远的看了一眼,脸上就浮出了笑意:“我看啊,这该说的也都说完了,瞧着娘娘也累得紧,我便先送林夫人出宫了吧。”   阮皇后许是真的累了,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听了西宁王妃的话遂点了点头,让唐女官送西宁王妃和贾敏出宫。   待到唐女官匆匆赶回来,阮皇后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休息,唐女官进来时,她却没有睁开眼睛。   “可是送出去了?”正当唐女官想悄悄退下去的时候,阮皇后忽然之间开了口。   唐女官便走到阮皇后身边站直了身子道:“送到了庆阳门外,王妃便说不用我亲自送出宫了。”她见阮皇后又没有反应了,便低下头轻声道,“娘娘累了,去榻上躺一会儿吧,这样恐怕不怎么舒服。”   阮皇后摇了摇头:“不必了,坐一会儿便好,待会儿还有的忙呢。”说着她突然之间话音一转,问道,“悠兰,你觉得这个林夫人怎样?”   唐女官看了一眼闭着眼睛假寐的皇后,想了一会儿才回道:“依女婢看,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明白人。”   阮皇后只是侧了侧头,却半晌都不再吱声了。   而这一厢贾敏和西宁王妃却已经出了最后一道宫门,西宁王府和林家的马车早已经在外间等着了。芷芳和映荷见贾敏出来,赶紧迎上来。先给西宁王妃行了礼,才急忙扶住贾敏。   正想跟西宁王妃道别时,贾敏却听西宁王妃道:“咱们倒是同一个方向,林夫人可否与我同车,我也有个人说话解解乏。”   贾敏便知道西宁王妃恐怕是有话要跟她说,便吩咐芷芳和映荷一声,就进了西宁王府的马车里。   等到车轮缓缓的移动起来,贾敏紧绷的身子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西宁王妃便上下打量了一眼贾敏,才笑道:“平日里阿斓便总是说林夫人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里最是明白不过了的,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自己都要松快些。我先前没怎么觉得,今日可是觉得阿斓说的不错。”   贾敏不好回话,却只是笑。   “不过说起来,我倒是要跟林夫人道一声歉。”不待贾敏说话,西宁王妃便抢道,“上次我请夫人和林姑娘到府中来,却让林姑娘受累了。这个长平郡主,确实是做的有些过火了。这事情我之后仔细调查了,倒是让你们府中的姑娘受委屈了。”   贾敏面色一变,转眼就换上了笑意,只是这言语之间说的有些艰难了:“这小姑娘之间打打闹闹的也实属常事,倒是当不得真,王妃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西宁王妃觑了贾敏一眼,脸上的笑意便带着些玩味:“这长平郡主任性惯了的,将来恐怕要吃些亏才能学乖了。”   “她人不提也罢,今日还要多谢王妃提点,不然我言行之中恐怕就要出丑了。”贾敏便坐在马车上压低了身子给西宁王妃行了礼。   西宁王妃赶紧扶了贾敏一把,便笑道:“你倒是不必谢我,帮人就是帮已,今日若非林夫人机敏,即使我提点再多也是枉然。”   贾敏看了西宁王妃一眼,突然之间笑出了声来。   第103章 出去 这京中的地寸土寸金,扬州与之根本不能相比,林家人不住在京中,便从未有京中置换大宅的想法。好在林家的人少,这样一件宅子倒还空出了好几个院子出来。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京中的这座宅子的景致无一不是精致的。况且贾敏提前了一个月让林管家入京,重新修葺的宅子,倒是处处都显出南方园林的特色。   黛玉吃过饭之后,也不过是在游廊中转转,这次也是走了一阵子,便寻了一个亭子里坐了下来。   皓玉悄悄的打量了黛玉几眼,见她只是看着周围的景致,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便伸出手来,拉了拉黛玉的袖子:“姐姐,咱们说说话吧。”   不待黛玉回答,他便接着道:“我听说,今日是今上的登基大典,外面可是热闹的很,姐姐怎么连一丝兴致都没有?”   “你早早的便问了不就很好,何必白费这些功夫瞎折腾一趟。”黛玉好笑的看着皓玉,倒是一语就道破了皓玉的心思。   皓玉干笑了两声,刚想嘴硬反驳,想了想心思一转便讨好般的说道:“姐姐真是聪明,我还没说什么事,你就都知道了。”说完他偷偷瞄了一眼黛玉的反应,见她脸上是强忍着的笑意,才说道,“姐姐知道今日是今上的登基大典,这外面恐怕是热闹的很,我……我想出去看看。”   黛玉抿着嘴,脸上倒是看不出来喜怒:“可是母亲昨晚便嘱咐了我,不要想着出去看热闹,外面人正是多的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得不偿失。”   “让林管家和小柱子陪着我出去,就在安平街附近转转。我就是到处看看,又不惹事,哪能出什么事?”皓玉便立即反驳了。   “你倒是连林管家也说服了,相比今早下了不少功夫吧。既然如此,你出去便是了,何必巴巴的来问我?外面闹的很,我背后还伤着,即使想出去,也是不能的。”黛玉转了头,却不再看皓玉了。   皓玉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道:“林管家说,这件事情他做不得主。只是父亲和母亲此时都不在府中,便要先问了姐姐的意思,若是姐姐不肯,他敢不敢带我出去。”   黛玉皱了皱眉,便洒然笑了起来。这林管家这一招倒是用的好,大约是被皓玉烦不过了,又念着皓玉是个主子,他不敢断然的拒绝皓玉的话,便让皓玉过来跟她磨。   贾敏出府之前必定是跟林管家交代了一句的,但是语气必定不会强硬,不然林管家也不会在期间摇摆不定。他多半想着贾敏也要吩咐黛玉一声,若是让黛玉打消皓玉的念头,他便是两不得罪了。   不过林管家倒是猜错了黛玉的心思,即使贾敏昨日叮嘱了她一声,黛玉也是觉得皓玉在外间多走动对他并没有坏处。古来便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新皇才刚过而立之年,登基大典这般盛况这一生中不知还能不能见到第二次。   黛玉是闺阁中的姑娘,再加上她背后的伤还要调养,纵然心中有些许遗憾,她却从未打算着今日要出门。   但是皓玉不同,他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是见识多了对他日后都是有好处的。贾敏无外乎担心人多了,皓玉出门不安全,但是有林管家亲自照看着,再多打发几个人跟出去,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皓玉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黛玉,见她脸上的神色松了几分,几乎就快要笑出来。   “你要出去便出去吧,只是有几点我要嘱咐你的。第一,要多带几个人出去。第二,外面人多,怕挤散了,你要时时刻刻在林管家身边,不能离开他的视线。第三,就只在安平街上走动,一个时辰之后便回来,那时候母亲差不多也要回来了。若是你应了我,我便打发人去跟林管家说说。”   皓玉哪能不同意,黛玉说什么,他便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使劲点着头。   黛玉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吩咐芷兰去二门外传话,又对皓玉道:“我知道你的性子是不爱惹事的,只是这天子脚下比不得扬州,你更是要谨言慎行,免得招惹祸端。昨日母亲说咱们九月十五便要动身回扬州了,母亲这几天有的忙,你可别惹她生气。”   皓玉嘻嘻一笑:“这我自然知道,我只是想看看这外间到底多热闹,怎么会惹事呢?如此我便出门了,回来之后我便跟姐姐讲讲外面的盛况。”   说完他便也不管跟在他身后的巧儿,很快身影便过了游廊尽头,往二门的方向去了。   黛玉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是有几分羡慕了起来。   第104章 辞别 黛玉在亭子里坐了半晌,才等到出现在游廊尽头里的芷兰。见黛玉还在亭子里等着她,芷兰便小跑了过来,气还没喘匀,芷兰便回道:“姑娘,你吩咐的话我都学给林管家了,他说让姑娘放心。这时候风大,姑娘穿的单薄,还是快些回屋吧。”   “你瞧着林管家的神色怎么样?”黛玉依着芷兰的性子,由着春绯扶了起来。虽然还是九月,但是晨起的风大,黛玉起初没准备着出来走动,因此穿的有些单薄,如今倒是有些冷意了。   芷兰又上前站到黛玉的左边,为她挡住横穿游廊的风:“我瞧着还好,脸上还带着笑呢,听到我传的话,倒还是松了一口气。”   黛玉便笑出了声来,看来林管家也觉得皓玉出去看看是应当的。皓玉今早定然是磨了他好久,只是他碍于贾敏的吩咐,始终不曾松口。   林管家也跟在林如海身边十几年了,平日里安排事情都是井井有条,外院的事情倒是一时离不了他。如今他亲自带着皓玉出去,黛玉确实很是放心的。   只是巳时都已经过了,外间一点动静都没有,皓玉和贾敏都还不曾回来。   黛玉难免就有些心神不宁起来,便索性让春绯去二门里候着,若是皓玉或者贾敏回来了,也好先一步通知她。而她自己则是在榻上躺了,看书看不进去,便拿起先前绣的那个荷包绣了起来。   这个荷包是绣给林如海的,当初她学刺绣的时候,绣的第一个荷包便被林如海要去了。虽然对于一个只有五岁,而且是初学刺绣的小孩子而言,黛玉的那个荷包绣的还算尚可。但是隔了两年再看,黛玉却觉得惨不忍睹。   即使是这样,林如海也已经用了两年了,一直没有置换下来的意思。针脚因为先前绣的不紧实,如今都有些脱落。况且,那布料也旧了,和衣裳贴着的那一面已经被磨得稀薄。   贾敏见如此,便玩笑说让黛玉再绣一个。   黛玉当了真,想着进京要走一个月的水路,倒是可以在船上把荷包绣出来。不过那个刚刚绣出来,皓玉便磨着她要。她见还有大半个月才到京中,想着自己定然还能在进京之前绣好一个,便点头应了。   不过她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第二个荷包从开始绣起,如今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只是初初做好了一个模子,这图案倒是没有下过针。   黛玉看着手中黛青色的荷包,终是洒然一笑。贾敏素来身子不好,手中的绣活早些年便不再做了,好不容易近些年身子好一些,但是到底经不住长时间盯着做精细活。黛玉亲自做出来的荷包倒是成了抢手货,就连贾敏都说,若不是黛玉现如今绣的这个颜色她不喜欢,倒还想把这个据为己有。   又照着旁边的花样绣,直到一对鹿角成了形状,黛玉才停了手。闭着酸涩的眼睛休息了一会儿,黛玉才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姑娘,已经快到正午了,你若是饿了,咱们先传饭吧。”芷兰看了一眼日头才回答道。   黛玉摇了摇头,从榻上站了起来:“春绯还没有回来吗,这皓哥儿也真是……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个时辰之后便要准备着回来了,如今怎么一点音讯也没有。若真是在外面被绊住了脚,怎么也要提前打发人回来说一句,白白让人担心。”   “姑娘还是先传饭吧,春绯在外间候着消息呢。姑娘做了一早上的活,仔细累着了,传了饭便歇个午觉休息一会儿吧。”芷兰倒是显得很淡然。见黛玉点了头,才带了笑意出了门吩咐在门外候着的小丫鬟们。   黛玉叹了一口气,才喃喃道:“母亲怎么也还没有回来,按理都已经到正午了,即使是进宫朝贺,也不必到这般晚。”   而黛玉念叨着的贾敏倒还真的有其他事情。   西宁王府离皇宫算不得太远,和西宁王妃告别后,贾敏却没有吩咐马车往林家走。而是转了个弯,朝着贾家所在的宁荣街去了。   原来今日在宫中贾敏便见到了贾母,只是因为临时被西宁王妃叫住,说皇后要见她,便不曾跟贾母说上话。她瞧着贾母当时似乎颇为担心焦急的样子,便想着亲自去贾府一趟,好让贾母也安心一些。   况且,林家九月十五日便要启程回扬州了,这两日的功夫,她还要收拾细软。虽然想着来年多半是要回京的,但是许多东西还是要带回扬州去才稳妥。在加上西宁王妃先前托她捎些东西回扬州交给肖夫人,恐怕也是明后两日的。   这样一来,贾敏的时间便紧张了起来。她想着自己离京贾母难免有很多话要嘱咐她,也不知明后日能不能在贾府待那么久,索性今日便顺道过去。   去之前贾敏便打发人提起一步去了贾府,是以贾敏刚到,门外便有仆妇在等丰了。   下了马车,贾敏便径直去了贾母的院子。鸳鸯早已经在院子外面候着了,见贾敏匆匆进来,早已经笑了出来:“老太太听说姑太太今日要来,早早的就让我在这里候着,姑太太快进去吧,老太太从宫里回来便一直在念着呢。”   贾敏有些诧异,却没有问话,只是由鸳鸯带着往里屋里去了。   贾母却是在外间的榻上半卧着,翡翠在一旁给她敲着腿。在宫外候了那么久,以贾母的年纪,早已经经受不住。如今她脸上满是疲态,还打着鼾,恐怕早就睡死过去了。   贾敏见如此,便摇了摇头,正准备悄无声息的走出去,贾母的头却突然往下顿了一下。然后她身子动了动,眼睛却已经睁开了,只是眼神还有些浑浊。   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贾敏,贾母连忙坐起身来,打发走了还在锤着她腿的翡翠才道:“敏儿可是来了,快到我边上坐。”说着她便让出了旁边的一个位子,示意贾敏上前来。   “鸳鸯去泡一杯浓茶过来,我还要醒醒神。”贾母吩咐了鸳鸯一声,又拉起了贾敏的手,“今日我可是好生担心了一场,本来想着找你的,却四处都没见到。直至出了庆阳门,才听定城侯府的夫人说敏儿被皇后传召进宫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敏便知道西宁王妃的那些话,到底是被传了开,恐怕如今大家都是猜测纷纷呢。   “没什么事情,是西宁王妃平日里跟皇后娘娘闲聊时,便一直说我性子好。今日许是皇后娘娘一时兴起,便说要见见我。”贾敏便扯了个借口出来。   并不是她不想说实话,只是赵渊途径扬州的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虽然林如海根据手头的情报便隐隐能猜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毕竟关系到众皇子争位的旧怨,抖了出来对今上也是不利的。   阮皇后今日明说是要谢她,可背后却实实在在有一丝敲打的意味。林如海早先便说过这件事情要烂在肚子里,贾敏自然是不会再跟其他人提及。   不过这个借口显然贾母并不相信,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贾敏,半晌都未曾说话。   “我今日过来,便是怕母亲牵挂着,才亲自走一趟。再说,九月十五我便要启程回扬州了,怕明后两日不得闲,今日便过来问问母亲可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怎么这般早,我还想着等出了十月,再让你跟姑爷回扬州。”说完贾母的眼圈也红了,“我本想着,等今上登基大典一过,你得了闲,便陪着我住上十天半个月,却没料到怎回去的这般急。这扬州和京中隔得那般远,我也这般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   贾敏早就已经哭了出来:“母亲可千万别说这些话,母亲长命百岁着呢。”   “说什么胡话!我就你这么一个姑娘,当初哪知道你要跟着姑爷外任。且是一去就是十几年,我每次心里想的疼都不知道跟谁说起。”说到伤心处贾母也是悲从中来。   她就贾敏这一个姑娘,大儿子从来不跟她亲近,二儿子便只知道读书,况且都到了这般大,平日里他们都在外院,也见不上几面。邢夫人她瞧不上眼,王夫人她嫌性子太木,孙子辈的都还小,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   唯一还是凤姐儿平日里逗她笑一笑,身边有个宝玉时常跟她说说话,身边还有一个贴心的丫鬟鸳鸯。   只是很多话,跟凤姐,跟宝玉,跟鸳鸯都是不能说的。好不容易贾敏进京了,这是她嫡亲的姑娘,从小锦衣玉食的捧着,最是贴心不过了的。   不过她忘记了这个贴心的姑娘已经嫁了人,已经为人妻为人母,更多的时候,她还要为林家的立场考虑,正如贾母时刻要为贾家的立场考虑一般。   就像现在,贾敏即使知道林如海年后回京述职多半是要留在京中的,却什么都不敢跟贾母说。   倒不是不信任贾母,而是怕贾母一高兴说漏了嘴。私自揣测圣意本来就是大不敬的行为,若是被有心人编排,对林如海的仕途难免会有影响。   第105章 触怒 贾母哭了一阵子,贾敏怎么劝都劝不住,难免又急的跟着哭了一场。   到底是年纪大了,这样歇斯底里的哭了一场,贾母终归是有些疲乏了,哭了一阵子便停了下来。她看了贾敏一眼,却发现在贾敏来之前便准备要问的事情现在几乎想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你如今是林家的主母,我即使时刻惦记着你,也是不能时时留你在身边的。只是这人老了,便总爱梦见你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贾母伸出手来比了比,眼神顿时就暗淡了下来,“如今一晃也这般大了,就连皓玉看着也比你那时高一些。”   贾敏早已经哭的哽咽了起来,她只是紧紧的抓着贾母的手,眼神中不无愧疚。   正是因为嫁了人,很多事情便是身不由己,贾家毕竟只是她的娘家,林家还有她的一双子女。贾敏想说些话来安抚住贾母,最后却也只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未曾说出来。   贾母却是已经止住了哭,她擦了擦眼角,才向外间吩咐道:“鸳鸯,你打发人去叫二太太和琏二奶奶,就说我有事要吩咐她们,让她们赶紧过来。”   “母亲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二嫂子和凤丫头商量的,我可是要回避?”贾敏望了鸳鸯的背影一眼,便出声问道。   贾母摇了摇头:“回避什么,正是和你有关的事情。”   说了两句,她便不再细说,只是细细的询问贾敏今日进宫中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皇后又问了什么话。   贾敏便只说问了家中的情况,又问了她江南一带的风俗景观,还略提了提扬州的肖家,问了肖夫人的事情。   贾母想了想,却从中得不到任何信息。这阮皇后尚在闺中的时候,和孟家的姑娘们是有往来的,只是贾母不知道交情到底如何。不过如今阮皇后和西宁王妃私交甚好,若说她单独传召贾敏进宫,特意问她肖夫人的近况,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阮皇后做姑娘的时候便是深居简出,阮家也不是什么鼎盛之家,阮皇后嫁给今上那会子,我虽然心中惊讶,却也不再留意。现如今,也只是见了皇后娘娘两次,连她是什么性子都不清楚。”贾母抬头看了贾敏一眼,又不经意间问道,“敏儿和皇后娘娘说了那么久的话,可清楚她是什么性子?”   贾敏一愣,心思一转便知道贾母这般想了解阮皇后的性子,多半是想起了同在深宫中的贾元春。   她叹了一口气,才说道:“皇后娘娘倒是一团和气,看着便是个好相处的人。只是母亲也知道,性子再温和的人,一旦进了内宅,这身不由己的事情也少不得会做些。咱们这样的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深宫之中。”   贾母眼神一闪,脸上便带上了几分愁苦:“罢了,我也就是想起元春来,便忍不住想打探一番。皇后那么多年来,也未曾显山露水的,想必也是个心思深的。敏儿这是第一次见,又怎么能看出皇后娘娘的性子,倒是我为难你了。”   贾敏脸上的神情顿时就软化了几分,却仍是抿着嘴没有说话。   又说了一会儿话,外间边传话说二太太和琏二奶奶到了。贾敏想站起来,却被贾母拉住了手。想了想,她便索性坐端正了一些。   话音刚落,王夫人和凤姐儿便从外间进了来。两人的神色看上去都有些匆忙,王夫人的脑门子上都是一层薄薄的汗。看来是听了贾母的吩咐,连忙赶过来的。   “坐吧。”贾母指了指对面的紫檀圆桌,对王夫人和凤姐儿说道。   王夫人和凤姐互相看了一眼,凤姐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而王夫人则是立刻垂下了眼,默默的在贾母指的地方坐了下来。   “今日匆忙间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吩咐你们亲自去做的。”贾母看了身边的贾敏一眼,才继续道,“敏儿十五那日便要启程回扬州了,这沁柳园本来就是拨出来给玉儿和皓玉住的。如今他们要回去,沁柳园里的东西好歹是用过了的,我便做主让敏儿一起带回了扬州,黛玉和皓玉用着也顺手些。”   王夫人听到贾母这般说,猛然间抬起了头来。见王熙凤面带疑惑的看着自己,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了,连忙木着脸收了几分,只是袖子下的手早就握得死紧了。   见贾母没看向自己这边,王夫人便丢了一个眼神给凤姐儿。凤姐儿心中一跳,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话。若是按照二太太的意思劝了两句,难免会得罪贾母。如今她在贾府混的风生水起,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老太太明里暗里的支持。   只是要是什么都不说,却是真真实实的得罪了二太太。老太太早已经不管家,贾家的内宅一应事物都交给了二太太来管,她手中的那些权力也是因为二太太要专心礼佛才让给她练手的。虽然那是她亲姑妈,若是自己做的不合她心意,她暗地里还是能给自己难堪的。   凤姐便咬着唇,左右为难间便听到贾敏道:“这可怎么使得?这些东西多半是笨重之物,若是一一带回扬州,这船恐怕是装不下去了。况且玉儿和皓玉自小在扬州长大,这扬州自然有他们用的顺手的东西,母亲可别费这样的心思。”   凤姐便松了一口气,正想说几句话附和贾敏,便听到贾母道:“也不管有没有用惯的东西,这好歹也算是我的心意。要说亲外孙我也就这么两个,自然要想着方的对他们好。”   “还有给玉儿使唤的那个丫鬟,也一并带了去。鹦哥儿在我身边待了几年,性子是极好的,人又聪明,让她照顾着玉儿我也放心些。”不待贾敏说话,贾母便又说了起来,“当初你们上京来时,带了满满两船物什。如今该送的都送了,船舱定是空的,也别说什么放不下去的话来推辞。”   这毕竟是自己母亲的一片爱意,也只是这么多东西,带回扬州也不碍事,最重要的是能让贾母安心些。想到此处,贾敏脸上便有些松动。   王熙凤见贾母似乎心意已决,便一直犹豫着不敢劝阻,就连王夫人给她递眼神她都装作没看见。   王夫人心中早已经是火冒三丈了,这沁柳园是她亲自收拾出来的,自然知道那一屋子的东西有多贵重。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这满屋子的东西便都送了人,王夫人想着心里就刀子钻一般的疼。   那些东西都是贾家的,将来也都是宝玉的,老太太不念着宝玉,倒是把这些东西送给了外嫁女,让王夫人越想越上火。   本来听到贾敏的话,她觉得贾敏还算识时务,却没想到只是听了贾母的一番话,她便明显的松动了。恐怕开始的时候便是眼馋那一屋子的摆设,老太太又说了那些话,她肯定是顺水推舟。   王夫人看着贾敏的神色,鬼使神差般的开口道:“老太太,姑太太说的也是正理,这京中到扬州,少说也要走上一个月,带着那些摆设恐怕搬动的时候也麻烦的很。倒不如……”   “倒不如,倒不如怎样?我的敏儿十几年才回来这么一趟,我只是要给些东西她,你便推三阻四的,定是见不得我快活。”贾母想着从贾敏准备进京时她吩咐王夫人收拾沁柳园开始,王夫人似乎都不怎么尽心。况且她心中还存着事,怪王夫人突然出来搅和,语气不由得多了几分刻薄和严厉。   王夫人脑子“嗡”的一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涌到了上面,直震得脑袋发晕。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是低眉顺眼的垂下了头,牙却咬的死紧。   贾敏见状不好,连忙说道:“其实二嫂子说的也是正理。我刚想着来年春天老爷便是三年任满,若是母亲念着我,我便索性跟着老爷一起上京来就是了。母亲可要答应我,到时候我还是要住在沁柳园里。”   贾母脸上便出现了一丝惊喜,她算了算日子,也就只有小半年的时日了,便不再坚持。又转头吩咐王夫人道:“既然这般,这些摆设便不搬动了,沁柳园也不要锁,如今在那里伺候着的人还是留在那里守着园子,也多一些人气。”   想了想,贾母又加了一句:“只是这鹦哥儿却是要带上的,这件事情可定是要依我。”   贾敏连忙点了头,凤姐这时也进来插了几句嘴,王夫人也跟着说了几句,倒像是先前贾母呵斥王夫人这件事情不曾发生过一般。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还要跟敏儿单独说几句话呢。凤丫头,你便打发人去沁柳园里跟鹦哥儿说一句,这身契也拿出来给了敏儿。”贾母见事情交代完了,便打发王夫人和凤姐出去。   凤姐和王夫人应了一声,便一前一后的往外走。   “若是敏儿回来,便把黛玉和皓玉一起带了来。本来他们两人是住在府里的,却没料到玉儿突然就病了。她身子不好,十五那日便不必专程来辞行了,免得累了她。这沁柳园的丫鬟婆子我都不换,让她们日日打扫,玉儿下次跟着一起进京时,便要陪着我好生住上一段时间,一年半载我都不嫌长。”   贾母说着便笑了起来,又转头提高了声音吩咐外面的丫鬟:“吩咐厨房传晚膳。”   说完她又对贾敏道,“我先前就吩咐着她们做你爱吃的那道川汁鸭掌,你可得陪着我用了晚膳再回去。”   第106章 送人 王夫人低着头走出了里屋,听着贾母又跟贾敏说的那些话,一口牙都快要咬碎了。   她的手拢在袖子里卷着帕子,锦缎的帕子都被她搅成了一团麻花。王夫人暗地里“哼”了一声,却见王熙凤已经站在门外等着她了,打帘子的丫鬟也正奇怪的看着她。王夫人狠狠的回看了打帘子的丫鬟一眼,吓得那丫鬟赶紧低下头来。   又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直到贾母又聊起了贾敏小时候的事情,王夫人才不耐烦的大步出了门。   出了院子,王夫人看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王熙凤,心思一转,便带了一些不快之色:“凤丫头,这沁柳园还是你去打发人收拾吧,我近日精神都不大好,不耐烦操这样的心。你该怎么办便怎么办,自然做主就是,不需要来问我。只是做事利落一些,要是老太太不满意,我便只来找你的。”   凤姐有些诧异的看着王夫人,她跟王夫人相处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她的性子颇为贪财。凤姐儿刚嫁进贾家的时候,对自己姑妈这般贪财的性子还有些瞧不上。好歹是大家出来的姑娘,怎么竟然养成了这种贪财好物的性子,说出去倒也是让人其他家的夫人姑娘们笑话。   但是嫁进来两年,她才真的了解了王夫人这般性子多半是在贾府变本加厉了。   她初初嫁过来的第一年,和贾琏好的是蜜里调油,自然不懂王夫人的苦。但是贾琏是个好色的,也不管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跟着她陪嫁过来的丫鬟,四个中倒是有两个被贾琏拉上了床。   当时她还是初为人妇,加之做姑娘的时候性子就是要强的,手段便做的过了些。   那两个丫鬟,都是隔天就被她送出了府,有的是法子让她们悔恨终生。还有一个平日里就跟贾琏眉来眼去的,被她早早拉出去配了人。四个贴身的大丫鬟,也只剩下一个平日里安安分分的平儿。   只是她终归还是不放心,对贾琏防的死紧。   但是贾琏似乎丝毫不介意,家中没有了,便去外面找。凤姐每每气的整夜的睡不着,可是终究没有一点办法。   后来她吃了几次亏,倒也学乖了一些。主动给剩下的这个陪嫁丫鬟平儿开了脸,贾琏果然又在屋子里流连了几个月。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贾琏怎么都改不了这个偷吃的性子。不过给平儿开脸好歹是凤姐服了软,贾琏遂了心愿,倒还不至于整日的夜不归宿给凤姐没脸。   即使是这般,凤姐心中也很是不安。虽然她是正妻,还是王家的姑娘,府中的二太太是她亲姑妈。只是如今她膝下就只有大姐儿一个姑娘,要是被贾琏厌弃了,再无一个哥儿傍身,她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二太太。这三年来凤姐冷眼看着,二老爷倒还真是在赵姨娘那里留的多一些,也难怪二太太会这般在意银钱。珠大爷早死,元春在宫中尚且不知,宝玉又是从小被老祖宗养大的,王夫人心中的不安恐怕比她还要深。   丈夫靠不住,王夫人也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宝玉身上,因此什么事情都为宝玉考虑着。这沁柳园中的摆设,都是国公爷在的时候留下来的,无一不是真品,即使她看着也觉得眼红,更何况是二太太。   凤姐想着便有些理解了王夫人此时心中的不快,连忙说道:“太太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去办吧,保证挑不出来错处。”   王夫人“嗯”了一声,看了一下远处,才说道:“那凤丫头你便先去吧,我有些乏了,等着他们把轿子抬过来。”   凤姐想到还有一干的丫鬟仆妇要吩咐,还要把鹦哥的事情办好,这些都是在贾敏离开之前要做的。按着老祖宗的意思,今日便要鹦哥儿跟了贾敏回林府,她还有的忙。想着她便也不推辞,点头应了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王夫人看着凤姐慢慢走远,直到出了拐角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了视线。她瞟了身边周瑞家的一眼,突然之间木木的笑了出来。   而屋子里的贾敏却被贾母追忆她小时候的事情弄的又哭又笑的,想着小时候贾母的疼爱,又想起自己膝下的一双儿女,贾敏觉得心中也酸涩了起来。   聊了小半个时辰,鸳鸯便说可以传饭了。贾母来了精神,今日也多添了半碗饭,鸳鸯倒很是欢喜,贾敏心中难免又多了几分感触。   饭毕,贾敏还想着家中只留了黛玉和皓玉二人,今日林如海必然不会回去太早,便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但是贾母聊兴正酣,连说若是十五那日若是来不及,便不必来跟她辞行了,只是让林如海亲自跟贾赦和贾政见上一面。   这些都是礼数该做的,贾敏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既然十五那日不确定会不会来了,贾母便一定让贾敏今日就把鹦哥儿一道带回府中。贾敏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陪着贾母一道说话,也顺便等着。   好在凤姐办事足够利落,饭毕后一刻钟,鹦哥儿便带着细软跟在凤姐身后进了屋子。贾敏看了她一眼,眉头一皱,却什么话都未曾提起。   贾母亲自送了贾敏出去,过了二门,她拉了贾敏的手,在她耳边踟蹰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也不是母亲为难你,只是你临走前母亲要求你一件事情。”也不待贾敏说话,贾母便径直说道,“元春好歹是你的亲外甥女,虽然你身在扬州鞭长莫及,但是肖夫人毕竟是西宁王妃的胞妹,若是她能有办法,你多少也帮着元春说两句话。”   “那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如今她这般样子,我每日想起来,总觉得愧对了她。”贾母说着眼泪也流了出来。只是她人都当是和贾敏分别在即,不舍之下才会这般失控,倒是不敢明着劝。   贾敏见自己的生母这般样子,又想着贾母对自己的好,心中一软,便回道:“母亲放心,元春是我的外甥女,她的事情,若是我能帮到的,自然会尽力。”   贾母还想说什么,终归是不再开口。她看了鹦哥儿一眼,才转头对贾敏说道:“快去吧,我把晚膳的时间提早了,这个时辰在宵禁之前定然是能回去的。”   贾敏点了点头,便钻进了马车。   马车出了贾府,又行了一段路程,便突然之间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映荷从贾敏的马车里下来,行至后面跟着一辆马车上,一抬脚便钻了进去。   “鹦哥儿,你赶快去太太的那辆车上,太太传你问话呢。”映荷在鹦哥儿诧异的目光中,在车上坐了下来。   鹦哥儿一愣,才点了点头,往贾敏的车上走去,马车又缓缓的行驶了起来。   第一次单独见贾敏,而且突然之间换了主子,况且这位主子还特意叫了她去问话,鹦哥儿难免有些惶恐。她垂着头,手有些不安的合着,神色间明显惴惴的。   “你别紧张,我瞧着途中无聊,只想着问些话而已。”贾敏轻笑了一声,才说道,“你叫鹦哥儿是吧,这名字倒是特别,只是难免随意了些。今后,你便叫紫鹃吧。”   “紫鹃谢太太赐名。”林家的马车足够大,又只有贾敏和芷芳二人,紫鹃便跪下来磕了头。   “如今多大了,是不是家生子,家中还有人没有?”贾敏不待紫鹃起来,便连问了三个问题。   “回太太的话,奴婢如今十二岁了,是贾家的家生子,家中还有老子娘,还有一个弟弟。”紫鹃倒是懂得规矩,在贾母身边待过的人,自然跟他人不同。   贾敏想着,沉思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这样跟着我到了扬州,你爹娘还不知道吧,恐怕也不一定舍得。”   紫鹃抬起头来看了贾敏一眼,才低下头道:“老太太前两日便跟我说了,我爹娘也同意了,都说我能跟着伺候林姑娘,是我的造化。”   贾敏才略微的松了一口气。刚才她在贾母房中见到紫鹃的时候,她脸上一点不舍的情绪都没有,按理说若是突然之间背井离乡,难免会伤感一场的。她便想着这个紫鹃不是心性过于冷淡,便是太过聪明知道做戏的,如今这个说法,倒是能够解释。   只是虽然是贾母送给黛玉的人,在京中短短几日跟在黛玉身边倒是不碍事,黛玉身边还有两个贴身的大丫鬟防着。但若是回了扬州,日日待在黛玉身边,贾敏便有些不放心了。她想着还是先要把这个紫鹃留在自己身边一段日子,若是觉得好,再送到黛玉房中。   反正到来年初春,还有小半年,倒也不怎么着急。   贾敏还在往林府赶,而皓玉此时却早已经回了府。   皓玉是过了未时才回来的,一回来便被守在二门的春绯瞧见,连忙心急火燎的催促着他去了黛玉的院子,连换一身衣裳的时间都没给。   见皓玉进来,黛玉倒是吓了一跳。皓玉今早穿出去的还是在京中时才做的一身衣裳,如今看起来倒是皱巴巴的了,下摆上还沾了许多印记,倒像是油污。   第107章 出事 黛玉赶紧迎上前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皓玉一番,见他似乎没受什么伤,才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了,明明答应了一个时辰之内回来,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黛玉的脸色便蓦然间沉了下来,又说道,“好在母亲还未曾回府,她若是知道了,现在岂不是白担心了一场。我还以为你大了些,那些跳脱的性子早就改了,却没想到还这般。”   皓玉只是低着头垂手站着,一幅恭顺异常,任骂任罚的模样。   黛玉瞧着他身上的狼狈神色,又瞧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心中便是一软。   “行了,赶快去你屋子里换一身衣裳。用过午膳了吗,若是没有让春绯去小厨房说一声,让宋妈妈先准备着。”黛玉瞪了皓玉一眼,瞧着她颓然的脸色,语气中就带着一丝无奈了。   皓玉“嘿嘿”笑了一声:“虽然是吃过了,姐姐还是让宋妈妈帮我备着吧,总觉得还有些饿。”   “行了,你便先回去梳洗一下吧。母亲恐怕快回来了,若是让她看到你这般狼狈的样子,日后你可别想我再帮着你了。”黛玉推了一把皓玉。   巧儿早已经在皓玉回来时便来黛玉的院子里候着了,见皓玉大步走了出去,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皓玉刚刚出了院子,黛玉脸上带着的那丝笑意已然不见了。她看了芷兰一眼,才吩咐道:“你去二门外瞧瞧林管家可有空闲,若是他得了闲,让他到南苑的偏厅里来一趟,就说我有话要问他。”说完她又转了头吩咐道,“春绯,你现在跟着我去偏厅。”   芷兰和春绯互看了一眼,才齐声应了。   “门外站着的是谁,春绯你打发她去厨房跟宋妈妈说一声,就说皓哥儿回来了,一刻钟后便要传饭了。让她准备着,直接送到皓玉的屋子里去。”黛玉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声身边的春绯。   “刚才已经交代下去了,那丫鬟还未来回话。”春绯立即答了一句,又问道,“可要我再去催一催。”   “不用了,宋妈妈知道怎么办的。”黛玉说了一句,就脚步却不停歇的往右边的偏厅里去了。   林管家心中有准备,早已经在二门外等着黛玉传话了,因此倒是来的很快。他刚踏进南苑的偏厅,就见到客厅中间横了一副牙雕三阳开泰图插屏,便知道黛玉已然在偏厅里坐着等他了。未等黛玉出声,林管家便对着插屏行了一个礼。   “林管家不必这般多礼,春绯,快上茶。”黛玉连忙阻了林管家。   林管家是林如海身边的老人,即使现今说起来黛玉是主子,只是她如今年纪还小,受了林管家的跪拜之礼,难免就显得有些托大了。   好在林管家倒也不讲究,便顺着黛玉的意思躬了躬身,由芷兰引着坐到了右边一溜的椅子中间。   “匆忙间让林管家过来,却是有些话要问的。”黛玉开了一个头,说话也顺畅了些,“今日是新皇的登基大典,本来母亲说今日外面的人必然很多,不许皓哥儿出去的。我想着皓哥儿是男孩子,倒是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他又百般的求,我才央着林管家应了。”   “只是本来跟他说好了是一个时辰,他却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才回来。况且我看着,他神色狼狈的很。他年纪小很多事情说不清楚,倒是劳烦林管家把这件事情详细的说说,若是母亲回来,我好歹要能跟她解释一番。”   黛玉这般说,就是把皓玉今日出去的责任担了下来,即使贾敏回来也不会追究林管家的责任。   虽然今日是黛玉应允之下,林管家才带皓玉出去看看的。若是平安无事自然是百般好,可偏偏皓玉出去一趟便弄的这般狼狈,林管家多少是要担一些责任。不管怎么样,黛玉是府中的姑娘,况且年纪又小,即使贾敏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苛责她。   这样下来,对于带着皓玉出门的林管家,贾敏肯定是有些怨气的。林管家在回来的途中便在想怎样跟贾敏解释这件事情,却没想到黛玉倒是先把责任担了下来。   林管家复杂的看了一眼屏风,却无法看清楚黛玉此时的神色。   姑娘从小聪敏,林管家从林如海平日的言语中便可以听出来。只是现如今她只有七岁,却把人情世故做到了这个份上,着实是长了一颗玲珑心。   林管家叹了一声,神色中多少是有些感慨的。姑娘从出生起便是体弱多病,从学会吃饭起,便学会了吃药。而皓哥儿,也因为早产自小身子便比寻常人弱上几分。他是林家的老人了,对林家自然比其他人多怀揣着一份感情。   但是现在,姑娘和皓哥儿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姑娘难得的聪敏,皓哥儿瞧着也是个心思剔透的。想着前几年他伺候林如海的时候,每当说起这一双子女,老爷脸色便有些暗淡。现如今,说起皓哥儿和姑娘来,即使刻意压了,老爷神色间也是带着几分笑意的。   想着,林管家的神色便恭谨了一些,想了想,他才回道:“也不瞒着姑娘,这一趟确实是在外间遇到了一些事,这才被绊住了脚。”   新皇登基,这民间也有相应的庆祝活动。从新皇接受百官朝贺之后,便坐着御辇在皇宫附近的几条街道上游巡,意为与万民同庆。   是以天还未亮,这几条街道便被重重封住,只留了两条过道供百姓出入。   而街道两边的商铺在今日都不准开放,只留下了沿街的酒楼。而离林家不远的平德南街正是游巡的道路之一。   只是谁不想看天子的近颜,况且这平德南街只和安平街隔了一刻钟的脚程。林管家见这般近,既然皓玉想看看热闹,索性在平德南街的酒楼上待上小半个时辰,比他们这般在街道上逛要安全的多。   谁料这平德南街的酒楼几乎都被人整层楼的包下,好在肖家在平德南街还有一家酒楼,林管家先前便跟着林如海去过。那掌柜的见到林管家,自然就认了出来。这小包间已然没有了,他便把皓玉安排在了二楼临窗的一张桌子上。   皓玉至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这般盛大的场面。新皇的游巡御辇还没有过来,街道上早已经有蜿蜒的舞龙队伍缓缓的走过,到处都是喧嚣的声音。   掌柜早已经吩咐人摆了茶和点心,皓玉的心神却早已经被楼下的事物吸引住了,哪还有心思管面前摆的是什么。   皓玉足够幸运,等了小半个时辰,御辇便从旁边的街道上转了过来,皓玉才知道,从上面看根本就看不清楚什么,今上的御辇周围挂着垂帘,他又是从上到下的视角,根本看不清帘子后面的人真正的模样。   饶是如此,御辇经过的时候,整个平德南街还是呼声震天。   御辇走完整个平德南街,也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紧接着后面又来了一列舞龙的队伍。皓玉想着和黛玉说好的时间恐怕到了,正想着跟林管家说打道回府,却听到旁边的小隔间内突然传出了喧哗声。   皓玉皱了皱眉,也没大多在意的就往那个隔间门口走过去。还只是刚刚接近,那个隔间内便突然发出了好几声清脆的碎裂声,然后又是几声沉闷的响动,中间还有哀嚎声。   到如今,皓玉便知道这里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纠葛。只是这也不关他的事,皓玉想着便头也不回的往楼梯走去,却没料到那隔间的门突然之间被推开,几个人便急速的从隔间内窜了出来往楼道这边逃。   大概是没有见到站在楼梯口的皓玉,其中一个竟然直直的往皓玉撞了过去。眼见着快要从楼梯口滚了下去,皓玉连忙扶住了楼梯上的扶手,最后终归是被那人撞得跌在了地上。   皓玉的步子比较快,这件事情又发生的突然,再加之酒楼里本来就拥挤,家丁留了一些在楼下的后院,林管家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皓玉跌了下去。   他也急的几乎都快跳了起来,连忙推开皓玉旁边的那人,一把搀起了皓玉:“皓哥儿没出什么事吧,可是有撞到,伤到哪里了?”   皓玉动了动,见身上没有什么不适之处,他看了楼道一眼,庆幸自已抓稳了扶手。不然从这样高的地方跌下去,恐怕半条命都会没了。   “这位公子怎么这般莽撞,好在今日没什么事。”林管家便抱怨了一句,又看了看皓玉,见他只是衣裳上沾了些污渍,并没有受伤,好歹是长松了一口气。   那个从隔间内冲出来的男子也跌坐在了地上,他听林管家这般说,便猛然间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凶狠的吓人。   他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皓玉,见他身边只带了两个人,眼神便凶恶了起来:“什么叫没事,他没事,爷还有事呢。”他声音压的有些低,说完一把抓住皓玉,就往楼下拖。   第108章 纷争 皓玉没想到那人会突然动手,他身量小,那男子又人高马大的,一时不查竟然就被他拖着走了两步。   林管家见状,快步上前在那男子的手腕处一个手刀砍下去,另一只手则是把皓玉拉了回来,皓玉则是在推搡间踉跄了一下。   这间酒楼的二楼分成两片,南侧分成一间间的隔间,隔间对面临着一片窗子,摆着一长溜的方桌。此时那一溜的方桌早已经坐满了人,见楼道口有争执,眼睛便纷纷从窗外收回。他们虽然好奇,但是却没有谁敢上前来戏阻两句。   直至林管家给了那男子一记手刀,那男子先前还算压低的声音蓦然间大了起来:“好啊,连这种货色都敢跟爷来横的,不给点颜色你瞧瞧,还真当爷是软脚虾。”   这一声,连楼道口附近的一间隔间都有人伸出头来瞧外间。   “你们三个还在傻站着,赶紧把那几个饭桶叫上来,今天好好出出这口气。”那男子恶狠狠的看了皓玉一眼,已经走到楼梯中间的两个家丁便快步上来,另外一个却转身往楼下去了。   林管家心中暗自叫苦,本来这一次出来就是瞒着太太的,本来想着带皓哥儿出来看看并无大碍。只是若是事情闹大了,便不好交代了。   本来瞧着是个细皮嫩面的公子,况且过错在他,没想到他倒是丝毫不觉得自己失礼在先,竟然蛮不讲理了起来。   不过这里人多口杂的,误伤了人倒是不好。况且林家过两日就要启程回扬州了,不宜把这件事情闹的太大。等这场风波过了,再慢慢算总帐也不迟。   “皓哥儿,咱们还是先走吧,闹大了对咱们也不好。”林管家在皓玉低声说了一句,又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看着他们的那个男子。   皓玉环视了二楼一眼,见周围人都是看戏的神色,心下便是一沉。今日吃了这么一记闷亏,他心中如何不窝火,更何况肇事者居然比他这个受害者还要横。只是他也还知道今日是今上的登基大典,那人不管不顾的,他可是心有顾忌。   又看了一眼那个满脸阴狠的男子,皓玉遂轻轻点了点头。   “姚大,去前面开路,咱们这就回府。”林管家回头跟身后那个跟上来的家丁说了一声。   那姚大从皓玉被撞的时候便开始面有怒意,只是碍着皓玉和林管家一声不吭,他才忍着。如今见林管家说话了,他愣了一下,转瞬间便跃跃欲试的往前快步走了几步。   他速度很快,皓玉再抬起头,却见挡在楼道口的男子和他的家丁被隔开,中间空出了两人宽的道路。姚大右手反擒住那男子的手,跟林管家递了一个眼色。   也不管那男子带着怒意的吼声,林管家在前方开路,皓玉跟在他身后。他摔了一跤,又被推搡了一阵子,衣裳下摆早就沾了油污,衣袍也都是褶皱。只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节奏,他脚步自如的从中间的过道中走了过去。   那个男子的眼睛早已经气的血红,只是手被姚大擒住,此刻已然动弹不得。   眼睛一转,便看到楼道下面他们府中的家丁都被带了出来。那男子精神一一震,语气便有些恶毒起来:“你们这群饭桶,赶快给爷把这小兔崽子抓起来,今天爷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楼道下面的那群家丁无一不是人高马大的,见那男子这般吩咐,团团围起来便堵住了楼道口。   有些无奈的看着楼下的一群人,林管家一阵头痛,今日这件事情恐怕不好收场了。又撞在新皇登基大典这个当口,被有心人造谣一番,对于林家来说,不见得是好事。   林管家便转身往那男子看了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只要制住了这个男子,那些奴才恐怕也蹦跶不出什么来。这天子脚下,一不小心就会遇到身份显赫的人,这个男子这般嚣张,林管家揣度着他必然是个有身份的。他之前本想着大事化小,却没想到这男子这般无脑,着实让人恼怒。   那男子见林管家蓦然沉下来的脸色,心中也敲着鼓,但是想着先前受的那股子窝囊气,他心中的怒火又熊熊烧了起来。那人他动不得,这个小兔崽子也动不得么!   正想着上前,林管家便听到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我说是谁在这里吵吵嚷嚷的,这里间说话声都被盖住了。不是让你赶紧滚,你还留在这里找打么?”却是尽头一间隔间里走出一个人来,便是先前皓玉听到吵闹声的那间隔间。   那男子抬头看过去,还带着嚣张之色的脸霎那间变得惨白。他摸了摸后背,先前被踢一脚的那处似乎还痛的厉害。想着他抖了一下,连忙点头哈腰道:“我这就滚,这就滚……”   说完他手上不知怎么就力气见长,趁着姚大岔神的瞬间突然间摆脱了姚大的手,直直往皓玉那边扑过去。   被一个奴才教训,还只能忍着,那男子心中早已经是憋屈不已,现如今倒是把皓玉当成了出气筒,那一扑的架势,简直是想要和皓玉同归于尽一般。   那个从隔间出来的人突然眯着眼往皓玉看了一眼,眼睛便蓦然睁大,又小心的瞧了瞧。见那男子突然间往皓玉扑过去,他脸上便出现了一丝错愕。   皓玉也没想到那男子会突然之间扑过来,好在他反应快,只是被那男子在肩膀上抓了一下,倒是往后直直退了几大步才稳住了身子。   而此时从隔间里出来的那个男子跟身边的人说了什么,那人点了点头,便重新进了隔间。皓玉刚刚往后退了几步,那隔间就突然出来几个人,看也不看,就往皓玉这边冲过来。   那耍横的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两个人绑的结结实实,拖着他往那个隔间走。   而先前说话的那个男子却突然之间往皓玉这边走了过来,林管家戒备的挡在皓玉身边,却见那男子突然隔空行了一礼:“小人是西宁王府的人,世子正在里间,听说外面是林家的哥儿,便说请他进去见见。”   林管家的神色便松懈了一些。   西宁王妃和太太有交情,老爷近段时间和西宁王爷也走的比较近,这西宁王世子倒不会对他们怀着敌意。   他若是特意请皓哥儿去见一见,他们恐怕也不好推辞。况且看着世子刚才的做法,倒是在帮着皓哥儿。   只是听外间的传闻,世子脾气似乎不大好,若是皓哥儿说了什么话触怒了他,倒是平白又惹出了一桩事来。   林管家还没有搭话,皓玉眼珠子便转了转,突然开口:“行,你带路吧。”   林管家在身后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跟在皓玉后面往最里间的一个隔间走去。到了门口,他隐隐见到里面似乎很多人,便吩咐姚大在门外候着,只有自己跟皓玉走了进去。   那间隔间也是一面临街,此时窗子已经大开,因此虽然不大,但是光线还算明亮。窗下的那张长椅上靠着一个人,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低着头看着前面。和他隔着一张桌子的地面上,此时正跪着一个人,他一身狼狈,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地面上还隐隐有些暗沉的血迹,站了一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世子,林家的公子已经请过来了。”说完他身后的人便把五花大绑的那个男子往地上一扔,就退到了一边。   屋子里唯一坐着的那人便抬起头来,他细细的打量了刚刚进门的皓玉一眼,才嘀咕了一声:“倒是有几分相像。”   “坐吧。”周铎踢了一脚右边的椅子,下巴朝皓玉扬了扬。   皓玉眼神一闪,却没有推辞,在周铎的旁边坐了下来。只是刚刚坐下,便听到身后有人发出了一声明显的抽气声。   “青山,刚才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么吵?”周铎却没有再搭理皓玉,却是转头问刚才从隔间里出去的那个侍从。   青山便简略的把皓玉和那男子之前的纠纷说了一遍,周铎就冷笑了一声:“我说,这薛……那什么,你胆子倒是挺大的,我好心好意放你一马,你反而还要不管不顾的撞到我的枪口上。”   那薛姓的男子早就吓得抖了起来,他哆嗦的看了周铎一眼便快速低下了头:“世子恕罪,小人,小人是无意的。世子大人大量放我一马,我立刻便走,不,不,我立刻就滚。”   只是周铎却丝毫没有理会那薛姓男子的辩解,声音里反而带上了一丝笑意:“算了,好不容易做件好事倒是给别人惹了麻烦,那咱们便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周铎声音里带笑,但是那薛姓男子和地上跪着的那个人却抖的更厉害了。   薛姓男子脸色惨白,还在挣扎的身子已经瘫了下去。在京中来其他的没探听到,倒是知道眼前的这个主是个不好对付的。他来京之前虽然蛮横,好歹有顾忌还有个度,但眼前这个西宁王世子之前便无法无天惯了的。听说先皇还在位的时候便揍了护军参领的次子一顿,那人在卧床休养了三个月,至今看着周铎都是绕道走。   但是先皇纵着他,苦主也无处声讨。   如今新皇继位,西宁王府的声势更盛,这京中谁不知道西宁王府的世子是惹不得的。   只是偏偏今日他特别倒霉,好不容易才能约到一帮酒肉朋友到此处看热闹,这里间便有指挥佥事之子何常丰。   那人是个口中不着调的,曾今也被周铎教训过。再加上喝了几碗黄汤,口中就没了谱,竟然说若是周铎遇到了他,定然要让他跪下来叫他祖宗。   他声音虽然很大,这也不碍事,却没料到这周铎怎么就这样碰巧的从门前经过。听到这句话可不得了,周铎一脚便把门踹开,那何常丰顿时没有了先前的硬气,直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更倒霉的是,他们撞上了这位世子心中郁卒的时候,他一脚把何常丰踢到地上之后,竟然让身边的侍从关了门。   屋子里一屋子的人,都是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酒肉朋友,如今自保还来不及,谁还敢为了何常丰求情。   只是这西宁王世子只是干坐着,且还一言不发的坐了半刻钟。半晌之后,他才轻飘飘的指着几个人道:“这三个,是生面孔,本世子今日就不计较你们共犯。快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早已经在角落吓得发抖的三个人自然是如临大赦,如捣蒜般的点着头,慌忙往门外涌,生怕这位不好伺候的爷即刻就反悔了。   那两个人身量小,几下就钻了出去,连滚带爬的下了楼。而这位薛姓男子比较倒霉,在楼道上撞上了正要下楼的皓玉。他在周铎进隔间时便站在门前,生生的被周铎从身后踢了一脚。他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一腔邪火正无处发泄,见皓玉还年少,穿着也寻常,就借题发挥了起来。   他先前也不敢大声喧哗,怕被里间的周铎听到。但是却没想到皓玉把他惹怒了,林管家又教训了他几句,他心中便暗自恨了起来。   这薛姓男子做事也是不经过大脑的,一怒之下竟然有些不管不顾,却没想到周铎还注意到了这里,把他逮个正着。更加倒霉的是,这个小子瞧着似乎是和周铎相识的,他这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今日全部都遇上了。   周铎前一刻还在问话,皓玉进来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却没有在继续了。   他督了皓玉一眼,才问道:“你是林大人的儿子?今年实岁似乎有五岁了吧?”   皓玉奇怪的看了周铎一眼,才点头答道:“正是。”   周铎一滞,嘟囔了一句“性子也有点像”后,又说道:“听说你们近几日启程,具体是哪一日?”   “定的十五日。”皓玉回答的很是精简。   周铎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又想起黛玉那几次就是这般语气跟他说话的,一时之间倒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半晌都没有说话。   青山就在后面推了周铎一把,周铎恍然惊醒,便恼怒的又往那薛姓男子肩头踢了一脚:“今日是你找死……”说着周铎头往皓玉的方向一偏,继续道,“林家的这个小子,是本世子罩着的。”   第109章 相认 皓玉听周铎说完这句话,眉头便是一皱。却终究只是抿了抿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这位世子爷很爱折腾,这是整个大兴朝都知道的事情。西宁王府就这么一个嫡子,西宁太妃纵着他,就连西宁王爷为了孝道也不能多说一句。   往日里林如海也跟他讲过,这西宁王府惯来是喜欢用表象迷惑人的。今上登基前要这样,今上登基后更是要这样。低调沉稳的国姓王爷,心思莫测的西宁王妃,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嫡子养成这般刁钻的样子?   况且周铎先前的确是帮他解了围,若是他和那位薛姓男子在楼道上闹了起来,指不定还要出多少事。于是皓玉便只是端坐在周铎身侧,默默的看着周铎怎样收场。   那薛姓男子虽然身形高壮,但是却被周铎一脚踢的仰在地上。四周没有人敢说话,那群酒肉朋友中,先前话说的最满的是后部右侍郎家的长子,现如今早已经龟缩在角落里,垂着头默不作声,只希望周铎不要留意到自己。   “你先前撞了他哪里,是这里呢,还是这里?”他一边问着,一边用脚点着薛姓男子的肩膀和腰侧。   青山见周铎只是问软在地上的薛姓男子,却不问皓玉这个受害者,差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世子也不知怎么的会帮了林家的公子一把,只是他满腔热情刚才被泼了一桶冷水,现如今觉得没面子,索性不再跟林家的人说话了。   可惜他忍着笑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声音,便见周铎督了自己一眼。青山神色一正,却是不敢再做出一副憋笑的样子。   而那翻在地上薛姓男子混沌的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在周铎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连滚带爬的到了皓玉跟前。皓玉侧身,却没料到那薛姓男子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裳的下摆,然后又顺势抱住了他的右腿,声音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欢喜:“林表弟,林表弟救救我……”   皓玉一愣,想使力摆脱那男子。那薛姓男子此时见皓玉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哪能轻易放手,任是皓玉怎么使力,甚至暗地里踢了他两脚,他还是抱着皓玉的腿不放。   在场之人显然被这一幕弄的满脸雾水,连周铎都忍不住转过头来,面带诧异的问道:“你们……你们认识的?是亲戚?”   皓玉的脸上则是带着嫌弃和疑惑,他虽然在拉扯中衣袍都已经沾了污迹,但是这薛姓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米色的料子几乎变成了灰色。此时他抱着皓玉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抹在皓玉的下摆上面。   只是皓玉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薛姓的“表哥”来。   既然称自己为“表弟”,则必然是母亲那边沾亲带故的。只是他到京中来,贾家这边的亲戚几乎都是见过的,就连史家的人他也是见过不少。只是,眼前的这张面孔却怎么也不觉得是熟悉的。   不过这事情可不能说死,万一真的沾亲带故的,将来见面时多少面上不好看。   是以听周铎的问话,皓玉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周铎牙一酸,便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忍不住要多嘴问一句。他眼睛一转,便瞄到跪在地上抱着皓玉的腿哭的正伤心的薛姓男子,脚就忍不住想踢过去。只是想归想,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才冷哼了一声,狠狠的灌了一杯茶。   而那薛姓男子虽然满脸泪,又嚎的凶,但是眼睛却是垂下来四处乱瞄的。见周铎的脚过来,他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连忙抱紧了皓玉的腿,哆哆嗦嗦道:“林表弟,我,我叫薛蟠,是贾家二太太的外甥,你救救我吧,今日是我瞎了眼,咱们是,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说完他勉强挤出了两声笑,只是脸色比哭还要难看。   皓玉张了张嘴,听他这么一说,他倒是还真想起来薛蟠这个人来了。不为其他的,便是在贾家住的时候,黛玉便跟他说过缘由。因为薛家的那个哥儿也住在贾府中,薛姨妈有一次说过让那个薛蟠带着自己在京中走动走动,直吓得贾敏不敢让他出了沁柳园,生怕自己被薛蟠带坏了去。   想到自己进京来,因为这样一个莫名的原因,那几日就困在这么一个院子里,皓玉牙便有些痒了。   只是这薛蟠终究是薛家的亲戚,那便是林家拐着弯的亲戚。况且薛蟠如今已经认出他来了,若是他跟薛蟠撇清关系,装作不认识的,恐怕贾敏日后就难做人了。   林管家在皓玉身边,见到皓玉脸上阴晴不定,便用手拍了一下皓玉的肩膀,轻声道:“皓哥儿,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他都已经认出了你,这件事情只能暂时算了。”   皓玉听到这个“暂时”,便扯了一丝笑意:“还真是……有些印象呢。”   薛蟠脸上的神色就立刻亮了起来,连连点头道:“林表弟还记得,还记得就好。今日是我喝多了,跟林表弟有些冲撞,林表弟看在咱们亲戚一场的份上,就……就帮我说说话吧。改日,改日我一定登门……登门赔罪……亲自登门赔罪。”   说完他偷偷瞧了一眼周铎,那世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没有往他们这个方向看。薛蟠一时抓不准皓玉的心思,但是他能感觉到皓玉不喜欢他抱着腿,便松了手,只是死死的抓着皓玉的衣袍下摆。   此时早已经过了和黛玉说定的那个时辰,皓玉想着若是贾敏回来了,见他这身狼狈的样子,指不定又要生一场气,到时黛玉必定又会好几天不给他好脸色。   又瞧了一眼此时居然显得有些可怜的薛蟠。皓玉先前就听说在金陵城的时候,这个薛蟠也是个混帐性子,是打死了人之后才到京中来的。只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他今日被吓得这般模样,也可以说是自作自受。   皓玉虽然也不喜这个薛蟠,只是他认出了自己,终究不能扔下他不管。   “世子,这个薛……薛蟠的确是和府上有些联系,世子今日帮我解围,皓玉还是铭感于心。不过若是真的因为我发落了他,却真是我的不是了,还请世子好事做到底,索性饶了他吧。”说完皓玉便对着周铎行了一礼。   皓玉揣度传闻中周铎反复无常的性子,想碰上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先前便惜字如金起来。如今这句话,却是他进来之后说的最长的了。   周铎“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屑:“这个人我早就让他滚了,既然他得罪的是你,饶不饶他关我何事?”   这样便是任由自己处理了。皓玉看了周铎一眼,这个传闻中性情不定的世子,瞧着也没有这样跋扈。   薛蟠听了周铎的话,瞬间就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爱读书,但是却也不是笨的这般不可救药。   这林家和薛家是拐着弯的亲戚,就算是看在自己是王夫人外甥的份上,林家的这个小子也不会不管他。正是因为料到了这一点,他才没脸没皮的攀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果然周铎话音刚落,皓玉便望了薛蟠一眼,轻声道:“既然如此,薛……薛‘表兄’便快家去吧。”   薛蟠等的就是皓玉的这句话,皓玉话刚说完,薛蟠便忙不迭的点着头,连道谢也省了,踉踉跄跄的快步出去了。   等薛蟠一走,皓玉见周铎似乎还有事情要处理。这站了一屋子的人,地上还跪着一个,他一个外人在这里到底是不怎么好,便又站了起来告辞:“总之今日多谢世子相助,若是日后有机会,必当登门道谢。世子如今恐怕有事情要处理,皓玉出来许久,家中还有人等着我回去,这就先行告辞了。”   林如海上朝,林夫人是命妇要入宫觐见新后,想也知道皓玉口中的这个人指的是谁。前段日子的那口闷气还憋在周铎肺腑里,他想都没想,便气冲冲的说道:“什么回去不回去的,今日既然遇到了,我自然要留下跟你叙叙旧。谁等你回去,就让她等着。”   皓玉听着周铎的语气,便在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貌似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好叙叙旧的?不过都说西宁王世子爱折腾,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倒不好推辞。   “那便依了世子的意思。”皓玉索性应了下来。   这时周铎反应有些惊奇的看了皓玉一眼,嘟囔道:“倒是比她听话多了。”   皓玉见周铎说话,便侧过头去问道:“世子刚才说什么,我没怎么听清楚。”   周铎便只是往皓玉瞟了一眼,却不答话。   皓玉也不介意,只是笑了笑。想着黛玉见他这个时辰还未回来,肯定是要着急的,便小声对林管家道:“林管家也打发人先回府去说一声,免得姐姐白担心。”   林管家自然是点头称是,便出了门,吩咐站在门外的姚大先回府说一声。   第110章 克星 虽然今上的御辇已经过了平德南街,但是这并没有让这条街道的锣鼓喧嚣减弱一分,少了御林军重重围着的街道,反而多了一分庆典的鼓噪气氛。   御辇已过,趁着游逛的人多,街道两旁的铺子都纷纷开了门,楼下往来的人则是越来越多。   皓玉吩咐了林管家打发人回林府报个信之后,才转了头。隔间的窗子很低,又是大开着,皓玉一眼便瞧见了人来人往的平德南街。他眉头一皱,才微微吐了一口气。   虽然周铎留了他,但是皓玉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不理睬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他面前站着的这些人,看穿着也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周铎是西宁王世子,又是素来跋扈惯了的,但是他们林家根基不深,能不搅和进去最好。   所以他便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面朝着临街的方向,似乎只是在看着平德南街的景物入神。   周铎没好气的觑了一眼,心里嘀咕了一句“真会装傻”,便索性站了起来挪了个位子,坐到了皓玉的对面。这样一来,他便和地上跪着的那个男子离得更近了。   那男子见周铎突然的举动,连连往后挣扎着退了几步。   周铎似乎一瞬间就变得锋利了起来,他脸色一沉,却没有任何暴力的举动,而是随意的指着角落里的一个人道:“那个谁,你说说,先前我进来时,说要让我跪在地上叫他祖宗的那个人是谁?”   跪在地上的人身子抖了抖,被问到的那个人却丝毫没有犹豫,指着地上跪着的那男子就急忙道:“是……是何……何常丰。”   周铎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又指着另一个人道:“那你说,这何常丰是什么人?”   从周铎进来到现在,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但是他却是只坐着喝茶不说话。说那句话的何常丰在周铎刚进来的时候便吓软了腿,直直的跪了下去,周铎除了嫌他挡了自己的路踹了他一脚,却没有再做什么。   而原本在这屋子里的人都吓得纷纷站了起来,自动自发的往墙面上贴。   从周铎放走那三个生面孔之后,屋子里的人心都凉了半截。这证明周铎是记得他们的长相,知道他们的身份的,至少也都有印象。   本来已经打算缄默不语的众人,在被周铎晾了那么久之后,心中早已经是惊惧不已,就怕周铎这小半个时辰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来整治他们。   如今周铎肯问他们,便是代表着要给他们机会,被点名的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二个被周铎点到的人便是一脸的喜气,声音都带着十足的讨好:“他,他是指挥佥事的第二子,世子听到的那些话就是他说的。他这样触怒世子,我本想着要教训他的,没想到,没想到……”   剩下的话却是被周铎一眼瞪了回去,那人脸色一白,便知道自己画蛇添足了,连忙缩回了身子,把自己往角落里塞。   其他人无不附和的点着头。   周铎脸上的笑意便有些讽刺了,他脚敲打着地面,带着节奏的敲击声让地上那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我虽然素来是不讲理的,但是既然有这么多人作证,你总不能说是本世子冤枉了你吧?”   那人已经抖成了筛子,他酒早已经被吓醒,那股“豪迈”之气已然不见。还没有听周铎说完,他的头早已经在木制的地面上磕得“咚咚”作响:“世子大人大量,世子饶命啊,小的灌了几碗黄汤,就口不择言起来。小人知罪,世子……”   他话还没说完,周铎的声调却突然之间低了下来:“你别结巴……我问你,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何常丰愣了一下,才猛然间抬起头来,皓玉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那人二十上下,只是形容间有些猥琐。皓玉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脸。   “世子……世子不是姓……世子不是国姓吗?”何常丰哆哆嗦嗦的说完了这句话,脸色已经惨白了。   周是国姓,如今这四王之中,只剩下东平王府和西宁王府和天家连着宗。特别是西宁王府,往上再数几代,那便是太宗皇帝。   何常丰喝醉了,脑子都是迷迷糊糊的,连自己说了什么话都不清楚。见到周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回想起来自己说了要让周铎叫他祖宗。这西宁王世子的祖宗,不正是在太庙中供奉着吗。   “嗯,你还知道我姓周啊。”周铎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灌了几口黄汤,就连我姓什么都忘了。”   “世子饶命啊,小人是无心之言,不是,不是存心冒犯……”那何常丰便挣扎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往周铎的方向过来。还未接近,便被周铎嫌弃的一脚踢开了。   周铎也不再管何常丰,而是转头对着角落里的一个人道:“吕顺,他不知道我姓什么,你也不知道吗?我进来的时候,瞧着你也笑的很开怀。”   那个叫吕顺的便是后部右侍郎的长子,与何常丰一般都是欺善怕恶之人,周铎一进来,他便即刻混进了人堆里,这小半个时辰也都是紧紧的贴着墙壁,努力让周铎忽略他的存在。   只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吕顺心中一凉,便跪了下去:“世子,我实在是冤枉。我和那何常丰平日里也不熟,今日也是跟着他人来凑凑热闹,实在是没听清楚何常丰到底是说了什么。若是知道他说了那样的话,不必等世子开口,我必然是要他好看的。”   周铎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他环视了一眼这一屋子的人,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似地:“我瞧着这在场的人似乎都面熟的很,又遇上了这么一个好日子,今日便请各位去王府做客如何?”   众人不知周铎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但是此时西宁王府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这群人中,胆小的已经吓得面色发白了。   皓玉神色一动,脑子里飞快的掠过些东西。来京之前,他拢共才跟在林如海身边几日,况且虽然他心思灵敏,却到底也只是不到六岁的孩子,这方面自然不如黛玉敏锐。   但是这一席话听下来,多少也能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仅仅看着周铎如今的表现,皓玉便猜到周铎今日不可能那么凑巧的经过这个隔间,又那么凑巧的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而且他把人都扣留在这间屋子里,又把薛蟠这样的闲杂人等打发走了,足以证明他这次发难是有针对性的。   若不是他和薛蟠撞在一起纯属巧合,薛蟠又是这般不讲理的缠住了他,皓玉恐怕还会认为自己在这酒楼里遇到的事情也是有心人安排的。   他狐疑的看了周铎一眼,又想着以林家和西宁王府如今的交往,周铎没必要把林家也扯进去。只是周铎这样留住自己,确实是有些奇怪。   “怎么?前段日子不是还想尽办法想往王府里去吗,怎么今日我亲自邀你们,你们却是这般不情愿的样子?”   周铎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又接着道,“对了,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也不好只有我一人知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闹到朝堂去。”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周铎道,“不过明日进宫见大皇子的时候,我便跟他说一说。”   吕顺一直保持着惊恐模样的脸上瞬间划过一丝阴霾,他悄悄的打量了周铎一眼,却正和周铎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吕顺正想说什么,窗外的喧哗声便突然之间大了起来。他侧耳听了听,顿时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自周铎进来之后,唯一松懈一些的表情。   等了一会儿,周铎又盘问了几个人,隔间的门边便从外面被推开了。吕顺迫不及待的抬头看过去,进来的却不是他熟悉的人。他一愣之下,心下便有些惊慌。   进来那人却只是环视了周围一圈,经过安稳坐在椅子上的皓玉时,便顿了顿,这才对周铎行礼道:“世子爷,我们爷说世子这一趟如厕也去的太久了,让我亲自来请世子回去。”   周铎的脸色立刻涨的通红:“澄江,你来凑什么热闹,你跟他说,再等一盏茶的功夫我就回去。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走不开。”周铎声音刻意加大了几分,几乎是吼了出来。   来人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周铎。   周铎脸上出现了恨恨的表情,却还是带着一丝无奈:“他交代你什么了?”   那人咧嘴一笑:“就是让我把世子带回去,若是世子不愿意,爷说他亲自来请。”   周铎立刻咬牙切齿了起来,他站在那里半晌,才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垂头站在人群中间的吕顺,最终还是大声道:“青山,你还愣着做什么,咱们走。”   青山似乎早已经料到了周铎会妥协,便只是朝着来人“嘿嘿”笑了一声。   周铎心中窝火,转眼便见到坐在一旁貌似悠闲自如的皓玉。他伸出手指来指了指:“林家那小子,你跟我一起上去。”    第111章 争辩 皓玉好奇的看了一眼在前面带路的澄江,周铎正蔫蔫的跟在那澄江身后,皓玉站在原处,一时之间倒是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正踟蹰着,周铎便回头看了一眼,粗声粗气道:“傻站在哪里坐什么,我不是让你跟着一起过来吗?”说完便转身对青山说道,“你先把他带到隔壁去,我就去说几句话就出来,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说完也不管皓玉什么反应,跟着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的澄江,急匆匆的上了三楼。   皓玉心中恼火,但是周铎的侍从还在他身边,他不管怎样也不能表现的太过。   “林公子,世子他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您先跟我去那边等一会儿,世子一会儿便到了。”见皓玉脸色并不怎么好,青山的表情却是笑嘻嘻的。   皓玉暗地里叹了一口气,便认命的跟着青山上了三楼。   这三楼和二楼自是不同,都是一间间的厢房,比起二楼的隔间来,环境更加幽静和隐蔽。皓玉被青山带着进了靠着走道的第二间,又有小二端了茶水和点心进来,青山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便只剩下皓玉和林管家二人。   和林管家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皓玉刚想说话,便见到林管家神色奇怪的往门外看了一眼。他顿时止住了话音,林管家便轻声说了一句“外面有人”。   皓玉这次是真的郁闷了起来。周铎走之前便吩咐青山看着自己,别让他跑了,皓玉并不怎么在意的。毕竟,他可不想让西宁王世子有迁怒他的机会。却没想到周铎的这么一句玩笑话,青山还真当一回事的在门外守着。   而此时周铎已经跟着澄江进了临街的正中间那一间厢房,屋子正中央摆了一道桃木四扇围屏,围屏后面便是临着平德南街的一道走廊。站在那道走廊上,平德南街大半的景况都可以收入眼帘。   即使没有进去,周铎也能想到那人必然是在廊椅上坐着的。   今日从卯时起,他们便来了这间厢房,为的却也只是等今上的御辇经过那一刻钟都不到的时间。虽然今日今上游巡说是与民同庆,但是先前几个皇子在京中经营了那么多年,各方的势力都在权衡着,这场游巡终是免不了担着风险。   况且,今上这次游巡,也很难说是不是把自己当做诱饵做的一次冒险。   那些百姓只看到大典之下的繁华,争相涌着要一睹天颜。却不知就这短短的小半个时辰,除了御林军出动大部分,就连今上的暗卫也几乎全部出动了。   就在一刻钟之前,这平德南街的每座酒楼,几乎都有暗卫出没,却又不知道何时暗暗撤离了。   偏偏西宁王爷不准他进宫,硬是让自己跟过来体验一番,是以周铎已经在这间屋子里困了一个早上了。趁着暗卫纷纷撤离的时候,周铎便浑水摸鱼偷偷溜了出去。   本来以为过了这么久,那人已经离开了,却没想到他还记着西宁王爷说的话,怎样把周铎带出王府的,便怎样把他送回去。   “世子爷可真是藏的深,余炼几乎要把这条街翻过来了,没想到你却好端端的待在二楼。”周铎听到围屏后面的人说话,便认命的转了身往围屏后面走去。   “赵渊,你别欺人太甚了。”周铎踢了一脚阻了他路的椅子,便在一旁坐了下来,直直对上了坐在廊椅上的赵渊。   赵渊却并没有因为周铎那句怒气冲冲的话有任何反应,他抬头看了周铎一眼,平静般的陈述道:“确实,王爷只是让我平安带着你回王府,但是并不包括我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周铎猛然间站了起来,梗着脖子说道:“我哪有让你收拾什么烂摊子,说话做事要讲道理。”   听完周铎说的,赵渊似笑非笑的觑了他一眼,才点点头道:“好,既然世子要跟我‘讲道理’,我便只跟你说这一次。”赵渊在“讲道理”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大概是想到这三个字能从周铎口中说出来,脸上便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笑意。   “澄江,你刚才在哪里找到世子的?”赵渊却不再和周铎说话,而是抬头问围屏后面的澄江。   澄江隔着围屏说道:“在二楼的隔间里遇到的,是吕顺在的那个隔间,还有指挥佥事和威烈将军府里的公子。   我瞧着,还有一个似乎是卫指挥使府的姻亲,还有几个瞧着面善,还要回去进一步确认身份。”   说完这些话,澄江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世子揪了指挥佥事府幼子的语病发难,我进去的时候,世子似乎正在盘问吕顺。”   不待澄江说完话,周铎便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情我可没做错,指挥佥事和后部右侍郎都在那个名单里面。”说完他面上就带上了一分得意,“要不是你匆匆把我叫上来,那吕顺说不定早就狗急跳墙了。”   赵渊却没有反驳,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周铎,而周铎的声音则是越说越小。   他嗫嚅了几声,才小声道:“难不成,我又做错了什么?”   “周铎,你也知道吕顺会狗急跳墙,若不是澄江匆忙间把你叫上来,你恐怕不能这样毫发无伤的站在这里说话了。”赵渊站了起来,突然间说道,“你过来。”   周铎撇了撇嘴,最终还是往赵渊的方向挪了几步。   屋子和走廊被一道珠帘隔了开来,所以从外面看,这间屋子里的事物便是朦朦胧胧的看不大清晰。   赵渊把珠帘掀开了一道缝,指着对面街角的拐弯处对周铎说道:“你自己看看,那是什么。”   周铎顺着赵渊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街角的隐蔽处,依稀能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想到先前吕顺的异常,周铎便怒了:“他想来找我麻烦,还要看有没有这个胆量。”   赵渊抿着嘴没有说话,澄江也不知何时进了围屏内侧,便解释道:“余炼和其中一个交了手,受了轻伤,已经回府休息了。世子想吕顺狗急跳墙把自己暴露了,说不定到时候也会赔上自己的性命,这样未免得不偿失,我们爷跟西宁王爷也不好交代。”   “你以为知道了那份名单,只要对付那名单中的人便足够了么?”赵渊的颜色冷了几分,“这件事情明面上不能做的太过,不然只会打草惊蛇,你若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恐怕西宁王爷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周铎明显的瑟缩了一下,才不服气般的反驳道:“怕什么,反正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周铎跋扈惯了的,即使闹了一场又怎么了?”   赵渊则是突然笑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周铎,戏谑道:“你倒是清楚的很。”   周铎正想说话,赵渊脸上的笑意就收了起来:“只是今日你已经‘体验’的够久了,这吕顺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即使不能拿你怎样,揍你一顿出出气也是好的。青山在不在?”赵渊皱眉说了一句,便对澄江道,“你便送世子回西宁王府吧,送去之后便立即过来。”   周铎还想着要反驳,只是赵渊软硬不吃,他平日里嚣张的气焰早就被赵渊打击的所剩无几,便只能垂着头不说话。   “也像你说的,你素来跋扈惯了,况且这理由有充足的很,目前他们多半不会怀疑。”话音一转,赵渊的脸上便带了三分警告,“我不知道西宁王爷把那份名单给你看是什么用意,但是这不是你应该搀和的事情。”   周铎这下是彻底的蔫了下来,他看了赵渊一眼,才闷闷的说道:“我现在不能回去,我还要去见林家那个小子呢。”   “我答应了西宁王爷平安把你送回府去。”赵渊没有理会周铎的话。   “喂,赵子深,本世子忍你很久了!”周铎忍了许久,终于还是爆发了出来,“这件事情算是我莽撞了,但是你也不能这样限制我的自由,本世子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父王都不管,你也没这个权力。”   见赵渊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周铎觉得自己刚刚升上来的气焰瞬间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想了想,又说道:“况且,林家的这个小子你也应该见见的,这个林家,也算是救了你一条命。”   赵渊眉头一挑,便问道:“是巡盐御史府中的人?”   周铎得意的点了点头:“林家的那个小子只有五岁,但是性子却跟你一样不讨喜。我瞧着他,瞧着他倒也有趣,便想着留他说说话,现在正让青山守着呢。”   赵渊低下头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之后才抬头,但是语气中是不容反驳:“跟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有什么话好说的,你也太鲁莽了,若是吕顺连着林家的人也报复,你今日可不就闯了祸。”   “怎么会啊。”只是边说着,周铎的脸色也变得慎重一些了。   那吕顺睚眦必报,况且今日他是当着那些人的面维护了林家的那个小子,若说吕顺找不着他,但是找找林家那小子的晦气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112章 丢失 皓玉在厢房里坐了一刻钟,才等到有人进来。他抬头往门外看去,却见进来的并不是周铎,甚至也不是守在门前的青山。   还没等皓玉站起来,林管家便拦在了皓玉的跟前。   那人是一张生面孔,表情比先前的澄江还要冷淡上一分。他也不进来,只是掩了门,站在远处说道:“世子突然有事,不能过来了,吩咐我护送林公子回去。”   皓玉狐疑间正想说话,便见青山突然从外面探了一个头进来:“林公子,你们便让垂杨护送着回林府吧,这御辇刚从平德南街走过,外面又乱的很。”   “青山,你该走了,世子在等你。”那垂杨回头看了青山一眼,眼中带着一丝警告。   “我是说外面人潮拥挤的,难免会冲撞到。”青山身子便又探进来了一些,“好了好了,我这就走,是世子让我过来说一句。我也不想这样婆婆妈妈的……”青山嘟囔了一句,掉头就走了。   那垂杨说完了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也没催促着皓玉。   皓玉朝林管家使了一个眼色,林管家便往前走了几步,又笑道:“多谢世子的厚爱,但是我们出来的时候也是带了人的,这街道上人多倒也不碍事,就不麻烦世子了,这位爷还是请回吧。”   这是拒绝了?垂杨看了林管家一眼便垂下了眼帘,还没等林管家再说什么客气话,他便抬了头道:“虽然林公子不需要我护送,也还是趁着现在便走吧。”   这样平白在这里耽搁了那么久,皓玉心中早已经窝火,不等垂杨说完,他便抬脚往门外走。   垂杨只等着皓玉的身影从楼道消失了,这才往厢房的最内面看了一眼,悄悄的跟了上去。   待回到府中,大门外早已经一堆人在候着了,见到皓玉,都是忙不迭的把他往大门内拉。一探听之下,才知道先前回来报信的姚大根本就没有回来,林管家和皓玉也是差异万分,便又打发了人沿路去寻,这才进了府。   “姚大没有回来?”黛玉沉吟了一声,又问道,“派人去找了,现在可有音讯了?”   “我也是觉得奇怪,让人一找到便通知我,先前说是沿着去时的路找了一遍,没找着。我已经吩咐他们再去细细寻一遍,只是都这个时候了,大门外也没有人回来,看来是没有寻到。”林管家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姚大是个老实人,既然吩咐了他做事,他必然是要回来报信的。除非他是在半路上耽搁了,甚至于是出事了,这才杳无音讯。但是姚大是会拳脚功夫的,况且又是人高马大的,一般人还真奈何不了他。   越是这样想着,林管家的心便越沉了下去。   黛玉也觉得不对劲了起来,又连忙道:“再多派些人出去找,务必要找到,这么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这样凭空消失了。”   “正是如此。”林管家便附和了一句。   “今日皓玉倒是让林管家烦心了,母亲回来问时我必然会跟她说清楚,这件事情林管家便不必管了。只是若是那姚大找回来了,还要麻烦林管家打发人跟我说一声缘由,如今我便不打扰林管家了。”黛玉隔着屏风站起来说道。   林管家赶忙行了一个礼,这才转身由芷兰送出了门。   黛玉送走了林管家,却也没有急着回屋子里,而是带着芷兰和春绯往皓玉的院子里去了。   只是刚进皓玉的院子,便见那院子里已经凌乱不堪了,不管是屋子里伺候的丫鬟,还是在院子中扫撒的丫鬟,全部都在忙碌着。正在树下逡巡的丫鬟见到黛玉,连忙行了礼。   那些丫鬟们也奇怪。明明之前都在翻找着什么,见黛玉进来,跟黛玉行完礼之后,便全部没有了动作,只是互相观望着。   黛玉督了她们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径直的进了皓玉的屋子。   屋子里面更是混乱,几乎说是翻箱倒柜也不为过了,除了大的物件没有移动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有被搬动和翻找的痕迹。   外面丫鬟的请安声太小,屋子里的丫鬟们又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示意竟然没人注意到黛玉进来。   “巧儿,你们在做什么,皓哥儿呢,不在屋子里么?”芷兰和黛玉一同站在门外,见黛玉皱了眉,便出声问道。   巧儿正蹲着在外间的桌子下面,听到芷兰的声音,吓的连忙起来,额头便立刻磕在了桌檐上。她不敢喊痛,连忙起身,蹲下来便说道:“姑娘来了,巧儿给姑娘请安。”她的声音太大,反而是欲盖弥彰起来。   黛玉眉头皱的更深了,也走近屋里,小心避开着地下的东西,眼睛倒是四处看着:“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皓哥儿呢,怎么不见人影,又出去了么?”   巧儿支吾了一声,到底是不敢看黛玉,立刻低下了头来。   黛玉更加狐疑了,连忙站了起来,转头吩咐道:“不想说也罢,这里间还有动静呢,我自己去看看清楚。这一屋子的丫鬟,翻箱倒柜的成什么样子。”   说完她抬脚便要往里间走,巧儿急忙往前走了几步,看样子是想拦着黛玉。   巧儿也急了起来,她想拦着黛玉,却也不敢做的太明显,声音也焦急了几分:“姑娘可别进去,皓哥儿,皓哥儿……”   黛玉停下来看了巧儿一眼,见她还是没有全盘托出的意思,便再也不理会她,径直进了里间。   比起里间来,这外间还不算是夸张的,这内室却真的是被翻了个底朝天。里屋的惠儿回头见到黛玉,也吓了一跳,正想说话,净室里便传来皓玉的声音:“怎么找不到了,我明明是带在身上的。”   皓玉的嘀咕声并不算小,因此黛玉听的一清二楚。她眉头一皱,又听到皓玉隔着围屏问道:“惠儿,我换下来的衣物就只有这些吗?你是不是还疏漏了什么?”   见黛玉在一旁,惠儿倒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来这里没有,没准是在路上掉的,你打发丫鬟去二门外通知林管家一声,说我有事情要找他,看他有没有空闲。”皓玉一边说着,人已经从净室内走了出来。   见到黛玉正站在自己面前,他反应夸张的往后退了几大步,才慌张的往惠儿看了一眼。   见惠儿摇头,他才脸上带着笑意往黛玉跟前凑:“姐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事先打发人来说一声。走,咱们先出去说话。”说着便拉住了黛玉的手,把她往外间拉。   黛玉倒是没有反驳皓玉的话,便顺着皓玉的意思向出了里屋。只是还没有走到外间,她便加重了语气道:“别遮掩了,巧儿都跟我说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都丢了,我定然是不会轻饶你的。”说完她便瞪了皓玉一眼,“既然院子里找不到,还不打发人沿路去找回来。”   皓玉的脸上便带了几分气急:“巧儿居然都说了,我都千叮万嘱她不能说了。”   见黛玉停了下来,皓玉也不敢再往外间走,脸上的笑意便带着几分讨好:“姐姐,你也知道那荷包我平日里都是随身带着的,今日出门也刚好带在身边。出门前还好好的,我去酒楼之前似乎也是在身上的,后来出了点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个时候推搡中扯掉的。”   “你把荷包掉了?”黛玉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那荷包她做了几个月,一针一线绣的十分辛苦,突然间听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她难免有些介怀。   皓玉顿时有些错愕,他呆在原地半晌,这才带着一丝气急道:“巧儿根本什么都没说,你诈我!”   黛玉只是瞥了皓玉一眼,便独自往外间去了。皓玉顿时也蔫了下来,只是无精打采的跟着黛玉走了出来。   他早先便应该想到了的,先前他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诫了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在荷包找到之前,一丝口风都不能透露给南苑的人知道。况且巧儿的嘴巴平日里也是严实的很,不可能黛玉刚刚过来,她便一字不错的全部招认了。   “我已经让丫鬟们沿着过来的路去寻了,刚才也打算着让林管家去外面找一找。”见黛玉脸色并不算好,皓玉连忙靠了过来,“姐姐,你不要生气了,我一定会把那个荷包寻回来的。”   黛玉叹了一口气。刚刚她只是想到那荷包是她辛苦做的,况且那是她亲手做的针线,若是被人捡去,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过转瞬一想,那荷包中也没绣什么特别的东西,况且这个时候她的手上的针线还没有定性子,回了扬州,还是要跟绣娘再学一段时间的。到时候,手艺必然跟这个时候不同。   “你也别上火了,那东西还是要去找,只是若是寻不到,便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黛玉见皓玉脸上都是焦急之色,连忙出声宽慰。   “姐姐不生气了吗?”皓主小心翼翼的看了黛玉一眼。   “不就是丢了我做的荷包吗,何必这样瞒着我,难道我在你眼中便是这般小性子不饶人么?”   第113章 启程 见黛玉已经知道了,皓玉便索性让丫鬟们把内院细细的翻找了一遍,又知会了林管家让他打发人沿着出去的路找一遍,还要去那家酒楼翻找一遍。   对外人皓玉便只说是自己的钱袋子掉了,并不提那荷包是黛玉所绣。   只是等到贾敏回了府,姚大倒是被找回来了,而那荷包却依然仍然没有找到。   四处都被翻找过了,皓玉便死了心,只是想着日后必定要磨着让黛玉再给他做一个。   皓玉出了事,即使林管家和黛玉瞒着消息,自然会有人去贾敏那里回话。是以贾敏刚进府,黛玉便在正房等着了。   见到跟着贾敏一同进屋子的鹦哥儿,黛玉不禁怔愣了一下。   自从皓玉出了事情之后,贾敏用人便小心的很,不会轻易把人安排到皓玉和黛玉身边。就连他们二人院子里的扫撒丫鬟,都是在林家调教了几年,看品性还不错才调进院子。更别说是贴身伺候的丫鬟,更是连上几代和亲朋都要调查的清清楚楚。   她看了看贾敏,便明白这鹦哥儿多半是贾母硬是赏给了自己,贾敏这才会把人带回来。毕竟是贾母赏赐的人,确实是不好推辞。   果然便见贾敏说道:“这紫鹃是你外祖母赏给你的,说是舍不得你,让紫鹃就近照顾也是好的。虽说是赏给你,但是我瞧着你屋子里的丫鬟多的很。正好我屋子里一时缺了人手,便先让紫鹃在我屋子里伺候一个月,再还了你,玉儿可别介意。”   黛玉听到“紫鹃”这个名字,倒是一瞬间有些恍惚起来了,贾敏便恍然道:“这鹦哥儿念着有些饶舌,我便给她改了个名字叫紫鹃,日后便都这般叫她吧。”   一个丫鬟被赏给别家,不讲究的一般则是不会更换名字,但是讲究的人家则是一定会更名的。而贾敏亲自给鹦哥儿换名,则是表示着要她抛开过去,对现在的主子忠诚。只是没有想到和原著中,黛玉所取的名字相重叠。   听完贾敏的话,黛玉不禁叹了一口气。她原先不改鹦哥儿的名字,是不想这个世界中再出现一个紫鹃,潜意识里何尝没有排斥原著中悲剧结局的念头。只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贾敏误打误撞,这个叫紫鹃的丫鬟最终还是出现在她的身边。   “紫鹃见过姑娘,给姑娘请安了。”紫鹃便上前来给黛玉行了一个礼,态度比起在贾府时要恭顺的多。   先前黛玉只是客居贾府,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被调去伺候黛玉一段时间,就像先前珍珠伺候史大姑娘一般。她是贾家的家生奴才,黛玉这个贾家的表小姐,也只是在贾家住上小半个月,黛玉好与不好说实话与紫鹃没有多大的干系。   她对黛玉恭敬有加,只是因为贾母的缘故。   但是如今她被贾母连着身契一起送给了黛玉,这生杀荣辱都是主子的一句话,这份恭敬,却是从心底出来的。   黛玉居高临下的看着紫鹃,心中被太多情绪充斥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在贾敏投来疑惑的目光之前,她脸上便重新带了一丝笑意:“你起来吧,便依母亲所说的,你就先到正房去伺候一个月,若是母亲那人手够了,再回我这里来吧。”   即使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即使她人的命运又与原著重叠,这些又能怎么样?林家的命运已经彻底改变了,她不再惧怕任何意外,她也能靠自己保护她珍惜的人。   “好了,紫鹃你先出去吧。”见紫鹃起来,贾敏便吩咐了一声,她目光一转,又对站在一旁的芷芳说道,“芷芳,你先带着紫鹃下去,安排她住的屋子。简略收拾一下便好,咱们十五日便启程了。”   紫鹃抬头看了黛玉一眼,才咬了咬唇,轻声应了,跟在芷芳的身后走了出去。   黛玉见外间只有几个大丫鬟,便吩咐春绯去给贾敏打水进来梳洗,又拉着贾敏进了里间。   把今日的事情讲了一遍,黛玉倒是真如林管家所料的那般把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贾敏也知道定然是皓玉在其中缠的太过,才会让林管家松了口,却也没有提起林管家。   “只是被人缠了一会子,倒也没受伤,若是母亲不放心的话,待会儿亲自去看看也好。   只是皓玉毕竟大了,多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母亲可不要太过苛责他了。”黛玉又加了一句,见贾敏只是低头不语,心中便有些嘀咕,“母亲可是想说什么?”   “就你会心疼他?我可是他母亲,自然晓得心疼他的。”贾敏抬起头来,好笑的点了点黛玉的额头,又问道,“那姚大可是回来了,可说是什么原因耽搁了。”   黛玉见贾敏问到了重点,脸色也沉重了起来:“林管家先前便打发外院的嬷嬷来跟我说过了,姚大确实是回来了。只是他说自己刚出酒楼,拐进了一个胡同,便被人一个麻袋兜头罩住,然后便是棍棒打了一顿晕了过去。还是咱们府中派人去寻他,这才找到又请大夫来看了才醒过来。”   “可是知道是什么人做的?”贾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后怕和怒气,若是皓玉那个时候回去,说不准就跟姚大一般被痛打一顿了。   黛玉心中一沉,便又听到贾敏说道:“这件事情你父亲回来我定然是要告诉他的,再问问他应该怎么办。”   林家在京中没有江南一带那么多的人脉,况且姚大并没有看清楚那些人的长相,就连声音也没有听见,这样查起来谈何容易。不过林如海查这件事情必然比她们内院的人更容易一些,况且,皓玉也就今日出去过,那人今日必然进出了肖家的酒楼。   虽然想立刻查清楚痛打姚大的人是谁,但是林家过两日便要回扬州了,这调查的事情,一来二去的也只能耽搁下来。   京中宅子人员的安置,该带的该留的,虽然不必贾敏亲力亲为,但是却也需要贾敏过目。是以,贾敏便更加忙碌了起来。   十四那日,西宁王妃便打发人把要带给肖夫人的物什送了过来,倒是王妃身边的严嬷嬷亲自来了一趟。   要贾敏顺道捎过去的东西并不多,只是两口箱子而已,而且那箱子上还贴了封条。严嬷嬷只说是重要的东西,让贾敏最好就近放着,到了扬州,便立刻通知了肖夫人亲自去林府来取。   贾敏当即应了,吩咐陈嬷嬷好生把好两口箱子收了,又让陈嬷嬷请严嬷嬷进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这才让她去西宁王府回话。   一转眼就是九月十五日,虽然贾母说了让贾敏好生打点回去的事宜,十五那日不必带着黛玉和皓玉去跟自己辞行,但是去码头要经过贾府,贾敏却还是一大早便带了一双儿女来跟贾母磕头作别。   因为贾敏说年后会跟着林如海一同回京述职,贾母虽然伤感,却没有太过。而黛玉和皓玉自然是觉得扬州比京中好上万分,更是谈不上有什么离愁。   她们来的时间卡的刚刚好,贾家的三个姑娘请了晨安已经上学去了,林家人又即刻要走,因此只是在贾母院子里逗留了。   不过林家十五日要启程回扬州的事情,贾家倒只瞒了贾宝玉一人。先前贾家的姑娘来探病,宝钗回贾府之后便玩笑说这林妹妹京中有宅子,家还在扬州,尽早是要回去不会再上京的,倒是急的宝玉浑浑噩噩了一场。   贾母和王夫人便哄了贾宝玉许多话,贾宝玉听信了王夫人的话,还以为黛玉病好了,便会回贾家的沁柳园中住着。   因此林家来辞行,贾母还生怕宝玉听了音讯,赶过来胡搅蛮缠的,会让贾敏的印象坏上几分。所以贾敏说即刻要走,贾母倒是立刻就同意了。   回程自然是归心似箭,十月二十三日,林家便到了扬州的渡口。黛玉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倒是把送给林如海的荷包做好了,又特意选了颜色鲜艳的料子给贾敏做了一个,这时间自然是好打发的很。   只是这次皓玉磨了好久,让黛玉重新给他绣一个荷包,黛玉这一个多月都没有松口。   适应了船上的日子,黛玉倒是没有晕船。只是贾敏不知怎地,进京的途中没有什么反应,回来的路上倒是萎靡不振了起来。   前半个月精神倒也还好,只是时间久了,就越发提不起精神来了。请随船的大夫看过许多次,却也瞧不出什么毛病。只是说食物不振,精神萎靡是因为坐久了船太累所致,等上岸后休养一段日子便好。   就连贾敏也说是离京之前的几日太过劳累,现在便懒的不想动弹了。   不过见皓玉一日里要过来问好几趟,黛玉又变着方让宋妈妈给贾敏做爽口的食物,怕贾敏累着,也不太敢找贾敏说话。就连林如海也是一日打发人请大夫过来看几次,每到一个渡口,便要求靠岸停船让贾敏上岸走动,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整船的人,都因为她被折腾的够呛。贾敏想着过半个月便要上岸了,索性等回了扬州再好生休养一阵子便好。她懒散了几日,便强打起精神来,至少让一家子不要时刻担心着。   第114章 到府 林家是二十三那日弃船登岸,赵管家和赵贵显家的早已然在岸上恭候多时了。   林如海浦一上岸便被先前接到消息的下属急匆匆的请走了。贾敏身子不爽,林如海每个码头的逗留时间都延长了一些,因此回扬州的时日便比预料中要长的多。   再加上从进京之日起便堆积起来的公务,近几天林如海恐怕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是以便由贾敏带着黛玉和皓玉坐了马车回府。   进了内宅,贾敏先让人安顿了黛玉和皓玉,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赵贵显家的和几个林家的几个管事妈妈自然是跟在贾敏身后。   贾敏见伺候的丫环们没有丝毫懈怠,小细节处也是井井有条的,便随口称赞了一句:“我先前便瞧着你是个能干的,看来把事情交给你管,果然是出不了错。”   赵贵显家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丝喜色。   陈嬷嬷是贾敏的奶娘,这主仆之间那么多年的情分是她怎么也赶不上的。先前内院的事情都是陈嬷嬷协助这贾敏来管,赵贵显家的还是服气的。   只是陈嬷嬷年纪也大了,她儿子又在外面靠着林家谋了好差事,早就想接陈嬷嬷回家荣养了。即使贾敏再舍不得,这两年也是要放人的。这样一来,贾敏身边便算是缺了人。   在贾敏上京之前,她们几个资历比较老的管事妈妈便是暗地里斗的凶,赵贵显家的自然是想做贾敏跟前的得意之人。至少目前看来,在贾敏跟前有头脸的管事妈妈,将来的待遇自然不算差的。就拿陈嬷嬷来讲,他全家都已经脱了奴籍,儿子还依着林家的关系在衙门里谋了一个小吏。   她们这些人虽然比不上陈嬷嬷。但是必然不会太差。   赵贵显家的怎么也没想到,贾敏进京之前会把这内宅的一应事情交给自己来管,她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惶恐。   惊喜是因为贾敏把这一块交给自己,至少认为自己有能力管理好内宅,她平日里的努力贾敏是看在眼里的。惶恐则是这三个月内,其他的管事妈妈们多少会给自己下绊子,若是在自己手上出了什么大差错,贾敏难免会对自己失望。   是以贾敏出门的这三个月,赵贵显家的几乎都没合眼,每日里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一点点错。就边一件简单的事情,都要再三核对。三个月下来,脸上便是憔悴不堪了,人也瘦了一大圈。   不过她事事小心,倒是一点差错都出不了。想到这里,赵贵显家的便大声道:“太太把内宅的事情交给我,做好了是我分内的事情,当不得太太夸奖。”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赵贵显家的还是抬头看了贾敏身后几个管事妈妈一眼,眼中难免就带了一丝得意之色。   对于几个管事妈妈之间的明争暗斗,贾敏自然是清楚的很,只是她在船上一个多月,虽说总是休息,却到底还是觉得疲乏,现如今倒不大想管这些条条道道。   默不作声的听赵贵显家的说完三个月内的事情,贾敏则是往榻上依靠,漫不经心道:“你这几个月也辛苦你了,今日跟陈嬷嬷交接完了,便放你几天假回家松快松快。”   赵贵显家的脸色一变,正想说些什么,陈嬷嬷就瞧见贾敏脸上强行掩盖的倦怠之色,连忙抢话道:“行了,咱们便都先出去吧。太太这一个多月都是舟车劳顿的,还要缓口气呢。”   其他的几个管事妈妈都是爽快的应了一声便出去了,陈嬷嬷跟芷萍使了个眼色,才匆忙间拉了赵贵显家的出了门。   “我瞧着太太脸色不怎么好,是想先吃点东西,还是先休息一会儿?”芷萍接过映荷手中的水,伺候着贾敏梳洗了,才轻声问道。   贾敏就着芷萍的手在榻上躺了下来,她懒散的翻了个身,才嘟囔道:“我没什么胃口,先睡一会儿,怎么觉得近段时间累的慌。你待会儿去姑娘和皓哥儿的屋子里看看,瞧着还少了些什么,便去库房里支出来。他们若是想吃什么,便让厨房做了出来,不用知会我。”   芷萍担忧的看了贾敏一眼,便轻声应了。贾敏困顿的眼皮子都张不开了,但是脑中到底还是惦记着事情,只是语气越发的含糊了:“若是老爷从衙门里回来了,你记得要叫醒我……我睡一会儿就……”   贾敏的声音越说越小,芷萍凑过去想听清楚些,便听到贾敏那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竟然是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芷萍便和映荷相互看了一眼,又进里间拿了一床薄被,盖在贾敏身上。带回来的两个箱子要通知肖府过来取,芷芳已经按照贾敏的吩咐去嘱咐陈嬷嬷了,芷萍便嘱咐映荷和连叶好生照看着,便出门往黛玉的小香榭去了。   林家从京中带回来的东西很多,特别是黛玉用习惯了的物什又从京中带了回来,这会儿小香榭里还在收拾,因此显得很凌乱。   黛玉倒是任凭着芷兰自己做主,她则是坐在小香榭那个已经重新加牢固的秋千上看着,时不时的吩咐一两句。   站在院外看了一会儿,见黛玉似乎真的没什么忙的,芷萍才进来。   黛玉连忙站了起来,又让春络把她请到收拾好的一个房间里坐下了。   “姑娘,不碍事的,只是太太不放心,吩咐我过来看看,我瞧瞧便走了。太太还说,若是姑娘想吃些什么,只管吩咐厨房做了便好。”芷萍连忙推辞,又把贾敏交代的话说了一遍。   “母亲可是在做什么,这传晚饭的时辰也快到了,母亲可是用过晚饭了?”黛玉便顺着芷萍的话问了几句。   芷萍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丝犹豫,半晌之后,她才咬了咬唇,声音中带着担忧:“太太说没什么胃口,已经睡下了。姑娘别怪我多一句嘴,只是我瞧着,太太的气色似乎不怎么好,即使是舟车劳顿,可是说睡下便睡着了,我还是担心的很。”   黛玉也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担心的很,半个月前便是这个样子了,就连说着话都能睡着,也不容易醒。而且食量越来越小了,光睡去了也不觉得饿。”   “这怎么行,大夫怎么说的?”芷萍没料到情况这般严重,听黛玉一说,连忙记得站了起来。   “随船过去的那个大夫倒是每天都来看一次,却说没什么大事,可能是累着了才会嗜睡。”黛玉皱着眉,想了想,才说道,“我瞧着这样下去终究不好,还是打发人去请沈大夫来瞧瞧,若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可不好。”   芷萍这才点头笑了出来:“我来正是跟姑娘说这件事情呢,瞧着太太大概是不想折腾,什么话都没说。老爷又去了衙门,我思量着这几日恐怕都没空闲进二门了。”   说到这里,芷萍的声音便是一顿:“不过这沈大夫半个月前似乎是出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回来,姑娘还是先打发人去请一趟吧。”   黛玉应了,芷萍便说还要去皓哥儿那里看看,就不打搅了。   待芷萍走了,黛玉坐了半晌,突然之间便站了起来。她出了房门,指了指正站门外的一个二等丫鬟:“你去二门外给林管家传句话,就说让他打发人去请沈大夫来一趟。若是沈大夫出了远门,也要打听清楚去了什么地方,何时回来。”   那丫鬟清脆的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出了小香榭。   看贾敏的症状,确实像是因为太过劳累过出现了问题,况且随船的大夫日日把脉,也说贾敏身子康健。只是她在船中待的这半个月,却是亲眼看着贾敏正说话间便睡了过去的样子。仔细想想,即使是累过了头,也不见得会是这样严重的情况。   沈大夫的医术她是信服的,不管怎样,还是要让沈大夫来一趟她才能安心下来。   林管家多少知道黛玉请沈大夫的原因,他也不敢耽误,那丫鬟传了话,他便打发人去请。   那沈大夫果然是不在医馆内,说是半个多月前出了门便不曾回来,只说是自己有一位友人途径扬州。那友人是方外之人,沈大夫应那人之邀,去了寒拓寺。   寒拓寺离林家有几个时辰的车程,即使现在去,在天黑之前也不一定能到。林管家打发人告知了黛玉,又说明日一早便去寒拓寺把沈大夫请过来。   黛玉虽然心中有些焦急,但也只能作罢。   第二日一早,林家去寒拓寺去请沈大夫的人刚刚出门,肖家的马车就已经到了林家的大门前。   贾敏睡了一夜,精神倒是好了很多,听说肖家这般着急的过来了,惊讶之余却也是连忙请了进来。听说孟氏带着肖二姑娘一起过来的,又打发人来小香榭请黛玉去正房一趟。   黛玉心中也很是纳闷,按理说她们林家刚回扬州,光收拾也要几天。昨日傍晚打发人去的肖家,今日一早肖夫人便亲自过来,确实是太过急促了。   这西宁王妃托林家带过来的到底是什么,竟然让肖夫人这般紧张?   第115章 告别 黛玉进正房的时候,贾敏正在外间和肖夫人说话,而肖凌薇则是百无聊赖的张望着。见黛玉进来,她眼神里都亮了几分。   正想冲上前去说话,便见黛玉看了她一眼。   肖凌薇动作一顿,就安安分分的在椅子上坐好了。   黛玉给贾敏和肖夫人请了安,眼光便在屋子里逡巡了一会儿,却没有见到西宁王妃捎过来的两口小箱子。黛玉按下心中的疑惑,打量了一番贾敏的神色,却见她的脸色确实比前段时间要好一些了,难道真的是因为不适应走水路?   只是肖夫人在这里,黛玉倒不好细细过问。虽然看着精神好了一些,但是沈大夫是无论如何要请来看一趟的。   黛玉正想着,贾敏便摸了摸黛玉的头,柔声道:“昨晚睡的可安稳?若是屋里少了什么,便让芷兰跟陈嬷嬷说一声,想吃什么也只管让小厨房去做。刚回来事情多的很,我怕这几日顾不上你。”   见黛玉一一应了,贾敏才拍了拍她的手,把她往肖凌薇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好了,我和肖夫人说话,也不拘着你们了,你便带着凌薇去转转吧。”   肖凌薇这才猛然间站了起来,几步就到了贾敏跟前。她右手拉住黛玉的袖子,快速的跟贾敏和肖夫人行了个礼,便匆匆拉着黛玉出了门。   黛玉瞠目结舌的看着肖凌薇一气呵成的做完了这些动作,待到出了正房的院子,终究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般着急做什么,多待一刻钟又没人会吃了你。”   跟在肖凌薇身后的碧影便笑出了声来。肖凌薇红着脸瞪了碧影一眼,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肖凌薇抱怨了一声,声音这才大了一些,“玉儿妹妹没见到你先前的眼神吗?一副压根就不想走的样子,我怕不走快一些,你便要在屋子里待下去了。”   黛玉心中一跳,她有做的这般明显吗?   方才她确实是不太想走的。西宁王妃交给贾敏带回来的那两口箱子,肖夫人又这般匆忙的赶过来,要说这箱子里没有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黛玉怎么也不会相信。   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即使顾忌着西宁王妃的面子不能多问一句,但是贾敏不管怎样都是要变着方跟孟氏打听一番的。只是打听到的结果能告诉黛玉多少,那要看贾敏怎么想了。   黛玉叹了一声,见肖凌薇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似乎是生怕自己又回了那屋子里去。她便拉住肖凌薇的手,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回去便是。只是我们府上可比不得你们肖府的景致好,也没有什么别致的,就这么一座园子你也看腻了,咱们如今可是怎么办?”   肖凌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就是不耐烦一直在一处坐着,咱们去你院子里荡秋千也比闷在屋子里强。这几天我家中忙乱着呢,过不了一会儿母亲便要催我走了。”   黛玉便点头应了,带了肖凌薇就沿着原路返回。   这一路上,肖凌薇的嘴巴都没有空闲下来,黛玉虽然这三个月中不在扬州,却因为肖凌薇而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也不外乎是和肖家有联系的几个府中的事情,说的最多的便是江苏巡抚陈家的那个陈纤纤。   陈也升是靠着六皇子才一路爬上了江苏巡抚的位子,如今三皇子继位,虽然并没有公开的处置先前站错队的臣子,但是人人心中都敞亮着。陈也升失势是迟早的事情,等今上羽翼丰满之日,便是秋后算帐之时。   而肖府则是不可同日而语了,肖家和西宁王府是姻亲,肖霖云以后的路,自然是平步青云。   从今上继位那日开始,江南的风向便已经变了。只是不久之后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入京朝贺,今上的决议还未定下,外间的官员们便只是静观其变。   不必内宅必然是先掀起波澜的地方,从林家进京之前开始,那些夫人们便都在暗暗的排斥巡抚夫人。这也怪赵氏先前做的太过,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墙倒众人推,多的是落井下石的。   肖凌薇却只说了林家进京之后,赵氏带着陈纤纤来了肖府一趟。那一次也不知肖夫人是怎么想的,竟然还真的见了赵氏,自然陈纤纤也被带到了肖凌薇的院子里。   “平日里我只是觉得她眼高于顶的样子特别讨厌,恨不得在她脸上狠狠踩上一脚才是好的。但是那次来,她一直说好话陪着小心,我竟然觉得她可怜起来。先前想着要为难她的,竟然都不忍心下手。”肖凌薇看了看黛玉,又问道,“玉儿妹妹,你说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黛玉先前还想着肖夫人为什么要见赵氏,听到肖凌薇声音里的疑惑,她便笑了笑:“这不叫心软,是你心善而已。虽然有的时候这种心善会致命,但是人活着,要是连这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挺可恶的。”   肖凌薇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玉儿妹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黛玉见肖凌薇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说的话她没往心里去,却也不介意:“什么道理不道理的,日后肖夫人教给你的才算是真的有道理,我也只是胡说两句而已。”   孟氏是个聪明且强势的人,有她为肖凌薇打算着,肖凌薇即使性子单纯,但是日后该学的东西,一样也少不了。   只是这个聪明的肖夫人做的事情,却是让人觉得云里雾里的。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今天还是我求了母亲许久,她才答应带我过来。”眼见着黛玉的小香榭就在不远处,肖凌薇的步子却突然之间慢了下来,“我们五日之后便要进京,听母亲说,去了之后恐怕就不回来了。”   肖家要进京的事情黛玉倒是听过,却没料到会这样快,脸上就难免有一丝惊讶。   “我也是吓了一跳,先前都没听过这话,父亲半个月前从京中回来的时候,家中才开始收拾的。”肖凌薇说着便是一脸的可惜,“匆匆忙忙的,很多东西都不能带上。”   肖凌薇生长在扬州,这样突然之间离开,心中舍不得也是难免的。   黛玉见她表情突然之间黯淡了下来,便玩笑道:“那你今日来,便是舍不得我了?”   肖凌薇便白了黛玉一眼:“哪有舍不得啊,反正你开春之后也是要进京的,到时候咱们正好有个伴。京中我知道的,就只有……”   “进京?”黛玉转头看着肖凌薇,“你知道我要进京?”   肖凌薇便突兀的停了下来。她左右看了一眼,见碧影隔了有一段距离了,便拍了拍胸口,在黛玉耳边小声道:“我也是偷听我母亲和赖嬷嬷说了一句,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不然她该要罚我了。”   虽然黛玉心中揣度着肖凌薇这点小九九孟氏必然都是清楚的,却也不当面点破,只是在肖凌薇灼灼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果然如肖凌薇所言,她们只是在小香榭坐了一会儿,映荷便带着孟氏身边的揽月来请肖凌薇回府。   黛玉惦念着贾敏的身子,又想着西宁王妃托给林家的两口箱子,待肖凌薇走了之后,便径直去了正房。   贾敏的精神确实是比前段时间好上很多,黛玉进去的时候,她正靠在榻上听陈嬷嬷说话。见黛玉进来,陈嬷嬷也没停,黛玉便自己去了里间。   却也只是一些日常的琐事,平日里也都是陈嬷嬷自己做主,现如今刚从京中回来,好歹要给贾敏过过目。   她们说了一刻钟的话,黛玉也没有打搅,倒是芷萍端了茶进来。她陪着黛玉说了一会儿话,便看到芷芳掀了帘子,探了半个身子道:“姑娘,陈嬷嬷走了,太太让你过去说话呢。”   看黛玉出来,贾敏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她招了招手道:“玉儿快到这里来坐。”   黛玉扶着贾敏坐起来了一些,这才问道:“母亲可觉得今日好些了,昨日里可是我把吓住了。”说完她便抿了抿嘴,继续道,“我说件事情您可别怪我,昨日里我便让林管家把沈大夫请过来一趟,今日便会过来了。虽然随船的那位大夫看过了,还是让沈大夫瞧瞧稳妥些。”   这件事情芷萍自然会告诉贾敏,是以贾敏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贾敏精神终归是不怎么好,又陪着肖夫人坐了那么久,黛玉想问那两个小箱子的事情,却也知道贾敏现在不宜劳神,便歇了心思退下了。   正午过后,沈大夫才被林家的马车匆匆接了回来。只是他药箱子没有随身带着,还要去医馆取,赵管家便打发了人送沈大夫回去,自己则是来府中回话。   黛玉在内宅里,况且又是贾敏看病,因此她得到消息的时候,沈大夫早已经给贾敏扶安了脉。   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安,黛玉便带着两个丫鬟往贾敏的院子里走,正好迎面就看到沈大夫从院子里出来。黛玉步子一顿,便在远处站了一会儿,直等到沈大夫走了,这才继续往前走。   “怎么样了,沈大夫可是说了些什么?”黛玉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芷萍,连急声问道。   第116章 惶恐 芷萍脸上便带了一丝笑意,她看了一眼院门外半个身子都探进来的丫鬟,才轻声道:“姑娘来的倒也快,这沈大夫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说着她便拉了黛玉的手,把她往屋子里带。   贾敏还在里间,黛玉进去先给她请了安,便细细的瞧了瞧贾敏的神色,却见她脸上没有什么异常。   “我刚瞧着沈大夫走了,他可是说了什么没有。”黛玉便小心翼翼的看了贾敏一眼。   贾敏突然笑出了声来:“你这孩子总是爱白操心,我能有什么事情。”见黛玉走近,她又伸手拉了黛玉在她身边坐下,“我就说只是累着了,没什么大事,你还非要把沈大夫请来一趟。”   黛玉便疑惑的歪了歪头。   看贾敏的症状,即使她这个外行,都知道并不单单只是劳累过度而已。但是听贾敏刚才的意思,沈大夫却是说贾敏没有大碍了?   “我今日才知道沈大夫是被赵管家从寒拓寺请过来的,昨日里芷萍也不跟我说清楚,不然我也不能由着你们这样瞎折腾。”贾敏点了点黛玉的头,笑道,“我怎么感觉你近来倒是跟惊弓之鸟一般。”   黛玉才冲着贾敏笑了笑:“那依沈大夫的意思,他也是说母亲是因为舟车劳顿才会累着?”   “自然是这样,说是身子虚弱了一些。刚刚开了一张温补的方子,让我照着定时喝。”贾敏说着脸上便是一苦。   芷萍便在一旁笑了出来:“刚才太太还说这大半年没吃过药了,这突然之间又要喝,还真是有些怕那药的苦味呢。”   黛玉勉强笑了一声,心中始终有些不安。但是既然沈大夫都看过了,便不会有太大的事情。   送走了肖家,便进了十一月。林如海这段时间公务更加繁忙,十日里也只有一日歇在内宅。十一月后,皓玉便重新开始上学,黛玉也偶尔跟着去听听。曹先生素来是不大管她的,只任凭着她高兴来去。   黄绣娘倒是对她的要求更加严格了,黛玉的针线功夫这半个月内倒是见长,只十日便绣好了一个荷包,又跟着绣娘学更复杂的绣法。   那个荷包先前就准备着送给皓玉的,只是黛玉到底是不甘心就这样给了他,绣好之后便让芷兰收了起来,寻思着要晾他一段时间。   贾敏这半个月倒是一日好过一日,趁着精神头好,甚至还开始查账。免得事情全部堆到腊月,到时候又忙得错不开手。   林家似乎又恢复了先前安稳规律的生活,黛玉看着心中也安定了一些。   一晃便过了大半月,这一日黛玉下了学,便和皓玉一起从重山阁出来。曹先生刚刚随口夸了他几句,皓玉的脸上未免有一些得意之色,黛玉便说让他去贾敏那里转转,贾敏知道了指不定有多高兴。   皓玉自然听出来黛玉说的是反话,本意是告诫他不该自满,便不自在的转了话题:“说起来,我前段时间瞧着母亲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只是这几日,似乎又懒散了一些。”   黛玉心中一跳,这些日子虽然贾敏吃了沈大夫的温补方子,精神似乎真的要好了一些,但是黛玉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想想贾敏那半个月昏昏欲睡的情景,都让黛玉如鲠在喉。   “昨日里我下了学去跟母亲请安,芷萍说她正在歇午觉呢。只是我记得那个时辰并不是歇午觉的时候,先前在船上我是真的吓住了,便稍微留意了一下。”皓玉偏过头去看黛玉,脸上是明显的担忧,“我问了芷萍,她说沈大夫隔几日便过来扶脉,但是却没说有什么毛病。”   见黛玉没有搭话,皓玉便笑了笑:“既然沈大夫没看出来什么毛病,那指不定是我多心了。”   黛玉听着皓玉的话,心里早已经掀起了滔天大浪。她心慌意乱的看了皓玉一眼,脸上却是满满的惊惶。就连她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在颤抖:“皓哥儿,你,你现在去外院,让林管家再去把沈大夫请过府一趟,要快。”   皓玉一脸莫名的看着黛玉,见她脸上的惊慌不似假的,便安慰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也怪我多心了,姐姐可别多想。”   “你去便是了,我先去正房那里看看。”说完她推了皓玉一把,却也不管皓玉,匆匆往正房里去了。   按照黛玉的作息,她往常吃了中饭,歇了午觉之后便跟着绣娘做半个时辰的针线,这才回到贾敏房中。昨日她去的时候,贾敏还在睡。她还以为是贾敏早先没有歇午觉,便没有打扰。但是皓玉却说早上下学的时候贾敏就睡着了。   这样算来,贾敏至少是睡了两个时辰。虽然近来贾敏在对帐,难免累了一些,但是去年腊月的时候也不见得睡那么久。   况且自从回来之后,黛玉便在暗中留心着贾敏的情况。近几天,贾敏虽然没有在船上一般嗜睡,但是比起进京之前的作息,也确实是更加容易劳累。   这绝对不正常!   还没等院子里的丫鬟请安,黛玉便一阵风似地进了贾敏的屋子。贾敏倒没有睡,只是靠在榻上看账本,芷萍在一旁坐着按贾敏的吩咐登记着。   “母亲昨日里睡得可好。”黛玉见了贾敏,倒是突然间心安了下来,她又细细的看着贾敏,却见她脸色正常的很。   坐在一旁的芷萍手中的笔便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来看了黛玉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又往贾敏看了一眼,芷萍才重新低下了头,什么话也没说。   这个样子却是特意做给黛玉看的,黛玉想着对于自己的事情贾敏素来是怕麻烦的,便一直留心观察着芷萍的反应。这其中果然是有问题。   “母亲这些日子是不是又开始嗜睡了,昨日里皓玉来的时候母亲就在歇午觉了,我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母亲还睡着。”黛玉说着语气便有些重了起来,“我知道这段时间沈大夫来扶脉都说没事,只是这样始终不能让人安心,要不然,咱们再去请其他大夫看看?”   贾敏脸上便带了笑:“这扬州城里,沈大夫的医术还不算好吗,既然他说没事,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况且我觉得,比起前半个月,真的是要好上很多了。”   “这扬州城没有,其他地方总是有的,便叫父亲去打听打听。”黛玉连忙接了话。   贾敏便不赞成的皱了皱眉:“我就是怕这样呢,你父亲这半个月忙的脚不沾地的,我又没什么事,何必拿这些小事扰了他。”   黛玉还想说什么,见贾敏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便放松了语气:“要是母亲累了,便先歇一会儿吧。我突然间听到母亲似乎又嗜睡了,便打发人去请沈大夫了,正好今日是他来府中扶脉的日子,今日恐怕要早来个把时辰。”   到底身子还是有些虚弱,贾敏便由芷萍伺候着半躺了下来。寻思着沈大夫隔了不久就要进府了,黛玉便索性在正房的小隔间里歇息了一会儿,只是这般心神不宁,倒跟度日如年一般。   好不容易沈大夫进了院子,又给贾敏扶了脉,照旧是说了一些身子虚弱,元气虚耗,需要静养的话。黛玉在隔间自然是听的清楚,见沈大夫说温补方子照旧之后,黛玉连忙让春绯出了隔间请沈大夫进来。   这沈大夫已经二十有三,她听贾敏提过一句,似乎是原配死了,却一直都未曾续弦。黛玉如今只有七岁,又是见大夫,自然不用讲那么多的规矩,因此也就没有拦屏风。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可是要扶脉?”   黛玉却是直接开门见山:“我请沈大夫过来,是想问问我母亲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沈大夫沉吟了一番,半晌之后才低声道:“我每隔一日便来府中给令堂诊脉,已经大半个月了。从脉象上看,除了元气耗损,令堂没有什么大碍。”   黛玉便立刻抓到了沈大夫的语病:“只是从脉象上看没有大碍?难道沈大夫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沈大夫便抬头细细看了一眼黛玉,突然之间便笑了起来:“林姑娘果然……”停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我是大夫,自然是依着脉象说话,其他的话却也不敢乱说。单从脉象上看,令堂确实是没什么事情,只要静养一段时间便好了,前段时间我便只是这么想。”   黛玉的心便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她像是呼吸困难一般的喘了一口气。   “只是前段时间令堂吃了我开的温补方子,原先丢失的元气应该都补回来了。我瞧着她似乎好了一段时间,这几日似乎又虚弱了起来。”沈大夫想了想,又说道,“在下才疏学浅,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只是现在看着确实是没什么大碍。也是姑娘问起了,我便多了一句嘴。”   让芷萍送沈大夫出二门,黛玉便在隔间坐了良久。   沈大夫只说姑且再观察几日,若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症状,他也是没什么办法的。只是她越想心中就越发的不安起来,而她的这种不安却没有人能够真的理解。   虽然不知道原著中贾敏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但是原著开始的时候贾敏确确实实是不存在了。她这只蝴蝶这样突兀的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改变了这个身体的命运,还贪心的想得到更多。   那个癞头和尚的话至今她都记得,他说天命已定,让她凡事都莫太强求,这话里的玄机想起来黛玉便更加不安。   第117章 请求 即使黛玉心中再怎么焦虑,却也不能在其他人尤其是贾敏跟前说破。况且沈大夫又不能确定,只是说再观察几日,因此黛玉倒是眼巴巴的又等了几天。   贾敏这几天猛瞧着倒没有什么大问题,除了比以往贪睡,容易困倦了一些之外,却没有明显的症状。比起在船上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   但是黛玉是见过贾敏在船上的样子,心中已经料定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再加上她心中一直都存在的那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感,从回了扬州之后,对于贾敏,黛玉便更加留心了。   过了两日,沈大夫果然又来林府给贾敏扶脉。只是如平时那样,除了感觉贾敏元气虚弱之外,沈大夫并不觉得贾敏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扶完脉,贾敏便赶紧催着沈大夫往小香榭去了。昨日里黛玉便在贾敏跟前说近日脾胃不太好,想让沈大夫开一张健脾胃的温补方子。贾敏昨日里便想请沈大夫提前过来一趟,还是黛玉及时阻了,贾敏本来就担心着黛玉,此时如何能不催。   黛玉却只是寻了个借口悄悄跟沈大夫探一探情况而已。不过对于沈大夫带来的结果,黛玉显得很是失望。   “我知道沈大夫的医术是极好的,在扬州城中自然是数一数二。但是沈大夫先前也说了,我母亲虽然脉象正常,但是沈大夫暗中也觉得奇怪,那会不会是真有什么问题,而沈大夫没有瞧出来呢?”黛玉想了想措辞,脑子里便想着怎样说服沈大夫。   沈大夫本来是坐着的,听黛玉说完话,他便站了起来。单单从拉大的身高差距来讲,这是一种无形的压迫。   “我早就说过自己学艺不精,看不出来什么名堂。从脉象上看,令堂确实只是元气耗损如此而已。若是林姑娘不相信我的医术,还是早日另请高明吧。”   黛玉便抬起头来看了看沈大夫的脸色,虽然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气,但是脸上却带了三分笑,这并不是真的生气。   黛玉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并不是不相信沈大夫的医术,但是术业有专攻,也许沈大夫对一些领域涉及的并不深,而这次却又刚刚好遇到,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沈大夫这才高深莫测的看了黛玉一眼,半晌之后才问道:“不知道林姑娘所说的,我涉猎不深的那个区域具体是指什么?”   “比如说,毒……”黛玉盯紧了沈大夫,却见他眉峰一皱,脸上便带上了一些思索。   像沈大夫这种开馆行医的大夫,对于毒这一块通常不必了解过深。从脉象上看沈大夫诊断不出有什么病症,但是贾敏却的的确确反常的很,却只有中了毒这一种解释能稍微靠上边了。   黛玉不相信沈大夫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她也猜到沈大夫必然是因为没有确切的把握,这才不敢透露口风。毕竟内宅里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沈大夫在内宅中出入的多了,自然是清楚其中的凶险。   他如果真的无凭无据就断定贾敏中毒了,这其中恐怕牵扯出来许多无辜的人。首先贾敏身边伺候的人,便要因为他那句无凭无据的话跟着倒霉。   而沈大夫听完黛玉的话眼神便是蓦然一亮,他审度般的打量着黛玉,半天才冒出一句没有头尾的话来:“若是他见着了林姑娘,指不定会破了规矩。”   黛玉现在却也不细想沈大夫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她脸上带上了十分恳切,对着沈大夫便行了个大礼:“黛玉也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些,但是我揣度着,即使沈大夫看不出来什么问题,那可是知道谁能看出些门道来?”   沈大夫笑意一顿,犹豫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林姑娘也知道在你们回扬州之前,我便是在寒拓寺中小住了半个月,却也是因为有一位友人途径扬州,便要我作陪叙叙旧。”   黛玉皱了皱眉,和她说话的时候,这沈大夫怎么总喜欢扯其他的事情出来。   只是有求于人,黛玉终究也不敢表现的太过烦躁,还是耐着性子听沈大夫说下去。听到后半句话,黛玉倒是听出来了一些端倪,她看着沈大夫,脸上便带上了一丝期待。   “姑娘也说术业有专攻,我们师承同一人,只是我学的是救人性命的方法,他却是对那些毒物更加感兴趣。”沈大夫看了黛玉一眼,见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松懈的表情,便继续道,“只是我出师之后,也有许久没联系,他却不知为何看破红尘剃度出家。”   黛玉脸色便收了一分。沈大夫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可见他的这个同门师兄或者是师弟定然不会那么轻易的来给贾敏扶脉。   “既然是剃度出家,自然是前程往事俱灭,他说过这毒术和医术自然也都不再沾手。”沈大夫便苦笑了一声,“他先前性子便怪的很,现在我瞧着,倒是比之前更怪癖了。”   黛玉张了张嘴,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终究是咽了下去。既然是前程往事俱灭了,那途径扬州时为何还特意要自己的同门作陪叙旧?   “既然是沈大夫的同门,沈大夫可否帮忙说说情。那人是方外之人,佛家不是都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若是能请那位来扶脉,我们林家上下自然是感激不尽。”黛玉抢在沈大夫之前又说了一句,“况且那位大师既然让沈先生作陪,必然是在意这份同门的情谊,还烦请沈先生代为传话可好。”   沈大夫便是面上一苦:“他近几年漂泊不定的,说走便是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一个月前他途径扬州,如今又是半个月已过,也不知他还在不在寒拓寺内。”   黛玉皱了皱眉:“沈先生既然答应当说客,那位大师在不在寒拓寺里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今日我便给家父传消息,若是那位大师留在寒拓寺内,固然是最好不过。若是那位大师离开了,便让家父立刻打发人去寻。只是还烦请沈先生给那位大师写一封亲笔信来。”   “我何时说过要当说客的?”沈大夫嘀咕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倒是被一个小娃娃话里话外的给套进去了,罢了,我倒还真想看看,令堂到底是怎么了。”   黛玉便请沈大夫在书桌上坐了,又唤芷兰进来磨墨,自己则亲自摊开了纸张。   临送沈大夫出门之前,黛玉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心中太过激动,竟然忘记问那位大师的名号是什么。刚叫住沈先生,却见他也有些恍然的转过头来,只是脸上却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我倒是忘了告知林姑娘我师兄的名讳,他出家之前的名讳不提也罢,现如今法号了缘,先前在静国寺出的家。”   说完他也不准备看看黛玉呆滞的样子,居然大步的往院外走去。   黛玉还真有点被沈大夫口中的那个名字惊住了,即使她不怎么信佛,平日里也就初一十五跟着贾敏偶尔去寺中上香,心意也不怎么诚。但是了缘大师这个名字,黛玉却是如雷贯耳的。   恐怕不单单是黛玉,整个大兴朝没有人不知道这个人。   这位了缘大师在大兴朝香火最鼎盛的寺庙静国寺出家,被静国寺前任方丈收为弟子。如今静国寺中,除了现任方丈之外,了缘大师便是辈分最大的一个。先帝在位的时候,便时常请了缘大师进宫讲经。   今上虽然没有先皇那般信佛,却在继位之后先后三次请了缘大师进宫讲经。这其中两次依旧是给先皇讲经,还有一次今上也亲自听了。   只是黛玉却万万想不到,这样有名的大师,却跟沈大夫师出同门。她奇怪的不仅仅如此,了缘大师已经名满天下,这位沈大夫却甘愿窝在扬州这样小的一个地方开医馆,这其中的缘故还真是让人好奇。   她更奇怪的是,沈大夫今年也只是二十有三,而这位了缘大师,却已经年过五旬。他们二人之间说是师徒也毫不为过,却只是师兄弟的关系。而这层师兄弟的关系,若不是沈大夫今日自己说出来,黛玉竟然是一点风声都未曾听过。   不过贸然得知这位大师的身份,黛玉心中到底是添了一分担忧。如果是普通人,林如海或许还有办法让那位大师进府给贾敏扶脉。但是如今即使她手上有沈大夫的亲笔信,沈大夫甚至还答应了当说客,黛玉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笃定了。   不过,总是要去试试的,若是真的不行的话,再想他法也不迟。   林如海已经半个月没有进内院了,若是要打发人去请了缘大师,还要跟林如海详细的说说这半个月的情形。   黛玉叹了一口气,在院子中站了半晌,这才吩咐一旁的春绯:“你亲自去二门外,帮我问问黄嬷嬷,老爷这几日都是什么时辰回来的。若是今日父亲从回府了,便让黄嬷嬷通传一声,说我想见老爷,有要事要说。”   见春绯点头应下了,黛玉犹是不放心,又叮嘱了让春绯不要说漏了话,传完话后马上回小香榭回话。   第118章 了缘 这几日虽然林如海不进内院,但是他也是见过加敏在船上的样子,这件事对贾敏要瞒着,但是对林如海,则是要知无不言了。   黛玉便把她的疑惑和猜测,以及沈大夫的反应都详细说了一遍。不过听到沈大夫和了缘是同门,林如海却也很是惊讶。他又说即刻便打发人去寒拓寺看看,再打发人去跟守城的将士打听,还要让人去城门处守着。   若是了缘和尚未出扬州城,则必然是能找到的。   幸运的是第二日便有人传回了消息,了缘还在寒拓寺中未离开。   林如海本来想着亲自去一趟,却没料到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衙门里就来传话盐务上出了些问题,要林如海亲自去督管。林如海左右为难之际,黛玉便说这一趟她去也可以。若是那了缘不愿意,林如海再亲自造访便是。   虽然手中有沈大夫亲笔写的信,但是若是沈大夫一同前去,至少黛玉心中还是有底气一些。   况且,了缘和尚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身在扬州。   昨日里林家的人去寒拓寺打听的时候,也是颇费了一些周折。如若打听的人不是巡盐御史,恐怕告知消息的人是不肯轻易泄露消息的。   林如海便亲自去了沈大夫的医馆,请沈大夫再去寒拓寺一趟,代为引见。连亲笔信都写了,也不差走这一趟,况且又是林如海亲自去请,沈大夫自然是满口应了。   沈大夫在辰时便出发了,而黛玉是在沈大夫走后半个时辰才出了林府。而贾敏那一头,怕贾敏多想,即使无事也要急出病来,黛玉便说今日想去普陀庵和寒拓寺上香,给贾敏和浩哥儿积福。   贾敏虽然不放心,但见黛玉坚持,便让她多带几个人,又让芷萍跟着去伺候,还让赵管家亲自送去,人也要多带一些过去。到底还是不放心,又细细的叮嘱了一番,去上个香便即刻回来,不要耽误等城门锁了。   黛玉一一应了,这才带了芷萍从贾敏屋子里出来。   因为要尽量缩短和沈大夫乘的那辆马车的距离,黛玉便吩咐赵管家尽量快些,这两个时辰便是颠簸着上去的。   普陀庵在寒拓寺的前方,见黛玉吩咐直接去寒拓寺,芷萍倒是愣了一下,这才轻声道:“姑娘今日出来,到底是为了上香,还是为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黛玉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芷萍说的话根本就没过她的耳朵。芷萍重复了一遍,黛玉才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打算瞒着你,我今日来还真不是来上香的,前几日你也瞧着母亲的状况有些奇怪。”   芷萍便点了点头:“午觉歇的时间太长了,虽然不知道在京中时是什么作息,但是比起先前来,太太这些日子比平时都要多睡上一个时辰。”她想了想,又说道:“以前的时候巴不得太太多睡一会儿便是好的,只是听芷芳说太太在回来路上的情形,我便总是觉得不安。”   “沈大夫说看不出来什么毛病,我今日来就是由沈大夫引荐另一位大夫。只是那大夫在、似乎不怎么好说话,也不知道能不能请他去给母亲扶脉。”黛玉皱着眉,心中确实是七上八下。   沈大夫比她先出发一个时辰,算着现如今已经到了寒拓寺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说服了缘大师给贾敏诊脉。   “我先前便想着姑娘初一十五的时候都不曾主动来上香,怎么今日这般积极了。”芷萍便勉强笑着说了一句。   黛玉也知道自己找的借口有些勉强,却也有这样一个借口听着略微合理一些,其他的她也管不了了。   担忧了一路,马车终于到了寒拓寺。因为是女眷,黛玉便直接进了后殿,而跟着沈大夫过来的芷兰,早已经在后殿了候着黛玉了。   “姑娘可算是来了,沈先生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现如今还未出来呢。”芷兰便带了黛玉进了后殿,指着远处说道,“可是那里似乎是禁地,刚才我想进去,那守着门的和尚不让我进去。”   “半个时辰了么?”黛玉面色一沉,喃喃了一声。   “若不然我再去跟那和尚说说,要是说咱们是林府的人,那和尚说不准会通融通融。”芷兰便建议道。   黛玉连忙摇了摇头:“不必这样了,咱们先在这后殿里等着。不管怎么样,沈大夫都是要出来的,先问问情况再说。”   说完她便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到底是心中有些打突,黛玉便紧紧的抓着小沙弥端上来的茶盏,闭着眼睛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黛玉便听到芷兰略带着兴奋的声音:“门开了,门开了。”说完她的声音也欢喜了起来,“姑娘,沈大夫已经出来了。”   黛玉便睁开眼往那排厢房的方向瞧去,果然见沈大夫缓缓的往后殿过来。   不待沈大夫走近,黛玉便站起身来给沈大夫行了个礼:“沈大夫可算是出来了,都说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可见到了缘大师了,了缘大师到底是什么意思?“沈大夫脸上带着一丝古怪,他上下打量了黛玉一眼,才慢吞吞道:“见倒是见到了,不过我倒想问问,林家先前跟我师兄有没有交集?“这沈大夫又把话扯开了。黛玉心中焦急,但也耐住性子答道:“从未见过,昨日里家父听说沈大夫和了缘大师是同门,也讶异的不得了。““这样还真是奇怪。“见黛玉轻微的皱了皱眉,沈大夫才笑道,“林姑娘不必这般焦急,我师兄虽然没答应给灵堂扶脉,但是却答应要见林姑娘一面,正让我出来请林姑娘进去呢。”   “真的?”黛玉心中一喜,若说要见她,便是给她一个机会。   “我这个师兄素来就是不好相与的,脾气臭,性格坏。要是按照他平日里的性子,要是我当说客让他替人扶脉,他指不定能把我从禅房里赶出去。只是今天我说了这话,他知道林姑娘亲自来了,竟然说要见一见林家的姑娘。我就是觉得奇怪,这才问林大人先前是不是跟我师兄有交情。”   黛玉此刻也管不了原因了,连忙催着沈大夫带自己进去见了缘大师。   既然给了她机会,她便一定要说服了缘大师给贾敏扶脉,才不枉自己这般辛苦的到西郊这处来。   这一处厢房的环境比后殿还要清静些,黛玉秉着呼吸,一直在想着若是待会儿见到了缘大师,应该说些什么,什么话又是绝对不能说的。   沈大夫走在黛玉前面,猛地一声便推开了门,刺耳的“吱嘎”声在幽谧的环境中显得更加的突兀。   这间厢房并不是很大,不过没有什么摆设,倒是显得有几分空旷。屋子的西侧有一个小榻,此时榻上正躺着一个人,对着墙壁侧卧着。   听到推门声,那人便立即转过头来,黛玉便觉得那定然是了缘大师了。   了缘大师看上去倒是比较温和,看模样便知道他已经过了五旬了。因为脸上皱纹太多,看上去竟然比实际年龄大上几岁。头发都半白了,只是一双眼睛看上去锐利无比,眼中精芒闪动,没由来的让黛玉从脊背开始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凉气。   “坐吧。”了缘大师立刻在榻上坐了起来,先跟黛玉说了一句话,又转头跟沈大夫说道,“不是让你不要进来了吗,你又进来做什么?出去等着吧。”   沈大夫脸上便出现了一丝错愕,半晌之后他才苦笑道:“算了,我还能指望着你说出什么好话来。”说完他便看了黛玉一眼,然后匆匆甩上门走了。   即使了缘大师让黛玉坐下来,黛玉此时也是不敢的。沈大夫进来之后,她一直拘束的站着。沈大夫走后,她便上前来给了缘大师行礼。   “行了行了。”了缘大师摆了摆手,也不管黛玉坐还是不坐,便突然间说道,“林黛玉,祖籍姑苏。其父林如海探花出身,如今为巡盐御史,其母乃金陵贾家代善公嫡长女。如今林家一子一女,相隔两岁。”   像先前调查好了一般,黛玉还没反应过来,了缘大师便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黛玉一滞,这话难道是沈大夫告诉了缘大师的,不然这和林家毫无交集的了缘大师怎么会关心这些事情?   因此黛玉犹豫了一下,便轻轻的点了点头:“了缘大师说的正是,今日我来,是想求了缘大师一件事情的,也不知道沈大夫有没有把话说清楚,需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面对黛玉殷切的眼神,了缘大师似乎是毫无知觉,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坐着待了一会儿,眼神也是有些空洞。   “了缘大师,你在听我说话吗?”黛玉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又加大了一些。   了缘大师像是未曾听到黛玉说话一般,突然之间闭上了眼睛。黛玉等了一会儿,见了缘大师没有什么反应,刚开口想说话,了缘大师便突然之间睁开了眼睛。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声音里带着困惑,看向黛玉的眼神便带着一丝探究。(未完待续) 第119章 试探 黛玉听着了缘大师自言自语,却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断,想了想,便只是在一旁站着。   见了缘又一直打量着自己,眼神中还带着满满的古怪,黛玉心中也越发不安起来。   “了缘大师,今日冒昧打扰,确实是因为有件事情想求您帮帮忙。相信沈先生先前应该跟您提过了,不知道了缘大师是怎么想的。”虽然被了缘大师的眼神盯着觉得有些悚然,但是黛玉脸上还是强扯出来几分笑意,“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若是肯帮这个忙,林家上下必然感激不尽。”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了缘大师突然之间就从榻上下来,环着黛玉绕了几圈,却也没有说出个究竟来。   “大师这是怎么了?”她奇怪的看了了缘一眼,又僵着笑脸道,“我也知道这样突然造访有些唐突,但是还请大师看在沈大夫的面上原谅一二。”   从黛玉进来开始,了缘似乎就没有听进去黛玉的话,现如今这般,简直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小丫头,我问你,你要老实回答,若是我满意了,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了缘看了半晌,突然之间又在榻上坐了下来,见黛玉还是拘束的在门边站着,便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道,“傻站着干什么,坐啊。”   黛玉讶异的看了那和尚两眼,突然之间心中觉得有些不靠谱了起来。   只是她谨记着自己是来求人的,便按着了缘的指示坐了下来。   “小丫头我问你,你那个弟弟,在你三岁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吗?”了缘想了一会儿,眼睛里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探究。   黛玉心下一顿,若是说不惊讶是假的。皓玉在她三岁的时候不是差点就被林府的姨娘害死了吗,了缘问的那么明确,的确是让黛玉心惊。   “没,没什么大事。”见了缘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黛玉便立即接道,“就是生了一场大病,瞧着便要不好了,之后也不知怎么就缓了过来,只是身子一直很弱。后来府中常来扶脉的大夫告老还乡了,家父便请了沈先生过来。后来调养了一段时日,现如今身体大好了,病的也少。”   了缘思索了一番,又问道:“那你父母身体可都还好,近几年有没有什么大病一场的状况,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之类的?”   黛玉暗暗的打了一个颤,却也不知道那了缘到底问这些什么什么,脸上便只露出疑惑,回答的也够快:“请沈先生过来之后,连家母的身子都大好了,沈先生说我母亲底子差,不过调养上几年,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不过要说大病一场,今日便是因为这事来求大师的。家母这两个月来倒像是真的病了,沈先生看不出来有什么毛病,又怀疑是中了毒。”   见了缘主动提起这个话茬,黛玉便顺势接了过来,“不过沈先生说术业有专攻,对于毒术这一方面,远远没有大师造诣深。碰巧他又说大师近段日子在扬州,我央了好久沈先生才答应为我引荐。今日家父本来是要亲自过来一趟的,但是临出门之前衙门里有事,实在是脱不开身,黛玉这才冒昧打扰。”   只是话刚说完,了缘又用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黛玉。   “可是时间对不上啊,真是奇怪。”说完他朝着黛玉勾了勾手,语气随意道,“你过来。”   黛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往了缘那个方向挪动了几步。   “我只是给你把脉,弄的我好像会吃人一样。”了缘见黛玉和他还隔着一段距离,眉头一皱,声音也加大了一些。   黛玉心中也暗自疑惑,这了缘还真是奇怪,似乎声音大了一些之后便有些变调,先前声音还要略微浑厚苍老一样的,现如今听着倒是跟先前有些不同了。   好不容易走近了,黛玉按着了缘的指示把椅子往小榻上拉了过去,又把手放在榻上,让了缘扶脉。   正把脉间,了缘突然之间道:“听说你们林家请的那位教书先生姓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请到的?”   “是家父请过来的,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黛玉先前便一直强迫着自己镇定起来,况且把脉时问的这个问题根本就没什么好说谎话的,因此黛玉庆幸自己没有慌张。若不是然,正在把脉的了缘即刻就能感觉到。   待了缘把她左右手的脉象都看过了一遍,黛玉立即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这脉已经诊完了,不知道大师还有什么想问的。若是有的话,黛玉定然如实相告。只是家母从一个多月前便瞧着有些不好,若是大师问完了,可否即刻去林府诊脉,家母亲自来寒拓寺也是可以的。我怕若是时间拖得太久了,情况会更加不好。”   “小丫头,你康健的很,是一直都是这样还是怎的?”了缘没有回答黛玉的话,看着应该是还有问题要问。   “小时候身体不怎么好的,听说是有些先天的弱症,那么久的事情我也记不大清了。不过沈大夫在我三岁的时候便给我扶脉,又开了温补的方子,我吃着是极好的。调养了几年,现在已经好了。”   黛玉低着头,心中却是万般的不确定了起来。这个了缘,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朝着同一个目的奔去的。   “小丫头,你仔细想想,这两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进林府的,比如什么整天说一些奇怪的让人听不懂的话。又或者是你身边有什么人一夜之间变的很奇怪,比如说像什么失忆啊之类的。”了缘往前探了一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奇怪了起来,“你仔细想想,好好想啊。”   黛玉被了缘的话唬了一跳,若不是她此刻略微低着头,了缘定然能看到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压抑和惊慌。   她把手放到身后,不让了缘看到自己手细微的颤动。平静了一会儿,她才强撑住笑意:“除了采买丫鬟和婆子,倒是没有什么人进林府,就连这几年我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都没换过。而且我不记得身边有什么人突然变的奇怪的,大师口中的奇怪到底是指什么样子的?”   说完这些话,黛玉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自然许多。   “话说起来,倒是你最奇怪了。”了缘突然之间说道。   黛玉提了一口气:“我哪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了,这几年倒还真是有生人进了林府,大师也认识啊,不就是沈大夫吗?说起来也真是多亏了沈大夫,这几年来要不是靠着他的温补方子调养身子,我和皓哥儿也不知道会遭多少罪了。”   了缘的脸上便带着一丝思索,半晌之后,他才低声道:“说起来,还真把元翰给算漏了,他不就是最大的那只蝴蝶吗?哎呀,放他出来之前我怎么没想到嘱托他一句,现在什么都被打乱了,该怎么办哟。”   元翰便是沈大夫的字,见了缘果然往沈大夫身上想,黛玉心中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只是了缘话中的意思,却让黛玉疑惑了起来。   不过沈大夫确实是在原著中未曾出现的人物。若是原著中有沈大夫这个人,又是刚好在黛玉三岁的时候请到林府来的,既然现在他能调养好贾敏的身子,那么在原著中同样可以。沈大夫的出现,不也正是一只蝴蝶吗?   虽然这只蝴蝶所带来的效应,远远没有自己那么大。   了缘自己静坐了一会儿,才幽幽的叹了一声气,似乎带着无限的幽怨:“算了,茫茫人海,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罢了,反正都已经乱套了,也不怕再乱一些。我今日便下山,反正也该离开扬州了,迟早是要下山的,还免得林夫人白白走一趟。”了缘便又端正的坐了下来,不过怎么看脸上都带上了一丝灰败。   黛玉便觉得先前看着了缘的那张维和的脸突然之间顺眼了起来,她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带了真心的笑意:“虽然大恩不言谢,但是黛玉还是在这里谢过大师了。”说着她便给了缘行了一礼。   “我最不耐烦的就是动不动跪来跪去的。”了缘便小声说了一句,黛玉带着笑,刚想说话,了缘突然之间说道,“看,飞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盯着黛玉,一丝反应都不会错过。   可惜黛玉的反应到底是让了缘失望透了。   黛玉脸上没有惊讶和慌张,只是带着一丝疑惑不解的问道:“大师刚才说什么?您让我看什么?”说着她满是不解的看了看四周,四周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于是黛玉便满脸无辜的看向了缘。   这一下了缘脸上倒真是明明白白写着失望了,他无精打采的垂着头:“没什么,我胡说八道而已。”   “林姑娘这就下山去吧,我收拾收拾便跟着元翰一起下山,明日便去贵府中。”他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疲惫,“放心吧,我还是讲信用的,说了去林府便不会食言。”     第120章 扶脉 黛玉强装镇定的从禅房里出来,门外只有沈大夫在等着。   上前给沈大夫行了一礼,黛玉才道:“今日多谢沈先生了,了缘大师已经答应了明日去林府给家母扶脉,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想晚些再跟沈大夫一起下山。黛玉这便先行告辞了,若果沈先生明日得空的话,还是希望沈先生跟了缘大师一起来林府。”   说完她便再给沈大夫行了一个礼,这才往后殿去了。   沈大夫看着黛玉的背影,脸上也满是疑惑:“师兄今日的反应还真是奇怪,况且不是说从此再也不用医术的吗,怎么就这样轻易的改了主意。”   自言自语了一声,见黛玉已经出了院子,沈大夫便皱着眉头进了禅房。   而黛玉刚刚到后殿,这才双腿一软,顷刻间便觉得淋漓的冷汗浸透了后背。   “姑娘,你怎么了,不要紧吧。”迎面过来的芷兰一把扶住了黛玉,她声音不算大,但是不远处的春绯和芷萍都听见了,连忙围了上来。   “没事的,我坐一会儿就好。”黛玉声音打着颤,由芷兰扶着坐下了,这才稳了稳情绪,吩咐道,“春绯,你去让赵管家套了马车在外面等着,咱们即刻就走。芷兰,你端杯茶给我解解渴。”   芷兰便朝芷萍看了一看,见芷萍点头,这才进后殿里倒茶去了。   “姑娘,你进去跟了缘大师说上话了吗,大师是怎么说的,答应了吗?”芷萍先前不了解情况,还是芷兰在黛玉进禅房的这段时间跟她透了一些底。   黛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想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了:“了缘大师答应了明日来府中看一趟,咱们这一次算是没白来。”   芷萍看了看黛玉,又说道:“那和尚是不是为难姑娘了,我瞧着姑娘似乎不怎么高兴。”   “没有。”黛玉连忙否认,从芷兰手中接过茶喝了几口,这才压下了心中的躁动。   没过一会儿,春绯就来回话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随时都能走。   直到坐在林家马车内,寒拓寺早已经不在视线中了,黛玉才算是真的松懈了下来。之前在寺内她精神一直紧绷着,根本就不能仔细的分析问题。   如果之前不明白了缘的身份,那“飞机”两个字之后,就什么都真相大白了。   了缘跟她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现代谁能不知道红楼这本书的,即使没有看完整,里面的大致故事情节几乎都是耳熟能详的。了缘这样千方百计的试探自己,肯定是因为发现了林家的结局和原著中的不同。   林家有后,贾敏没死,自己这个身娇体弱的“林妹妹”也好的很。一家子都活蹦乱跳的,了缘觉得奇怪是必然的。   了缘怀疑有人人为的改变了林家的命运,而且也还怀疑过这个改变林家人命运的是就是黛玉自己。而且,了缘似乎是很想找出跟他从同一个世界过来的人,那种热切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黛玉倒是有些好奇他这样热切的原因。   但是不管怎样,黛玉只能让了缘失望了。并不是她性子凉薄,只是处在她的位子,紧守住秘密才是正常的吧。   她不知道了缘想找同类是出于什么缘由,但是她已经有了父母和弟弟,现在生活平安康顺,所有的幸福都是她步步为营走下来的,她并不想在自己未来的生活中埋下什么未知的隐患,跟自己过不去。   她来到这个世界中已经快五年了,这五年来,她说话做事小心翼翼,行为举止若是不深究的话,真的跟这个时代的姑娘差不多了。那癞头和尚早已经不知去向了,只要她不承认,了缘即使心中怀疑,却也是毫无办法的。   想到这里,黛玉才安心了一些,况且她在禅房中表现不错,了缘一时半会倒是不会再怀疑她了。把祸水引到沈大夫身上,果然是最好的选择。   黛玉重新找回来了动力,之前还不觉得,现在才感觉到自己身子已经抽干了力气。她靠在车壁上,终于暂时放下心来。   “姑娘,已经到了普陀庵了,姑娘早上便说要在寒拓寺和普陀庵上香的,现在还去不去。”芷萍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才转头询问道。   “怎么不去,去上上香吧,拜一拜也是好的。”黛玉长舒了一口气,不禁又想到了了缘。   这人和人之间的命运真的是大不同,都是老乡在,自己现在的日子还真算是事事顺心。但是不是说穿越者都有光环的吗,为什么了缘大师会混的那么惨,竟然落到出家为僧这样的下场,这下半辈子不是都要青灯古佛过下去了吗?   即使她到这个世界来带着神话色彩,但是黛玉还是不相信什么佛法之类的,不过去上香积福倒也出不了什么错。   虽然去普陀庵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是黛玉在申时之前便回了林府。林如海还未回府,黛玉让黄嬷嬷给林如海传话之后,便进了内院。   这一夜黛玉都睡的不怎么安稳,第二日一早连学都不上了,就在贾敏的房中待着,眼巴巴的等着了缘过来。就连林如海今日本来是要去衙门处理公务的,现如今已经把公务搬到了二门外的书房里来。   好在午时过后,了缘大师还是由沈大夫带着过来了。   二人自然是先去外书房见林如海,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这才由林如海陪同着进了内院。   黛玉今日一早便跟贾敏简单说了几句,却也只是说沈大夫瞧不出来什么病症,只是觉得贾敏嗜睡的现象有些奇怪,便引荐了自己师兄来给贾敏扶脉。对于自己昨日亲自上寒拓寺请了缘大师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   了缘大师给贾敏扶脉的时候,黛玉就隔了一道帘子在小套间内。了缘大师扶脉用了半盏茶的时间,收了手之后只是坐在一旁沉思着,却什么话都不说。   贾敏见沈大夫和了缘大师都是神色严肃,想问什么却也不敢问出来。林如海也是一脸如临大敌的看着了缘大师,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看了沈大夫一眼。   沈大夫却也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林如海不要说话。   半晌之后,了缘大师突然之间睁开眼睛,又看了贾敏的面色和眼睑,就连舌苔都瞧了。又静默了一段时间,他才开口道:“林夫人还记得第一次出现嗜睡的状况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是在一个多月之前,那时候正从京中回来,走的水路。有些不舒服自然是想到是在船上太颠簸的原因,况且随船的大夫也没瞧出什么状况。”贾敏还未回答,林如海便先出声了,又问道,“大师是不是看出来些什么?”   “那症状是不是半个月嗜睡,半个月精神又足了一些。”了缘大师神色便严肃了一些。   黛玉心中一顿,听了缘大师的语气,贾敏恐怕真的是出了什么事。况且一般的大夫都没有看出来,足以见得问题还不小。   “想起来似乎是这个样子。”贾敏回忆了一会儿,便说道,“在船上的时候,前段时间还好好的,然后突然就不舒服了起来,但是回扬州了之后,又逐渐好了,算着也差不多是半个月。只是前几日,那种渴睡的感觉好像又重新开始了。”   “而且一日比一日重。不过比起在船上那时候的样子,却也没有那般严重。”贾敏又补充了一句。   贾敏这话说完,就连一旁一直有些困惑不解的沈大夫,都是一脸深思的样子。   “大师,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您若是知道不妨说出来,不碍事的。”贾敏看着一屋子的人都是这种压抑的气色,还是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口气。   黛玉掀开帘子,便伸出头往外探去,就听到了缘道:“实不相瞒,元翰先前就猜测着,却不敢贸然断定。我刚才听了夫人说的那些症状,才敢断定夫人是真的中毒了。”   “中毒?”黛玉早已经探出了半边身子,此时却已经不管不顾的从小套间里跑了出来,“中的什么毒?大师既然能诊出来是中毒,必定是有办法解的对不对?”   了缘大师看了黛玉一眼,想了想却说道:“要说起来,下这种毒的人倒还真是花了一些心思的。大兴朝根本就没有这种毒药,还是前面随船去南洋的时候,见到了这种毒,只是不知道已经传到大兴来了。”   “这种毒药南洋那边叫作半月香,中毒之人在中毒的第一个月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一个月过后,便开始出现嗜睡的毛病,却也只是这个毛病而已,头一次发病时症状最明显。半个月之后,嗜睡的症状才会消失,精神也像未中毒时那样,也持续半个月。也就是说一个月内有半个月是嗜睡的,剩下半个月状如常人。”   “只是时间越久,嗜睡的症状便越轻,只是会比寻常人每日里多睡一些。”了缘叹了一口气,“可是不仅仅是如此,时间拖得越久,虽然看上去越像常人,但是却是元气大伤,缠绵病榻。底子好的,大概也就撑上十几年,底子不好的,几年之后就元气耗尽虚弱至死。”   第121章 试探 黛玉见林如海问出来了,便也是屏气听着。   只是了缘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问道:“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问林夫人,还请如实回答。”   贾敏听闻自己中毒,心中便不再平静了。   这毒,必定是在京城里被下的。她仔细的回想在京中的事情,只是在京中那么多日,见到的人也是不计其数,这样猛然间想起来,倒真的没有一点头绪。   见了缘神色沉重,贾敏心中也不禁灰败了几分,却也客气的说道:“大师请问。”   “夫人可是记得第一次出现嗜睡症状时具体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在船上,记得那个时候离京似乎有半个月了,却也不记得具体是在哪天了。”贾敏仔细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了缘皱了皱眉,继续道:“那夫人可还记得这一次出现嗜睡症状时候,具体是哪一天?”   这样的事情谁还能具体记得的,即使是芷萍这样近身伺候的人,也不清清楚的记得是哪一天的。   “十二那日,那一日母亲午睡便比平日里要多了半个时辰。”一直站在一旁的黛玉突然出声了。   她平日里歇完午觉之后就跟绣娘做半个时辰的针线,然后才会去贾敏屋子里。平时去的时候贾敏都已经醒了半个时辰了,可是十二那日黛玉去贾敏房中时贾敏还在睡,还是黛玉进来时发出的声响吵醒了贾敏。   那一日,贾敏至少比平时多睡了半个时辰。   了缘眉头一挑,面色便显得有些古怪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黛玉,又接着说道:“这半月香是有周期性的,而且规律的很。既然是十二日开始出现嗜睡症状,那么夫人可能是九月十二日中的毒。”   贾敏和林如海听了这话,俱是心中一顿。他们二人对看了一眼,林如海轻轻摇了摇头,贾敏这才敛下眼帘。   “不知夫人还记得九月十二那日吃过些什么,又和什么人接触过了?”了缘虽然在问着贾敏,但是眼睛却似有若无的总是往黛玉的方向看过去。   贾敏摇了摇头:“都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小事情都已经不记得了,还要仔细想想。”   “大师可是知道这,这半月香到底怎么解?”林如海便急忙打断了贾敏的话。   了缘转过身来,看着似乎是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实际上却是高深莫测的往黛玉看了一眼,这才笑道:“这半月香嘛,若说易解,却也有些难处,但是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具体方法,我还要看情况,好生研究研究。”   “那便麻烦大师了,若是需要什么配药或者药引的,只管开口。”林如海便对着了缘大师遥遥行了一礼,“我已经吩咐人在二门外收拾出来一间厢房,就在沈先生的住处不远。大师若是不嫌弃,便在府上安住几日可好。”   “如此也好。”了缘答应的倒也很快,贾敏便吩咐芷萍去二门外跟黄嬷嬷传话。   没过一会儿了缘便推说有些乏了,贾敏便让芷芳带着了缘去厢房内。了缘便由沈大夫陪着,出了正房。   临走之前,了缘还特意朝黛玉使了个眼色,倒是把黛玉吓得心惊肉跳起来。她左思右想的在远处坐了一会儿,见贾敏和林如海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便也说自己有些累了,即刻就回小香榭去。   “大师烦请等一会儿,黛玉还有些话想问问大师。”出了院子,黛玉行了一段路,这才看到了缘正在不远处,便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芷芳刚想说话,黛玉便吩咐道:“我有些话要亲口问问,就去沁湘亭坐一会儿,你和芷兰一起去廊外候着。”黛玉指了指不远处长廊里面的小亭子。   即使芷芳是贾敏屋子里的丫鬟,但是近几年来黛玉跟着贾敏管的事情多了,年纪虽然小,但是很有主见。因此黛玉的命令,即使是贾敏屋子里的丫鬟,也是无不听从的。   芷芳只是和芷兰相互看了一眼,两人这才往出了长廊。而了缘也让沈大夫先离开,说待会儿让丫鬟带自己过去便是。   进了沁湘亭,了缘便寻了最近的一处坐了下来。黛玉刚想说话,了缘却突然凑近了一些,声音也压低很多:“小丫头,差点就被你骗到了。”   黛玉便隐约猜测到了缘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便强笑道:“大师说什么?我来是想问问大师,是否真的有把握解那半月香?”   “我能不能解,还不是要看你的态度,若是你承认了,我便有九成的把握,若是你不承认,那我也无能为力了。”了缘说完便得意的笑了一声。   “大师在说什么,到底要我承认什么?”黛玉怀疑了缘是在故意诈自己,便犹自挣扎着,“沈大夫说若是论起毒术,大师若称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若是大师都不能解,那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黛玉说完,眼睛便有些发红了。   黛玉想起贾敏,是千真万确的难过,只是了缘却只是嘻嘻笑了一声:“又给我装傻,装可怜也没用的。小小年纪便学的一肚子的心眼,果然都说内宅可怕。”说完了缘便心惊的拍了拍胸口,模样动作夸张的很。   黛玉表情一沉,便听到了缘道:“昨日里要不是我多心问了一声元翰,差点就被你蒙过去了。你本来就最可疑了,元翰又说当初是你建议林如海用食疗替换药物,林如海这才请了元翰到林府。后来在闲谈中林如海无意间说了一句,元翰便记下来了。”   说完了缘便打量了黛玉一眼,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我说老乡,要你承认有那么难吗?”   见黛玉只是僵着脸不说话,了缘便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去的方法,但是我却是一直都想回去,这个破地方!”了缘说完便骂了一句脏话,黛玉眼睛略抬了抬,便见到了缘一脸的嫌弃。   黛玉的这个样子,即使是没有亲口承认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了缘也不想黛玉为什么口风那么紧,便讲起了自己的事情。也许是长埋在自己心中的秘密终于可以倾诉了,了缘的话便显得有些细碎和啰嗦。   原来了缘到这个世界里来的时间比黛玉还要短,他的本职是中医,才十十六岁,是在三年之前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的。而刚一过来,就成了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和尚。况且这个老和尚还名满天下,经常会有人来静国寺请他讲经。   面对这样的窘境,了缘便只能打起游历的幌子来躲避。即使是这样,今上登基之后,还曾三次请他进宫。好在今上向佛之心并不诚,也只是略微的听一听便是。而先帝早已经失去言语的能力,了缘只用在他面前读经书便好。   况且忽悠了这么几年,他的功力也见长,便侥幸过了。   黛玉听了了缘的话,才知道自己比起了缘来,算是异常的幸运了。若是她处在了缘的状况,恐怕也是疯了一般的想要回去吧。   “要是你过来就变成一个老太太,你说不定早就疯了,我心里素质还算比较好的。”了缘叹了一口气,“当初我也是日日期盼着睡一觉能够回去,但是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年,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不过前年我遇到一个和尚,我瞧着倒是有些像《红楼梦》中写的那个癞头和尚,一想他可不是半仙吗,便死缠烂打的跟着他。他被我跟烦了,便说了让我回去的方法,就是要我老乡中指的三滴血。让我得到媒介之后,再去找他。”   “我找了好多年,都随船出海了,还是没有找到。”了缘盯着黛玉半晌,又说道,“你也不必装傻了,若是你愿意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你也想想,这个世界的格局早已经不是我知道的了,我再去找另一个老乡的难度就加大了。要是你不愿意,贾敏我也不救了,反正原著里她也没什么好结果,就是推迟了几年而已。”   黛玉低着头,心中便是又好气又好笑。   “小丫头,你是重头活了一遍,哪有我惨,当然不能了解我的痛苦。”说完他便两手一摊,“要是你不答应,我就不治了。半月香不是那么好解的,在南洋那边也没几个人能解。反正贾敏的身子也就拖个一两年,到时候送你去贾府那个狼窝,反正我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   了缘说话的时候,黛玉便在想着应该怎么做。她并不想了缘知道她的身份,因为越少人知道自己越安全。但是现在了缘是断定了自己就是他老乡,还用贾敏的性命来威胁,就是要她中指的三滴血做回去的媒介?   真的有回去的办法吗?黛玉心中千思万绪涌到一起,竟然有些烦乱和挣扎起来。   “别叫我小丫头。”过了半晌,黛玉终于抬起头来,她吐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一股子化解不掉的郁闷,“要血要肉的随便你,但是你把毒解了。”   第122章 药方 黛玉刚走出正房,贾敏便打发走了身边伺候的人。刚想从榻上下来,就被林如海拦住了。   “夫人先躺着吧。”说完他便在榻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是我拖累老爷了,原先还以为没什么大碍,没料到居然是这个样子。”贾敏抚了抚胸口,虽然心中惊怕,但是却尽力让神色看起来平淡一些,“也不知道这半月香能不能解。”   “既然了缘大师见过这种毒,先前又那般说了,必定是有办法的,夫人也不要过于忧心。”林如海安抚了一句,只是心里也不禁往下沉。   贾敏轻声叹了一口气,见林如海表情也有些沉重,连忙笑道:“老爷可别做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吓坏了玉儿和皓哥儿可不好。那两个孩子心思都重,也不知随了谁。”   “也罢,玉儿已经知道了,皓哥儿就瞒着他吧,省的他也跟着白担心。”林如海说着便轻声笑了出来。   贾敏点了点头,又道:“方才我倒是仔细想了想九月十二那日的情形,只是想来想去,却越来越心惊了。”   九月十二正是今上的登基大典,贾敏一早便进了宫中,遇到的人也就寥寥几个,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些话。这半月香是要从食物中下的,那必然是吃了什么东西才会中毒。   毕竟是觐见新后,虽然是头一次经历那样的场面,贾敏心中难免会有些慌乱。但是也正是因为唯一的一次经历,她入夜时才会反复的回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因此登基大典那一日的印象比起其他时候显得更加深刻。   “我记得那一日,进宫之前西宁王妃给了我一块点心,进宫之后又喝了一杯宫中的茶。除了这两处之外,也就只剩下咱们府中和贾府,倒没什么可疑之处了。”贾敏仔细回忆了一遍,才说了出来。   林如海也心惊了起来:“若真是其中一处,倒还真是不好办了。”   “有没有可能是十二日前后被下的毒?”林如海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贾敏摇了摇头:“重阳过后我便一直在家中,十二日之后因为要赶着离京,也是一直在府中整装收拾。若说是十二日前后被下的毒,机会倒是更小些。”   “西宁王妃没有下毒的动机,西宁王爷既然拿出了那么大一个饵出来等着我们,以他的性子必然不会在此之前多生事端。”林如海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贾敏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老爷难道知道了那两口箱子里放了什么?”   “虽然淳王和昭王无缘皇位,但是他们二人在明矾上经营那么多年,又有两个侯府帮着,定然是有不少人脉。明面上不少,暗地里的恐怕更多。先皇还在,今上根基不稳,这个时候是不能动淳王和昭王的。但是那些暗中投靠两位王爷的官员还有把柄在两位王爷手上,若是那两位王爷还不懂得安分,那这些官员日后的举动还有待考究了。”   “今上最期望的便是太平几年,等他羽翼丰满了再行动。”林如海看着贾敏,无奈的笑了一声,“若是谁能弄到那份名单,今上心中必然欣喜。”   “这些跟我们带回来的那两口箱子有什么关系?”贾敏疑惑的问道,“若真是那份名单,亲自打发人送到扬州岂不正好?也只是薄薄一张纸,方便的很,何必这样谨慎的嘱托我们千里迢迢的带过来。”   “说起来,今上倒是和先皇有一点比较相像,那便是多疑。”   虽然和今上见的次数并不多,但是林如海是在今上还没登位时便开始留心观察的。   今上和先皇一样多疑,不同的是先皇对谁都不会十分信任,而今上只要得到他认可的人便会十分信任,只是得到今上认可,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西宁王府经营那么多年,似乎也还是做的不够。   而且那么多年的隐忍,使今上的情绪很少外露。这种不信任,只是表现在小细节上,或许连对方都不会发现。但是西宁王爷也跟今上相处了那么久,今上是什么性子,他人不明白,西宁王爷必然是清楚的。   若是那些名单由西宁王爷的人送到肖府,今上多半会认为西宁王爷玩弄权术,更甚都还会认为他结党营私。但是这两个掩人耳目的箱子经了林府女眷的手,意义便有些不同了。   林如海猜想着,这份名单恐怕也是西宁王爷在肖霖云离京之后才得到的。况且肖霖云在年前便又要回京,要在他进京之前把这份名单送到,便只有经由贾敏的手。   “那箱子里必然藏着这一份名单,不单单如此,西宁王爷还想着一箭双雕。离京之前西宁王爷便跟我隐隐透露名单的事情,这一条走捷径的富贵路,西宁王爷还想着试探我到底要不要。”林如海轻笑了一声,“若是我贪心独占了,肖霖云进京之日他还能找机会联系上,先下手为强。”   贾敏想了想,才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西宁王爷和王妃的性子还真是相像。既然他们都这样试探下来了,这毒也犯不着下。”   说完,贾敏就朝林如海看了一眼,二人眼睛里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后怕。   如果半月香不是西宁王妃下的,那多半是宫中的那位下的,而阮皇后为何要给贾敏下毒就值得深究了。   若是要灭口的话,何不下上烈性的毒药?这个药,还真是后院里厮杀时的手段。况且若是要因为要瞒住赵渊下江南的那件事情,阮皇后敲打过一次了,这样下毒也未免显得小题大做了。   贾敏头痛的揉了揉额角,费了心神,困意又席卷上来了。   “夫人别多心,也别多想,凡事都等到毒解了之后再说。”林如海扶着贾敏躺下来,“这毒既然是在京城里被下的,一切原因自然是要去京中找,现在漫无目的的揣测倒是白费了心神。”   贾敏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是知道。”她见林如海扶着自己,便歉意的说道,“叫芷萍进来伺候着吧,老爷必定要有公务要忙,还要注意些身子,不要熬夜把眼睛熬坏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如海便出门叫了芷萍进来,自己则往二门外去了。   不单单是贾敏和林如海,就连黛玉从沁湘亭出来之后便一直在想到底是谁下的毒。   九月十二是今上登基大典,贾敏能去的地方就这么几个。但是若说是下毒,每个人都似乎没有多少下毒的动机。   不过她和林如海想的一样,既然是在京城中的毒,那么答案只能去京中找。林如海年后就要回京述职了,按照西宁王妃给贾敏的暗示,林如海这一次多半是回京任职,这一次必然也是举家上京的。   和了缘说开了之后,了缘第二日便迫不及待的来给贾敏扶脉了。装模作样的踱了一会儿步子,他终于松了口说这毒他能解一半,剩下的就要看贾敏自己怎么做了。   黛玉表情一变,便眼带威胁的看了了缘一眼。   “出家人不打诳语,林夫人中毒还只有两个月,已经算是万幸了。若是中毒过了半年,毒已经进到脏腑,大罗神仙也治不了了。”他转过头去,眼睛便往黛玉的方向飘过去,“我先给夫人开药方子解毒,连服半个月,待到余毒清出来了,还要静养两年才能好。”   “我先前说的还有一半要靠夫人自己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夫人伤了元气,静养的这两年不能做任何劳神的事情,也不能四处奔波操劳。若是出了什么事,日后你们就算是要找我,也找不到了。”说到最后,了缘的语音上扬,原本苍老的声音便显出了一分轻浮。   “芷萍,笔墨伺候着。”好在林如海只是关心着方子,并没有特别注意了缘突然便轻松了的语气。   待到芷萍把笔墨拿出来,了缘只是尴尬的看了黛玉一眼,他才老脸一红,指着黛玉道:“我笔墨金贵的很,小丫头,我来念,你来写。”   黛玉只是淡淡的看了了缘一眼,这才上前坐下来一字不漏的把了缘说的写了下来。   了缘拿起那两张方子弹了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才交给了林如海:“就是这两张方子了,上面的那一张是解毒的,下面的是调养的。我最多只能待半个月等毒解了,那调养的事情就交给元翰吧。”   说完他便朝黛玉使了个眼色,碍于其他人在,黛玉便站起来往贾敏的方向去了。   林如海又是朝了缘行了一个礼,这才好生让人把了缘和沈大夫送回二门外的厢房里。   黛玉又看了看了缘开的两张方子,药材除了调养的方子里有千年人参做药引,其他的药材多半都是寻常的。只是解毒的那张方子里,每一味药都详细记着在什么时候添加进去,连添加的顺序都不能弄错了。   黛玉见着实复杂,又怕煎药的丫鬟不小心弄错了顺序,便说要亲自煎药。怕自己也有疏忽,连忙拉了芷萍和芷兰一起。    第123章 管家 了缘开的解毒方子极其复杂,添加药材的时间又要把握及时。况且,那药要三服煎成一碗,一日又要吃两次,黛玉这半个月几乎是耗在了小厨房里。   不过这半个月来了缘倒是日日来扶脉,因为时间都是在贾敏吃药之后,因此黛玉倒是日日和他照面。   见了几次,黛玉便发现这个了缘原来是个话唠,而黛玉身边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丫鬟的。因此即使是远远的看到了缘,黛玉便要绕道走。   半个月眨眼间便过了,了缘最后一次给贾敏扶了脉,便说贾敏身上的余毒都已经清了,但是却要静养两年身子才能完全好。只是他也不能一直待在扬州,又说调养方面沈大夫比他拿得出手一些,便叫了沈大夫来仔细叮嘱了一遍。   林如海和贾敏自然对了缘千恩万谢,了缘临走之前还特意给了了缘一个匣子,那是一匣子的银票。了缘得意的看了黛玉一眼,竟然也没推辞就收下来了,倒是让还准备劝说一番的贾敏和林如海有些怔愣。   “令嫒和佛结缘颇深,可否让老衲和她单独说说话?”了缘假意看了黛玉一眼,这才对林如海说道。   大概是想到几年前癞头和尚的那件事情,林如海脸上颇有些为难,和贾敏互相看了一眼,他才点了点头道:“这是小女的福分,不知大师是不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   了缘看了黛玉一眼,见林如海一脸紧张,便说道:“就去不远处的沁湘亭便好。”   林如海点了点头,又让芷兰和春绯二人陪着,自己则是转身出了二门。将近年关,又要忙着年后交接,衙门里的事情也很多。只是了缘来扶脉的时候,林如海都会抽空回来,待不了一会儿便又要匆匆回衙门里。   贾敏劝了几次,林如海依旧如故。见他如此,贾敏便也不再说了。   把芷兰和春绯打发远了一些,黛玉才松了一口气在圆椅上坐了下来。也许是贾敏终于安然无恙了,她看了一眼了缘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心中最终还是泛起了一丝同情:“喂,我说,你真的要去找那个癞头和尚吗?你知道他在哪里?”   她前后的年纪加起来其实也跟了缘差不多,在他人面前叫一声大师是迫不得已,若是在这种情况叫的话,恐怕了缘自己都会觉得可笑吧。   “当然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什么叫大荒山,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山丘里。”了缘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黛玉看着了缘,张了张嘴,但是想问的话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既然了缘能回去,那她呢?她是不是也能跟了缘一样,依靠着什么媒介回去。   从了缘坦明身份的那一天起,黛玉便在想着这个问题。只是能不能回去还是两说,原著中这个时候黛玉并没有死,癞头和尚恐怕不会轻易答应送她回去。当然,这也许只是她心中潜意识想留下来的借口而已。   她舍不得这里,舍不得林家。   如果真能回去,如果她就这样回去了,将来说不定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想问什么?”了缘之前还在喋喋不休的说话,突然之间停了下来问道。   黛玉摇了摇头,怕自己忍不住会问出口,便连忙说道:“没什么,既然这样你就快走吧。”   了缘若有所思的看了黛玉一眼,才笑道:“走之前不是要先算一算账嘛。”   说完了缘便看了看四周,芷兰和春绯已经被黛玉支到游廊外面,根本就看不大清沁湘亭里的情况。他见四周都无人注意,便拿出了一个半根食指大小的小瓷瓶递给黛玉,还附上一把小巧锋利的刀。   “你也别说我没为你考虑啊。”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听说这里的女孩子是不能留疤的,这瓶药就留给你了,每天早晚涂两次,半个月之后保证不留痕。”   黛玉面无表情的盯着了缘:“不是说只要三滴血吗,用针就可以了,拿刀出来做什么?”   了缘讪讪的笑了一声:“哎呀,谁知道那和尚说的三滴到底是指的多少,多多益善嘛。”说完他打量了一下黛玉的脸色,又说道,“反正都是挨一刀,你就看在是老乡的份上帮帮我啊。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人,还有家人没有,我给你带句话。”   黛玉怔愣了一下,才苦笑了一声:“不用了,他们也许早已经淡忘了,要是你突然间提起来……他们说不定把你当疯子。”   叹了一口气,她又继续道:“算了,你说了不会留疤的,动作快一点。”说完她四下看了看,见人都离得远,便在石桌下面伸出了手。   了缘的手法倒是很快,在黛玉手臂内侧划开一道小口子,小瓷瓶挤了小半瓶的血。他还意犹未尽的想要多挤出来一些,却被黛玉瞪了一眼,才连忙收手。   黛玉把了缘给的膏药涂在伤口处,本来就不再渗血的伤口立刻就止住了。黛玉掩好袖口,又听着了缘唠叨了一会儿,这才装模作样的送走了了缘。   半个月之后,黛玉才知道了缘根本就骗了自己。虽然膏药抹了半个月,伤口确实是没有留疤,但是却有一条细小的淡粉色痕迹。若是不盯着看的话自然是看不出来,但是若是仔细的盯着看,还是会发觉和肤色有些差距。   只是那个时候了缘早已经不见行踪,沈大夫也说了缘这几年来四处游历,居无定所,连他也找不到。   黛玉想着那道痕迹根本不明显,况且这个伤口也不知道如何跟沈大夫说明,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贾敏解完毒之后便已经到了十一月底,各家的年礼便要准备着了。再加上一到腊月,各地的庄子和铺子的管事们便要来林府交账了。   这日贾敏便跟林如海提到此事,却是满心的担忧:“了缘大师说这两年之内都不得劳神,现下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往年都是陈嬷嬷和芷萍在旁边帮衬着我,只是今年若是真的让陈嬷嬷和芷萍一手操办,没个主子倒也有些不像话。”   贾敏中毒之事林如海便说先不要声张,沈大夫和了缘大师那里林如海先前都是打过招呼的。即使贾敏两年之后调养好了,在未查出毒是谁下的之前,更是要装作虚弱的样子,以免那人一计不成,再施毒计。   只是这两年,不光是林如海顾忌着贾敏的身子,就连贾敏自己想着若是出了什么事,留下黛玉和皓哥儿该有多可怜,也比平日里更加注意了几分。   “夫人便好好静养吧,索性把这些事情都交给玉儿吧。她是林家的姑娘,再怎么着管家也是名正言顺的。再让陈嬷嬷和芷萍在一旁提点着,出不了错便行。”林如海便立刻建议道。   贾敏脸上有些犹豫:“玉儿年纪还小,我怕底下的人欺负她年幼。她又是个不肯诉苦的,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还不是我心疼。”   林如海便大笑了出来:“夫人,你这个姑娘是什么性子,他人不清楚,难道你心里还没底不成。”   贾敏便猛然间笑的咳嗽了起来,待喘匀了气,她才没好气道:“老爷这般打趣玉儿,若是被她知道了,又该跟老爷生气了。”说完她收了收表情,又说道,“过了年玉儿实岁已经满八岁了,平日里我管家的时候,她只是在一旁看着,这个年纪,也该学着上手了。”   林如海便赞同的点了点头。   “想当年我学着管家的时候也正是玉儿那么大,只是我的性子比起她来,倒是少了几分稳重的缜密。可惜我还要静养两年,不然还是要手把手的教她才好。”贾敏便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夫人不必想那么多,玉儿心思细腻,为人通透。有陈嬷嬷看着,你便少操了这份心吧。”   于是黛玉接手管家的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第一件事情便是送年礼。   这内宅准备送年礼自然是和外宅上的官场分不开的,对于黛玉来说,并不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往年的年节来往单子还留着,以前的时候基本都是按照去年的来。今年却是因为新皇登基,人员变动上便有些大了,因此在写年节单子之前便要让林如海过目。   要添加哪些,删掉哪些,哪几家要送重礼,哪几家略减几层,定下来之前黛玉便打发人去书房里问了一趟林如海。   西宁王府因为不在先前的单子里,倒让黛玉有些为难。虽然是皇亲,又是新贵,但是也不能显得过于谄媚,因此也是和其他家一样,黛玉拿着新列好的单子看了一遍,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一个薛家。   这薛家在京中时便送了厚礼来林府,贾敏说若是贸贸然还回去难免伤了彼此的情分,毕竟中间还隔着一个贾家,黛玉便做主年礼的时候在薛家送的那些里加重五分送过去。   以林家的身份,若是年礼送的那般重,便是说明只是还人情,还隐晦的说明不接受薛家的那份人情。再加上薛蟠在登基大典那日触犯了皓玉,若是薛家有自知之明,日后应该不会多加攀扯。   第124章 商议 年节的单子重写撰写之后,黛玉便亲自去书房交给林如海过目。   林如海的目光只是在薛家那处逗留了一会儿,也不说妥不妥当,便直接交还给黛玉:“既然是玉儿考虑良久才做的决定,那今年的年礼便依你的意思来吧。”   既然林如海过目了,而且还说按照她的意思办,黛玉便揣度着虽然不是完全按着林如海想要的来,却也没有超出那个度。况且她是第一次这样放开手做事,林如海大概是不想打击她才会如此。   见林如海似乎还有话想说的样子,黛玉便把单子交给一旁的芷兰,吩咐芷兰送给陈嬷嬷去具体操办,又吩咐春绯去门外候着。   林如海见伺候的人都出去了,便在下头的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坐了下来,黛玉则是站在林如海身边。   “上次在京中和皓哥儿有冲撞的,便是年节单子里那个薛家的人吧。”黛玉还以为林如海要说些什么,却没料到他会冷不丁的说起了薛家。   “正是这个薛家,和咱们府中还是拐着弯的亲戚。”黛玉想了想,便又加了一句,“京中时我在府中休养,贾家的姐妹们和薛家的姑娘便来看过,不单如此,这薛家还送了重礼过来。母亲说若是就这样退了回去,便是当众打了二舅母的脸,便提了一句在年节礼上加重几分,他们便自然知道咱们的意思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却没有问贾敏执意不和薛家攀交的原因,而是话锋一转,突然间问道:“玉儿对这个薛家,可是了解清楚?”   “不大清楚,只是知道他们家是皇商,薛姨妈是王夫人的胞妹,也是现今九省统制王大人的胞妹。”黛玉不知道林如海为什么突然之间问起了这件事情,便想了想原著中的情节,却也只能想到这些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虽然从太祖时起,对商人便不再同前朝一般严苛,不过士农工商还是泾渭分明。当年的贾家即使到了你外祖那一辈,也是有爵位的,贾家的门第并不低,而薛家说好听点,也只是皇商而已,始终脱不开一个‘商’字。”   黛玉脸上便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她琢磨着林如海为什么突然之间跟她说起这个事情。见林如海恍若只是闲谈的样子,黛玉便索性不问不开口。   “而当时的王家,虽然是武将出身,王子腾之父当时虽然品级不高,但是王家的先祖却做到了都太尉。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王家的姑娘和你外祖家结亲,倒也算是门当户对。”林如海觑了黛玉一眼,见黛玉皱着眉思索着,才继续道,“只是王家的两个姑娘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同样是嫡出,为何一个嫁进了国公府,另一个却是做了商人妇?”   黛玉倒真是困惑了起来,先前看原著的时候,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林如海先前问的确实是怪异的很,即使那薛家有万贯家财,也只是商人而已。既然王夫人都可以嫁进国公府里,那么薛姨妈同样可以找门第相当的人家,这样带给王家的利益才会更大。   但是薛姨妈却偏偏嫁进了薛家,这薛家当时却也只是领了一个紫微舍人的闲职。在大兴朝,也不过就是七品的闲差而已。   想了半天,黛玉却也想不出来有什么联系。   好在林如海似乎并没有准备着让黛玉回答,见黛玉久久不说话,他才道:“先皇多疑,他在位时除了明面派人监视着暗地里的探子更是数不胜数。”   黛玉张了张嘴,脸上带着一丝恍然:“依父亲的意思,那薛家便是先皇在暗地里的探子?怪不得薛家在薛公逝世之后,突然之间就出现了颓势。”   薛家是皇商,商人为人处世自然是八面玲珑,情报的来源也比寻常人更加多一些。黛玉想了想,却也有些了然。   若是薛爱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商,又如何赚了万贯家财而不让人眼红?即使有王家和贾家做薛家的后盾,如若自己没有一点本事和依仗,又如何能站得住脚。若是薛家本来就是先皇的耳目,那么一切便都可以解释了。   恐怕王家是知道薛家这暗地里的身份,这才想着要和薛家结亲的吧。   所以薛家的渐渐衰败不单单是因为紫微舍人逝世之后,薛家无人打理生意,毕竟即使薛蟠是个糊涂人,薛家还有薛蝌这样的人帮着料理。虽然不是一房,但是薛蝌自幼失怙,自然会尽力帮衬着薛蟠这一房。   薛家的衰败是因为没有了那一层隐秘的关系,没有了先皇的这一层防护罩,多的是小鬼跳出来挡道。   “在紫微舍人死前,先皇便不再重用他了,薛家并不是因为紫微舍人死后才出现颓势,而是紫微舍人在薛家出现颓势时刚好逝世。”林如海一眼便瞧出黛玉心中所想,便出声解释了一句。   黛玉倒是怔愣了一下,便下意识的抬头询问林如海。   “玉儿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林如海便饶有兴致的看着黛玉揪成一团的脸。   黛玉苦着脸,倒还真是仔细的想着原因,连不知不觉在房间里胡乱走动都没有意识到。   林如海也不管黛玉。桌子上的茶早已经冷掉了,林如海也不催促丫鬟进来换便拿起来吃了几口。   半晌之后黛玉才顿住步子,突然转身往林如海的方向走了几步:“女儿倒是想到了一些,却不知道是不是猜错了。”   “但说无妨。”林中海便放下手中的茶盏,身子往黛玉的方向略微倾斜了一些。   “薛家是先皇的暗哨,这件事情恐怕心中明白的人不少,但是薛家却不能把这个身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而以薛家的身份,居然和王家结亲,便是明着说了薛家另一层身份。王家的关系错综复杂,说重了一些,倒是有结党营私的嫌疑了。”   黛玉看着林如海的神色,又继续道:“不管是先皇还是任何君主,恐怕都不愿意看到臣子结党营私。”   林如海看着黛玉,便轻声叹了一口气,但是转瞬间便笑道:“玉儿果然是聪明过人,将来若真的……”他欲言又止的看了黛玉一眼,又说道,“这样也好,也好……”   黛玉不明所以的看了林如海一眼,这才疑惑道:“父亲今日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这些来了?”   林如海便先叫黛玉坐了下来:“我年后便要回京述职了,日后恐怕是要待在京中了。只是进京少说要折腾一个多月,你母亲身子弱,这两年内是不宜舟车劳顿的,恐怕这次不会随着我进京了。”   黛玉心下便有些伤感,她看了林如海一眼,这才说道:“了缘大师的确是说母亲不宜劳神,晚两年进京,对母亲的身子也要好一些。既然是这样,玉儿定是要留在扬州侍疾的。”   “前两日,我也与你母亲商量过这件事情,这几日你忙的很,她恐怕还没寻着机会跟你说。”林如海便接过了黛玉的话,“我本来也想着让你留在扬州陪你母亲的,只是你母亲却说让你跟着我一同进京,我劝了好久,她也不改主意。”   黛玉便有些诧异的“啊”了一声,半天才说道:“这是,这是为什么?母亲还需要调养,若是我去了京中,陈嬷嬷明年又被他儿子接回家,这扬州的事情难道要交给芷萍一个人吗?”   “你母亲的意思是,南边的庄子能卖的便卖掉,再去北边买一些,铺子倒是不打紧。扬州的这些家当,大部分都要搬到京里去,她便不用操心只养病就好。她在这里将养两年,也是要回京的。”林如海便把贾敏的意思简单的说了出来。   黛玉皱了皱眉,贾敏想的这些倒也没错。   贾敏养了两年,也都是要回京的,这南边的产业转到北方倒也势在必行。来年也只是让庄子和铺子的管事来京中交帐,贾敏也不用劳神费力的。到时候扬州的这个宅子,倒也真成了贾敏的休养地了。   不过就这样放贾敏一个人在扬州,黛玉倒还真有些舍不得。   “只是,若是我真的跟着父亲去了京中,皓哥儿可是怎么办,母亲可是说他也要跟着北上吗?”黛玉突然想起来了皓玉来。   皓玉还在启蒙阶段,现如今还在学骈句。若是他留在扬州的话,贾敏还要分神照顾他。只是曹先生不管怎样都是要留在扬州的,若是皓玉跟着林如海进京的话,学业便不就中断了?   “皓玉倒是不用担心,年后他也才六岁,况且已经启蒙了,京中学问好的先生倒是多的很。”林如海便看着黛玉叹了一口气,“况且,这个曹先生虽然学问好,但是为人却不甚通透。皓玉能跟着他启蒙,但是却万万不能学了他的为人处世方法。”   黛玉自然知道曹先生为人有些迂腐,但是毕竟那是自己的先生,若是她附和林如海的话,林如海必然要训斥她不懂得尊师重道。是以听林如海这般说,黛玉却只是笑而不语。   第125章 告诫 不过林如海这般评价曹先生确实也没错。   这个曹先生学问倒是极好的,但是为人却太过于耿直迂腐。当年也正是因为太耿直所以才得罪权贵,被人暗中下绊子,最后不得不辞官归乡。   虽然他这些年来所教导的学生中,金榜题名的人多的很,但是能直上青云的却少之又少。归根到底,也是因为多少学了曹先生耿直的性子,不懂得为官之道。   而皓玉读书归根究底就是为了出仕。林如海做了先皇那么多年的耳目,又是到最后一刻才投诚。能自保便已经是万幸了,恐怕这次进京便是领个闲职罢了。好在林如海对这种倒也没有多看中,反而是把一腔心血都投到了皓玉的身上。   若是皓玉学了曹先生的这份“耿直”,林如海恐怕会急的夜不能寐吧。   即使这次她不肯跟林如海进京,皓玉必定是要跟林如海一起走的。林如海是探花出身,若是皓玉跟在林如海身边,必定是受益匪浅。   只是这样,贾敏一个人留在扬州,不就更显得孤独了吗?   “若是我去了京中,那不就是母亲一个人独居扬州,这样真的好吗……”黛玉想着还是有些犯嘀咕。   正想着再劝几句,却听到林如海道:“我也是觉得玉儿留在扬州比较好,你母亲执意如此,若是玉儿能说服你母亲,便是再好不过了的。”   林如海表明了立场,黛玉便不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却听林如海又道:“若是玉儿跟我进京,这些话却是要叮嘱你的。若是你留在扬州,将来也用的到。我也是正好想到了,又怕等过段时间,事情一多了忙起来又会忘记。”   黛玉便低下头来做出一副听教的样子。   林如海看了黛玉一眼,这才说道:“玉儿先前也说了,不管是哪个君主,都是憎恶自己的臣子结党营私的。若是玉儿跟着我一起上京,这内宅之中便只有你一个人,也没有人提点着你,你自己便要小心了。”   黛玉敛下眼帘,却是有些明白了林如海绕一个大圈子,甚至把薛家拿出来做反面教材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了。   “为父在扬州为官十几年,又是做的这样的差事,手中自然握有许多把柄。西宁王府大概是看中了我手中的这些东西,今上的性子让西宁王爷心中不安,想要尽量多拿到一些自保的筹码。”林如海果然开始说起朝堂上的事情来了。   “只是他是国姓的王爷,和今上同宗,况且还是拥立有功。只要做的不过分,今上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咱们林家却是不同的,虽然从太宗皇帝时便做了官,但是比起国姓的王爷,咱们的根基也浅的很。更重要的是,林家在今上跟前也没有这样的脸面的依仗。”   “只是西宁王府却也是不能得罪的,若是玉儿跟着我一同上京,日后各个府中下帖子的时候,便要好好斟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人不能亲近,什么人能亲近,又能亲近到什么程度。”林如海叹了一口气,看向黛玉的目光便带着慈爱和不忍,“我本来就想着让你留在扬州的,你母亲那里,你便好好说说吧。”   黛玉起先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待到林如海的话似乎说完了,她才偷偷的看了林如海一眼,小声道:“玉儿若是真的跟父亲一同进京,母亲不在,恐怕也只是应下各府中姑娘们的帖子。况且,还有外祖母在京中呢,到时候玉儿必定是跟贾家的姊妹们一同去的,外祖母到时候也会提点玉儿的吧。”   林如海便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是欲言又止。   黛玉在心中偷笑了一阵子,才问道:“父亲想说什么就直说便是,女儿悉听教诲。”   林如海这才叹了一口气:“其实这话却不应该我来说,只是碍着你母亲的情面,又不得不由我来说。你外祖母家,却也是一潭深水,玉儿你……”   黛玉心下敞亮。林如海现在便想着自己入京之后,今上定然只会给他一个闲职,这倒也在林如海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皓玉现在还小,林如海失去了投诚的最佳时机,今上还是春秋鼎盛之际,林家的将来必然还是要靠皓玉的。那么林如海在皓玉致仕之前,林家还是保持低调一些的比较好。   但是林家和贾家却是姻亲,贾家还是连接史家,王家和薛家的中心。史家一门两侯,王家又是兵权在握,薛家又有万贯家财。关键是,贾家的秦可卿的身份还有些隐晦不能提的,若说今上心中没想法却是不可能的。只是王子腾现在奉旨查边,手中又握着京畿重地的兵权,今上现在还要用他来制衡,这几家到现在却也无事。   林如海跟她讲薛家和王家的事情,不外乎就是说林家不能去淌这趟浑水。只是贾家毕竟是黛玉的外祖家,若是他直接让黛玉不要和贾家的人多做来往,倒是让黛玉有违孝道。   况且若是黛玉进京了,即使是住在林家的宅子里,贾母很有可能会三天两头的打发人来接黛玉过府,难道林如海还能次次说“不”字吗?   不单单如此,这中间还隔着贾敏的情分,恐怕现在他跟黛玉说的这些话,都是不能在贾敏跟前说的。   即使林如海都是从大局考虑才说出这些话的,跟贾敏不能说,在黛玉跟前同样也不能说的太多。所以林如海这才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没有说出来。   “这其中的意思,玉儿自己体会。”林如海只是点到为止,却什么都没有说破。   好在黛玉对贾家没有多少情分在,见林如海酝酿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她便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父亲说的,女儿心中清楚。”   林如海认真的看了黛玉一眼,便笑了笑道:“好了,你便先出去吧。你母亲身子不好,今年内院里的事情都交给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问问陈嬷嬷和芷萍。她们二人往年便帮着你母亲管这些,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的。若是要我帮忙,也只管跟黄嬷嬷说便好。”   黛玉便点头应了,刚往门外走几步,却突然之间停住了步子。   “怎么了?”林如海见黛玉往回走,便问道。   黛玉想了想,便笑道:“父亲说有什么事情就找您帮忙,我现在正好还要请父亲帮我做一件事呢。”   整理好了年节单子,又开了府库拿齐全了东西,便由林管家打发人往各个府中送去。还没有时间缓一口气,各地的庄子铺子里的管事便来扬州交账了。这几日,也是林家一年到头最忙的时候。   黛玉吃过早饭,便由陈嬷嬷和芷萍陪同着往二门外的崇文阁里去了,往年各地庄子铺子的管事交账便也是在这里的。   管事们早已经在前厅候着了,黛玉和他们中间便只隔了一道纱帘。   “太太近日身子抱恙,我们姑娘从两年前起便跟在太太身边学着管家了,今年对账的事情,太太便吩咐交给姑娘管了。规矩还是和往年一样,各位管事便把账本都呈上来便是。”陈嬷嬷站在纱帘外说着。   坐在底下的管事们便面面相觑的互相看着,没过一会儿便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陈嬷嬷也不催促他们,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处。果然没过多久,坐在最前面的那个管事便站起来说道:“小的叫钱达理,管着湖州的两家当铺。虽然这样说有些唐突,也并不是不信任姑娘。只是收账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小的可就担待不起了。”   “钱管事只管放心好了,既然今年是我管,若是在我手上出了什么差错,自然是由我担着。这一点各位掌柜的不必多虑。”黛玉心中知道他们是看着自己年纪小,便先把责任担了过来。   在下面坐着的那些掌柜管事们便只等着黛玉的这番话,听黛玉保证了,便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接过了账本,黛玉便吩咐那些管事们在府中的客房暂住几日,等两日后再请他们到崇文阁里来。   这两天之内还是不断的有账本送进来,黛玉这才知道林家除了在江南有庄子之外,原来在京中还有两个庄子。而林家的铺子则多半是在江南,而且以当铺和酒楼为主,北面林家也只是在京中有一间酒楼罢了。   古代的账本做的极其复杂,而且条目繁琐,虽然是整理过了的,但是还是显得有些凌乱。   黛玉跟在贾敏身边学着管家,前两年的时候将近年关时贾敏最是忙碌,因此黛玉不想给贾敏添麻烦,便没有跟在贾敏身边。   不过虽然这样,平日里还是会跟着贾敏进出府库的,府库的造册她也看过。那个时候她便知道林家五代累积下来的财富,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   但是现在接触各地送上来的账目,黛玉才真正觉得心惊起来。铺子便不必说了,林家的那些酒楼和当铺,基本上都是消息流通的快的地方,林如海在江南开那么多的当铺和酒楼,多半是为了接收情报。因此倒是赚的不多,有些甚至还年年亏损。   但是瘦死的骆驼也是肉,这些当铺和酒楼加起来每年还是赚了一笔。让黛玉心惊的是林家的庄子。光是江南,林家便有三十多处庄子,而且都是土地比较肥沃的地方,年成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些庄子铺子一年里赚的银钱,足够黛玉花用一辈子的了。   第126章 交账 黛玉看着这些庄子和铺子,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   原先黛玉便想着,原著中林家的这些家私,贾琏贪一些,剩下的多半被拿去填了大观园这个无底洞。算一算林家现有的这些财产,再折合一下便差不多了。   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林家还有这么多的庄子和铺子,这些折合起来的价值建另外一座大观园也绰绰有余了。大概是原著中林如海死的太过突然,没来得及交代黛玉这些事情,又或者是这些庄子和铺子他另外做了安排。   总之是,这么大的一块肥肉,算计了那么久的贾家竟然没吃到。   黛玉想着便握紧了手中的账本,现在的这些钱,在林家手上。她们林家五代累积下来的财富,贾家也别想着再打主意了。   “姑娘,你累了吧,赶紧歇一会儿,别把眼睛给熬坏了。”芷兰见黛玉在一旁发呆,便揣度着她可能累了,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催促她休息。   怀中鎏银手炉只剩下些温热了,黛玉便把那手炉递给春绯,示意她拿走不用了。房间里烧了炉子,她倒是没有觉得有一丝寒意。   “姑娘便歇一会儿吧,今早才看完了第一批账本,陈嬷嬷去交接完还是刚回来呢。”芷兰嘟囔了一句。   “是啊,姑娘好歹歇半日吧。按老规矩来,第二批送进来的账本两日后才让管事们过来呢。”芷萍便拿着一盏灯从外间走了进来,“若是让太太知道姑娘这般不顾身子,还不知道有多内疚。”   正午过后,外面就飘起了小雪,天又暗沉的很。黛玉本来是就着窗外的亮光再看账本的,芷萍见光线不甚明亮,又连忙点了一盏灯进来。   “早日把账目对完我也早日松快些,再晚一些,过了腊八,便又要忙着收各家的年礼,就是怕事情都撞到一起去了。”黛玉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角,便索性放下账册,喝了几口茶醒神。   芷萍便担忧的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脸上没有多少疲惫的神色,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还好姑娘跟老爷借了两个账房先生,不然光只有我们这边的这两个女账房,恐怕还真有些吃力呢。”芷萍便笑着说了一句,突然之间又往外间走去,再进来时手上便抱碰上一摞账册,“这是那两个账房先生看过的账册,陈嬷嬷叫我拿进来交给姑娘过目的。”   黛玉闻言便往芷萍手上的那些账册看了一眼,示意芷萍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还不止是借了两个账房先生那么简单,我就等着好戏上场呢。”   “这些都没什么大问题,水至清则无鱼,往年里有些小出入太太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出来的。”芷萍点了点送到黛玉跟前的那叠账本,又从其中抽出了几本道,“只是这两本倒是有些大问题,好在姑娘先让老爷打探清楚了各地米价的浮动。”   黛玉闻言便拿起芷萍说的那几本账册翻了起来,芷萍和芷兰便没有再说话。   看了小半个时辰,黛玉这才不雅的伸了个懒腰:“不单单是瞒了价差呢,这账册我看着恐怕还动了一些手脚。”   “那账房先生还说,若不是姑娘吩咐让他们盯仔细了这一批账册,恐怕其中的猫腻还看不太明确。”芷萍抬眼看了黛玉一眼,这才接了黛玉的话。   黛玉脸上没有怒意,反而还带着一丝喜色,她看了站在帘子外面的春绯一眼,连忙吩咐道:“春绯,你让陈嬷嬷通知昨日庄子里交账的那些管事们,让他们明日一早便到崇文阁去。”   春绯点头后,便立刻打了厚厚的氅帘出去。   “我就等着他呢,赶在第三批送账册的管事们来之前,好好敲打一番,后面就能省事多了。”她摩拳擦掌的站了起来,盖在腿上的厚厚的毡毯便顺势往下滑。   芷兰赶忙上前,在毡毯掉到地上之前一把抓住了,又捂在了黛玉的腿上:“姑娘起来之前也要先说一声,先前这样捂着,贸贸然起来要是受了凉就不好了。”   “我哪有那么虚弱。”黛玉便重新坐了下来,由着芷兰动作着。   芷萍见黛玉和芷兰正说着话,便笑了笑才轻声退了下去。   这几日黛玉对账的时候,便都是芷兰在旁边伺候着,芷萍也只是在一旁提点。毕竟陈嬷嬷年后便要出府了,芷萍是要留在扬州伺候着贾敏的,而能跟黛玉进京的便只有芷兰,她现在多学着点,黛玉进京之后,也轻松一些。   而黛玉在几天之前,便确定了年后要跟着林如海进京。   年节礼送出去之后,黛玉便去跟贾敏说了一会儿话,自然是谈到了黛玉进京的问题。   皓玉已经确定了要跟着林如海一同进京的,就在黛玉和林如海谈完话之后的第二天,曹先生便离开了林府。黛玉这才知道,这是林如海和曹先生早先便商量好了的事情。   曹先生年纪也大了,况且林家给的束修丰厚,早已经足够曹先生日后的生活。皓玉多半就是曹先生教的最后一个学生了,是以曹先生走之前还是颇为舍不得的。   就连黛玉这个平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生,曹先生走之前都特意叮嘱了一遍,让她孝顺父母,友爱手足。无外乎是《女戒》的内容,反反复复许多遍。   黛玉便只能低着头一一答是,好在对于这位曹先生而言,皓玉比她重要的多。叮嘱了黛玉几声,他便又去嘱咐皓玉,便打发黛玉出来了。   就是因为皓玉的行程已经定下来了,而陈嬷嬷出府,扬州这边的事情又离不开芷萍。而林如海和皓玉又要人照料着,便只能让黛玉去了,其他人贾敏也放不下心。   只是到了最后,贾敏便隐晦的跟黛玉提了一句。原来这一次,跟着林如海上京的,还有钱姨娘。   贾敏因为身子原因不能跟着上京,便必定要打发姨娘或者通房去。林如海不爱颜色,这些年虽然纳了几个姨娘,但是如今只剩下来的便只有这个钱姨娘。   林如海没提起姨娘和通房的事情,贾敏这几年便也没有主动提起。只是这次上京,一定是要有人跟着去伺候林如海的。若是没有人跟着去伺候,让人知道了编排出来什么话,贾敏的脸上也不好看。   若是黛玉不跟着上京,那京中林府的事情还不得由着一个姨娘做主。贾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把皓玉放在钱姨娘的眼皮子底下,她恐怕是睡不安稳的。   贾敏是铁了心让黛玉跟着进京,又说自己过两年也是要上京的。若是林家的产业都迁到北边,在南边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要劳神的,她权且当做在庄子里休养便是。   黛玉见贾敏如此说,便也应了。只是想起林如海跟自己说起贾家的事情,权衡了一下,黛玉终究是没有提起过。   既然现在就要商议着林家产业搬迁的事情,那现在交账的时候便要留心着庄子和铺子怎么处理的问题。林如海倒是随意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考校黛玉,便只说让黛玉自己看着办,等定了计划,再来给他过目。   铺子倒是好办,毕竟林如海年后便要卸任,早已不需要搜集情报。酒楼可以转让,当铺里的典当的物品也都可以转手。而庄子倒是有些棘手,毕竟庄子庄子的土地多半都是租佃给其他人的,倒是不好转手。   况且南边的庄子还是要留几个以防万一,还要赶在年前跟林管家商量商量。林如海是打定了主意不影响黛玉的决断,只能最后再征询林如海的主意。   不过这也只是时间问题,日后也能到京中来慢慢交接,也不必贾敏劳神。   黛玉又看了一会儿账册,天色便越发的阴沉了,今日这雪看不会停了。   让芷兰撤掉了小几,黛玉刚刚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春绯便打了帘子进来了。她却不走近,只是远远的在门边站着。   “我来给姑娘回话,姑娘睡了吗?”她轻声的问了一句芷兰。   “春绯进来吧,我醒着呢,就是眼睛累了眯一会儿。”黛玉听到春绯的声音,眼睛却也没睁开。   春绯还是站在门边:“我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寒气呢,怕冻着姑娘,便不过去了。”春绯应了一句,又说道,“刚才我已经跟陈嬷嬷传了话,她打发了人去二门外。”   “今日送来的银霜炭,已经送到正房和四时居了吧。”黛玉躺了一会儿,睡意便袭了上来。   只是她前几日太忙,也只是抽空去了正房一趟,皓玉那里倒是没去过。仔细想想,从曹先生离府之后,这几天她都没有见过皓玉了。   “都送过去了,还照着姑娘的吩咐嘱托了巧儿一声,让她夜里烧炉子时不要闭紧门窗。”从门边传来的声音听着便更加模糊了一些。   黛玉“嗯”了一声,这才挣扎着又让芷兰提醒她明日去一趟四时居后,终于还是睡死了过去。   第127章 震慑 黛玉昨日酉时不到便睡过去了,就连晚饭也没用。芷兰和春绯都知道黛玉是累得狠了,便也没有叫醒她。   今日黛玉醒得早,精神倒是足得很。   吃过早饭,芷兰便把黛玉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准备去崇文阁。   芷萍半个时辰前便被贾敏打发过来了,已经在外间等候多时,见黛玉出来,她连忙迎上前来问道:“姑娘昨日睡得可好,本来还怕姑娘昨日又要熬夜看帐,我初更之前便到小香榭来了一趟,远远见姑娘屋子里的灯熄了,便没进院子。”   “昨日里睡得早。”黛玉说着便已经出了门。   看来昨晚上雪确实是下大了,只是一夜的功夫,屋顶上便铺上了一层白色。清晨便有扫撒丫头来打扫过,地上几乎是半干的模样,院子里除了树上还罩着一层白色之外,倒是清扫的干净。   这样化雪的时候最是冷,再加上凛冽的风,一夜之间温度似乎就降了不少。黛玉打了一个寒战,即使身上穿着厚重的狐肷大氅,身上除了一张脸都遮的密不透风,怀里还抱着滚烫的手炉,但是从屋子里出来,还是有些受不住。   今年的严冬,似乎格外的冷。   “姑娘,这天怪冷的,风又大,这儿离二门还远的很。要不你先进屋里,我去叫一顶暖轿来接你过去。”芷兰见黛玉哆嗦了一下,便拦在她跟前给她挡着风。   黛玉的手轻轻把芷兰往旁边推了一下,这才大步往院门外走去:“就这几步路,还要打发轿子来抬我过去,没得说我娇气。”   芷兰眼睛便瞪了起来:“谁敢说!”   见黛玉已经往前走了,芷兰便连忙追了上去嘟囔道:“这是咱们林府,有老爷和太太顶着,姑娘怎样自在便合该怎样,谁能多嚼一句的。况且姑娘素来怕冷的,何必勉强自己。”   “好了好了,我现在一点也不冷。”黛玉便想从手笼中伸出手来给芷兰探探她手上的温度,却被芷兰一把握住放了回去。   一边整理她还一边嘀咕道:“姑娘可别轻易动了,好不容易包裹的严实了,姑娘一动,又要进风。”   黛玉便只是笑了一声。   她们这次来的比较早,陈嬷嬷却已经在崇文阁里坐了一会儿了,见黛玉进来连忙把她往纱帘后面带。   “昨日是让管事们辰时过来,还有一刻钟,姑娘先坐一会儿吧。”陈嬷嬷让黛玉坐下,又把昨日黛玉给她的账册放在了桌子上。   “上次交上来的那些账册中,也只发现了田管事管的庄子账目出了问题,其他的那些都没仔细看清楚呢。姑娘何必那么着急今日就把他们叫过来对账,等过两日这一批的账本都看完了一起说不是更好。”陈嬷嬷看了眼前一摞厚厚的账本,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自然是要在下一批账册交上来之前做,不然等全部的账册都交完了,这杀一儆百还有什么作用。”黛玉随着陈嬷嬷的眼光看了一眼丢在眼前的账本。   账本这种东西,认真看和大略看一眼是截然不同的,若是深究的话,便可以找出许多问题出来。   只是林家那么多的庄子和铺子,要是对每个庄子和铺子的账册都那样认真,即使再向林如海借两个账房先生,恐怕在腊八之前也是看不完的。贾敏任何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不然往年也不会每到腊月交账的时候,就大病一场。   若是今年还是贾敏管账,那些管事们即使动手脚,也不也太明显,贾敏也允许他们在一定的范围内做些小动作。   但是今年是黛玉管账,管事们都知道林家的姑娘今年才八岁,八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黛玉怕的是那些管事们欺负她年幼,先前贾敏把管账一事交给她,也只有少有的几个人清楚,是以前两日第一批来交账的管事们才会那么惊讶。   头一批来交账的管事们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由贾敏管账,因此账目上便不会多动手脚。   而之前那两个女账房也说过,这些管着庄子和铺子的管事,手头上多半不止有一本账本。除了给上头主子看的,还有给自己留着的,或者是给其他人看的,备用的账册倒是多的很。   而黛玉怕的是,她接管账目一事传了出去,第二批来交账本的管事们便会改了账目或者是交给她“另外”一份账册。   贾敏要静养两年,今年是黛玉第一次接管交账的事情,若是这一次被那些管事们得了手,下次恐怕他们就更加有恃无恐,花样百出了。   所以对于第二批来交账的管事们,黛玉便格外用心的打探了情况。那些管事家中的情况,为人做派怎样,有庄子的地方甚至还打探了当年米粮实体的浮动情况。而且第二批交上来的账目,黛玉还多嘱咐了要账房先生仔细的查。   若是这个时候抓出来一个,更是要严惩不待。不单单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而且是让下一批来交账的管事们安分些。   毕竟她还要管几年,可再也不想每一年都那么累。   辰时未到,那些管事们便陆续进了崇文阁,等奉茶的丫鬟端了茶上来,黛玉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我知道各位管事们这些年来为林家管着产业,确实很是辛苦。各位都是林家的老人了,最短的那位也在林家做了七、八年。”   底下坐着的那些管事们便互相之间看了一眼,他们倒是都听出来了黛玉突然之间说这番话肯定是有缘由的,先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都停了下来。   “我虽然年岁小,但是也跟着太太学管家有一段日子了。往年我瞧着这交账的时候倒也没出多大的问题,怎么到我管账的时候,问题倒是纷至沓来了。”黛玉说过便隔着纱帘看了那些管事们一眼,脸上便带了一丝笑意,“那几位若是承认了,林家素来是礼义传家,看在为林家做了那么多年的份上,这次便不深究。”   管事们相互看着,窃窃私语着,却始终没有人主动承认。   见果然没有人说话,黛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还真怕有人就这样主动承认了,那她接下来的戏却是不好唱了。   “没有人主动承认吗?”黛玉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纱帘的方向走了几步,“那几位见我年纪小,便欺我年幼。但是再怎么着,我还姓林呢,还是这府里的主子。”   那些管事们便都不说话,黛玉便跟芷萍使了个眼色,芷萍连忙出了纱帘去跟陈嬷嬷说话。   “田管事,这是你交上来的账册,是这几本没错吧。”陈嬷嬷手中抱着几本账册对坐在右侧中间的一个男子说道。   那人四十出头的样子,模样看上去倒是忠厚的很。见陈嬷嬷突然叫他,那田管事原先还低着的头便猛然间抬了起来。他连忙站了起来,上前几步接过陈嬷嬷手中的账本,认真的翻看了起来。   黛玉也不催促他,等他翻动着看了半刻钟,陈嬷嬷这才依着黛玉的吩咐问道:“这可是田管事交上来的账本?”   田管事脸上带着一丝不解,却也是立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交上来的就是这几本,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陈嬷嬷便转头看了纱帘后面一眼,黛玉眯了眯眼,才推了推身边的芷兰道:“芷兰,你说。”   芷兰愣了一下,她看了黛玉一眼,想起黛玉昨日里跟她说过的,便凑到了纱帘前面问道:“均州的庄子加起来,应该有1000多亩,都是田管事在总管着吧?”   田管事见换了一个声音,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了。   “就算整数一千亩地好了,均州是稻子是一年两季。今年的年成好,姑娘先前就调查过了,今年均州即使土地中等的庄子,一年也是亩产七石,我说的可对?”芷兰拿着自己手上的那张字条便开始说了起来。   黛玉昨日里便交代了她这个任务,昨夜她准备了好久,背的滚瓜烂熟才敢睡。   不单单是田管事,就连坐着的那些管事们听到芷兰的话,脸色不禁也变了。   以前的时候贾敏虽然对账极为细致,却也没有派人去各地调查情况。米价一年能变动好几次,况且每年什么时候卖粮,每次出手多少,也都是各地的管事们先做主然后再报到林家来。   为了便于统计,便也只是由管事按照一年的均定出一个价格。这中间的价差,自然是各地的管事们占去了。   只是管事们大多也知道分寸,不会太过,不然也是得不偿失。   “是这样没错。”等了好久,田管事才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   芷兰便点了点头:“便只算一千亩好了,这一千亩地今年的年产便是七千石,按照去年田管事报上来的价,是两石米一两银,这七千石米便是三千五百两纹银。”   “原来咱们府上的地租是七成,今年年头老爷便说了再减半成,当是为姑娘和哥儿祈福,所以咱们府上的地租便是六成半。这样算起来,田管事这次交账便是两千三百两纹银。”   芷兰越说倒是越顺口了起来,“若是这样算的话,和田管事这本账册上记下来的倒也没有差错。”   第128章 威吓 虽然听芷兰这样说,田管事心中还是暗暗提着一口气,果然就听那声音继续道:“现在便再说说均州那边这一年的粮价。”   芷兰这话说完,田管事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粮价的浮动问题倒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粮价起伏不定,况且还是他自己做主什么时候卖出去,他在账册上把时间错一错,这差价赚的银钱便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他的手中。   而且他现在交上去的账册,做的十分细致,若是经验不够的账房,根本看不出问题来。   而林家内宅的两位女账房是什么水平,田管事在林家做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有几分了解。   退一万步说,即使发现了他在米粮的差价上动了手脚,却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事情。这里管着庄子的管事们,哪一个没有做过这样的小动作。   这些年来,太太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却也没有多加置喙。   水至清则无鱼,他们这些管事背井离乡的在外地那么多年,做这些小动作,只要不是太过分,也是主家允许的。   想到这里,田管事便往纱帘那里看了一眼,心中却活泛了起来。这个姑娘是第一次管账,还去查了各地的米粮波动范围,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不过终究还是太心急也太较真了一些。   即使姑娘说他们昧下了价差所赚的银钱,恐怕老爷和太太最终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还会徒增尴尬。毕竟林家人口单薄,还是要靠着他们这些管事在各地忙活着。若是这点银钱也不给他们赚,谁还会这般卖命?   田管事看着那道纱帘,仿佛就能想象出里面那一张急切的脸,不由得就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来。   “均州的粮价今年浮动倒不是很大,大致统计了一下,又只是取了整数。有十个月是两石米一两银,有一个月是两石米一两一钱银,有一个月是一两二钱。而田管事账册上记载的都是两石米一两银时出手的粮食。”   田管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而其他的管事们则是坐立不安了起来。   “对了,今年算账多了两位账房先生,是老爷从衙门里拨出来的。那账房先生看着这账册倒是有些问题呢,他们粗略的算了一下,田管事在差价上至少赚了八百两纹银。再加上少算的那些边边角角,这一年下来,田管事光是从账面上,便扣了一千两下来。”   田管事本来笑着的脸,便带上了一丝僵硬,而崇文阁的前厅里便像是炸开了锅一般沸腾了起来。   那些管事们即使扣差价,也不敢扣的这般彻底。二十两银子就够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嚼用了,何况这田管事今年竟然打算昧下来了上千两,还不知道他往年到底捞了多少。简直是……简直是…….太让人嫉妒了。   一时间,坐着的那些管事们便只能用不耻中带着艳羡的复杂眼神看着田管事。   田管事则是没料到,这次竟然把他什么时候卖掉多少粮食的事情都挖了出来,一时间都是有些怔忪。   只是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脸上便带了一丝神采:“姑娘既然是去均州调查了差价,必然知道这均州的粮价何时涨到了两石米一两二钱的时候,况且粮价高的那一个月,庄子里上一季的存粮都已经空了,姑娘的这种算法到底是从何而来?”   芷兰这个时候声音里倒是带着一丝怒意了:“既然姑娘都调查清楚了,难道还能冤枉了你不成?今年四月的时候,你跟元淮的一个商人私自签了协议,他把秋收的米粮两石米一两二钱银子买过去,你则是做主把庄子后面的那块山地贱价卖给他。那么可不是有一个月,米粮卖了高价么。”   田管事这才面色苍白的跌坐在了身后的座位上。   林家已经很多年没有管外地的庄子了。因为他们是老仆,所以除了对账时仔细一点之外,就连太太也不会去探查各地的粮价差,更不会去探查他们到底跟什么人做了协议。   田管事他老子那一代还是勤勤恳恳的,等他接手了庄子,这才开始动了小心思。之后,见林家根本没人在意这些,也没有功夫仔细的管这些,胆子便越来越肥了。   庄子后面的那一片山地,他当时是写信来扬州通报过的,也只是说荒山没人开采,有人要花两百两银子买下来。林家谁耐烦管这样的事情,贾敏自然是同意了。   就是靠着这个山地,他才能狠狠赚了这一笔差价银,而且那片山地,也不仅仅只值两百两。   只是田管事没有想到,林家怎么突然间查起来了这件事情,就连事情的原委还查的一清二楚。他先前还为自己瞒天过海而沾沾自喜。现在才知道,林家是不屑去查探,若是查探的话,即使隔着潜力,这样私密的交易还是能查出来的。   芷兰道出来原委,那些原先还在用羡慕的眼光看着田管事的管事们,脸色都不由得变了。   这不单单是赚差价的问题,而是背主。他们多半是会昧下一些银钱,却是万万不敢做背主的事情的。   “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之前没有抖出来,是因为体恤各位在外替主家奔波,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对你们对我们主家都好。只是凡事做的太过了就不美了,瞒着主家做出这样的事情,不就是背主吗?”芷兰照着昨晚写下来的话一字一顿的念着,听起来倒是多有警告的意味。   “陈嬷嬷,你打发人请林管家过来一趟。”黛玉突然之间开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那些管事们此刻都屏气凝神的,黛玉如今的声音足以让人听的清楚,“便先把田管事锁在柴房里,让他家人把这些年少的银钱补齐送上来,或者是送官,让他自己选一样。”   门外早已进来两个家丁压着田管事,又堵了他的嘴,因此黛玉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也只能瞪大眼睛挣扎。事到如今,这也只是他唯一能做的反抗。   人很快被带下去了,大门被关上,前厅里顿时鸦雀无声了。   黛玉在纱帘后面短暂的松了一口气,又加大声音说道:“各位管事为我们林有劳心劳力那么多年,我也很是感激。只要各位忠于职守,我们林家自然是不会苛待。今日我便把话先说清楚,这赚差价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往年太太没管,今年到我手上同样也不会管。只是刚才也说了,做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超过了这个度,若是揪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但是各位也都听到了田管事做了什么事情,这赚差价说起来是一件小事,能赚到,能赚多少也是众位各凭本事。”   透过纱帘便可以看到管事们都是一脸凝重的神色,黛玉语气却没有丝毫缓和下来,“只是今日各位也看到了,田管事就是因为在价差上投机取巧,这才做出背主的事情。人心都是贪的,贪成习惯了可不好。”   这前厅中坐着的这些管事之中,暗地里做小动作的并不少,黛玉这一番话又说的太过严苛。因此她话音刚落,就有管事冷汗涔涔的渗了出来。   “其实想知道各地的米粮价格的浮动,想要调查各位到底是在什么什么卖的米粮,都是极其简单的事情。林家怎么多年没有过问,就是因为对各位的信任。只是大家也想想,有没有辜负林家对你们的这份信任?”黛玉说了这番话,早已经有几个脸皮薄的低下了头。   前厅里半晌无人说话,还是芷兰突然间说道:“姑娘方才说了,田管事这事,确实是想杀一儆百。她不想撕破了脸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若是自己想坦白的,今天便找林管家就好。这次的事情,便既往不咎。倘若还是存着侥幸心理,想垂死挣扎的,直接捆了送官府。”   坐在最前面的那个管事便打了个哆嗦,他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见陈嬷嬷盯着他,吓得连忙低下头去了。   “姑娘累了,各位便都退下吧,若是有什么事,老身自然会去告知各位。”陈嬷嬷见黛玉不再说话,便板着脸请管事们出去。   坐在最前面的那位管事欲言又止的看了纱帘一眼,也随着众人走了出去。   “祝管事,姑娘让你留片刻,她还有事情要问问。”陈嬷嬷便朝着外间说了一句。   人群中便有人停了步子,面上带着一些不安和疑惑。   那祝管事管着京中的一处庄子,他们家从祝管事父辈时开始便管着了,之后那庄子便由祝管事接了手。到如今,祝管事已经过了五旬,若是林家不指派其他人去庄子里,京中的那处庄子便是由祝管事的儿子接着管了。   “祝管事不用那么拘束,坐下来吧。”黛玉见那祝管事进来只是在门边站着,便说了一句。   祝管事看着倒是一脸的实诚,见黛玉吩咐他,便“哎哎”的应了两声,却也只是在两遛长椅的最末端坐下了。   “祝管事这些年来都在京中,对京中的情况可是了解?”   “不知道姑娘问的是什么事情,我一直是住在京郊的庄子里,倒是很少去外面。”祝管事看了纱帘一眼,却什么都瞧不清楚,便只是低下头,回答的也是小心翼翼。   第129章 决议 黛玉见祝管事一脸的不安,便立刻说道:“祝管事也不要这般拘束,其实是有些事情想要祝管事帮着打听情况,毕竟你对京中自然要熟悉一些。”   祝管事愣了一下,几乎是长吁了一口气般的松懈下来。原来一直僵直的坐着的身子,背也稍微弯了一些:“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尽管吩咐便是。”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祝管事年后打听打听京中有没有什么温泉庄子,若是有的话,便替我留意着。   年后老爷要回京述职的,林管家自然要跟着上京,我会让林管家跟你交涉。”   进屋以来祝管事一直绷着的脸,此刻才带上了一丝笑意:“这件事情尽管交给我,我一回京中便立刻去打听。”   京中的气候可比不得江南这边,贾敏虽然要在江南将养两年,但是尽早是要进京的。她在南边生活了十几年,早已不习惯北方的气候,若是有个温泉庄子,不管是养病还是避寒都是好的。况且黛玉自己也是怕冷的,倒是一举两得。   只是她没有提温泉庄子的用途,也没有提自己年后会随着林如海一起上京,更没有透露一句南边很多庄子年后都要逐渐卖掉。只是这个祝管事倒是个老实的,从头到尾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自己吩咐什么他倒是应的快。   “好了,也辛苦你了,你便先下去吧。”黛玉吩咐了一声,自然有陈嬷嬷请祝管事下去了。   黛玉等祝管事走出去了之后,终于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又坐着吃了一盏茶,芷兰便提醒黛玉昨日里吩咐了要去皓玉那里看看,黛玉便又重新收拾了一下,这才往四时居去了。   林如海只告诉皓玉年后要跟着他上京,因此才让曹先生返家。就连贾敏中毒的事情,贾敏本来就想央着林如海瞒下来的,但是林如海把皓玉唤到书房说了两个时辰的话,终归还是把真相告诉他了。   皓玉不用上学了之后,每日还是过的规律,除了少了曹先生,他的日子倒是过的和以前一般。知道贾敏不能耗神,皓玉便也只是每日摆完早饭后给贾敏请一次安。   先前皓玉还时常被林如海带着去扬州四处转转。但是年关将近,林如海衙门里的事情多,皓玉也不敢提出府的事情让贾敏烦心,而黛玉又管着家错不开身。是以这么多天来,他竟然是一直待在四时居内的。   等黛玉进四时居的时候,皓玉早已经待在外间了。   “怎么在外间坐着,听巧儿说你近些日子大半时间都是待在书房里,十分刻苦。”黛玉便笑着在皓玉身边坐了下来。   “春络先前便来通报了,皓哥儿知道姑娘要来,哪还坐的住。”巧儿便捂着嘴笑了一声,“这不,跟太太请了安,这一大早的便坐在外间等了,一本书翻来覆去也就看了这几页。”说完巧儿还指了指放在桌子角上的一本翻开放着的书。   皓玉便赶紧吩咐巧儿把书拿走,又让惠儿赶紧打发人上茶。   “这几日我管家,便是不能经常到这里来,父亲又忙,母亲又在养身子,你可是闷着了?”黛玉便仔细打量了皓玉一眼,即使只是几日未见,她倒是觉得皓玉比先前消瘦了一些。   皓玉摇了摇头:“这段日子倒是把所学的书再看了一遍,却发现先前不怎么懂的现在大都能看明白了,正想跟父亲说说呢,看来是要等到年后了。”   “对了,芷兰把东西拿出来吧。”黛玉便对着芷兰伸出了手,这才把自己做好很久的荷包递给了皓玉,“这是我新做的一个,前些日子你问我要,我本想晾着你一段时日的,现在便给了你了。”   皓玉伸手便想拿过去,黛玉却错开了手:“只是这个却再也不准掉了,上次的那个荷包还没找出来,再掉可就真的没有了。”   皓玉只能讨好的笑着应是。他拿起荷包前后左右的看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的让惠儿收了起来,等明日换了新衣裳再带着。   黛玉又跟皓玉说了些话,便只是嘱咐巧儿和惠儿心细一点,若是有什么缺的便打发人去要,不要委屈了皓玉。又磨蹭了一会儿,见已经快到正午了,黛玉才不得不离开。   吃过中饭,黛玉只是歇了一会儿,便让林管家进院子里来说话了。果然她这样敲打了一番,第二批来交账的管事们心中便有些顾忌了。   况且林管家又说,他还故意在那些管事们经过的地方处置田管事,当着他们的面让人打了板子,直把那田管事打的皮开肉绽的。当时便有一个管事差点就腿软摔倒地上去了,还是被后面的人搀了一把才不至于出丑。   果然等人散了之后,便有四个管事私下里找了林管家,倒是把他们今年赚的差价说的一清二楚。除了益州那个庄子的管事做的过分些,其他的倒是还在容忍的范围之内。   当然林管家还是每个人都敲打了一番,这才让他们离开了。   “我没跟他们提起过年后要处理庄子和铺子的事情,又故意刁难了他们一番,说的连差价日后都不准备让他们赚了。林管家你这些时日便留些心,看看有哪些不安分的。反正年后庄子有一半要处理的,我大致看了看,咱们江南这处的庄子,收成其实都不错。若是哪些管事们之后私下里不安分,便把那处的庄子卖掉,免得还在江南留下一堆麻烦。”黛玉见林管事处理好了第二批交上来的账本,便多说了一句。   林管事倒是有些意外,他想了想,才笑道:“姑娘这个做法固然是好,只是本来让管事们在中间赚差价就是惯例。若是咱们府上做了特例,我怕他们没了甜头,日后都不怎么上心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反正林管家你先打发人观察那些管事们一段时间。等决定了出手哪些庄子之后,这庄子里的事情我还要重新订一些规定。”   黛玉看了林管家一眼,见他似乎等着她说下文,便道:“先前不是给他们赚差价吗,我总是觉得赚差价这种事情太玄了。”   林管家欲言又止的看了黛玉一眼,却终究是没有说话。   黛玉脸上便露出了一分笑意:“咱们林府先前便只收七成的地租,从前年开始,父亲说为了替我和皓哥儿积福,就只收六成半。我想着,若是日后确定了留下哪些庄子,咱们主家只要六成的地租,剩下的便当做是给那些管事的分红。”   “姑娘这样做,不怕那些管事们既隐瞒了价差,又白白得了那些分红吗?”林管家沉思了半晌,这才问道。   “我说过今后每年都会派人去了解各地的差价,还要了解那些管事们到底是在什么价位出手的米粮。我既然说了,自然会做。”黛玉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而且不单单是咱们府上打发人下去查,隔得近的庄子的管事还可以相互盯着,相互揭发嘛。”   芷兰听着黛玉这话,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林管家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黛玉瞪了芷兰一眼,又说道:“他们可以打听清楚对方的情况,若是对账的时候揭发出来,那么那个被揭发的管事这一年的分红,便给了那个揭发的人。不知道林管家觉得这个主意是否可行,当然这还是初计划,若是要定下来,还是要斟酌斟酌才可以。”   林管家想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听着似乎可行,只是这样的事情倒是要跟老爷商量一番。”   “这个自然。”黛玉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无力。若是林如海现在能跟她商量,她还找林管家来听他的意见做什么?   “只是姑娘,容我再多问一句,这说来说去,姑娘还没说这产业到底如何处理?”林管家考虑了半天,想起林如海今日跟他提起的事情,便忍不住催促了一句,“咱们多半是年后就要进京的,江南的那些产业到底是安排在什么时间转手,姑娘这些日子可曾想过?”   “自然是想过了才会让林管家来这一趟。”黛玉便好整以暇的站了起来,“江南的那些铺子,一个都不能留。听说府里在京里还有产业,只是除了一家酒楼,似乎都没交给内院,自然是父亲自己做主。只是倒不急着转手,等年后都可以慢慢处理,只是都要直接报到京中来。”   林管家便点了点头,却听黛玉继续道:“至于庄子,我也说了,江南的年成好,所以庄子至少要留下一半。至于留下哪些,当然是要看那些管事们年后到底会怎么做。庄子好转手的很,咱们到了京中之后,还要在北面物色一些庄子,不管是用作什么,总是要买一些防着的。”   “不知道林管家可否妥当,父亲直说最后定下来了再呈给他过目,我总是怕自己做错了,不敢轻易下决定。”黛玉便带着一丝恳切的目光看着林管家。   林管家眼中一闪,刚想说话,却是话锋一转:“老爷既然说了让姑娘做决定,姑娘便不要忌讳什么了。”   第130章 试探 林家的账册一共分五批呈上来,黛玉杀一儆百之后,后面来交账的人就老实多了,就连小动作都不敢做的那般明显。   黛玉是第一次接手对账的事情,也是边学边做,已经耗费掉不少时间了。若是再一本一本的对清楚,等腊月过一半,也是看不完的。那些管事们千里迢迢的上京来,总要让他们在年前能赶回去。   是以黛玉便让两位账房先生从每次交上来的账目中抽出两本细致的看,若是那两本没有问题,那么这一批账目便可以大略浏览一遍。若是中间有什么漏网之鱼,黛玉也无暇顾及了。   腊八之前,这各地的庄子和铺子总算是交完了帐,管事们各自准备着回家了。   腊月初九,林如海得了闲,便把黛玉唤到了书房中。   “关于庄子和铺子的处理,林管家已经把你的计划告知我了,玉儿你可是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林如海等黛玉一进门,便开门见山的提起了这个问题。   黛玉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回答道:“女儿这几日又想了想。”她看着林如海,脸上便带了一丝笃定,“这是女儿能力范围只能,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我这几日又完善了一番,具体的却是要等到年后再说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指了指下头的椅子道:“你先坐下吧。只是玉儿有没有想过,你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想了这个办法,还要完善,还要施行,中间必然要分散你的精力,未免显得有些得不偿失。”   黛玉倒是有些愕然林如海的这种想法,只是想了想,她便有些了解了。   林如海是一个完全的古代人,况且林家几代书香,累世富贵,他从小见到的经历的已经形成了他现在的这种思维。他是林家的主子,一直以来都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依靠林家生活的这些人。   这并不是说林如海的态度倨傲,而是因为他是做惯了主子的人,底下的人昧下了庄子或者铺子里的银钱,这些银钱林如海压根不在乎。或者是,怎样防止下人贪昧这些银钱的时间,林如海有更值得做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抑或这就是内宅和外宅的不同。倘若是贾敏,若是她精力允许的情况下,若是有这样的方法,她恐怕就会付诸行动。   更或者是,这是黛玉由于上辈子的经历而抹不掉的性格。若是她愿意给的,多少她也愿意付出,若是她不愿意给的,谁也别想从她手中拿走丁点。   只是这样的话如何当着林如海的面说出口?黛玉便只是笑了笑:“值不值得去做,玉儿自然有自己的理由。只是倒是要因为我的一意孤行,让林管家多加受累了。”   “罢了,这内宅的事情本来就不该我干涉的,只是看着你年纪小,有些担心。玉儿做的很好,林安那边你就不用担心了。”   从林如海的书房出来,黛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各个府中的年礼都已经陆续送过来了,接下来便只要一一造册登记便是,这比准备送年礼轻松多了。年礼造册完了之后,年一过,她便要准备着上京了,到时候必然又是一番忙乱。   “姑娘笑什么?”芷兰扭头看了一眼黛玉,却见她脸上挂着笑,嘴巴都合不拢了。   黛玉被芷兰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这才醒神。刚才林如海明显是不愿意她为了这些事情劳神,但是看她兴致高昂,还是不忍心打击了她的积极性。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家人,能这样温和的包容她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听说今日有三家年礼过来,是从淮南那边来的,可是造册登记过了?”黛玉随口问了一句。   芷兰果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的确是呢,现在春绯还在跟着陈嬷嬷一块造册登记呢。”   而黛玉的视线却早已经转开。   前几日下了一场雪,化雪过后,天气便比之前暖和了一些。特别是今日,中午的日头还透着暖意。   黛玉眯着眼看了一眼悬在正空当中的日头,明晃晃的光线倒是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她在林家,是林家的姑娘,底下的人都敬她畏她。而林家的亲人,对她极尽包容,她在这里生活了四年期间,事事都是依她顺她。   她已经在潜意识中不想回去了,所以才这样一言不发的让了缘走了。所以她也不得不面对一些问题,甚至比更多的闺中女子更早的想到一些问题。   “姑娘,你小心脚下,路滑着呢。”芷兰连忙拉了黛玉一把,又嘀嘀咕咕道,“姑娘这些日子都没睡好,这几日轻松一些了,可是要多休息。刚才若不是我拉了一把,姑娘怕不是要摔着了。姑娘,你在听我讲话吗?”   “听着呢,就你话多。”黛玉说了一句,转头见芷兰映在光下的脸上带着绯红,原本只是清淡的颜色倒是多了几分神采。   林家的大丫鬟中,芷兰的容貌并算不得是出众的,但是却多出了三分温顺柔和。她初来的时候芷兰已经十二岁了,现在都已经到了外聘的年纪,虽然大丫鬟们一般都会拖到十七、八岁才外嫁。只是若是芷兰跟着她去京中,便至少要往后推几年。   芷兰是知道黛玉年后要上京的,她是家生子,老子娘还管着扬州的庄子,黛玉却不知道芷兰心中愿不愿意跟着一起去扬州。   “芷兰。”黛玉看了好半晌,最终还是想着先试探试探:“前两日太太发了话,今年有一批丫鬟到年纪出府了。若是家中有想法的,都可以自己做主求了出去,太太还吩咐陈嬷嬷到时候记得给些首饰做嫁妆。”   见芷兰没应声,黛玉便继续道:“母亲把这事交给了陈嬷嬷,昨日里,巧儿的娘便来求了陈嬷嬷,想求巧儿出去。我还听说,陈嬷嬷倒是想让自己家的小子求娶芷芳呢。”   “姑娘还是这般大,这些可不是姑娘应该知道的事情。”芷兰突然之间抬起头来笑着打趣了一句。   黛玉还想说话,芷兰便突然之间停了下来:“我知道姑娘想说的是什么。”   “虽然我爹娘还不知道姑娘年后要入京的事情,但是不管怎样,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芷兰都是要跟着姑娘一块入京的。我伺候了姑娘那么多年,姑娘也该知道我的性子,虽然姑娘平日里看着挺稳重的,但是芷兰也不放心让姑娘一个人进京。”   芷兰平日里虽然喜欢唠叨,但是这样的话却说的极少。   “况且,巧儿和芷芳姐姐比我大上两岁,自然是比我早出府。虽然我不聪明,但是心中也是明白事的,只要我伺候好了姑娘,太太必然不会亏待了我。”   黛玉突然觉得自己试探芷兰的举动有些冒失了,她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倒是清楚的很,走吧,这里风大,怪冷的。”   芷兰在黛玉身后笑了笑,这才上前几步追上了黛玉的步子。   黛玉得了闲,便趁着年礼入库的时候开始整理府库。   虽然林家的库房是赵贵显家的在管着,但是贾敏的私库一直以来都是芷萍管着钥匙的。而林家因为人口少,早已经是库房和私库有些交叉,贾敏便说趁着这个时候重新清理一遍。   又加上贾敏先前便说了,她一个人在扬州,府中留了太多的家当反而不好,让黛玉清理出来带到京中。等她日后上京,也只用轻车简装便好。而贾敏的东西,却没有人比陈嬷嬷更清楚,是以这日清点库房,重新造册的时候,来的人倒是多的很。   黛玉也没闲坐着,丫鬟管事们清点的时候,她便由陈嬷嬷带着到处转动。陈嬷嬷会告诉她那些东西有什么来历,有哪些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有哪些是御赐的,有哪些是贾敏的陪嫁。   这重新造册便整整花了两天的功夫,才勉强清点完。贾敏现在万事不管,也万事随意,黛玉便征求了林如海的意见,把要带上京和留在扬州的物什重新分别造册,在年前就赶着重新分了库。   而林家在京中已经采买了丫鬟,所以这才放丫鬟出去,便不再采买丫鬟进府了。陈嬷嬷和黄嬷嬷在年前便列好了出府丫鬟的名单,送到黛玉手上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了。   巧儿和惠儿都已经十八了,况且又是家生子,父母都在南边管着庄子。黛玉大致看了看,便见她们二人都在其中。   这件事情贾敏在京中时便提起过一句,她早已经考虑到巧儿和惠儿的年纪,原先就想着把映荷和莲叶拨给皓玉的,是以黛玉并不怎么惊讶。   陈嬷嬷替她的小儿子求娶芷芳,黛玉也是知道的。她本来想着若是芷芳出府了,芷萍也到了出府的年纪,贾敏身边恐怕没人照顾。却没想到,芷萍竟然阻了她父母来求恩典,说还想在贾敏身边伺候几年。   剩下的丫鬟便也只是外完或者是内院的二等三等的丫鬟,出府倒是没有多大的关系,黛玉看了两眼,便揭过不提。   第131章 偶遇 等年礼安置妥当,库房又重新整理了一遍,黛玉这才觉得松快了起来。   往年过年的时候,黛玉也会帮着贾敏打理,今年虽然只有她一个人管着,但是比起交账来,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轻松下来,时间便过的飞快,一晃,便进了新年。开年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今上祭天之后宣布改元,把国号从庆丰改成宣正,今年便是宣正元年。   虽然林如海现在依旧是巡盐御史,但是视他如心腹的先皇早已经退位,林如海便不敢像先前那般打探着京中的消息。京中和扬州隔着万里,所以不单单是京中许多事情打探不清楚,就连他能知道的消息,都比往年知晓的要慢的多。   黛玉这个时候才稍微有些了解了,为何古人总是会说“士为知己者死”,而若是她没有出现在这里,林如海恐怕就是做了这样的事情。先皇的重任,无疑把林如海捧上了权臣的地位,这些士子们十年寒窗,做官为宰,不就是为了这个追求吗?   只是最终林如海还是因为这一家子,而放弃了心中的这点固执。   因为林如海前途未知,况且贾敏身子又不好,也不好多加打扰,林家的这个新年便过的有些平淡。   陈嬷嬷年前被自己的儿子接回了家中,她宅子和林家隔得并不远,倒是回来看了几次。过了十五,到了年纪的丫鬟们便统统放了出府。由主家指婚也好,自行婚配也好,林家的宅子里倒是比之前热闹了几分。   巧儿和惠儿出府之后,贾敏便打发了身边的映荷和莲叶去了四时居。因为她们二人是从贾敏身边调过去的,在皓玉身边待了更久的春织和春娟倒是退了一射之地。   只是好在这两个丫鬟是老实的,况且原先就只是管着针线,与映荷和莲叶之间倒是没什么冲突。   而芷芳虽然被放了出去,在家中待嫁,但是婚后依旧还是会留在林府做事,贾敏身边又有芷萍照看着,便没有从外面调丫鬟进正房。再加上黛玉先前便想好了,让宋妈妈留在扬州,这样看上去,贾敏身边的人倒是使唤的上来。   刚出正月,一道圣旨便匆匆从京城到了扬州。   原来今上钦点的巡盐御史现今已经在途中了,而林如海则是等现任巡盐御史来之后交接了差事,再即刻入京候旨。   等圣旨里的讯息传到后院,黛玉心中就有些犯嘀咕。按理说林家是不会有什么抄家灭族的危险的,而林如海现今已经是二品大员,又没有犯什么过错,顶多是入京之后等一段时间,再安排一个闲职给他罢了。   圣旨一到,林家便重新开始喧闹起来,新任的巡盐御史已经在途中,完成交接便要即刻上京,早些做准备当然比较稳妥。   正月一过,林管家便交上了一份名单。他果然是按照黛玉所说的,暗地里打发人盯紧了各地的管事。黛玉粗略的看了一眼名单,却只说让林管家看着办便好。   赵管家和赵贵显家的已经提前进了京,而林管家则是留在扬州处理各地的庄子和铺子。   圣旨到达七天之后,现任的巡盐御史就风尘仆仆的到了扬州。林如海年前都已经把公务整理清楚,交接倒是只要了两天的时间,他见府中的事情安顿的差不多了,便决定二月初十便启程上京。   启程的那一日下了细雨,黛玉平添了一份怅然若失。一大清早她便去了贾敏的屋子里,贾敏那个时候还未起身,她揪着守在门外的芷萍吩咐了一大通,还是听着屋子里贾敏有了动静,这才放了芷萍。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早饭,黛玉便坐了马车往码头去了。   林家的物什从清早开始搬运起,现在基本上都已经装上船。因为是举家搬迁,便不像上次那般简易。除了林家人和丫鬟婆子住的三艘船稍微小一些,剩下的便都是大货船。   在整理的时候,除了御赐和祖传之物,或者是有市无价的东西之外,大件的黛玉便做主出手卖掉了。即使是这样,林家的物什还是整整装了五船,即使是黛玉这个时候看,也只有瞠目结舌的份。   越往北边走便越冷,况且运河上风比岸上大的多,黛玉便不爱出去走。每日正午去甲板上透透气之外,便是待在船舱内自己捉摸着绣法。   请的绣娘倒是没有跟着上京,黛玉绣法学的差不多了,贾敏也说只要能拿的出手便成,难道日后还能真的较真让黛玉做绣活不成?黛玉听着这话,便也就当真不再较真了。   她想着贾敏一人在扬州难免孤单了些,便鼓动皓玉每日里给贾敏写信,即使现在船在运河上行驶送不出去,却可以等船停泊的间隙托邮驿送往扬州。   是以黛玉每日便多了一件事情,便是像记流水账一般的把能写的事情全部写一遍,也不管是不是太过琐碎。有时皓玉会跟着写一封信,有时林如海也会在信中写几笔。等船靠了岸,林如海便会打发人送了出去。   这样简单过了半个多月,水路便已经行了一半了。   半个月来除了淮河中游遇到了一场小雪,天气还算好。黛玉本以为会这样一路平稳的上京,却没想到在黄河上遇到了状况。天色突变,很有可能会有一场暴雨,船便被迫临时停在了附近的一个港口。   黛玉向芷兰打听了情况,才知道她们此刻停在滨州的一个小港口。   虽然已经靠了岸,但是船却摇晃的厉害。这个码头小,和城镇也离得远,这黑云压境的,随时都可能有暴雨下来,还不如留在船中稍作休憩。   船工抛锚停了下来,黛玉也不敢开窗。船晃荡的厉害,看书做针线都嫌不安定。暴风雨前天色又暗,黛玉便吩咐芷兰不要点灯,免得船摇晃碰了灯会走水。   她在船舱中坐了一会儿,终究是不放心皓玉,便让芷兰给她加了一件大氅,出门去看看皓玉的情况。   刚刚出了房门,便看到林如海站在甲板上,而旁边站的正是元管事。也不知他跟林如海说了什么,林如海一脸严正以待的样子。黛玉猜想着多半是说这糟糕的天气,便转了身往皓玉的屋子里去了。   而一旁的林如海,现在确实是有些费解。   先前有人通报远处有一艘船往这边过来,他也没多大在意。这样的天气,船在运河中最是容易翻的,而这一条河道也只有这么一个小码头,附近的船自然是往这边停靠。   果然不到一会儿,这艘船便停在了林家船的附近。林家的船多,为了抵抗暴风雨,防止船过度摇晃,早已经用链子拴在了一起。是以这个码头几乎被林家的船只占据了。   林如海早已经吩咐那五艘货船靠拢一些,为的就是给新来的那艘船腾出一个位子。   那艘船和林家的客船隔着五艘货船的距离,况且船上没任何一家的标志。这大雨即将倾盆,也不好打招呼拜访,林如海便让元管事吩咐下去,叫林家的人不要惹事。若是那船上有什么求助的,能帮的便让船工帮上一把。   由元管事陪着去各个船舱中查探了一番,林如海这才回到了客船内。   又想着黛玉和皓玉毕竟还是小孩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正想着去船舱内跟他们交代几句,便有人通报那艘船上的主人求见林如海。   没有通报名姓,林如海自然不会贸贸然应下。又因为那船停泊时元管事和他们的人打过交道,林如海便想着先跟元管事问问情况,只是元管事对于那船上是哪家的人也是一无所知。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应,下面的小厮又来说,那家的主人已经在甲板上候着了。又说他姓赵,还请林如海过去见一面,说是有事相求。   林如海站在甲板上犹豫了一会儿,这大兴朝赵是大姓,但是能说出一些名堂的,除了前皇后赵氏的娘家忠烈侯府,便是现在的护国公府了。   只说出一个姓氏,却是不好判断到底是什么人。   林如海想了半晌,那人三番两次的来请,便去见见又何妨?   那五艘货船的甲板倒是连了起来,林如海从客船过去,便更加容易行走了。   天色有些暗沉,待到临近了那艘船,林如海便看见甲板上隐隐约约的站着几个人。要如海这边点了灯笼,那边的船自然能看清林如海这边的情况,见林如海亲自过来,连忙走近了一些。   “可是前巡盐御史林府,不知府上能不能搭一条木板过来,我家公子有事相求。”那艘船上便有人隔空喊着话。他中气倒是十足,隔得远远的林如海居然听的清清楚楚。   知道这是林家的船,还知道他如今已经卸任,恐怕是同僚了。林如海考虑了一番,便让元管事按照他们说的,搭了一条木板过去。   “谢谢林大人了。”那边似乎是隔空行了一礼,便带着几个人往林如海这边过来了。   第132章 收留 等那边三人过来之后,元管事便吩咐下人收了两船之间的搭板。   林如海让身边的人再点了一盏灯笼,他便退到了甲板后面,只等着那三人往船里面过来。   过了光线可以照亮的地界,林如海这才看清了走在最前面那个人的面容。那人见林如海看着自己,便连忙上前几步行了一礼道:“见过林大人。”   林如海脸上的表情则是有些惊疑不定,也不知是甲板上的风太大还是怎的,林如海便眯着眼睛看了赵渊一眼。   赵渊见林如海没有答话,脸上却并没有任何不满之色,态度反而更加恭谨了一些:“本来也不想叨扰林大人,只是突然遇到了这样的天气……”   林如海这才脸上带了七分笑意:“世侄多礼了,这甲板上风大,有什么事情,还是进船舱内说吧。”   赵家和林家倒是能搭上那么一丝关系,林如海的祖父曾经官任翰林院学士,赵家的一个旁支里便有人是他的门生。林如海之父和赵渊的祖父说起来还算是有些交情的,只是多年不来往,在上一辈就已经生疏了,到了林如海这一辈,几乎是没有交集了。   只是林如海唤赵渊一声世侄,却也是师出有名的。   赵渊见林如海这般说,便点了点头,又吩咐跟他一起过来的两个随从在门外候着,便跟着林如海进了船舱。   林如海自然不会带赵渊去林家的客船,却只是让元管事在货船里挑了一个整齐一些的房间,请了赵渊进去。   门刚刚被关上,也不待丫鬟奉茶进来,赵渊便站起来又跟林如海行了一礼:“当初在扬州,若不是得世叔相助,恐怕学生也活不到今日。这份恩情子深铭感五内,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报答,却没想到这次又要向世叔求助。”   听到林如海的称呼,赵渊倒是愣了一下,却很快就改了对林如海的称呼。   “这倒不用。”林如海便连忙推辞。   虽然当初救赵渊是形势所迫,林如海权衡了利弊,这才参了陈也升和焦陆一本,赵渊也才得到机会离开江南。况且当初把赵渊从普陀庵带回来的是黛玉,但他却不得不把全部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不知世侄所求为何?”他不问赵渊为何在这个时候身在此处,却只问他的要求。   赵渊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实不相瞒,这次子深是跟着舅公从南边回来。”   林如海的表情便是真正的有些诧异了。   赵渊现在口中所说的舅公,便是今上的亲舅舅,和佳公主的胞弟西北大将军吴晋阳。先皇在位时,他因负伤辞了官,今上登基之后,便在年前重新让他官复原职。   昭王的封地在闽地,淳王的封地在蜀中,而赵渊这一趟,恐怕就是护送昭王去封地回途中。   本来今上登基之后,昭王和淳王便要回封地,怎奈去跟太上皇辞别的时候,太上皇拉着六皇子和大皇子的手不让他们离开。而皇贵太妃便说是太上皇想留下两位王爷过完年再走,太上皇竟然艰难的点头应下了。   今上见如此,居然也说让两位王爷在京中过完年再走,免得太上皇时常惦记。   只是一开年,先皇便派了骠骑大将军和西北大将军分别护送淳王和昭王回蜀中和闽地。这赵渊,恐怕正是跟着西北大将军一同去的。林如海算了算,这从京中到闽地,却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恐怕是日夜兼程的赶路去了。   “既然吴将军也在,世侄为何……”   “我们走的海路,舅公为了赶时间,这一路日夜兼程,船的耗损也很大。在杭州一带才从海上进了运河,却没想到遇到这场暴雨。先前我们那艘船的船舱已经有些进水了,若是再经历一场暴风雨,可能坚持不住。”   林如海便有些了然了。海路不需要像运河一样弯过那么多地方,倒是有可能一个月到了闽地。只是海上风浪大的多,况且航行的风险很大,却很少有船从海上走。   “这看着似乎真的有一场大暴雨要来了,若是世侄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到我们这边来避一避。”   赵渊的表情便显得更加愧疚了:“舅父年纪大了,况且船上还有一个小的,着实让人不放心。若是只是避一避这暴雨倒还好,只是船似乎真的不能再用了,若是在岸上重新买或者租赁一艘船的话,又要耗费许多时间。只是我们赶着回京,能不能烦请林大人载我们一程?”   这下子轮到林如海有些为难了,这些货船上面塞的满满当当的,况且还住着都是船工和下人。   而林家的另外两艘客船住的都是林家的丫鬟婆子,住的地方也不怎么舒适。   若是赵渊和吴将军上船,便只能让他们跟着林家三人住在一艘客船上。   林如海住的那艘客船,只随身放了贵重之物,住的也都是林家的主子和随身伺候的丫鬟们,空置的屋子倒是很多。   要顾忌的便是黛玉了,若是赵渊和吴将军住进来,黛玉便不能随意的去外间活动了。   只是这一个是今上的侄子,一个是今上的舅父,林如海却怎么也不好推辞。   赵渊大概是见到了林如海脸上一闪即逝的为难,便连忙说道:“林大人放心,将士们都在闽地驻军了,船上没有多少人。随从们都可以住在这艘船上,世叔只要腾出两个房间便好。”   “倒不是因为这些事情,只是我膝下有一个姑娘,她也随着我上京来了。若是世侄要住下,我还要先去告知她一声,让她避一避才好。”   赵渊想了想,便说道:“说起来上次的事情,还有谢谢林姑娘,那次也是多亏了她相助。”   “这件事情,世侄不用再提。她当时年纪还小,做事情也不知道分寸,当时若是有什么得罪世侄的地方,还望世侄海涵。”   林如海这番话本意只是强调黛玉年岁小的,赵渊听了之后眉眼便是一挑。他伸出手来,往自己脸上探去,最终还是在半途便收了回来,连忙应是。   正想让赵渊先回船上去准备一番,便见到赵渊往外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这件事情还是如实告知世叔比较好,去年在登基大典上,世叔是见过大皇子的。这次南下,大皇子也在船上。只是大皇子这次是秘密南下,还请世叔不要走漏了风声。他是以吴家人的身份出来的,世叔若是见到他,便把他当做吴家的小辈便好。”   林如海心中自然是吓了一跳。   大年初一祭天的时候,本来大皇子要跟着的,但是却突然传出大皇子身子不适,便未曾跟着今上一起去太庙。却原来,这大皇子跟着西北大将军一起去了闽地。   见赵渊还在看着自己,林如海便收起了脸上的惊讶,连忙说道:“这我自然是知道,只是这房间的安排上……”   大皇子的身份又跟吴将军和赵渊不同,林如海倒是不敢这样私自给大皇子安排了。   “无妨的,林大人让我跟大皇子一间便好。大皇子性子比较外向,他若是犯了什么错,世叔一定要跟子深直说便好。”赵渊说完又行了一礼,“那子深这就回去准备着了,一刻钟之后,还烦请世叔打发人来接我们过去。”   林如海自然是满口应下了,这才目送了赵渊出去。   等赵渊上了自己的那艘船,林如海这才叫了元管事过来,又对他吩咐了一番,这才回了客船。   第一件事情便自然是找黛玉,却没料到黛玉去了皓玉的屋子里,林如海便只能连忙赶了过去。   进去的时候黛玉和皓玉正坐在一起说话,见林如海进来,二人便起身请安。   “行了,都坐下来吧。”林如海又吩咐伺候的丫鬟出去了,待门关上之后,便跟黛玉和皓玉大致说了之前的情形。只是大皇子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斟酌了半晌还是没有跟二人说实情,只说那是吴家的小辈。   “那女儿要不要去避一避?”黛玉听完林如海的话,这才问道。   “玉儿你年岁还小,倒是不用那么忌讳,只是却不能像之前那般随意了。”林如海吩咐了一声,这才说道,“当初这客船上的房间是玉儿安排的,这次玉儿还是辛苦些,吩咐人收拾出来两间房间便好。”   黛玉想了想,这才应了下来:“这艘船倒是有东西两个船舱,咱们住的是东边的那个,西边那个舱倒是正好有两个房间,我和皓哥儿的丫鬟在住着。要不然让芷兰和春绯挤一挤,把那几个丫鬟安排到东边的船舱里来可好?”   林如海也吁了一口气:“这样自然更好。玉儿你便打发人收拾吧。待会儿他们便要过来了,那是今上的亲舅舅,我总不好不过去,这边就交给你了。”   皓玉只是跟着林如海一段时间,倒是很多人都未曾听说过,见黛玉吩咐芷兰去收拾之后,这才追问道林如海之前说的那些人是谁。   第133章 再遇 当年西北大将军是以负伤为由辞官的,现在却还能带兵从京中一路下到闽地,可见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足以见得当初是吴家父子急流勇退,先在半年之内陆续交出了兵权,在太囘上囘皇动手之前,便得以保全了吴家。   之后的几十年,吴家便像是在朝中销声匿迹了一般,特别是在皇太后逝世之后,吴家便从此隐匿了下来。   但是现在看来,吴家虽然隐匿了,但是却在暗处做了不少事情。至少孟家的二姑娘,必然是一个枢纽。正是因为吴家在西北做的势力,这才让西宁王府和孟家坚定的站在了今上这一边。而肖家这些年,恐怕也没少替今上在江南打探情报。   若是少了吴家,现在的局面恐怕便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而吴家已经从西北回到京中,日后这兵权,多半是会牢牢握在吴家人的手中。   黛玉想着当初今上在西北暗自做的伏笔,还有这个从未见过的,据说战功赫赫的西北大将军。又想着为了躲避赵皇后的追杀,从蜀中一路到扬州的赵渊。   这些人做的事情,都是草蛇伏线,灰延千里。黛玉越往深处想,便越加觉得毛囘骨囘悚囘然了起来。   “这些人,日后你都会听说的。”她拍了拍皓玉的手,突然之间转开了话题,“他们要跟着我们一起上囘京,这些天你多看看,便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了。只是那些人跟狐狸一样,皓哥儿你可千万不能在他们跟前耍小聪明,免得没得了好处,反受其累。”   “春络和春纾她们都已经全部收拾好了,我又把房间收拾了一趟,也照着姑娘的吩咐把被套什么的都换了一遍。”芷兰看了看黛玉,又说道,“只是姑娘恐怕还要去看看,到底是差了些什么,好给我们提个醒。”   黛玉点了点头,这才应了,吩咐皓玉回他自己的屋子里待着,又吩咐了映荷和莲叶几句,这才往西边的船舱那里去了。   那两间屋子从里到外果然是重新换了一遍,先前是因为给丫鬟们住的,一切便以简单为主。只是现在住进来的人,都是皇亲国戚,黛玉倒是不敢怠慢。因此这两间重新布置的房间,虽然不至于多富丽堂皇,却是比黛玉自己住的看的更加好一些。   黛玉里里外外检囘查了一遍,见没什么不妥之处,便夸了芷兰心细,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果然没过一会儿,芷兰便进来说吴家的人已经上船了,现在正在林如海的屋子里。黛玉刚想问问清楚,便有人来请黛玉去见见长辈。   黛玉到的时候,皓玉已经在屋子里了。坐在林如海旁边的便是西北大将军吴晋白,黛玉也不敢多看,只是悄悄的瞟了一眼。这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也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看着却只是三十五上下的样子。   容貌上倒是没有黛玉心中武将固有的粗狂,反倒还透着一股文人的气质。   “这是你吴世伯,玉儿还不快见礼。”林如海见黛玉进来,便对她说道。   黛玉连忙上前给林如海行了礼,吴晋白便指着站在他旁边的赵渊道:“这是护国公的小子,姓赵名渊。”   赵渊年纪比黛玉大,黛玉便移步到赵渊跟前,又给赵渊行了礼。赵渊倒是侧了侧身囘子,只受半礼。   “这是我孙囘子辈里的一个小子,叫吴尹,尹哥儿,还不来见见你林家的姐姐。”吴晋白便指着站在远处的一个男孩子。   那男孩看上去和皓玉差不多大的样子,倒是生的唇红齿白,颇讨人喜爱。此刻正瞪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皓玉。   听到吴晋白的话,尹哥儿便转过头来看着黛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着满满的好奇。吴晋白又朝他抬了招手,他这才“蹬蹬蹬”的跑了过来,声音还是软囘软的:“见过林家姐姐。”   他倒是不扭囘捏,径直给黛玉行了礼。黛玉见赵渊也只受了她半礼,因此尹哥儿行礼的时候她便也侧了身囘子。   之后林如海和吴晋白说话,黛玉便只是垂首坐在角落里,赵渊也只是站在吴晋白身边不说话。而尹哥儿似乎对船上的摆设以及船上的皓玉很是好奇,他跟赵渊说话,见赵渊不理会他,便只是跟皓玉说起话来。   五岁大小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皓玉平日被囘拘在家中读书,性子难免沉默了一些。加之虽然家中有小柱子这个玩伴,但是小柱子是被宋妈妈告诫着不能触犯了皓玉,因此平日里相处起来很是拘束。   而这个尹哥儿不同,看着倒是活泼的很,皓玉也被他引着说了很多话。   正说话间,瓢泼的大雨便倾盆而下了,即使是躲在船舱中,也能隐隐感受到外面暴风雨的强度。黛玉见时辰不早了,晚饭还没有摆,便跟林如海说了一声,从林如海的屋子里出来了。   黛玉看了一眼船舱外面,雨越下越大,外面的景色已经模糊不可见了。黛玉吩咐春绯去厨房内传饭,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后面的事情黛玉便不再管了,她简单的吃了晚饭,春绯便回来说吴家那三人已经回了西边的船舱。春绯按照黛玉的吩咐去问了情况,见他们说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这才回来回话。   过不了多久,皓玉便再次进来了,见黛玉百无聊赖的在榻上坐着,便径直坐到了黛玉的旁边。   “这总是见到你和那个尹哥儿嘀嘀咕咕的,有什么好玩的事情竟然能说那么久?”黛玉见皓玉半晌不说话,这才推了推他主动问道。   “姐姐,你说我以后有没有机会到处看看。我今日听尹哥儿说,才知道闽南那边竟然是这样的地方,跟扬州和京里都不同。”皓玉便索性半躺在榻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囘奋。   黛玉想了想,这才道:“古人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是将来有机会的话,皓哥儿倒是可以到处走走。我倒是也想到处看看,只是也没有那个机会。”   “怎么没有机会,若是将来我出门了,姐姐要跟去也是可以的。”皓玉便拍了拍胸膛,“到时候我带着姐姐出去。”   黛玉只是笑了笑。皓玉还小,况且林如海和贾敏纵着她,林家养姑娘时礼教方面便没有那么求全责备,虽然大兴朝的礼教没有前朝那样苛刻,特别是婚后的女子,比起闺阁中的女子要相对自囘由些,但是却也没有自囘由到可以到处走动的地步。   就像现在赵渊在船上,虽然黛玉还是可以去出房门,还是可以去甲板上透透气,但是她行囘事说话便不能像先前那般随意。   “行,皓哥儿可要说话算话啊。”黛玉便拍了拍皓玉的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皓哥儿又拉着黛玉说了一会儿话,无一不是感叹大囘千囘世囘界无奇不有,这样看着,他倒是跟那个尹哥儿很合得来。见黛玉脸上带着倦意了,皓玉这才出了黛玉的屋子往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皓玉走后,黛玉便梳洗一番睡下了。只是这夜雨下的尤其大,风的呼啸声仿佛就是从耳边过去的。再加上睡到半夜的时候,还打了一阵子惊雷,黛玉这一宿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好不容易等到雷声停了,她才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只是第二日便起的比较晚。   这样的事情,在林家并算不得是什么大事。若是没有外人在,黛玉恐怕还会想着补个觉。只是甲板上“咚咚咚”的跑动声和小孩子稚囘嫩的欢呼声,时时刻刻提醒着黛玉要起身了。   “芷兰,雨停了么?外面做什么呢,怎么那么吵?”黛玉半睁着眼睛,由着春绯盘弄着头发,却是跟一旁的芷兰问话。   “早停了呢,今日我醒过来的时候便停了,天气也好的很。老囘爷先前让人来说了,整顿一番便可以出航了。”说完她便扭头看了门一眼,“外面是皓哥儿和昨日里来的那个尹哥儿呢,一大早便在甲板上跑动,我看着皓哥儿的本性倒是跳脱的很,恐怕是这两年拘着他了,才让他性子那般沉。”   黛玉便轻声的叹了一口气,皓玉的性子,确实也是太沉了。   她这个壳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性子沉一些倒还是正常的。只是皓玉却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子,他这样的性子,恐怕还真的是因为缺少玩伴。   林家在京中结识的人家不多,贾家的爷们,黛玉是万分不愿意他们和皓玉相处的。这个尹哥儿来的倒是正好,吴家说什么也是世家,若是因为尹哥儿皓玉多结交一些玩伴,日后对他只会有益无害。   “他们已经用过早饭了吧。”黛玉突然间想了起来,连忙站了起来,差点就把刚梳好的头发弄乱囘了。   春绯便一把按住了黛玉:“老囘爷和皓哥儿早就用过了,姑娘便放心吧。只是我瞧着姑娘似乎没怎么睡好,晌午的时候还是歇个午觉吧。”   黛玉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应了些什么,这才强打起精神来出了房门。   第134章 疑惑 黛玉出了门,想着应该给林如海请安的,便转身往林如海的屋子里去了。   “还请林姑娘等等。”黛玉刚迈出步子,便被船舱外面的一道声音叫住了。   虽然比起几年前,这声音变了不少,但是昨日跟赵渊也见过面了,黛玉便听出了说那句话的人是赵渊。   她步子一顿,转身便见到一人坐在甲板的长椅上,而正面正对着船舱。因为角度的问题,黛玉也看不见他的脸。她想了想,还是上了楼梯出了船舱。   果然那人便是赵渊,他此刻倒是悠闲的靠在船舷旁边,脸上的表情带上了一些漫不经心。黛玉顺着赵渊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尹哥儿和皓玉二人坐在甲板边缘,各自拿着一根竿子。看他们二人的样子,似乎是在……垂钓?   “皓哥儿,你在做什么,快回来。”黛玉一看清楚情形,也不管是不是有外人在,便失声叫了起来。   客船的四周都是有围栏围起来的,自是正前方开了一个四人宽的缺口,没有任何阻隔。而皓哥儿身量小,隔着围栏便不容易垂钓,因此去了船头。那些危险的地方,身子稍微往前倾一些,便极容易掉下去。   黛玉的声音把皓玉吓了一跳,扭头见黛玉过来了,他便连忙站了起来。   见如此黛玉心中又急又怕,连忙吩咐站在皓玉身边的人:“映荷,快把皓哥儿拉回来。”   映荷看了看皓玉,又看了看黛玉的脸色,最终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刚想把皓玉往里面拉,坐在皓玉旁边的尹哥儿便使劲的扯了皓玉一把,直把他拉的踉跄了一下。   “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呢,走什么走啊。”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怒和不耐烦。   幸好尹哥儿并没有使蛮力,皓玉身子往后仰了仰,黛玉便已经快步赶到跟前,用力的拉了皓玉一把。见皓哥儿总算是站稳了,黛玉才瞪了尹哥儿一眼,又把皓哥儿拉到了她认为安全的地方为止。   “喂,你干嘛来捣乱。”尹哥儿指着黛玉,脸上升腾出来一丝怒意。   黛玉后怕还来不及,此刻哪有空闲注意尹哥儿的情绪。   见皓玉没出什么事情,黛玉便连忙教训起他来:“这船那么大,你去哪里不好,偏偏要到那样危险的地方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让母亲怎么办,我又如何跟父母亲交代?”   皓玉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黛玉,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还有你们两个,你们是皓哥儿身边近身伺候的人,太太把你们调到皓哥儿身边,就是因为对你们二人放心。他年纪还小,难免贪玩了一些,你们也不能这样放任着他不管。”黛玉越想越怕,连着映荷和莲叶一块说了起来。   映荷和莲叶却也只是连声认错。   黛玉见他们三人都这个样子,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贾敏和皓玉的命运,是她硬生生的拉离了原先的轨道。其实她自己心中也有一种深深的惶恐,她怕若是自己一不留神,命运便会再次回到原来的轨迹。所以对于皓玉和贾敏的事情,黛玉一直以来都是患得患失的。   就像上次贾敏出现异状,黛玉便急的寝食难安,贾敏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要打探清楚。   正是因为这样,黛玉才觉得自己的头顶好像悬着一把明晃晃的刀,让她始终不能真正的安定下来。她不确定身边的人会不会因为某一个细节,便全部回到了原点。   “喂,你好大的胆子。”尹哥儿见黛玉无视他,立即就怒了。他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的往黛玉这边大步走过来,却在半途中望了赵渊的方向一眼,便立即有些蔫了下来。   “是她无理在先。”尹哥儿指着黛玉,眼睛里带着控诉。   赵渊只是看着尹哥儿没有说话,尹哥儿便“哼”了一声,又坐回了原先的地方。只是他心里到底还是生气的,连甩竿子都用了最大的力气。   “今日是尹哥儿胡闹,硬要皓哥儿陪着他垂钓,这才让林姑娘的担心了。”赵渊便上前来跟黛玉说了一句,又解释道,“先前我也是怕他们出事,便在一旁看着他们。林姑娘若是不放心,还是让他们进船舱内吧。”   黛玉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却只是点了点头:“这外面太危险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让他们进船舱内比较好。”   赵渊点了点头,唤了三遍才把尹哥儿从船头唤了回来。   “尹哥儿的性子比较爱闹,也只有我舅公能管一管他。只是今早舅公和林大人便在屋子里下棋,我舅公平生也就这么一个爱好,恐怕不尽兴是不会停下来的。他下棋也不爱别人打扰,林姑娘还是等着他们自己出来吧。”   说完他也不管黛玉如何反应,便把尹哥儿往皓玉身边推了一下:“正午过后便要出发,今早我只顾着照看尹哥儿,船上还有好些事情等着我去处理,还望林姑娘帮着照看尹哥儿一段时间。”   黛玉看了一眼扭过头去的尹哥儿,不知怎地感觉压力倍增。   “不是……我恐怕……”   正犹豫着怎么拒绝,便听到赵渊又对尹哥儿道:“尹哥儿,我去船上收拾收拾,你便跟着皓哥儿一块在船舱里,今天正午之前不准到甲板上来了,听到没有?”   没想到尹哥儿听完赵渊的话,沉默了半晌,突然之间不情不愿的应下来了。   黛玉看着赵渊已经转身离开的背影,一瞬间便有些头痛起来。她见尹哥儿眼睛又滴溜溜的到处乱转,便连忙说道:“好了好了,外面冷的很,快进船舱里去。”   尹哥儿顿在原地半晌,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黛玉:“好啊,快进去吧。”   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好说话了?黛玉一愣,却见尹哥儿已经带着皓玉匆忙下了楼梯。   而这一边的赵渊,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船上。昨日一场暴风雨,船舱的地板倒是浸了一层水,好在地上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到了柜子里,只是船舱内潮湿的紧。   垂杨和余炼一大清早便来收拾了一番,重要的文书之类的都已经收了起来,船上也没有多少贵重的东西。现在也只用把带的人安排一番,这艘船便可以弃了。   “爷,现在都收拾妥当了,咱们还是让林大人快些出航吧。皇贵太妃定然是知晓了什么风声,知道大皇子不在宫中,这才三番五次的要见大皇子。皇后娘娘虽然挡了几次,却也不能一直这样一直拖着啊。”余炼见外人都已经离开了,便小声的说了一句。   赵渊也只是在舰船内到处看看,见余炼这样说,步子却没有停下来:“舅公都不着急,你倒是急什么?”   见余炼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渊便又说道:“你放心吧,皇贵太妃从年后便开始怀疑,如今还是没钻到空子亲眼见大皇子一面。皇后娘娘既然能托那么久,这短短的半个月难道还不能应付过去吗?”   若是这样,恐怕也太小瞧皇后的手段了。   赵渊垂下眼帘,却不再理会余炼脸上的挣扎之色。   “船舱底下一共有五处裂缝,每间屋子底下都有一条,大皇子……尹哥儿屋子下面有两条裂缝,正好都是在床下。这艘船本来是新船,按理说是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只是在海上曾经和礁石相撞过,却也说不准。”正说话间,便有人从外面进来向赵渊回话。   赵渊似乎对垂杨探查的结果不怎么关心,见澄江一言不发的垂手站在角落里,这才说道:“澄江,你便带些人留下来,等船修好了,再启程回京。”   澄江眼睛一闪,脸上也闪过一丝好奇:“这艘船,他们还要?”   “这艘船造的最是结实,要不是那五条裂缝,本来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到京中的。”余炼又嘟囔了一声,这才跟着赵渊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待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赵渊这才停了下来,又转身问身后的余炼。   余炼脸上倒是出现了几分为难:“我跟在爷身边好几年了,自然知道爷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本来我只用听吩咐便是,也不该质疑上面的决定,只是这次我是实在不明白爷这样做的意图。”   见赵渊脸上没有一丝不耐,余炼才继续道:“本来这船结实的很,是可以一路航行进京的。爷吩咐我和澄江二人去船下做手脚,我实在是想不通……”   出了淮水之后,大皇子嚷着在船上太久了,便要去岸上住一宿。就是趁着那个时候,赵渊便吩咐余炼和澄江二人潜入水下,在船底磨开了几道口子。那个时候余炼和澄江并不知道赵渊有什么意图,只是按照赵渊的意思来做。   船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底下的裂缝便越来越大了,终于在前几日,船底便开始渗水了。虽然不至于淹了船舱,但是却潮湿的紧。   赵渊却也只是吩咐加速航行,却没想到碰到了一场暴风雨。幸好遇到了林家的船只,不然这样的天气,怎么能让大皇子和吴老爷子睡在那样的船舱内?   第135章 反常 澄江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同样是很疑惑的,只是他是个闷葫芦性子,心中想什么也不会说出来。倒是余炼性子显一些,自从上了林家的船之后,他心中的疑问不减反增。   本来是火急火燎的往京中赶的,现如今倒是悠闲了起来。   大皇子正是玩心重的时候,他没催促着林家出航倒是情有可原。赵渊平日里做事很少跟他们讲清因果,余炼也不知赵渊此刻在卖什么关子,也不敢贸然在他跟前提起什么。最让他疑惑的便是吴老爷子,他非但不着急,反而一大清早竟然去找了林大人下棋。   本来可以即刻启程的,现如今竟然拖到了正午。   稍微想偏一点,他倒是还记起来一件事情。余炼看了一眼赵渊,脸上带着一丝探究。在年前,赵渊还让他打听过林如海回京述职的时间,倒不知道跟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联系。   “莫不是……”余炼想着在船上远远看见的那抹身影,语调突然之间就变了,“爷,林家的姑娘现今只有八岁呢,恐怕年岁还小了一些,爷若是想的话,倒是还要等上几年,况且长平郡主还……”   赵渊回过头去冷冷的看了余炼一眼,余炼便知道自己逾越了,连忙收住了接下来的话。   “你也知道林家的姑娘年岁小,这样的事情也敢瞎编排?年前你是跟青山相处久了,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了他那不着调的性子。”赵渊说完这些话,余炼才恨不得赏自己几嘴巴。   “是属下逾越了。”余炼全退了几步,声音里带着沮丧。   赵渊也没再说重话:“日后注意些便是。林家的这个姑娘,虽然年岁小了些,可是小心思多着呢。能教出这样的姑娘,林大人可见也是不简单的。况且他确实是栋梁之材,江南乱了这么多年的盐政,在他手上短短三年便条理分明了。”   “那今上……”余炼抬头觑了赵渊一眼,见他脸上似乎没有了怒意,这才插了空隙问道。   赵渊沉吟了一会儿,这才道:“若是林大人没有最后这临门一脚,以今上的性子,恐怕会让他连任巡盐御史,等盐政这块彻底稳定了,便会……”他下面的话没说清楚,话锋却转了过去,“只是林大人最后投诚了,今上只能先把他召回京中。以今上的性子,林家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只是重任却是难了,我只是觉得可惜了。”   余炼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不比赵渊知晓今上的性子,但是跟在赵渊身边几年,他多多少少是有些了解的。   “前几年在扬州,林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况且以林大人的才能,若是这样被埋没,对今上来说,也是损失。我不在朝堂,也只有舅公的话今上听的进去一些。这件事情,若是舅公能出面说情,便是最好不过了。”赵渊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突然带上了一丝懊恼。   余炼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赵渊突然生出来的一丝懊恼,连忙追问道:“那吴老将军可是知道……”   赵渊便警告的看了余炼一眼,余炼才惊出了一身汗:“属下知道了,必然会守口如瓶的。”   “你不要跟流光透露口风便好,舅公那边,恐怕早就隐隐猜到我的意图了。不然他老人家怎么会一大清早的便去找林大人下棋,恐怕是去试探林大人去了。”赵渊说完这些话,却是头也没回的走了。   等赵渊离开了,余炼还是在远处站了许久,到最后却是被澄江一巴掌拍醒了。澄江站在余炼身后,木着一张脸道:“快去收拾。”   “你走路都不带声音的,人吓人吓死人的知道吗?况且,这么一大船的细软,怎么就我一个人收拾?”余炼便连忙吼了出来。   澄江只是僵着脸看了余炼一眼,这才道:“我要留下来善后,悬柳留在京中,垂杨要防着流光,只有你闲着。”   “早知道当初跟悬柳换一下就好了,没想到这次这么没意思。”余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突然之间凑到澄江旁边道,“澄江,你觉不觉的爷这两日很奇怪?今日的话也特别多,我试着问了几句话,也都回答了,还解释了一大通。”   说完余炼怪异的笑了笑:“我觉得啊,肯定是因为……”   只是余炼话还没有说完,澄江却没再理会他,径直从他面前走过了。   而此时的黛玉,却是真的头疼了起来。   原先她还以为尹哥儿那样好说话,还没等她劝一两句,便主动拉着皓玉回了船舱中。却没想到尹哥儿却是拉了皓玉,大喇喇的进了黛玉的屋子。   尹哥儿是客人,况且年岁还小,而且他已经进了屋子,黛玉也不好这样贸然的让他走,还只能让芷兰端了茶水点心上来。再者说来,现在林如海和吴老将军在下棋,赵渊也不在,为了避免尹哥儿再拉着皓玉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黛玉也着实放心一些。   进了屋子,黛玉只留下了随身伺候的芷兰和春绯,连映荷和莲叶都打发了下去。尹哥儿粗略的看了看四周,突然之间站起来往门边跑去。他迅速的关了门,又拉着自己的椅子往黛玉这边靠了靠。   皓玉见状,连忙在尹哥儿靠近黛玉之前,穿插在了二人之间。这还是上次进京的时候,为了防止贾宝玉靠近,黛玉嘱咐皓玉做的事情。   贾敏知道之后难免笑了一阵子,她竟然也没当做是玩笑,反而在日后告诉皓玉,不管是对贾宝玉还是对其他人,皓玉这般做都是没错的。皓玉自然是记住了贾敏的这番话。   尹哥儿没料到皓玉的动作居然这样快,脸上便带上了一丝错愕。见皓玉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尹哥儿才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这才尴尬的笑了笑,又挪着椅子往后退了几步。   “林姐姐——”犹豫的看了黛玉一眼,尹哥儿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语调却是比先前缓和了许多。   黛玉却是眉头一挑,就连皓玉看着尹哥儿的眼神都带着一丝防备。   “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都很想问你的。”他看了看左右,终于还是不顾皓玉的眼神向黛玉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三年前,你和林夫人真的在扬州救了我表哥吗?”   黛玉一愣,这才想起了赵渊和尹哥儿之间的关系。   尹哥儿是吴家人,和赵渊是同一辈的,虽然关系远了一些,按理来说却是应该是叫赵渊一声表哥。   只是黛玉听着尹哥儿的话,心中却有点讶异了。赵渊三年前在蜀中做的事情,应该没有多少人知晓猜对,尹哥儿还是个小孩子,就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而且不但知道赵渊在三年前被林家救了,还知道他当时是跟在贾敏身边的。   当时知道这件事情完整经过的便只有严嬷嬷和肖凌薇,肖凌薇是被临时拉出来做遮掩的,恐怕连自己救的谁都不清楚。严嬷嬷和肖夫人,更不会轻易跟其他人提起这件事情。   黛玉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情即使吴家的人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那般详细。   “谁告诉你的?”黛玉见尹哥儿略带好奇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问了出来。而她这样问,便是承认了尹哥儿说的事情。   尹哥儿朝黛玉眨了眨眼:“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我想知道的是,我表哥到底是林夫人救的还是林姐姐救的?”   黛玉心中一惊,却是脱口而出道:“自然是我母亲救的,那个时候我才同你这般大,能懂些什么?只是尹哥儿,是谁告诉你这件事情的。还有,是谁让你这样问的?”   尹哥儿是第一次见自己,况且这次他们又碰的凑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她和尹哥儿是不会照面的。黛玉略一思索,见尹哥儿半天都支支吾吾的没有说一句完整的话,便突然之间说道:“那人没有让你问我,是让你问赵公子的吧。”   “你怎么知道?”尹哥儿话说出来便后悔了,他看了看黛玉,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懊恼。   到底还只有五岁,还不懂得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只是尹哥儿显然已经有了防备,恐怕不能轻易套出话了,黛玉也不想深究,便笑道:“好了,你也不必瘪着嘴了,我就当你没问过好了。”   “真的?”尹哥儿便立刻朝黛玉看了过来,“那也不能跟我表哥透露,我表哥很凶的。”   黛玉想了想,这才说道:“这个自然,而且这屋子里的人也是不会说的。”   尹哥儿这才笑逐颜开了起来:“真的?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么?黛玉笑了笑,看着尹哥儿的眼神却深邃了起来。   这个尹哥儿,黛玉先前便觉得身份有些可疑,她总觉得尹哥儿和吴老将军的相处有些微妙,两人之间丝毫不像隔了几个辈分的人。虽然尹哥儿对吴老将军很是尊敬,但是在吴老将军和赵渊面前却什么话都敢说。   而且林如海的态度也有些让黛玉费解。   最可疑的就是三年前的事情,若是连吴家的一个小辈都知道的清楚,恐怕就不是秘密了。   第136章 登岸 皓玉小些的时候,黛玉每年都会按照脑海中快要模糊的记忆,让人给他做一些益智的玩具。像积木和飞行棋之类的,虽然算不上有多精巧,但是好在以新奇取胜。   这些东西都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因此林如海和贾敏倒是没有多在意。   而这些东西,扔了又有些可惜,黛玉便收拾了一番,给皓玉带到了京中。而此刻,尹哥儿似乎对积木更感兴趣一些。   这些积木在皓玉不识字的时候便做了出来,皓玉年岁大些了便不再用了。黛玉想着废物利用,便打发人在每一块上面写了谜语,又在另一套积木上写了谜底,皓玉这才又重新有了兴趣。   尹哥儿第一次见这样的东西,兴趣正浓时赵渊亲自来接了。走的时候,他还恋恋不舍的看了那两套积木一眼,在赵渊的催促下,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正午时林家的船便起航了,林如海这才和吴老将军从屋子里出来。听说是吴老将军下棋忘记了时间,林如海又没有提醒。   二人虽然相差近十岁,但是在下棋这方面,林如海却是技高一筹,倒是让吴老将军犯了棋瘾。在船上也没什么事情好做,因此这半个月来,吴老将军倒是日日来找林如海下棋。   而尹哥儿在船上也只有皓哥儿这么一个玩伴,也是日日来东边的船舱。只是皓玉的玩具,尹哥儿却总是眼馋,今日要走一样,明日要走一样,半个月下来,皓玉的箱子倒是空了一半。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黛玉见皓玉有了玩伴,倒是欢喜的很,就任由他们去了。   西边船舱的人,却只有赵渊一人日日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黛玉先前以为他很少出来,芷兰却说她夜里撞到赵渊出来过,黛玉便知道赵渊是在避着自己出来的时间。这样想起来,赵渊倒算是一个知礼的人。   林家这次行船比较快,三月初十就到了京中。赵管家和赵贵显家的早前便上京来了,到京的两日他们接到林如海的书信,便开始准备了。是以林家的船登岸的时候,赵管家已经在码头上候着了。   赵渊却没有跟吴老将军一同登岸,而是在进京之前,便让船在一处小码头停了。他带着几个人先离开了,尹哥儿也被赵渊带着一同离开了。   黛玉见林如海面无异色,便隐隐知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尹哥儿的身份果然有猫腻,而且林如海是先前已然知道了的。   吴老将军轻车简装,林家还在搬卸的时候,他便带着人离开了。走之前吴老将军倒是特意把林如海拉到一旁说话,踟蹰了半天,却只说日后再找他下棋。   林家要搬运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黛玉脚一登上陆地便觉得有些昏沉,便坐了一顶小轿子直接回了府。收拾东西上京的时候便是芷兰在一旁照看着的,因此黛玉倒是把芷兰留了下来。   巳时刚过林家弃船登岸,却是直到初更敲之前,物什还是搬回来大半,还有一些笨重的东西留着明日再处理。这些东西都要造册收进库房内,黛玉见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便说今日只是放在库房里堆着,等她明日休息好了再细致的安排。   第二日一早,林如海便进宫面圣了,黛玉也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放入库房的,留在屋子里摆设用的,都要分门别类一一造册登记。虽然芷兰和春绯已经能上手帮着黛玉做些事情,但是林家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况且能带上京的,都是相对贵重的东西。若是要做好,也不是一日之功。   黛玉便先让赵贵显家的带着几个老嬷嬷,先把院子里伺候的人安排妥当了,剩下的事情便可以慢慢做。   林如海一大清早便出去了,却是等到了酉时过了才回来。结果倒是说不上好坏,今上只是让林如海在京中候旨,却也未说其他的事情。   这一下子,林如海便更加空闲了,首先便是想着帮皓玉物色好的先生。只是他如今前途未卜,也不知今上是个什么想法,便只能暗地里打听,连往日的同僚,都没有去拜访,免得今上多心。   来京的头一日,林如海便打发人去贾家说了一声。虽然不想卷进贾家的这潭深水里,但是两家毕竟是姻亲,中间还隔着贾敏。若是连回京述职都不跟贾爱打声招呼的话,各个府中便又要多说话了。   黛玉是晚辈,自然是要亲自去贾家拜见贾母和众位长辈的。而且这是他们进京的第二日了,不去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况且黛玉想着莫名其妙中毒的贾敏,心中对贾家总是有些膈应。   贾敏中毒的那一日,正是今上的登基大典,除了见西宁王妃和阮皇后之外,贾敏却也是去了贾府一趟。   虽然贾敏和林如海都把贾府排除在外了,黛玉却觉得贾府的嫌疑反而更大,西宁王妃和阮皇后倒真是没有什么下毒的动机。只是想想这个下毒的人,要有动机和胆量,还要寻到合适的时机。   总归来说,她怀疑这件事情是贾家做的,答案也便只能去贾家找了。   是以来京的第二日,黛玉拿着在扬州时便准备好要送过来的东西去贾府。黛玉的奶娘王嬷嬷去年贾敏便让她归了家,黛玉没有奶娘跟着,贾敏想着黛玉过两年要找教养嬷嬷,便未曾调人过来。   因此这日,黛玉便只带了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和两个传话的二等丫鬟并紫鹃一起去林府。又因为装了一车要送给贾家姑娘和奶奶们的礼物,赵管家便亲自送了黛玉过去。   这个紫鹃是贾母给的,贾敏怕她不服管教怠慢了黛玉,便说先放到她院子里看看。之后便查出了贾敏中毒的事情,黛玉怀疑贾家,又恐紫鹃待在正房里知道了些什么,便把她重新要到了小香榭。   虽然她在黛玉屋子里占了一个大丫鬟的名分,但是黛玉日常起居饮食都有四个大丫鬟照顾着,紫鹃一时之间倒也插不上手。   这次上京,黛玉想着紫鹃是京中的人,便索性带着紫鹃北上了。   早一日黛玉便打发人去了贾家传消息,因此林家到的时候,外间已经有婆子在候着了。   照旧是坐着小轿子一路进到了二门外,又换了一顶轿子进了内院,待到快到贾母院子的时候,黛玉这才下了轿子,一路步行至门外。   院子外面便有一个丫鬟在等着,隔得远黛玉看不清楚脸面,只是看穿着倒像是贾母身边的一等丫鬟。   见到黛玉,那丫鬟便立刻站起迎了上来:“林姑娘总算是来了,从你们出发那日老祖宗就念叨起呢,昨日还在问姑娘可是进京了。”   黛玉仔细看了看,却原来是贾母身边的翡翠。她脸上便带了笑:“倒是让外祖母挂念了。”   翡翠便看了黛玉身后的紫鹃一眼,又亲自上前来搀了黛玉往院子里面走。一路上倒是说说笑笑的,无外乎就是说林家走了之后,贾母有多挂念,平日里也是玉儿前玉儿后的,贾家的姑娘倒是退了一射之地了。   黛玉却也没当真,也只是随着翡翠笑了笑。   待进到里屋,便看到贾母正盘腿坐在西边的炕上,鸳鸯正站在一旁说话逗趣。她倒是一眼便看到进来的黛玉,连忙说道:“老祖宗,您这日也盼夜也盼的,终于是把林姑娘给盼来了。”   贾母便急急的转过身来:“在哪呢,快请进来。”说着她便由鸳鸯扶着站了起来。   “外祖母小心些,鸳鸯姐姐,快扶外祖母坐下。”黛玉便连忙上前了几步,立即被贾母抓住了双手。   贾母上下打量了一阵子黛玉,连声说道:“瘦了,瘦了。这一路兼程赶过来,我的玉儿怕是吃了不少苦吧。”说完她又摸了摸黛玉的脸,语气中也带着怜惜。   黛玉倒是一时间怔愣住了,她看着贾母刻着岁月痕迹的脸,心中倒是有些不好过。   在原著中,她对贾母的印象确实不算太好。这个老太太,拿了林家的万贯家财去造福她的子孙后代,最后却对林家的后人弃之不管。原著中黛玉在贾家受的那些委屈,在暗地里被下人编排着刻薄,这些贾母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虽然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大管事了,但是她毕竟是贾家的老祖宗,若是她发话,那些丫鬟婆子还敢那般猖狂吗?   最后用光了林家的银钱,她便想不起来当初用那些银钱时为自己找的借口了。对于王夫人让贾宝玉娶薛宝钗,她最后还是妥协了。   这样的老人,不能说她心狠,只能说她万事都是把贾家和贾宝玉放在首位。黛玉对于她来说,只是外孙女,而且还姓林。   现在想起来,因为原著的局限,她倒是对贾母太防备了。   现在贾敏还在世,至少贾母对贾敏还有母女之情。况且她不再是寄人篱下的林黛玉,贾母做的任何决定,都不可能伤害到她一分一毫。她日后的生活,自有父亲和弟弟依仗,不需要依靠贾母。   最重要的是,她也对贾家的那个凤凰蛋没意思,不需要跟薛宝钗挣破头。   第137章 拉扯 未等贾母拉着坐下,黛玉便朝芷兰使了个眼色。芷兰心领神会,连忙拿了蒲团放在贾母跟前。黛玉便磕头请了安,倒是把礼数都做全了。   “这是做什么?鸳鸯,快把玉儿扶起来,一家人哪用这么多礼。”贾母连忙推了推站在她身边的鸳鸯,脸上的心疼倒不像是作假。   黛玉便由着鸳鸯把自己扶了起来,又在贾母身边坐下来了。   “本来昨日一进京中,便要来给外祖母请安的。只是母亲未曾上京来,父亲是不管这些事的,所以家中的事也就玉儿一人管着,实在是错不开身。是以今日一早,玉儿见稍微有些调理了,这才连忙来给外祖母请安。若是……”黛玉脸上便带了一丝歉意。   她一路风尘仆仆的北上,再加上在船上实在是不能完全适应,这段日子真的是瘦了一圈。这两日又忙着安排家中的事情,虽然日日调养着,脸色倒是比先前苍白了几分。   黛玉话还未说完,便被贾母一把搂进了怀里:“玉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外祖母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虽然外表小了一些,但是里子里到底是住了一个成熟的灵魂,除了几年之前被贾敏这样抱过之后,黛玉倒是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了。   贾敏是生身之母,她倒是不怎么排斥。而贾母却是黛玉刚刚才决定不用有色目光看待的人,突然被她这样一抱,黛玉全身倒是觉得有些不适应起来。她忍了忍,还是等贾母主动推开了她。   “我倒是要问问你呢,你母亲这次怎么没有跟着一块上京来?信上也没跟我说清楚,我这心里总是悬着呢。”贾母说着,脸上便出现了焦急之色。   黛玉暗地里打量了贾母一眼,这才笑道:“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母亲从京中回去之后,身子就不大好了。也请了扬州大大小小的大夫看过了,却也没说有什么事,只说是身子不好,将养个一两年也就好完全了。”   贾敏中毒的事情,林家是统一了口径的,只说贾敏查不出什么病症,要休养个一两年便好。   贾母似乎还是没放下心来:“上次在京中看着不是挺好的,也不至于要静养一两年的。”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突然之间坐直了身子,“这不行,这扬州的大夫哪能有京中的太医好,我还得给你母亲去封信,让她来京中瞧瞧,我也安心些。”   说着竟然是要让鸳鸯拿笔墨来即刻写信。   黛玉却没料到贾母是这个反应,连忙抓住了贾母的手:“外祖母别急,母亲的身子确实是没什么大碍,这才让我随了父亲一同上京来,自己好在扬州好生静养着。我来京之前她便交代了,这信上说不清楚让我亲自来跟外祖母解释,免得让您白白担心。”   贾母脸上便有些犹豫,黛玉又连忙说了一车子话,无外乎是贾敏确实只是静养一段日子,身上病痛全无。末了,贾母还是将信将疑却不再坚持去信让贾敏来京,黛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父亲这次是回京述职的,昨日可是面圣了,回来之后可是说了什么?”除去贾敏,贾母倒是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来。   “这样的事情,父亲怎么会跟我透露口风,只是昨日见父亲回来,神色不见得太好。”黛玉便隐晦的说了一句,只是做出来的表情倒是让贾母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贾母却只是抓紧了黛玉的手:“也是,这样的事情也不该玉儿操心。你父亲是元老,都已经坐到二品大员的位置了,听说在江南政绩还不错,今上必然不会亏待了他。”   虽然是这么说,即使是同样品阶的官员,手中没有实权却是天差地别的,贾母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况且黛玉说了林如海神色不太好,贾政又明着暗着打探了一些消息。是以虽然说了这样的话来安慰黛玉,贾母眼底到底是残余着浓浓的失望。   “他们外面的事情,到底不用咱们内院的人操心。倒是玉儿这次既然上京来了,便在府中住下来罢。这沁柳园早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从你进京起便每日都打扫着呢。”贾母便看了黛玉身后的紫鹃一眼,“便是皓哥儿搬进来也方便,正好跟着宝玉一起读书。”   若说自己倒是没什么关系,贾母却连着皓玉也想拉进贾家来,黛玉的反弹便大了起来:“皓哥儿倒是不能进府里的。”   贾母便看了黛玉一眼,黛玉也知道自己反应大了一些,便立即道:“父亲对他要求严格着呢,说过段日子便给皓哥儿在京中寻一位先生。若是他闲下来了,定然让他过府来探望外祖母。”   贾母这才笑着点了点头:“知道读书上进是好事,只是皓哥儿年岁还小,可别让他把性子读死了。这京中的先生倒也多,改日让你二舅舅给皓玉打听打听。”   黛玉心中不以为然,贾政这样的人,手底下都是一群只会阿谀奉承的门客,懂得无外乎是溜须拍马罢了。若是让贾政给皓玉寻先生,她才是真的不放心。   只是林如海虽然不想搅进贾家的浑水里,听他的言辞间,倒是对贾政没有什么坏印象,说他颇有荣国公的遗风。要是贾政真的给皓玉推荐,林如海又应下了,黛玉真的会哭的。   看来,她还得赶紧和皓玉联合起来,让林如海早日把这个先生确定下来。   “皓哥儿要读书不能来,玉儿你来却是最好不过了。我只有你母亲一个姑娘,她出门了,我倒是觉得孤单了些。本来想着这次你母亲要上京,让她好好陪我一段时日,没料到她竟然是在扬州耽搁了下来。”贾母说着,脸上又出现了几丝伤感。   黛玉便有些头疼了起来。   贾敏在未查出中了半月香之前,还曾说过若是到了京中,她要管着内院,自然不能长住贾府。若是黛玉能替她在贾府中住上十天半月,自然是好。   只是贾敏这次不能上京,黛玉要管着京中林家的内院,自然是不能日日待在贾府里。这贾敏也是知道的,所以黛玉上京前,原先的那番话便是只字未提。   但是贾母现在这般说,便是让自己代替贾敏尽孝了。若是她这样回绝了,影响当然是不太好。   见贾母直直的看着自己,黛玉脸上却是带了笑:“进京之前,母亲倒是说让黛玉替代她在外祖母跟前尽孝。   只是这次母亲未上京,京中还有父亲和皓玉要打理,这一家子下人都没有收拾利索。”   说到这里,黛玉便压低了声音,往贾母身边靠了靠:“本来母亲身子不适,黛玉应该是留在扬州照顾母亲的,但是母亲却执意要我上京。”接下来的话,黛玉却没有再说下去。   贾母便跟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便带着几个丫鬟去了隔间里歇息去了。   “这次跟着父亲上京的,还有一个姨娘呢。外祖母也知道皓玉小时候经历的事情,母亲那次是吓怕了,不敢再让皓玉待在姨娘的眼皮子底下。”黛玉见贾母神色间带着一丝慎重,便继续道,“况且母亲还说了,这偌大的一个家,怎么能交到姨娘手里呢,她一两年之后还要上京呢。”   贾敏到底是贾母亲生的,况且只有贾敏在林家坐稳了正房太太的位子,贾家得到的好处更多。因此不待黛玉说完,贾母便点了点头:“你母亲想的确实没错。”   说完她便看了看黛玉,犹豫了一会儿,刚想说话,便听到黛玉又道:“玉儿想着,长住倒是不怎么可行,倒是小住几日陪着外祖母解解乏便是。玉儿还怕住久了,外祖母心中还要生嫌了呢。”   贾母脸上的芥蒂在黛玉这番话中荡然无存,她一把搂过黛玉,心肝儿的叫了一通:“外祖母疼你还来不及,巴不得你日后都留在我身边呢。”   黛玉心中一惊。林家已没有先皇在位时那般风光,况且林如海还前途未卜的,难道贾母还在打她的主意,要把她和宝玉凑成一对不成?   心下迟疑不定,待贾母放开她,黛玉便试探道:“倒是多日不见贾家的众位姐妹们,这次母亲还嘱咐我从扬州带了东西来给她们呢,也不知合不合她们的心意?”   “就冲着你母亲和玉儿的这份心意,你那些姐妹们必然是欢喜的紧的。”贾母却也不大在意这件事情。   黛玉想了想,又道:“去年来京的时候,薛家的宝姐姐也上京来了。恰好我那段时日病了,她还跟迎春姐姐她们到府中来探望过我,宝姐姐那份我也备着呢,却不知她是否还在府中住着?”   贾母便笑了笑:“宝站前还在府中住着呢,就在你二舅母那处的梨香院,你来了之后去串串门也是好的。她性子好,端庄识大体,你那些姐妹们都爱和她一处玩。薛姨妈也是个好的,倒是常来找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也亏了她有心呐。”   第138章 暂住 去年今上登基未选秀女,宫中除了阮皇后和皇贵妃之外,份位较高的四妃当中也只有一位德妃。正是因为后宫空虚,家中有适龄姑娘的臣子便早早的盯着了。   今年朝臣便奏请今上采选秀女填充后宫,按照惯例是定在三月份。只是这次采选只让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姑娘参选,涉及的范围倒是不大。   给公主和郡主们选侍读原本是定在四月的,却也因为这件事情往后推了推,等采选过后再议。不过,不管是什么时候选公主侍读,这跟薛家是没有丝毫关系的。   这一来,除掉送进宫里的姑娘,京中和公主郡主们年龄相近的姑娘还是很多,选公主和郡主侍读也多半是交由皇后和王妃们选。这薛家在京中也只是靠着贾家和王家这一层关系,这两府只跟南安郡王府搭上了一丝关系,却也没好到开口求这件事情的地步。   二来薛家的门第确实是低了些,毕竟是商人出身,若是要公主和郡主留一个商家女做伴读,皇后多半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件事情,连提都不能在皇后和王妃跟前提。   只是看看过原著便知道,薛家进京,却也没真的打算来选公主侍读的,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不然来京这些时日了,候选的日子也将近,薛家也没请过教养嬷嬷来教导薛宝钗规矩,正是因为薛家根本就不是抱着参选的态度来的。   或许在上京前,薛家还抱着这种想法,只是上京之后,他们恐怕也知道自家希望不大。在参选之前,薛家便确定了要退而求其次,把贾家争取到手。   以薛宝钗的能力,这几个月内,必然能把贾家的上上下下的人笼络住。王夫人一直想促成金玉良缘,对薛宝钗来说,自然是一份助力。若是薛宝钗还想多一份把握,便要在贾母跟前多做努力了。   贾宝玉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的,听贾母的意思,薛姨妈倒是常常来陪着贾母说话,而薛宝钗却很少来。   这倒真是奇怪的紧。   “可是我那林妹妹过来了,老祖宗也不打发人跟我说一声,不然我一早便要陪老祖宗等着了。”帘子外面便传来笑声,黛玉听着这声音,便知道是王熙凤过来了。   丫鬟打起了帘子,果然见王熙凤从外间进来。   王熙凤喜爱明艳的颜色,今日便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金边琵琶襟撒花外袄,外面系着一件银色织锦皮毛斗篷。进到里屋来,平儿便上前来替她退下了斗篷。头上戴的身上挂的倒是如同第一次见时戴了全套,一路行来便是环佩叮当。   “我前些天还在念着姑妈和林妹妹呢,可巧今日便来了。”凤姐便笑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只是来得晚了,还请林妹妹别见怪。”   “自然不敢。”黛玉见王熙凤如此,便连忙答了一句。   黛玉正想着站起来给她行礼,便被贾母拉住了:“跟你凤姐姐也别讲这些规矩了,你一路从扬州过来,身子也吃不消,好好养着便是。”   王熙凤便打量了黛玉一眼,突然之间道:“只是前段时间接到信便疑惑呢,这次林姑妈怎么没随着一同上京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不成?”   黛玉便认真的看了凤姐一眼,从她进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的细致一些。   凤姐的脸上好奇有之,疑惑有之,表情看着居然有些急切。   “你姑妈身子不大好,请大夫看了也没说有什么病症,只是要修养一段时日。她怕上京来又是舟车劳顿的,等将养好了,晚一些再过来。”黛玉还未开口,贾母便先回答了。   黛玉听着贾母又跟王熙凤细致的说了自己解释的那些话,自己却是直直的看着凤姐,观察着她的反应。   凤姐听完贾母的话,脸上明显带着一丝失望。黛玉现在却也不能细究,况且贾母现今却也不愿意跟凤姐过多的说起贾敏的状况,她便又听着贾母和凤姐扯开了话题。   “沁柳园我是早就吩咐你重新收拾一遍的,锦被缎褥可是重新换了新的?”贾母也不知怎的便扯到了沁柳园中。   凤姐笑了起来:“我昨日还亲自去看了一趟呢。老祖宗放心,这个妹妹招人疼,我是事事都上心的。”   “不管怎么说,玉儿你可是要先陪着我住上两日再走,不然外祖母可是不依的。”贾母说了这话,却也没给黛玉回应的机会,便朝站在一旁的鸳鸯道,“你待会儿便去叫了三位姑娘来,就说林姑娘到了,让她们都来见一见。今日这学,不上也罢。”   鸳鸯应了一声,贾母想了想,便又说道:“也去请宝姑娘到我这里来坐坐,姐妹们说说笑笑的,我看着热闹才最好呢。”   等了一会儿,见贾母似乎没什么吩咐了,鸳鸯这才退出去打发人去传话去了。   黛玉见贾母是铁了心一定让她在沁柳园住下,却也不能就这样断断然推拒了。想着她带来送给三春和贾家人的东西,便说道:“那玉儿这两日便叨扰外祖母了,只是玉儿从扬州带了些东西过来。”   说着她便让外间的春绯把给贾母和凤姐的东西抬起来,贾母的东西多半是贾敏先前便整理好了的,无外乎是一些玉如意之类象征着长寿的贵重物。而凤姐的那份,却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和几匹海外来的锦缎。   这些礼轻情意重的物什,送些什么也无伤大雅,何况王熙凤对那些金啊银啊的也爱的很,便连声说“姑妈有心了”。   见气氛还算好,黛玉便又说道:“这外间还有几箱子,是要送给姐妹们的,玉儿便先让人送到沁柳园吧。若是今日住在这里,我也跟着去沁柳园看看。”   “合该这样。”贾母就应了一句,她又看了一眼跟在春绯身后的紫鹃,“鹦哥儿,你便带了你家姑娘去沁柳园看看吧。”   “倒是一直跟外祖母说话,忘了让紫鹃过来呢。”黛玉便对着贾母笑了笑,“年前母亲便说鹦哥儿这名字绕嘴,便唤她紫鹃了。”   贾母也不大在意,只是点了点头,便又让翡翠和紫鹃带了黛玉和林家的人往沁柳园里去了。   说起来贾母倒还真是有心,这沁柳园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却还是原来的那一批,见到黛玉过来,便连忙给黛玉行礼。   黛玉进到里面,就连屋子里的摆设都没有置换下来。她暗自感慨了一句,就吩咐芷兰和春绯把带过来的东西放好。先前她便揣度着贾母说不定要先留她住几日,日常要用的东西都备着一份,又提前跟林如海和皓玉打了招呼。   刚坐下歇息了一会儿,春绯便打了帘子进来:“姑娘,贾家的三位姑娘正往这边过来呢,宝姑娘也一块来了。”   黛玉点了点头,春绯便凑近了一些,声音也压低了:“贾家的宝二爷也到了,姑娘,咱们现在可是怎么办?”   “你倒是急什么?”黛玉便被春绯紧张的态度弄的哭笑不得起来,“那是贾家的爷,若是咱们在贾家住着,他又喜欢往内帏里钻,自然是会经常见到的。”   “可是姑娘……”春绯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怎么想便怎么说,姑娘可不要怪我多嘴。”   黛玉知道春绯担心的是什么,却也不点明,只是点头让她说下去。   “咱们府上和他们到底只是表亲,何况这一表三千里。况且那个哥儿年岁也不小了,也合该避讳些了。要不然,咱们便私下里跟老太太提一提……这若是让人编排出什么来,姑娘的闺誉还要不要了?”   说完春绯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不说话,便连忙道:“是春绯逾越了,姑娘可不要见怪。”   黛玉摇了摇头,却只是露出了一个苦笑:“跟外祖母说恐怕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反正咱们也就是隔段日子住上几日。若是那宝二爷往沁柳园里钻,你和芷兰防着点便是。”   “春绯明白了,我一定把这沁柳园防的滴水不漏。”春绯脸上便带上了一丝严肃,“芷兰姐姐那里,我也会跟她好好说说的,她心思恐怕跟我一样。”   “只是,现在那宝二爷跟着贾家的姑娘们一块来,总不能独独让他去偏厅里吧。”春绯信誓旦旦的说完,便又担忧了起来。   黛玉不在意的看了春绯一眼,淡定异常道:“没事,也不用单独让他去偏厅。即使你想让他去,他恐怕也是不肯的,你只把他贾家的姑娘一样对待好了。”   “姑娘,我是真的心焦的不得了,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开玩笑!”春绯瘪着嘴,控诉的很无力。   “好了好了,也就是吃盏茶的功夫,你要是跟那宝二爷讲规矩,准要被气的吐血。”她轻声跟春绯开了一句玩笑,便听到外面有声音传了进来。   还未等芷兰引着人进来,便听到一个声音道:“老祖宗和凤姐姐说林妹妹从扬州回来了,我可要亲自看见了才安心。”   黛玉抬起头,便见到贾宝玉掀了帘子,慌慌张张的进了屋子。   第139章 态度 见到黛玉,贾宝玉脸上便又带上了三分喜色:“林妹妹,我在外头见到芷兰还不敢相信呢,老祖宗果然没骗我。”   说完他便大跨步的往黛玉的方向过来,春绯见状,偷偷往前挪了几步挡在黛玉的身前。   黛玉没应贾宝玉的话,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跟在贾宝玉身后的宝钗。她静静的站在贾宝玉身后,脸上还带着端庄的笑。   “倒是好久未见薛姑娘了,上次来京时我正病着,你还来林府里看过我。只是我走的匆忙,还未来得及跟薛姑娘道别。”在贾宝玉坐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黛玉便连忙站了起来,往薛宝钗的方向过去了。   “林妹妹客气了,也别叫薛姑娘那般见外,三妹妹喊我宝姐姐呢。我年纪比你痴长一些,林妹妹也跟着这般喊,多少显得亲近些。”黛玉和贾家的姑娘相处的少,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探春便是宝钗口中的“三妹妹”。   边说着,宝钗便被黛玉引着坐到了贾宝玉身边,她自己则是和宝钗隔了一个位子坐下。   这是一张酸枝木镂雕镶理石八角桌,黛玉这下子便算是和贾宝玉坐了对边。   贾宝玉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她和宝钗之间空出来的那个位子,眼珠子便转了转。正指着那个位子想说话的功夫,黛玉突然之间又站了起来往帘子那处走出:“二姐姐和三妹妹、四妹妹可是来了,宝姐姐来了,独不见你们,我正奇怪着呢。”   “我们跟宝姐姐是一块来的,半途又碰到宝哥哥,我们几人走的慢,宝姐姐便跟宝哥哥一块来了。”走在最后面的惜春便说了一句。   惜春还只有六岁,说起话来还带着童音,她也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只是虽然说者无意,但是听者有心。   宝钗听了这话,原本还带着端庄笑意的脸便裂了一个缺口。   “来了正好,原先我还打算让芷兰给你们挨个送过去呢。”黛玉笑了笑,又对跟在三春身后的芷兰道,“既然姑娘们都在,你便去里屋把东西拿出来吧。”   芷兰应了一声,便带着春络进了里屋。春纾端了茶上来之后便退下了,外间便留下春绯一人在伺候着。   “林妹妹,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说话。你回南边,我可是日日都惦记着呢。”说完贾宝玉便拍了拍手,“还好你回来了,姐妹们都在一处,才是最好的呢。我就住在老祖宗的碧纱橱外,你若是闷了也可以找我说话解解乏。”   黛玉这才木然的看了贾宝玉一眼:“表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闷了自然可以找二姐姐她们说话,表哥是要读书做学问考功名的。皓玉如今都启蒙了,想必表哥也进学了,我见皓玉平日里读书辛苦的很,表哥平时定然也忙的很。”   贾宝玉眉头皱了皱。他看了看黛玉,言语中便多了几分不以为然:“好端端的又谈起来什么经济仕途来了。依我看,这世上多的是禄蠹,我可不想与那些人为伍。”   他这话说完,宝钗和三春脸上都多出来几分诧异。   黛玉心中却纳闷了起来,原著里宝钗和湘云讲到经济仕途这一块,贾宝玉都是会翻脸的,怎么今日还好声好气的说了话。难道是因为年纪还小,现在对经济仕途还没有特别反感?   心中思忖了一番,黛玉便开始再接再厉了:“表哥这话便说错了,读书自然是为了考举人进士的,不然学子十年寒窗是为了什么?表哥也该常常跟二舅舅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听他们谈些仕途经济的学问,将来也好方便上手。”   眼见着贾宝玉眼中的不满逐渐凝聚了起来,黛玉心中便暗自笑了起来。对付贾宝玉这样打不死吓不跑的小强,为了防止他日后多做纠缠,就要挑他的软肋下手,最好是贾宝玉让对她生厌。   若是贾宝玉都对她生厌了,贾母那边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贾宝玉正要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宝钗却突然之间插了话进来:“宝兄弟,听说你前段日子上学了,比起家中来,这学堂又如何?”   贾宝玉在宁国府的宴席中和秦钟一见如故,二人便结伴去贾家的家学里上学,也只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比起家中来,多了些玩伴,况且个人性格不同,贾宝玉初初自然是觉得有趣,便挑了有趣的事情略说一说。   黛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薛宝钗一眼,明明贾宝玉快要被逼到边缘说重话了,薛宝钗这一打岔,倒是转移了贾宝玉的注意力。   贾母的心思,王夫人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王夫人自己心里的算盘也打的精,薛姨妈心中也自有城府。对于薛宝钗来说,自己便是她嫁进贾家的隐患,黛玉不相信薛宝钗会那般好心特意来解围。   或许薛宝钗果真是特意的,那么特意做这件事情的背后,必然是有其他的原因。   一直在里屋的芷兰听到外间的话题突然之间换了,便对春络使了个眼色,二人这才抬着箱子打了帘子出来了。   黛玉叹了一口气,脸上便恢复了笑意:“这些都是我从扬州带来送给姐妹们玩的,毕竟相处的时间短,也不知道各位的喜好。若是不喜欢,也权当看在我的一片心意上,不要介意。”   说完黛玉便让芷兰把送给众人的礼物分别送出去。   这次上京来,本来给三春准备的都是贵重的东西。   就拿迎春来说吧,本来给迎春准备的便是一幅用墨玉和羊脂玉做成的棋子。那副棋子手感极好,就连黛玉这样不爱下棋的人,见到了也忍不住想留给自己观赏算了。   只是财不可露白,黛玉也不想贾家惦记着林家的财物。因此这次给三春和宝钗之物无外乎都是一些寻常的礼物和江南的小玩意,不算贵重,但重要精巧。   而原先的那副棋子,便真的放在了黛玉的屋子里留作观赏了。   正把玩间,便听到外面有人道:“平儿姐姐来了。”果然话间刚落平儿便进来了。   “平姑娘来的正巧,我刚才见凤姐姐的时候还想着有什么事情没做,倒是把大姐儿给忘了。”黛玉说话间芷兰已经把小匣子递给了平儿,“这长命锁还是去扬州的寒拓寺请方丈开过光的,也不大贵重,只是图个平安罢了。”   平儿倒是意外的很,却也是笑着道谢收下了,又说道:“快到传晚膳的时辰了,老祖宗本来是让翡翠来传话,让姑娘们过去呢。我正好路过这里,二奶奶便说让我顺道来传一声。”   迎春看了看天色,进屋这么久便说了除道谢之外的第一句话:“天色确实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去吧,别让老祖宗等急了。”   黛玉便点了头,众人都从位子上起来,准备跟着平儿一块出去了。   “林妹妹,这么多姐姐妹妹你都想到了,连大姐儿的都备着呢,难道独独忘了我不成?”黛玉刚往前走了一步,便听到贾宝玉在身后抱怨。而他人还是坐在原位上,却没跟着众人站起来。   “我倒是忘了,你的跟兰哥儿和环哥儿的放在一处呢。”说着黛玉便让春绯开了角落里的那个箱子,“我本来还想着,这箱子里的要等一会儿打发人送过去的,便没开。”   探春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丝诧异,她看了看黛玉,却闪身躲到了迎春的身后。   送给贾家三个哥儿的东西无外乎是江南有名的笔墨纸砚之类,只是贾兰多了一套名家的字帖,贾宝玉多了一套《四书》、《五经》。   贾宝玉看到自己手中的东西,不禁傻了眼。他又回头跟贾兰和贾环的比较了一下,倒是觉得自己手中的分量比较够,便强忍了心底的委屈决定不计较了。   “环哥儿的三妹妹便带了过去吧,不然又让芷兰跑一趟。她跟着我,性子便越发的懒散了起来。”黛玉便让芷兰把贾环的那份送给探春。   芷兰听黛玉这般说,只是笑着。她看了看探春,上前几步说道:“那我便真的偷一会懒,倒是麻烦三姑娘了。”   探春“哎”了一声,连声音也轻柔了不少:“我走一趟便是了,倒也谈不上麻烦不麻烦的。”   众人又说了一句,吩咐身边跑腿的丫鬟把收到的东西送到各自的住处,整理了一番便往贾母的院子里去了。   黛玉拉了惜春和迎春在最后面,边走便说着话。黛玉两旁都有人,春绯和芷兰又紧跟在黛玉后面,贾宝玉倒是怎么都挤不进去。   插了几次话都插不进去之后,贾宝玉便也暂时歇了说话的心思,往探春和薛宝钗那去了。   薛宝钗急匆匆的和贾宝玉一起赶到沁柳园来,说明潜意识里还是在意宝玉的态度的。对于自己这个潜在的威胁,贾宝玉即将口出重话时,薛宝钗是不应该出声解围的。   黛玉抬头看了薛宝钗的背影一眼,心中的疑惑便越来越深了。   原著中黛玉和贾宝玉关系好,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两人认识的早,而且贾宝玉也认为黛玉和他思想相近。但是现在和贾宝玉相处的比较久的却是薛宝钗,情况多少应该会有所不同吧。   她都已经不掺和进去了,宝姐姐,你要给点力啊!   第140章 心思 一路行至贾母的院子,却见翡翠正出了院门,往外头过来。见到黛玉等人,赶忙迎了上来。   “姑娘们可算是过来了,老太太见久不过来,正让我去催催呢。我刚想去沁柳园看看,赶巧碰上了。”她笑着说了一句,便上前来扶住了黛玉的手把她往院子里带。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二奶奶先前吩咐我去他处传一句话。我想着先吩咐丫鬟婆子去做事了,再去沁柳园跟姑娘们说一声,我也顺道再跟着她们一块过来。”平儿便笑了起来,“是我的错,我这就进去给老太太赔罪去。”   见众人都在笑,平儿又转头对身后的贾宝玉道:“宝玉,你可别躲着。要是老太太罚我,你可要为我求求情。”   翡翠倒象是才看到宝玉,脸上的笑意瞬间都收了起来:“宝玉,你怎么在这里?刚刚太太还打发了玉钏儿来寻你呢,说是老爷回来了,正在荣禧堂的内书房里,有些话要嘱咐你,唤你过去呢。”   贾宝玉的脸“唰”的一下变白了,他看着翡翠,颇有些心惊胆战的意味:“那玉钏儿,可是说了老爷找我有什么事?”   翡翠摇了摇头:“这倒是没说,也就是站在门外问了问院子里的玻璃,不敢惊动老太太呢。玻璃说今日你没上老太太这儿来,玉钏儿便急匆匆的去了其他地方。还说若是见了你,要赶紧跟你说一声。”   贾宝玉脸色更难看了,他左右为难的看了众位姑娘们,这才说道:“那我先进去跟老太太请个安,就去老爷那里。”   翡翠便摇头笑了笑:“就你聪明,快去吧,待会儿林姑娘进去了,老太太便没空理会你了。”   贾宝玉也不再客气,或者是因为头上压着贾政这座大山,步子便跑得飞快。   黛玉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薛宝钗一眼,却见薛宝钗脸上没有担心,反而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连端着的肩膀都松懈了下来。脸上纹丝不动的笑意也出现了一丝疲态,那种表情,是精神极度紧绷之后突然放松才会出现的状态。   按理说贾宝玉每次见贾政都没有什么好事,不是被打就是被骂,薛宝钗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只是今天的薛宝钗不能以常理揣度,黛玉便收回了视线,这才被惜春挽着进了院子。   贾宝玉的速度倒是快,黛玉她们进去的时候,他已经从后门就近离开了。   贾母见黛玉进来,确实是十分欢喜,连连让黛玉到她身边陪着她坐。黛玉推辞了一番,到底是耐不住贾母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手,便靠着贾母坐了下来。   贾家的姑娘们倒也不介意,只是宝钗心中难免有些伤感和介怀。   说起来,薛宝钗对黛玉的确是有羡慕嫉妒的。   她和黛玉差不多是同时进京,但是和黛玉的际遇却是天差地别。   林家在京中是有府邸的,当初林家姑娘说她身子不好,住回了自己家中。但是宝钗去探病的时候,黛玉气色不错,根本不像是大病一场的样子。她便揣度着,很可能是宝玉那日清晨闯进了沁柳园,贾敏心中不满了,又怕毁了黛玉的名声,便让黛玉搬了出来。   而薛家不同。   上京之前,薛姨妈跟她说过一次,这次上京是要住在贾家,薛宝钗心中还是颇有微词的。当初她进京,便是奔着选公主侍读的想法。   虽然在金陵,薛家也是有钱有权,但是和那些官家姑娘相处时,她们眼底深处的鄙薄到底是没逃过薛宝钗的眼睛。   虽然说是四大家族,说的这般好听,薛宝钗自己心中也是有几分底的。薛家目前的状况,就像是攀附着大树的菟丝子,贾家和王家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薛家都会受到波及。   薛蟠是个不争气的,薛宝钗只希望他不要到外面惹事便好。而薛家要想改变这种现状,便也只有靠着她日后的际遇了。   虽然大兴朝对待商人已经不如前朝严苛,但是那些世家名门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又有那家会让一个商人家的姑娘做当家主母的?   采选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份位高的妃嫔们哪一个不是系出名门,她这样的出身,将来际遇好最多也只能挤到九嫔之列。再往上却是困难了,不说到九嫔之列有多么困难,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她也是红颜老去了。   这样一来,做公主或者郡主们的侍读便是她目前最好的出路。如果做了公主的侍读,身价定然水涨船高。而且身后有公主和郡主撑腰,将来在夫家也有底气。   薛宝钗满心欢喜,带着青玉壮志来了京城,却发现现实和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公主和郡主的侍读,不应该是她这个商家女能够肖想的。   她死了心,便也打算听从薛姨妈的安排,在贾家住了下来。等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便被薛姨妈告知,比她们早一天进京的林家的姑娘,便是她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林家的这个林姑娘,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心中便感觉到淡淡的不安。虽然王夫人是她姨妈,对待她的态度倒像是真的想把她留下来,但是这个林姑娘背后,却是贾家的老祖宗。   而对于这块绊脚石,薛宝钗心中越比较便越眼红。   林黛玉高门大户出身,已经什么都有了,以林家的地位,将来她的夫家门第也不会太差。自己明明事事比她优秀,只是一出生便注定差上一大截。   只是看着林家倒还不比贾家的门第,薛宝钗虽然心中不甘,但终究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是林家的姑娘不来,她又在贾家住的长久,再加上王夫人和凤姐又管着贾家,她要进贾家的门,也就是时间问题。   只是林家人走后,薛宝钗却重新苦恼了起来,她和王夫人之间的关系,倒还不如林黛玉在的时候那般好了。   林黛玉走后,贾家便只有她这么一位娇客,贾宝玉自然是日日往梨香院里走。就是王夫人在的时候,都撞上好几次。王夫人虽然心中不说,但是多少是有些不满的。   私底下便跟薛姨妈抱怨。   无外乎都是什么宝玉大了之后,便不爱跟她相处了,连平日里让他去荣禧堂陪她说说话,都要推三阻四的。   抱怨了几次之后,宝钗心中便透亮了。   王夫人让她们住到贾府来,便是为了和老祖宗唱反调,或者果真如她母亲所说的,跟林夫人不对付。她千里迢迢,好说歹说的把薛家从金陵请过来,言语之间又说的这般好,无外乎是甜言蜜语之下的“利用”二字罢了。   林黛玉在的时候还好,贾宝玉若是和自己亲近,王夫人指不定认为自己赢了老祖宗,心里高兴着呢。   但是林家终归还是回了扬州,没有了林黛玉做对比,贾宝玉又日日往梨香院里跑动,王夫人心中难免会有不满。只是她和自己的母亲是亲姐妹,又不好撕破了脸,便变着方儿的敲打自己来着。   想想也是,她这个姨妈把贾宝玉这个宝贝疙瘩看的比谁还为贵。恐怕在她心里,贾宝玉是连公主也配得起的,王夫人自然是看不上薛家。只是看不上薛家,又要她冒着毁掉闺誉的危险,来贾家和林黛玉分庭抗礼。   不过她这个姨妈心思歹毒,却偏偏又蠢钝万分。林家回了扬州,难道永远都不会上京来吗?听说林大人来年任期便满了,又外任了十几年,林家迟早还是要上京的。到时候王夫人又该利用起薛家,利用其她来了吧?   不然哪家的姑娘能这样不顾损坏自己闺誉,住在这样任着贾宝玉在内帏里厮混的贾家。   恐怕,也只有她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目前能抓住的也只有贾家的薛宝钗了吧。   从看明白的那日起,薛宝钗便摆正了态度。见到贾宝玉的时候态度便是若即若离,就连原先想讨好的贾母那里,她也不大去了,平日里就常常去荣禧堂转转。她在荣禧堂,贾宝玉即使寻了过来,王夫人也不见得会那样反感了。   薛宝钗的日子便这样过了下来,唯一期盼的便是林家能早日上京来。王夫人能利用她,她同样也可以利用王夫人。王夫人心狠根本不在乎自己外甥女的闺誉,她难道还会在乎暗地里摆王夫人一道么。   只要林家姑娘在贾家一日,王夫人心中便不得安宁一次。若是贾宝玉往沁柳园里跑动的勤快,她这个姨妈心中恐怕也会越加心焦了。   到时候她主动避嫌,不再沾惹贾宝玉,王夫人多半还会暗示她和贾宝玉多加接近吧。   这样蠢钝的人,偏偏以为自己很聪明,偏偏以为自己能够利用完所有的人,又瞒骗了所有的人。就连贾家现在已经不管事的老太太,现在也看出来王夫人的心思了。   薛宝钗坐在一长溜椅子的最后边,只是抬头往贾母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贾母何尝不是利用了林黛玉和王夫人对抗着,若是贾宝玉娶了她的外孙女,日后贾母的日子也能过的更加松快吧。   她看着贾母对林黛玉嘘寒问暖的样子,心中便冷冷的笑了。除了贾宝玉之外,她再也找不到门第更好的夫家了,何况现在她已经赌上了自己的闺誉,绝对不允许出现什么意外。   第141章 消息 陪着贾母说了一刻多钟的话,贾母便让鸳鸯传晚饭了。李纨早就在用膳前到了,凤姐也在之前匆忙赶到。   也许真的是因为性子不合,贾母平日里也不想看到王夫人在跟前晃悠,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王夫人却也是日日在荣禧堂念经,便很少往贾母这处走动。   上次贾敏是王夫人的小姑子,王夫人必然是要来这里伺候婆婆和小姑子用膳的。但是这次只有黛玉一人来,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见,再加上在贾母处用膳的都是她的小辈,王夫人便没有出荣禧堂。   这次却是凤姐和李纨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寂然饭毕,丫鬟们又拿上了漱口和饮用的茶水。黛玉按着贾敏上次的做法,也就是略沾一沾唇便放下了。   贾母年纪大了,却格外的喜欢热闹,便留着三春、黛玉和宝钗在屋子里说话。只是她毕竟也是年纪大了,也就笑笑闹闹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贾母便昏昏欲睡了起来。   鸳鸯见如此,连忙上前来伺候着贾母去了里间。没一会儿,她便出来道:“老太太歇下了,让姑娘们散了,有什么话,便明日过来说。”   黛玉坐在这里这么久,早已经乏了。见贾母睡下了,便带了芷兰和春绯匆匆回了沁柳园。又吩咐芷兰亲自把送给贾兰的东西送到李纨的院子里,黛玉便歇下了。   而薛宝钗带着莺儿刚走到梨香院,王夫人院子里的金钏儿便已经在梨香院内等着了。见到薛宝钗进来,连忙上前说道:“宝姑娘你可是回来了,太太让我请你去她那里说说话呢,我见你没在便揣度着你定然是在老太太那里呢。   也不敢去请你回来,又想着老太太今日里都睡得早,便在你院子里等着了。”   薛宝钗心中早已经是明了王夫人请她过去的原因,面上却做出惊讶的样子:“姨妈这般晚了请我过去做什么?我瞧着这个时辰姨妈也快要准备着歇下了,若是没什么事情,我便明日再亲自去姨妈那里一趟,免得今晚扰了姨妈的觉。”   金钏儿脸上便出现了急色:“太太还未歇下呢,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只是太太吩咐今晚要一定要让宝姑娘过去。”   宝钗本来想问贾宝玉去了荣禧堂,现在可是回去了。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开口,却是点头让站在院子外面的一个丫鬟进去跟薛姨妈说一声,自己又带着莺儿跟在金钏儿身后往荣禧堂那去了。   荣禧堂里果然是灯火通明,宝钗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便跟着金钏儿进了正房旁边的第三间耳房。王夫人在里间,宝钗跟着一路走进去,在帘子外面便让莺儿去外面候着,而自己则是独自从打起的帘子里进去了。   贾宝玉已经离开了,屋子里只有王夫人一人,宝钗进去的时候,她还闭着眼睛捻着手里的佛珠。   大概是听到声响,王夫人便睁开了眼睛,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她脸上带了笑,柔声道:“钗儿来了,快坐到我旁边来。”   薛宝钗脸上更是笑意盈盈,仿佛之前她根本没有看清楚王夫人的用意一般:“姨妈这般急着让我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吗?”说着,薛宝钗便按着王夫人的意思在她身边坐下来了。   王夫人便拉过薛宝钗的手放在手心里,语气越发的温和了:“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这几次你不在我身边走动,我倒是有些想着了,便让你来陪我说说话。”   薛宝钗心中冷笑,声音里却满是受宠若惊:“若是知道姨妈要我过来说话,我便早些回来了。”   黛玉今日来贾府,王夫人也知道,便猜到薛宝钗多半是在贾母处。见薛宝钗这般说,她也只是笑了笑:“我也就元春这么一个嫡出的姑娘,她现在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心中着实挂念的紧。只是虽然想着,也没有办法见。看到你,我便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亲闺女那般。你也是个懂事的,若是我还有个你这样的姑娘,睡着了便都要笑醒了。”   薛宝钗却不知道为何王夫人突然之间提起了贾元春。   贾元春当年进宫,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奔着六皇子去的,却没料到阴错阳差的进了三皇子府。后来三皇子却出人意表的登上帝位,可见这元春运气不错,是个有造化的。   只是在三皇子府中四年,却也是没名没份的。今上登基之后,贾元春进到深宫之中,更是没了消息。   贾家人都是怕事的,就连王夫人和贾母这样口口声声说想到元春日日不好受的人,也不敢催着贾政和贾赦暗中打听一番。还是等林家进了京,托了贾敏靠着西宁王妃的关系往宫中打探了一番,却也知道还在宫中,之后便不了了之了。   只是西宁王妃没说份位的事情,恐怕是从未得到册封了。   是以王夫人从未在薛宝钗和薛姨妈跟前主动谈起元春,反之她们二人也不会在王夫人跟前说。   王夫人见薛宝钗一脸惊讶,便拍了拍她的手道:“前两日我去了一趟你舅舅家,你舅母是跟我说起了一件事情。”王夫人说着,脸上的笑意便怎么也抑制不住了,“她前几日去上香,遇到了庄夫人,那庄夫人初一的时候便去宫中了一趟。”   这京中的人大致情况,薛宝钗在上京前便打听的清清楚楚。这庄大人任着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如今位列九嫔之首的德嫔便是庄家的大姑娘,她在今上还未登基时便进了三皇子府。   王夫人说庄夫人初一进宫,多半是去见这位德嫔娘娘去了。   虽然心中明了,但是薛宝钗还只能装作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果然王夫人便了然的看了她一眼:“这庄家的大姑娘便是德嫔娘娘。庄夫人说,德嫔倒是和好多说了一句话,她瞧着果断日子,宫中便又要晋封一位,她瞧着咱们贾府中的姑娘倒是有这个可能。”   薛宝钗蓦然睁大眼睛:“莫不是,莫不是大姐姐?”   “我想着德嫔是和元春是见过的,她既然说这样的话,便是让庄夫人给咱们家带个口信了。”王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是宫中没人,元春的消息咱们是一丁点都不能知晓。那宫中可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地方,若是不能上下打点一番,我的元春即使得了份位,日子也恐怕不好过了。”   薛宝钗的惊讶这下子便真了起来。   元春进宫时便已经十三岁了,现在四、五年都已经过去了,也耽搁到了十七、八岁。若是要给份位的话,在今上登基时便早就给了,何必拖到了今日?   贾元春突然之间封了份位,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薛宝钗心中千回百转,嘴里却在安慰着王夫人:“姨妈放心,大姐姐虽然在宫中艰难,但总算是有了出头之日了。只要有了份位,再加上家中的打点,相比日后会更好的。”   王夫人连忙点了点头:“虽然是这么说,却也只是德嫔娘娘随口的一句话,即使成了真,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品级的。我这两日是夜夜睡不好,便是担心着这个事情,又怕不是真的,是真的又怕中途生变。”   “姨妈也不必太过忧心了,您想想看,当初今上还未登基的时候,大姐姐被指到三皇子府,当时咱们家中谁不是捏着一把冷汗。却没想到大姐姐是个有福相之人,偏偏最后是今上登基了。要我说,大姐姐生在大年初一,又是和国公爷生在一日,本来就是个有造化的。”   薛宝钗见王夫人脸上松动了一些,又继续道:“若是大姐姐过几日真的封了份位,姨妈便能去宫中看看她了。若是大姐姐知道姨妈为了她急的瘦了一圈,也指不定多心疼呢。”   “但愿她真是个有福气的吧,将来她要是真的有造化,能提携提携宝玉,也不枉我生养了她一场。”王夫人叹了一口气,只是原先的担忧被薛宝钗几句话说的减轻了不少。   她又抬头看了薛宝钗一眼,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还是你知道我的心。”   薛宝钗垂下眼,心中便有些预感王夫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便听到王夫人道:“今日林家那姑娘又来了,要我说,老祖宗也太偏心了一些。同样是贾家的亲戚,对那林家人便格外的不同。我们钗儿这般好,她却看不到,想起来我心中便满肚子的火气。”   “姨妈,林姑娘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老太太自然是要偏爱一些的,您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事情上火。我只要姨妈偏爱我几分就够了,姨妈何苦为这样的事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薛宝钗便随口说了一句。   “那二丫头、三丫头还是她嫡亲的孙女呢,也没见的她多上心。”说着王夫人又缓了一口气,“钗儿说的也是,我何苦为了这样的事情生气呢。你果然是个好孩子,你是我嫡亲的外甥女,我不偏爱你偏爱谁去?”   王夫人又细细的打量了薛宝钗一眼,眼珠子一转,便说道:“不单单是嫡亲的外甥女,若是以后你大姐姐有了造化,宝玉有了造化,便也是你的造化了。”   薛宝钗脸色一红,却是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了。   第142章 宫中 王夫人暗地里看了薛宝钗一眼,见她虽然羞得不敢抬头,神色间倒是没有溢满欢喜。她暗自点了点头,又想到今日到府中来的黛玉,看向薛宝钗的目光便温和多了。   “你也知道,林家的知道今日也到府里来了,她是老太太的外孙女,老太太偏疼她,我也是没有办法。”王夫人叹了一口气,“只是你也知道宝玉的性子,他是个爱闹的,林姑娘到府中来的少,他赶新鲜,说不定便常常去沁柳园。”   见宝钗没什么大的反应,她又说道:“你也不要以为宝玉去你那处走动少了,便以为他和你生分了。”   宝钗笑了笑:“怎么会呢,林妹妹性子好,就是我瞧着她心中也是欢喜的紧。”   王夫人神色一滞,缓了口气,却语重心长了起来:“你这个傻孩子,你看着她还觉得欢喜的紧?你不知道老太太那处,可是不想我和你母亲遂意呢。这事我也不大好跟你说,改日等你母亲过来了我再跟她细谈。只是你记住了,可是要多到宝玉那里走动走动。你们才是嫡亲的表姐弟,多亲近一些也是应当的。”   薛宝钗心中再次冷笑了一声,好在她已经决定不管怎样都是要进贾府里的,如今听到王夫人这番话,倒也不至于怒极攻心。   她状似羞涩的低着头,又听着王夫人说了半天的话。无外乎是说宝玉和元春,又提到了早逝的贾珠,对贾兰这个嫡亲的长孙到底提都没提起,似乎丝毫都不关心。   大概是王夫人也说累了,停下来见宝钗还在专注的听着,便点了点头道:“今日你也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等你母亲得了空,便让她上我这里来坐坐。”   宝钗站了起来,对着王夫人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打发走了送她回来的玉钏儿,薛宝钗这才松了一口气。   初更已经敲过了,初春的天黑的早,再加上今夜看不到月亮,这个时辰夜幕更是像泼墨一般浓重了起来。   她只带了莺儿一个丫鬟,又打发走了玉钏儿,便让莺儿提着灯笼走在她旁边,二人相伴着慢慢往梨香院里去了。   “姑娘今日看着心情不错,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见四周悄无声息,树影幢幢怪吓人的,莺儿便主动说了话。   薛宝钗今日心情本就很好,听到莺儿这般问,便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把话说破:“可不是喜事吗,姨妈说,宫中的大姐姐也许不久之后便会有份位了。不单单是我欢喜,这府中上下必然是更欢喜的。”   莺儿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之间笑了出来:“倒真是一件大喜事呢。”   薛宝钗也只是笑,却没有再说话了。一路无言至梨香院,薛宝钗进院子前便轻声嘱咐道:“这件事情在没落实之前,你可不要说漏了嘴。咱们是府中的亲戚,许多话在梨香院里能说,出了梨香院便提也不能提,你应该很清楚的。”   莺儿便点了点头:“我在姑娘身边几年了,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做,自然是清楚的,姑娘便放心好了。”   薛宝钗这才带着莺儿往院子里走去。   等进了院子,她打发莺儿先离开,自己则是去薛姨妈的院子里,二人密谈了半个时辰,薛宝钗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不提。   几日之后,礼部果然便来贾家传旨,随着而来的还有宫中的一个内侍。恰巧这日黛玉已经在贾家住了几日,昨日里便收拾了一番回去了,倒不用像贾家众人那般辛苦,早早的便等着。   千恩万谢的送走了礼部传旨的人,贾政便连忙打发人去内院通知早已经在门外等候的贾母。而贾母听说宫中有人来宣旨,又听王夫人隐隐说了事情的苗头,一大早便在院门外候着了。   等传话的人进来,贾母年纪大了,又站了那般久,竟然是话都问不出来了。 王夫人毕竟早就听到消息,紧张早已经消磨完了,因此今日还算镇定,步态却也是有些不稳,她上前了几步,慌忙说道:“快说,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给老太太和二太太道喜了,宫中来传话,咱们府中的大姑娘被封为才人,礼部今日正是来宣旨的。老爷还说,宫中还来了一位内侍,说是才人身边的近侍,老爷打发我来问老太太和二太太一声,可是要怎么办。”传话的人称呼倒是改的快。   贾母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起伏不定的情绪终于稳了下来:“还怎么办,赶紧请到正厅里去歇息啊。”说完她便指了指王夫人,“你去前头看看,该给的一定不能少。”   王夫人被贾母这般指使,脸上倒是出现了一丝喜色:“老太太放心吧,那我这就走了。”   “快去,凤姐儿你也跟着去。”贾母犹自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声,直到见王夫人和凤姐出了院门,这才由李纨和鸳鸯扶着进了屋子。   “给老太太道喜了,咱们大姑娘可算是熬出头了。”鸳鸯扶着贾母坐了下来,李纨也跟着众人说了一句,便默默的退到了人群中间。   贾母听着鸳鸯的话,脸色的喜意是怎么也掩盖不住:“是啊,可算是熬出头了。才人五品,虽然品级还算是低了些,但是大丫头头一次便是五品,将来只会更好的。”   “今日你们陪着我等了那么久,恐怕也乏了,先回各自的院子歇息一会儿吧。接下来的事情,便等二太太来回话了之后再说吧。”贾母吩咐了一声,等到众人都散了,还犹自不放心的叫在屋外耽搁了一会的鸳鸯。   “我还是不放心,二太太的性子太一板一眼了,你便亲自过去跟她说。这内侍是元春身边的人,元春日后还少不了靠着她跟咱们府中传话。你就说是我的话,好处不能少给了,这一次便让她给两千两。”   鸳鸯抽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老太太,是不是给的太多了。若是给的太多,把那内侍的胃口养叨了,日后可是不好办呐。”   贾母沉吟了一会儿,半天之后才睁开眼睛:“这我自然知道,只是这宫中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眼界高着呢。他又是第一次来,也是元春第一次给咱们传话,若是给的少了,元春那边也处处受制。”   鸳鸯应了一声,看了贾母一眼,见她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了,这才打了帘子出了院门往二门外去了。   即使鸳鸯离开之后,贾母却也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半靠在炕上等着鸳鸯回来。等鸳鸯回来时,却是跟着王夫人和凤姐一块回来的。   王夫人要跟贾母回话,本想着让凤姐回避的,却没想到凤姐刚刚想离开便被贾母叫住了:“凤丫头便不必出去了,她现在管着家,这样的事情她是应该知道的,也留下来听一听吧。”   凤姐听到这话,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喜色。   之前贾母打发她跟着王夫人一起去应酬那内侍,王夫人却让她在门外等着,到底也是没跟了进去,也不知道那内侍和王夫人到底说了什么。   中途鸳鸯来过一次,她便跟着鸳鸯一块进去给王夫人回了话,却也只是知道那内侍姓夏而已。   贾母和王夫人之间争夺家中的管家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王夫人刚进门的时候,贾敏管了两年的家。好不容易贾敏出嫁了,贾赦的嫡妻病死了,续弦又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这下子王夫人出面管家便是名正言顺的了。   可惜那时候贾母却把管家的权利收到了自己的手上,直到贾母年纪越来越大了,才不得不移交了一些管家的权利给王夫人。   后来凤姐进门,贾母便说让凤姐也跟着王夫人一道管家。王夫人知道若是忤逆贾母的意思,贾政这个愚孝之人又要让她不好过了。   贾政虽然不像贾赦那般荒唐,但是身边的莺莺燕燕却也不少,单单就一个赵姨娘,王夫人都觉得对付的很吃力了。而她和贾政之间本来就相敬如冰,不能因为贾母把关系闹的更僵,徒让那些妾侍们看笑话。   她便忍着委屈,应了下来。   好在当初她聪明,给贾琏选的便是自己的内侄女,王熙凤虽然是个墙头草的性子,可到底是事事都会听她的。   既然贾母发了话,王熙凤便留了下来,听王夫人说那夏太监的事情。   “那内侍姓夏,是大丫头身边的近侍,这次便是大丫头打发她过来给咱们府上传话的。夏太监还说了,今上仁厚,以才人的份位,咱们府中有品阶的夫人每月初一便可以去宫中探望一次,陪着娘娘说说话。”   这些规矩贾母自然是知道的,便点了点头问道:“让你做的事情可是做足了?”   “已经按照母亲的吩咐,给了两千两银子给夏太监。”王夫人便回道,“依我看,这还算是给的少的,听我嫂子说,德嫔娘娘身边的内侍第一次来府中传话,庄夫人可是……”   “你这叫说的什么话,这些胡话也是可以乱说的。”贾母训斥了一句。   王夫人看了看王熙凤,脸便气红了。   第143章 怨恨 王夫人最不满意贾母的一点,便是她不分场合的教训自己。她倒是摆出了婆婆的威严,宣示自己依旧是贾家的内宅的掌舵人,可却频频让王夫人在小辈跟前没脸。   贾母年岁越大,便更加糊涂和不讲道理了起来,王夫人虽然心中愤懑,但到底是得忍着。就像现在贾母当着王熙凤的面教训自己,王夫人最大的反抗也就是一言不发而已。   “这宫中的事情也是我们能说得的?”贾母见王夫人又是垂着头不说话的样子,便又问道,“那夏太监可是说了元春的近况?”   王夫人听到这话,才暂时稍稍平了怒意:“那夏太监倒是说元春近日里好的很,又说元春品行好,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也常让她去承德宫里陪着说说话。”   “他可真是这么说?”贾母连忙坐了起来,连语气间都带着急迫。   待王夫人应了,贾母的喜色才真是溢于言表了。   在宫中,按祖制是三年一大选,年年都有年轻颜色好的女子入宫,这帝王的宠爱能持续多久?但是若是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垂青,那才是长久之策。若是元春真的和皇后娘娘亲近,才是最好不过的了。   “好,好,好,咱们大丫头生在大年初一,又是和国公爷生在一日,我早就知道她是个有造化的。”贾母脸上的笑意重了几分,“那夏太监可是说咱们府中什么时候能进宫看看大丫头?”   王夫人看了贾母一眼,这才回到:“说是每个月的初一,身上带着诰命的夫人可以去宫中探望。”   今上和皇后娘娘仁厚,今年年前便下旨,宫中的妃嫔们家人每月可以入宫探望,但是能探望几次却是由份位限制着的。九嫔及以上的妃嫔每月初一十五都可以让家人进宫探望,而元春是五品的才人,贾家也只能在每月的初一进宫探望一次,五品以下的却不准家人探视。   元春头一次便做到了五品的才人,恐怕这里面皇后娘娘是有自己的用意吧。   贾母心中想着,却越发的兴奋了起来:“那最好不过了,只是这个月初一已经过了,等下个月初一,你便跟着我一块儿进宫看看元春。”   “母亲也要去?”王夫人惊叫了一句,到底是因为心中不愿意,声音便拨高了一些。   贾母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元春是在我膝下长大的,这好几年没听到她的消息了,我心中挂念的紧。好不容易能见见面了,我自然是要去的,难不成你还不愿意我去吗?”   说到元春,王夫人心中的恨意又涌了上来。元春是她头一个姑娘,自然是她亲自教养的,却没料到元春刚刚长到三岁,贾母便说要亲自教养她,又把她挪到了贾母的院子里。她跟贾政诉苦,贾政却训斥了她一顿。又说贾母身上带着一品的诰命,若是由她亲自教养元春,日后元春的说亲时也有底气一些。   王夫人便强忍了下来,只是惦念的紧了,往贾母处便跑到的勤快了些这样贾母也不满意,说她这样频繁过来看是不放心自己,是对她的不满。这件事情也闹到了贾政那里,因此贾政又训斥了她一顿,说她目无尊长。   王夫人这下子才是有苦说不出,即使心里惦念着元春,也就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暗地里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好在元春虽然是贾母养大的,但也是母女连心,对她这个母亲也是极其孝顺的。她虽然心中不满,但是到底也只能吞下苦果。   更可气的便是贾宝玉出生的时候,因为是含着一块玉出生的,从出生时便宝贝着。贾母虽然心中有想法,但是元春已经在她膝下教养着了,也不可能贸贸然又说把贾宝玉也养在她膝下。   不过等贾珠早逝之后,贾母便借口说王夫人教养不用心,又把贾宝玉亲自接到自己院子里教养。她认为李纨克死了贾珠,又间接害的宝玉不能在她身边教养,因此倒是转移了几分恨意到李纨身上,就连她的长孙贾兰看着也不怎么顺眼了。   王夫人拢共就三个孩子,贾珠早逝,贾元春和贾宝玉却全部被接到贾母处教养。她虽然心中苦,但是到底也不敢跟贾政再诉苦了,因为无论她有没有理,贾政这个愚孝之人必定会认为不合贾母的意,便是忤逆不孝。   现在元春进宫去了,好不容易她有了点盼头,贾母也要跟着去凑热闹。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到处走,也不怕跌一跤就再也起不来了。   王夫人心中恶意的想着,但是见到贾母脸色不好,便连忙圆话:“自然不是,媳妇只是担心母亲年纪大了,若是到处走动,有什么闪失,元春知道了也指不定多担心。”   贾母便笑了起来。   贾元春虽然只是她的孙女,但是毕竟是她养大的,个中的情分自然不同。要是认真说起来,她对贾元春的感情比起贾敏来虽然是少了一些,但是到底是她养大的孩子,贾母还是偏疼的,至少比起黛玉来,还是更重一些。   况且当初把贾元春送进那不得见人的地方,贾元春又那般久没有消息,贾母心中也是带着愧疚的。这次不管怎么说,她都要进宫去看看。   更重要的是,听夏太监的话,贾元春日后是有造化的。她要多见见元春,让她记着自己教养一场的情分,不能让王夫人独占了。   二人又简略说了些话,贾母便推说累了让王夫人先回荣禧堂,等这个月月底再细细商谈一次。   正走到门口,王夫人便听到贾母道:“凤丫头你等等,等过两日你打发人去林府看看,若是玉儿处理完了事情,便让她再过来住一段时日。咱们元春封了才人,虽然不好大肆铺张,但是咱们自家人也该热闹热闹。”   王夫人脚步一滞,却也只是略停了停,牙关一咬便走了出来。   她步履匆匆的低着头出了贾母的院子,又一路急行回了荣禧堂,竟然是连轿子都忘记打发人抬过来了。   进了自己的屋子,王夫人这才坐到床上,狠狠的捶打着叠的整整齐齐的小锦被,似乎是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在了这锦被上面。疯子似地锤了一阵子,她终究是觉得心中闷着一口气,王夫人便突然站了起来。   金钏儿和周瑞家的是一路跟着王夫人回来的,她们不知道王夫人在贾母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见王夫人面色难看的进了里屋,也不敢跟着进去触霉头。就连玉钏儿想进去上茶,也被金钏一把拉住了,连打帘子的丫鬟都被金钏儿喊出去了。   只是屋子里到底是要人守着,金钏儿和玉钏儿便和周瑞家的在外间站着。没一会儿,屋子里便传来尖叫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她们三人心惊胆战的相互看了看。   “这次太太似乎发了好大的火。”玉钏儿小声在金钏儿耳边说了一句。   金钏儿连忙伸出手指在嘴边比了比,意思是要玉钏儿不要说话。   大约过了两刻钟,便听到王夫人在里间喊人进去收拾了,听声音怒火倒是平息了不少。金钏儿让玉钏儿在外间候着,自己则是端了茶水往里间去了。   桌子上的一套瓷器已经被摔碎了,地上满是碎裂的瓷器渣子。金钏儿顿了顿,这才埋着头开始收拾,只是看着自己手上的碎片,金钏儿的嘴角便抽了抽,到底是不敢笑出声来。   这目光可见之处摆了两件瓷器,一套是摆在桌子上的越窑的雨过天青茶器,一件是摆在案上的钧窑红釉花瓶,这两件价钱都不低,因此王夫人大概是舍不得摔。   王夫人摔的,恰恰是前两日她收到柜子里去的一套用旧了的官窑茶器,因为有些小瑕疵,价钱也不高。   正在气头上,王夫人却也理智到不摔值钱的东西,这份定力就足以让金钏儿感慨成分了。   忍着笑从里间退出来,却听到王夫人道:“你收拾好了,便打发人去一趟梨香院,就说我请薛姨太太来说说话。”说完她看了金钏儿一眼,“其他的话便不要多说了,你知道的吧。”   金钏儿面色一整,才压低声音回答道:“知道了。”   薛姨妈倒是没有立即过来,而是在半个时辰之后到的。王夫人即使之前心中有什么气,也忍了那么多年了,这么久的平复时间,她早已经把先前在贾母处受得气压在心底。   薛姨妈进来的时候,王夫人的脸色倒还算好的。   二人也不知在屋内说了些什么,却也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到了传午膳的时候,薛姨妈却是在荣禧堂用的膳。   不过元春有了份位,不管贾家人内部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总体来说,阖府上下都是欢喜的。   贾家正在欢喜着,而承德宫内倒是也谈起了贾元春。   这一日虽然不是初一十五,但是皇后娘娘还是宣了自己的亲妹妹姚夫人阮氏来宫中陪着说话。   这姚夫人是阮皇后的胞妹,二人在家中时感情便极好,即使各自嫁了人,倒是不影响二人之间的情分。   姚夫人一个月要进宫四、五次,阮皇后也不避讳着她,只要是阮皇后能说的事情,姚夫人却也都知道。   第144章 密谈 承德宫内的宫女们都在外间候着,阮皇后独留了唐女官在里面伺候。   姚夫人上次进宫还是这个月的初一,阮皇后便留她陪着用了晚膳之后再走。二人正说话间,唐女官便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倒是在阮皇后耳边耳语了几句。   “是琰儿过来给我请安了。”阮皇后抬头跟姚夫人说了一句,眉眼间便是少见的温和了起来。   姚夫人也笑了:“大皇子倒是孝顺的很。”   阮皇后摇了摇头:“这孩子孝顺倒是没话说的,只是性子太野了一些,年前居然还跟着吴老将军和一块去了闽地。我可是提心吊胆了两个月,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姚夫人听阮皇后这样说,便吓了一跳:“正月初一那日祭天,大皇子不是……”说到一半,姚夫人便想明白了,“那前段日子皇贵太妃一定要见大皇子,多半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端倪了吧?”   “即使她发现了又怎么样?”阮皇后顿了顿,便看了一眼唐女官,“悠兰,你去门外守着,若是大皇子来了,你便带着他进来便是。”   等唐女官应下走了,阮皇后这才冷笑了一声:“也不过是一个皇贵太妃罢了,手中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儿子也被打发到了天高地远的蜀地,她翻不出什么浪来。”   姚夫人便笑了笑:“这个我自然是知道,只是也不知道今上是怎么想的,历来有子嗣的太妃都是跟着去封地的,怎么今上打发走了昭王和淳王,却把皇贵太妃和赵……前皇后在京中了。”   “太上皇还在世,皇贵太妃和前皇后自然是不能离京的。”阮皇后便理所当然的笑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了不少,皇太后的死,多半是跟那赵氏有关系,只是皇贵太妃又怎么能脱得了干系?今上当时能在这样的险境中生存下来,却也不容易。”阮皇后说着又叹息了一声。   姚夫人脸色立刻变了:“这种话姐姐日后可千万不能说了,被有心人听到,少不了到今上跟前造谣生事。”   阮皇后看了姚夫人一眼,笑道:“无妨,你是我的胞妹,我们又在同一处长大,这话,我也只跟你一人说过。”   姚夫人看着满脸笑意的阮皇后,背后倒是着着实实惊出了一身汗。这皇后娘娘的意思,便是这事情除了她和今上之外,再也无人知晓了。若是外面传出了什么风声,她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自己。   想到这里,姚夫人便低头苦笑了一声。她是皇后娘娘的胞妹不假,皇后娘娘和她感情很好也不假。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对面这个人的身份是当今的皇后,却再也不单单是她的姐姐了。皇后娘娘常宣她入宫说话,也只是因为其他的人她不也倾诉而已。   “听说今日里要给嘉阳公主选侍读,姐姐可是物色好了人?”姚夫人叹了一口气,便挑着阮皇后的软肋转移了话题。   阮皇后神色果然就变了:“选倒是选好了,前段日子我看着石翰林家的大姑娘不错,和嘉阳同岁。石夫人带着她进宫了一趟,那姑娘性子温和,嘉阳倒是跟她相处的不错。”   虽然说是选公主侍读,只要是有品阶的官员家中有适龄的姑娘,都可以参选,但是事情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不单单是皇后暗地里在物色人选,就连几个府中的王妃和郡王妃都是暗暗选定好了人。   明面上的参选,也不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这点姚夫人清楚的很。   “石家的二姑娘?”姚夫人想了想,便拍了拍手,“说到这个石二姑娘,我倒是记起来一件事。”   阮皇后听到自己女儿的备选侍读,果然神色见就越加关注了几分。   “就是半个月前,我去南安郡王府喝春酒,倒是见了这个二姑娘一面。   那个时候我多喝了几杯,便在梅园里坐着歇息了一会,这二姑娘便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往我这边过来了。我那位子坐的隐蔽,她们二人都没看到我。”   暗地里的言行比平日里刻意观察时更能反应一个人的品行,阮皇后便听的认真了。   “却原来,那小姑娘是二姑娘的胞妹,石二姑娘正在教训她妹妹呢。”姚夫人说着便笑出了声来,“我听着那话里的意思,是那小姑娘不知眼馋南安郡主的什么东西,一个劲的要呢。石夫人要应酬其他夫人,便托了石二姑娘跟小姑娘讲道理。”   “那二姑娘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模样,讲起话来,道理可是一套一套的。那小姑娘本来还不耐烦的,但是最后到底还是被二姑娘说服了,整整说了半个时辰呢。”姚夫人听着脸上倒是笑的愈见明显,“我瞧着二姑娘心细,又有耐心,若是做嘉阳的侍读,倒是最合适不过了。”   阮皇后便点了点头:“我见那二姑娘的性子,也是不错的,下次让石夫人再带进宫里来看看,便定下她了吧。”   说完这些话,阮皇后又往姚夫人看了一眼,突然间便想起小时候。姚夫人也是个爱玩爱闹的,自己是长姐,姚老夫人也是这般让自己跟妹妹讲道理。她小时候为了带这个妹妹,可是没少花费力气和耐心的,如今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也已经嫁人生子了。   这样想下来,阮皇后的眼神便柔软了。   姚夫人在暗地里舒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我瞧着大皇子也快过来了吧,姐姐倒是不用太担心大皇子。今上让他跟着吴老将军去闽地,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的,定然是要锤炼大皇子一番。”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那段日子实在是太让我胆战心惊了。我倒不是怕太妃发现琰儿不在宫中,外面不比宫中防卫的严密,我是害怕琰儿在外头的消息走漏了风声,他在外面就多了一分危险。”阮皇后声音里便多了一分担忧。   “若是琰儿出了什么事,景岚宫里的那位做梦都会笑醒了吧。”阮皇后声音里带了一丝嘲讽,“做她的春秋大梦吧,也不看看她那儿子能跟我的琰儿比么?”   这件事情上,姚夫人即使知道自己说话应和阮皇后,皇后娘娘必然是欢喜的。但是两个皇子之间的事情,不管出于什么立场,她都不能插嘴。因此姚夫人只是抿着嘴,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沉默了一会儿,姚夫人这才道:“我倒是听说今天早上贾家去了礼部的人。”   阮皇后这才收了脸上的表情:“是贾元春的事情,半个月前我安排她侍寝,那夜今上倒是睡在了御书房内。前段日子又安排了一次,给了她一个才人,礼部的人早就回了。”   “我恍惚间记得这贾元春似乎是在几年前便是进的三皇子府,一直都没有消息,怎么这次突然之间……”姚夫人犹豫了一会儿,便问了出来。   阮皇后面上一苦:“你也知道马上便要大选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况且我倒是见了贾家出去的姑娘,贾氏也是个聪明人,我又试探了那贾元春几日,她也是聪明的,但是不算聪明过了头,倒是可以用一用。”   “那贾氏可是原巡盐御史林府的那位?”见阮皇后点头,姚夫人又道,“上次子深去扬州,在半途中可是被这个林夫人所救?”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提拔贾才人。子深是个有恩必报的孩子,林夫人这个人情,他恐怕是记在心里了。你也知道今上对子深的态度,再加上现在的吴家,咱们府中毕竟没什么实权,若是有护国公府和吴府护着,琰儿的路要好走很多。”   阮皇后叹了一口气,又道:“而且去年西宁王妃也私下里跟悠兰打听过贾才人的消息,若是这样能卖一个情面给西宁王府和林夫人,对我只有好处。也就一个才人的位子,给谁不是给?”   “姐姐比我考虑的深多了。”姚夫人看着阮皇后心中多少生出来一丝不忍。   阮皇后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以前还是三皇子妃的时候,我还真不用考虑那么多。但是现在我是一国之母,前面对着朝堂,后面对着深宫,哪一个不是诡谲万分?若是考虑的不深,恐怕早就被人啃的尸骨无存了。我倒是不要紧,琰儿和嘉阳到时候该怎么办?”   姚夫人想说话,但是最终还是知道应该怎么安慰。   今上虽然子嗣单薄,但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况且这三年一批的采选,深宫中的妃嫔只增不减。   而现在皇子的年纪还小,皇子要长到十岁出阁读书才能册封太子,而距离这个时日,还有整整五年。   这五年会有什么变化,谁也说不清楚。   而现在的二皇子,便是皇贵妃孙氏所出。说起这孙氏的出身,还和吴家扯上了一点关系。这孙氏,是吴老将军的夫人孙氏的内侄女,虽然说关系远了一些,但是正是因为这一点关系,阮皇后心中才会多了一丝惶恐。   所以对于吴家和赵子深,阮皇后才想着要抓牢一些。   “你想着我们阮府,都是在翰林院内任职,说起实权来和今上的信任来,远远比不上吴家和护国公府。”说到这里,阮皇后倒是笑着看了姚夫人一眼,“话都说到这里了,上次我问你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书玲也已经十二了,现在说亲,却也是可以的。等订了亲,过了两年便可以出嫁了。”   第145章 说客 姚夫人没有说话,但是阮皇后毕竟是和她一块长大,看她的神色便知道这件事情姚夫人心里没有丝毫反对之意。   想到这件事情若是成了,她这边的把握会增加不少。未来的五年,也不用始终提着一口气,阮皇后面上便带上几分真实的笑意。   “这样我便放心了,书玲乖巧懂事,若是她有个好归宿,将来我也安心不少。”一语双关的说了这句话,阮皇后暗地里也舒了一口气。   姚夫人却摇了摇头:“我们在这里计划的好好的,也不知那府上会不会应下?”   “妹妹放心好了,和佳公主早逝,子深算是在三皇子府养大的。况且护国公府现在管着内宅的是齐氏。她是个势力的,要是和姚府结亲,再加上我亲自指婚,齐氏定是愿意的很。”阮皇后便安抚了一句。   “我指的倒不是那些,而是子深自己愿不愿意。”姚夫人心中倒是没那么乐观。   阮皇后笑了笑:“历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个小孩子哪能说同不同意的。”说到这里,阮皇后还是顿了一下,“况且书玲的模样性子都是万里挑一的,子深恐怕欢喜还来不及。到时候我便亲自赐婚,保证书玲风光大嫁!”   姚夫人并没有因为阮皇后的这番话减少心内的担忧。   她也是见过赵渊很多次的,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但是心思深的连她都看不透。而阮皇后刚才的那番话,安抚的意味显而意见。恐怕就连阮皇后自己,都弄不清楚那赵渊到底在想些什么吧。   “虽然姐姐说的也在理,只是那毕竟是今上的亲外甥,是和佳公主的儿子。那齐氏能做的了赵梓清的主,却是做不了赵渊的主。若是赵渊自己心中愿意,便是皆大欢喜,若是他不愿意,咱们也是毫无办法的。”姚夫人想了想,最终还是委婉的提了出来。   阮皇后脸色一沉,却也没有说话了。   不是她不想辩驳姚夫人的观点,而是赵渊确实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和佳公主逝世之后,赵渊和三皇子府明面上便走动的多了。即使是走动多了,但是来内院的次数却很少,每次来也只是去书房见今上,她和赵渊之间虽然比一般人亲近些,但是却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为他做主操办婚姻大事的地步。   姚夫人想的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赵渊上头有护国公,再上面还有今上,他的婚姻大事恐怕还轮不到她和齐氏做主。   “书玲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件事情倒是要看书玲怎么想了。”阮皇后叹了一口气,“上次你带书玲进宫,子深又恰好来见琰儿,我倒是远远的看着她们二人说了话,只是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我瞧着,倒不像很生疏的样子。”   姚夫人吓了一跳,却也是皱了皱眉,便没有说话了。   正沉默间,便听到外间唐女官提高了一些的声音:“大皇子怎么才过来,皇后娘娘可是等了半天了。怎么满头的汗,快去拿温热的帕子过来……大皇子您慢点走,小心碰着……青瑶你扶一下……”   姚夫人听着唐女官的声音,不禁笑出了声来,就连阮皇后也是连连摇头。   唐女官在阮皇后身边四年了,一直以来都是稳重有加的,只是遇到大皇子的事情,便淡然不起来。   姚夫人便朝阮皇后看了一眼,却见她笑意盈盈的正抬首望着帘子,看样子便是等着大皇子进来。   若不是皇后娘娘这般在意大皇子,这唐女官也不必那般紧张和小心翼翼的。想到这里,姚夫人便低下头,默默的盯着自己手上戴着的那串檀木香珠。   果然唐女官的声音刚落下不久,门上的氅帘便被一把掀开,迎着的便是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子步态稳健的往阮皇后这处冲了过来。   “给母后请安,给姨妈问好了。”   那人上前来在姚夫人跟前略站了站,便走到了阮皇后的身边。   “果然是一脑门子的汗,你这一大早的是做什么去了,里衣可是汗湿了?赶紧让人换下来,不然着凉了可不好。”阮皇后摸了摸大皇子的头,手指又往的衣领后面探了探。   阮皇后这话说完,便有一个女官匆匆赶到,给皇后行了礼,便想带着大皇子回偏殿,却被阮皇后制止了:“就在里间换了吧,悠兰,我恍惚还记得柜子里有几套琰儿的衣衫,你便去伺候着他换了吧。动作快点,可别让他着凉了。”   唐女官应了一声,这才牵了大皇子的手往殿内去了,一众宫女便跟在了身后。   姚夫人陪着阮皇后说了几句话,便见大皇子已经换了衣裳出来了。   阮皇后朝他招了招手,便一把把他搂在了怀中:“琰儿刚才还未应母后呢,这一大清早的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怎么出了一身的汗?”   大皇子看了看姚夫人,许是不好意思了,便推了推阮皇后:“今日一早便在宣宁宫外的骑射场上练拉弓。”   阮皇后便皱了皱眉:“前几日不是才上了骑射的课,今日又上?怎么会那么密集?”   “舅公今早说我拉弓的姿势不对,说是骑射的师父不敢认真教,他便一直在骑射场教我怎么拉弓。”大皇子神色间还带着一丝兴奋,“原来我先前都用错了力道,若是用舅公的那种方法,我用的弓还可以再重一些了。”   阮皇后面上便带了一丝心疼,只是言语间倒还是鼓励居多:“若是你舅公亲自教导你,自然是好的。你舅公一直教了你一早上吗?”   “才没有,舅公后来被潘旭叫走了,我便一人在骑射场练习。本来想让舅父看看的,只是舅父在我回来之前都未到骑射场来了,我便先回来了。”大皇子想了想,又说道,“那我明日再给舅父看看好了。”   这潘旭是今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原先是伺候着太皇太后吴氏的,后来又到了今上身边。算起来,也是今上身边的老人了。   阮皇后笑了笑:“琰儿你年纪还小,凡事都可以……”说到半途阮皇后突然顿住了,半天之后才摸了摸赵琰的头道,“琰儿有上进心是好事。”   赵琰疑惑的看了一眼阮皇后,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阮皇后叹了一声,又吩咐伺候赵琰的女官把赵琰带下去休息了。   而大皇子还在宣宁宫练习拉弓的时候,吴晋白已经由潘旭引着进了御书房。他进去的时候,今上正俯首案上,桌子上的奏折倒是堆得满满的。   今年天气回暖的晚,直到二月未黄河上游的水才开始大幅度的解冻,况且黄河上游这段日子温度骤然升高。下游的冰层还未解冻,上层的冰层早已经融了,黄河的山东地段便绝了堤。   这几日上来的折子,多半是关于这次黄河决堤的事情。山东的官员几百里加急送折子上来要钱修建堤坝,户部的官员又推说国库里没钱。   最让今上烦恼的是,现今国库中确实也没有多余的银钱了。   大兴朝的税是春秋两季征收,如今春季的税还未收到国库中来,况且黄河决堤是一个填不满的口子,国库中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银钱填补决堤的黄河。   而现在时政还不稳,虽然昭王和淳王被打发到了闽地和蜀地,但是他们经营了那么多年,暗中的党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难。是以去年秋天的税便要拿来养兵,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国库并不空虚,但却填不满黄河这个无底洞。   而这几日的早朝,便是围绕着这个问题来的。什么开源节流,多征一季的税,提高春季的税等等等等华而不实的提案都被提及过了。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黄河决堤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今上这几日便有了火烧眉毛之感。   “户部这群饭桶,我养着他们有何用,这么多的人,这么多天了,每日除了说一些无用的废话,便什么都不会了。”今上突然之间把手中的奏折摔在了地上,这里他才看到了已经进来了的吴晋白,连忙道,“舅舅过来了,你先坐着吧,我把这本奏折看完就可以了。”   今上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本册子,又随手把它翻开。只是看了没到两行,便又扫到了地上。   “一群废物……”今上看了一眼旁边堆积如山的册子,完全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   “舅舅前段日子派人监视着闽地和蜀地的情况,那边可是有什么小动作?”今上合上了摊开在跟前的奏折,想也不想的便推开到了一边。   吴晋白便站了起来:“臣日夜都派人盯着藩王府,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动静。   就连京中的忠顺王府,也是乖觉的很。”   今是便叹了一口气:“还好这个时候他们没有出来捣乱,若是和黄河决堤搅在一起,也够我头疼的了。”说完今上想了想,又问道,“若是这三处无事,那舅舅这次特意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吴晋白便再往后退了几步:“我想着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事情,但是又怕过段日子事情定下来了,便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第146章 解决 皇太后逝世之前,因为避免太上皇猜忌,今上和吴家并不敢多加亲近,就连皇太后和吴家来往的都不多。   后来皇太后逝世,吴家交出了兵权之后,更是销声匿迹了。今上当时已经记事了,他是亲眼看着先皇后赵氏和皇贵太妃先后进了皇太后的屋子,还没过一个时辰,皇太后便血崩了。   他当时才只有四岁,即使隐约中觉得事情不对劲,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后来没过多久,太上皇便立赵氏为后,伴随着皇太后身边的太监女官相继的出宫或者出了意外,今上也慢慢长大了。   后来,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不知怎么分到了他的宫殿中,这个太监便是潘旭。今上经由他的口,才逐渐串起来小时候他见到的事情。   之后和佳公主由太上皇和赵氏赐婚下嫁给护国公长子赵季。即使今上那时情报有限,却也能查出来这赵季是个喜欢眠花宿柳之人,就连今上当时查到的,老护国公就不止一次动了想让次子袭爵的念头。   和佳公主下嫁给赵季之后,赵季袭爵之事便坐稳了,因此赵季也是极其愿意的。后来赵时分府令居,护国公心灰辞官,这护国公府便衰败了下去。   母族的势力已经去了西北,并且没有了兵权,妹妹的夫家也是靠不住的。虽然今上那个时候年岁已经长了一些,很多秘辛也已经逐渐清晰了,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而那时忠烈侯府和镇国公府已经有了实权,宫中赵皇后和万贵妃也已经有了隐隐争斗的架势,而几个皇子也因为年纪大,纷纷出宫择居另住。   今上虽然心中不甘,但是她即使是搬出了宫,也是活在太上皇和赵氏的眼皮子底下,自己能做的事情却局限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正当他隐隐有些心灰的时候,突然之间收到了西北的密信,却是吴晋白亲自写给他的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短——“已在京中西北埋下暗线,成事之前终需忍。”   之前吴家能凭借着兵力,挤下了声势极大的忠义老亲王,拥太囘上囘皇上囘位,可见那吴老太爷就是不简单的。之后他才知道,吴家已经借由孟家把西宁王府和肖家拉下了船,江南各地也有势力。   吴家虽然早前交了兵权,但是这兵权主动交和被动交的结果是截然不同的。这虎符只是一道死物,吴家在西北蛰居多年,驻守西北的将领从上到下有几个不是吴家人提携上去的?这西北,和吴家多的是千丝万缕的联囘系。   虎符虽然交了,西北大将军也卸任了,但是吴家在西北的势力照样不少。   今上逐渐大了,和吴家的往来也密切了,吴家便把京中和江南的人脉全部给了今上,自己则是在西北替今上养兵,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今上的能力也让吴老太爷意外,西北养的兵没用上一兵一卒。这些年他暗中挑囘拨昭王和淳王,让他们的矛盾公之于众,太囘上囘皇也终于心灰传位于今上。   今上兵不血刃的坐上了本来遥不可及的皇位,这个时候才让吴老将军带着兵从西北过来,控囘制京中的局面,又在暗中制止了昭王和淳王的蠢囘蠢囘欲囘动。   吴家人这次便学了乖,即使今上是自己的亲外甥,局面刚刚定下来,他们便主动把西北的人脉呈了上去。   今上虽然疑心也重,但比太囘上囘皇好的一点是,他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吴老将军虽然交上了西北的人脉网,但是今上却没有对西北驻军做任何改变,反而对吴老太爷和吴老将军更多了一丝敬重。   正是因为这份敬重,在私下和吴老将军相处时,今上便都是以“我”自居,称呼吴晋白为“舅舅”。   若是没有吴家,这皇位他恐怕就无法肖想。是以当初赵渊想帮林如海,便是在船上做了手脚,引林如海和吴晋白结交。   若是吴晋白认可林如海的能力,他便是最好的说客。若是林如海连让吴晋白承认的实能力没有,又如何能过今上的这一关?赵渊的引荐,只是给林如海多铺了一条路,只是林如海能不能从这条路上过,便是他自己能力的问题。   吴晋白从未跟今上开口提过要求,他刚才的语气,便是有事相求。   “舅舅有话不妨直说。”今上的神色间倒是颇为重视。   吴晋白想了想,最终还是道:“听说今年巡盐御史任期已满,陛下已经钦点了新的巡盐御史,现在已经走马上囘任了?”   “一个多月之前便已经到任了,可是江南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是这新的巡盐御史又有问题?”虽然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但是今上神色间看着并没有慎重之意。那新的巡盐御史是他身边的重臣,既然让他坐到这个位子,今上自然信任他。   “这倒是没有。”吴晋白垂着眼,再次抬起眼来便道:“臣要说的,便是前任巡盐御史林如海的事情。”   今上挑了挑眉,倒是出现了一丝少见的纳罕:“舅舅可是认识这人?”   “先前不认识,这次从闽地回来,去时在海上时船便已经有了耗损。回来时虽然是走的运河,但是却突遇暴风雨,船又漏水,正巧便遇到了林家上囘京的船在一个小港湾里停泊,因此便搭了林家的船上囘京来的。”   随船保护大皇子的还有今上的暗卫流光,因此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今上也是清楚的,吴晋白便都是照实说,只是隐去了赵渊从中作梗的这个细节。   其实在河道上的时候,若不是突然遇到了林家的船,吴晋白也不会怀疑赵渊在里面动了手脚。后来刚巧和林家相遇,几个船舱的水都浸了上来,赵渊便建议跟着林家的船一起上囘京。   那个时候吴晋白才有了一丝怀疑,但是想着自己船上的情况,便也同意了。赵渊那次在扬州遇险,恰巧被林如海所救的事情吴晋白是知道的。他明白赵渊的为人,便也就顺水推舟了。   吴家吴晋白这一辈,便只有已故皇太后吴氏这么一个姑娘,家中的人自然是疼爱的紧。因此对于和佳公主的身世和经历,吴晋白也是同情万分和满含内疚的。   也许“隔代亲”这三个字是真的有道理,对于今上吴晋白是忠诚和敬重。和赵渊也相处了半年时间,对于这个小辈,吴晋白是真心疼的紧。   因此赵渊在船上的那一段,吴晋白认为无伤大雅,便瞒了下来。而赵渊确实也是因为笃定吴晋白会替自己瞒下来,便放心大胆的计划了这件事情。   不过和林如海相处这半个多月,吴晋白也是时时试探的,见林如海这人确实有几分才学本事,吴晋白心中也安定了下来。   果然知道表面上事情经过的今上便“哦”了一声,又问道:“舅舅可是觉得林如海这人如何。”   “当年林如海被钦点为探花,自然是有几分才学的。在船上半个月,我倒是觉得此人心思通透,思维缜密细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见今上一副倾听的样子,吴晋白却突然之间问道:“敢问陛下,这每年的盐政都有详细的记录,林如海接管盐政前的那几任,江南的盐政是个什么情况?”   今上想了想,却也是如实说了:“林如海之前的那几任,江南的盐政乱的很。”说完也不待吴晋白继续问,今上又道,“林如海接管盐政后,几年的时间,盐政有条理多了。比起之前的那些年,盐政收上来的银钱也多了许多年。”   说到这里,今上便停了下来,只是表情间倒是有了思索。   “我也知道林如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舅舅也知道,巡盐御史到底做的是什么,既然他让林如海坐到了这个位子,林如海便只会是他的心腹。”今上道出了关键点,言语中的“他”指的多半就是太囘上囘皇了。   “陛下是怕这林如海有二心?”吴晋白便直白的问了出来。   今上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若是这如海没有救下子深,又在扬州打乱囘了昭王的步子,我便会再留他三年,等扬州的盐政彻底稳定下来了,便……”接下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今上便顿住了,“只是他这临阵一脚,倒是让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吴晋白见事情有回转的余地,便道:“依臣之见,这林如海的忠心倒是不必怀疑。陛下也清楚,当年昭王到江南招揽势力,这林如海可是从未应下,可见此人身上有士大夫的气节。他尽忠的是当今的天子,当初他未作墙头草,那日后也必然不会两头摇摆。况且,最后他看清了局势,临时插了这么一脚,可见此人心思缜密,也不是愚忠之人。”   今上敛下眼帘看了吴晋白一眼,半晌才道:“本来是想着晾他一段时日,再给一个无权的闲散位子,只是今日舅舅这般说,我倒还需要重新想想了。”   “反正他人已经在京中了,陛下大可以拖他一段时日,暗中观察再下论断也不迟。”吴晋白便建议道。   今上笑了笑:“我正有此意,既然是舅舅觉得此人不错,明日便召他进宫看看。”   第147章 谈论 夏太监刚离开,贾家的人便都陷进了狂喜之中。王熙凤立即按照贾母的吩咐,立即打发人去宁国府和林府上,请他们第二日来荣国府聚聚,也热闹热闹。   贾家的人到林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了,芷兰见黛玉还在睡着,便未曾叫醒她。黛玉刚刚歇了午觉起来,正是有些不清醒的时候,徒然听芷兰说了这件事情,便有些愣住了。   原著中对贾元春提及的倒是不多,除了她才封凤藻宫和省亲几乎掏空了贾家之外,就连死也只是略略提了一句,然后死而不僵的贾家便彻底的败下来了。这样看起来,贾家的兴衰倒还真是身系她一人似地。   黛玉只知道后世对她封妃的原因有诸多争议,却没料到她还是先做了才人。算一算时间,离元春封妃倒也要不了几年了。   元春只是才人,贾家倒是还没有得意的那般明显,还知道只请“自家人”吃吃酒便好。若是往常倒也罢了,只是现在黄河发了大水,堤坝被冲垮了,山东那一带的田地都被淹的差不多了,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   贾家在这个时候虽然只是小打小闹的庆祝一下,只是御史们也不管你是小打小闹还是大肆铺张,若是被谁参了一本,贾家这个时候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黛玉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便说皓玉前几日受了风,家中没个人照料他自己总是不放心。又让去回话的人说若是等皓玉好了,便亲自上门去跟贾母请安。   贾母虽然会不高兴,但是黛玉的借口却是合情合理,况且又说了等过些时日再来贾府,她也就不能深究了。   而当日撤了晚饭,“受了风”的皓玉便跟着黛玉一起去了林如海的书房。   林如海倒是刚从外间回来,晚饭都还没摆。黛玉便和皓玉在书房的小隔间里坐着说话,等林如海饭毕之后传见。   大概是怕两人多等,林如海只吃了一刻钟,便也就让二人进来见他。   见两人相携着进来,林如海便笑道:“你们这次一起过来,怕不是只请安这么简单吧。”   这次主要是催促林如海早些替皓玉把先生定下来。皓玉想着黛玉先前跟他说的,便上前一步道:“倒是想来问父亲一句,可是寻到合适的先生了?”   林如海想了想:“前几日倒是向你肖世叔打听了一番,他们肖家的本家在京中,必然是比我了解情况的。昨日已经问过他了,他说目前还没有什么好的人选,却说这件事情只管交给他便可以了。”   黛玉听到这里,也放心下来。皓玉启蒙的早,如今该学的也都学的差不多了,请先生只是为了造诣更深一些,早一段时间或者迟一些倒也没什么差别。黛玉怕的便是贾母真的跟贾政建议,然后贾政再来林如海这里推荐人选。   现如今肖霖云说要帮着寻皓玉先生,却是再好不过了的。   皓玉也是松了一口气。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如今根本就没有请先生的必要。家中的书,他自己能看懂的便看,看不懂的也可以请教林如海。在家安心准备几年,他也就可以准备着下场考童试了。   不过他也知道林如海日后不全像如今这般清闲,因此黛玉让他过来催一催,他也就应了下来。   林如海便点了点头,又看向黛玉:“那玉儿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倒是有事要跟父亲说说,也不知父亲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黛玉想了想,这才道,“今日外祖母家打发了人过来,说是我那贾家的大表姐在宫中封了才人,外祖母便打发人来请我明日去她们府中庆贺庆贺。”   林如海的脸色便有些凝重了:“我却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玉儿你可是应下了?”   “女儿说皓玉这段时日受了风,我要在家中照顾他,已经推掉了,说过段时间再亲自去看看外祖母。”黛玉便笑着答了一句。   林如海看着黛玉一眼,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对长辈撒谎,可是大不孝……”   “父亲,虽然我在内院里,倒是也听说了黄河绝了堤。若是平日里还好,这个时候宴请,即使是自家亲戚,也是徒惹话柄。”说到这里,黛玉便直视着林如海,“女儿也知道如今父亲处境艰难,这样的麻烦能少一些便少一些。若是母亲在这里,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林如海却也没怪黛玉,便点了点头道:“这黄河决堤也不是头一次了,只是这次严重了些。我想着今上最近也是焦躁的很,这样的时刻还是少惹些事为好,我还是要去跟你二舅舅提点一句。”   黛玉心中颇不以为然,贾政这样愚孝之人,即使跟他说清楚了前因后果,若是贾母坚持,他恐怕也是无法的。   况且元春在宫中销声匿迹了几年,平日里贾母和王夫人明里暗里也没少受些挤兑的话。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若是这个时候不做些什么跟其他府中炫耀一下,不单单是贾母,王夫人也是不干的。   林家和贾家是姻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林如海多少也应该跟贾政提一句。只是林如海提不提点是一回事,贾政听不听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黄河几乎是年年都会发大水,也不见得这样棘手,即使今年的情况严重了些,也不至于胶在这个上面动不了了。”黛玉嘀咕了一声。   这黄河的大水几乎每年都要发一次,只是决堤的地点不同而已,前几年甚至一场大水淹了黄河的整个下游,也没见到局面这么难收拾。   “若是国库内有钱的话,早就拨了下去了,今上也不必胶着这件事情不放。”林如海还是听到了黛玉的嘀咕声。   皓玉想了想,却也插了一句话:“可是去年整个大兴绝大多处都是风调雨顺的,秋后的税已经收归国库了,国库也不可能空虚啊。”   黛玉便点了点头:“去年年底各地的庄子管事来交账的时候,我瞧着年成都很好。要说国库空虚,还真是没有道理。”   “这些银钱恐怕早就去了西北,钱的去处又不能明说,山东又等着银钱修建堤坝救济灾民。户部一味的哭穷,又想不出短时间内便能拿到钱的方法,听说今上为了此事,已经在朝堂上发了几次火了。”林如海虽然在家待命未曾上朝,但是近些时日倒是跟肖家走的近了一些,因此倒是不难得到朝堂上的消息。   林如海在黛玉跟前说过一次肖家。   肖霖云上京之后,却还是做了三品的通政使司,虽然品阶不变,但是京官和外任却是截然不同的。   按照林如海的猜想,这其中西宁王府“偷渡”过去的那份名单以及肖家在陈也升嘴里撬出来的情报倒是起了关键的作用。   而黛玉进京的第二日,肖夫人便打发人送了肖凌薇的亲笔信来,说是让黛玉什么时候得闲了,便去她们府上坐坐。黛玉本想着要去看看肖凌薇的,但是前几日被贾母接过去了,刚回来没几日,贾母又想着接她过去再住几日。   她已经以皓玉“受了凉”为借口推拒了,现如今也不好再出府,免得贾母还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说起银钱来,这京中遍地都是,今上何必这般发愁?”黛玉便随口说了一句。   按照她的理念,若是国家负担不起了,募捐不就行了。这京中这个侯那个王的,府中随便一个摆设就够人吃穿用一辈子的了。   三年清知府还十万雪花银,这为官作宰的几年,哪个还能真穷了不成。每日朝堂上面对着那么多的“肥羊”,今上不宰一宰,还愁了那么多天,却也真当让黛玉觉得匪夷所思。   因此黛玉这话说起来,语气间便有些不以为然。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募捐方法,在大兴朝还真没有“流行”起来。   林如海倒是起了一丝好奇:“玉儿说这京中便是是银钱,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黛玉想了想,却也不敢把话说的那般随意了:“女儿想的是,这钱若是国库里拿不出来,便可以大家募捐一下。比如说一百万两,国库拿出二十万两,接下来的八十万两可以由百官出,自愿捐多少便是多少。”   林如海面色一顿,却也认真的考虑了起来,半晌之后他才问道:“若是大殿上的那些官员们不愿意出又怎么办?”   “怎么会有不愿意的道理,这有名有利的事情,既得了好名声,又在今上面前露了脸,自然是有人愿意做的。”   “这却是不一定了,若是出的少了,便显得小气。若是拿出来的多了,又怕被今上怀疑贪了,这中间的尺寸,却是不好衡量啊。”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那些人爱惜羽毛的紧,光靠着大殿上的文武百官,却是怎么都凑不到足够的数目。”   黛玉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便笑道:“这也好办啊,只要今上替他们找出这个可以衡量标准的人出来,大家心中便知道自己可以拿多少出来了。”   第148章 传见 林如海却是被黛玉的话勾起了兴趣,便追着再问了几句,就连皓玉都听的极是认真。   黛玉也就是这么随口一提,没想到林如海便当了真,直到黛玉被问得无话可答之后,林如海这才转了话题问起了贾敏的情况。   “倒是日日给母亲写信,母亲也是日日都会回的。只是山东那边水灾,这段时日的信便要耽搁一段时间。女儿怕母亲收不到信难免有些担心,四天前便去信说了原委,只是还未收到回信。”说到这里,黛玉这才笑道,“刚进京那几日,府中堆积了好几封信,我瞧着母亲心情瞧着却是不错。”   说完黛玉便看了看林如海:“这信都是送到内宅来的,这几日忙着归纳库房,又在贾府小住了几日,倒是忘了给父亲看看。父亲要不要过过目?”   林如海面有尴尬,想了想,却摸了摸下巴下面的胡子道:“也罢,你便打发人晚点送到我书房里去吧。”   黛玉便暗笑了一声,却也立即答道:“知道了。昨日倒是收到了一封,说是春日的日头暖和了一些,芷萍瞧着小香榭地理位置最好,便磨着母亲住到小香榭里去了。”   “那便再好不过了,这小香榭冬暖夏凉,确实是个休养的好地方。果断时日江南便暑热了,搬到小香榭正好,合该如此。”林如海面上便带了一丝笑意。   “那女儿便先回南苑了,少时便打发人把书信送到书房去。”说完黛玉便看向皓玉,“皓哥儿可是要跟我一块走?”   皓玉便站了起来:“不了,我还有问题要问父亲,姐姐便先行一步吧。还请姐姐跟映荷说一声,让她先回去,我一时半会是不会出去的。”   黛玉点了点头,这才出了书房。   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林如海便被宣召进宫。说起来,林如海心中也是惊疑的,他本想着今上多少会晾他一段时日,却没想到这么快便重新召见了。   忐忑不安的等着今上下了朝,却也不是随意打发了他一个闲散的差事便了事了。今上竟然在御书房内跟他说起了这几年江南盐政的事情。   林如海心中笃定今上这些年的内情已经完全调查清楚了,却也是丝毫不敢隐瞒,把该说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果然今上听的时候神色便有些漫不经心,虽然在听着,但是眼睛却是看着桌子上的奏折。   林如海却也不敢大意,仍旧是老实的说了下去。直到话说完了,林如海这才抬头看了今上一眼,却也立刻垂下头来束手站在下面不敢出声。   御书房里沉默了一会儿,今上却突然之间调了话锋:“林爱卿也知道这几日山东一带发了大水,黄河两岸都决堤了。昨日吴老将军倒是跟孤提起他们从闽地回来时,突遇暴雨,便是搭了你们林家的船回来。他又说林大人足智多谋,心中必然自有计较的。”   “正好孤这几日也是不胜其烦,便特意召林爱卿进宫,想问问爱卿倒是有什么良策。”今上依旧批改着奏章,语气间倒是随意的很。   林如海心中一跳,他也没想到吴晋白竟然会在今上跟前替他说情。想着在船上吴老将军的欲言又止,他们二人萍水相逢他却能做到如此,林如海心中倒是多了三分感激。   只是今上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这样直白的告诉了他吴晋白替他求情,便是想明说连吴晋白求情也是没用的?   不过林如海心中却也没有多少失望,这次上京他本来就没有抱着多少希望,只求能保住林家便足够了。不过此事,倒可是争取一番,得之他幸,不得他命。   “臣这一时之间倒是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林如海便跪了下来。   “算了,你平身吧,等日后再行传召。”今上仍旧没有朝下看,只是脸上隐隐显出了一丝失望来。   林如海这才站了起来,却没有退下,而是起身便行了一礼:“臣虽然没有什么办法,但是却愿意捐出先人累世积攒的银两。先祖数次告诫后人忠君爱国实乃为人臣子的本分,若是先祖知晓臣献出累世之财,心中必然欣慰。”   今上眉头便是一挑,心中倒是千回百转了起来。   “臣族中子嗣单薄,虽说是累世之财,却也只有白银五十万两。即使是杯水车薪,也算是全了臣的一片孝心。”林如海顿了顿,便再次低下头来说道,“虽然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但是臣也懂得聚少成多的道理。”   林如海这番话说的巧妙,林家几代单传,又是累世的富贵。这样的书香世家值钱的古董名画有许多,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无价之宝更多,有五十万两白银的积累却也不算多了。林如海捐出五十万两,却也不算是大手笔。   这话里行间林如海算计的很清楚,五十万两对于现在的林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虽然把自己当做黛玉说的那个衡量的“标准”,难免会被个别同僚们挤兑暗恨,但是林如海想的很透彻。   反正他的仕途已经不会有多大的希望,还不如花五十万两帮今上解决难题,又在今上跟前搏一个好名声,将来等皓玉出仕时都是有利的。   因此这五十万两,林如海出的很干脆利索。   今上听完林如海的话,眼睛蓦然间便亮了。他看了看低着头弓着腰的林如海,笑着连连道:“林爱卿快平身,爱卿心系社稷,实乃大幸之事。”   本来还想再说几句,今上突然之间却顿住了,连声音也收敛了几分:“林爱卿先退下吧,这银钱的事情便交由户部处理。至于补缺的事情,还是要等日后再传召便是。”   林如海应了一声,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今上在书房内坐了很久,又招了几位大臣觐见,直到快要传膳时这才离开了御书房。   林如海回府之后,倒是跟黛玉提起来了这件事情,黛玉脸上却也没有多少欢喜的神色。不过就是花钱买个平安罢了,再加上林如海的职位迟迟没有安排下来,倒是时时让林家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下来。   “五十万两,可是少了一些?”这点钱对于见过林家账目的黛玉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因此她才会有这样的疑问。   林如海便“哈哈”笑了起来,半晌笑过之后才带着笑意道:“却也不能再多了,这五十万两是给大臣们做‘标准’用的,还是咱们林家‘累世’的家财,若是再多,可就招人记恨了。况且为父在巡盐御史这个肥缺上待了三年,那帮御史整日没事做,若是给太多了,被他们盯上也是不好的。”   黛玉便点了点头,心中倒是无比的快慰。这五十万两出的真是太好了,不但给林家带来实质性的利益,而且还给她将来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黛玉心中暗笑,却碍着林如海在跟前,只能忍了笑意不再多言。   果然第二日早朝,今上便大力称赞林如海献银的举动。更好笑的是,今上似乎还安排了几个“托”,等今上称赞完毕,便争抢着要捐献家私于救流民于水火之中。   不管是真心想捐献,还是忍着肉疼献出家私,总之满朝文武都是有所表示。今上又毫不吝啬的赞扬了在场的大臣们,多少给了他们一丝心理鼓舞。   当天户部清点便有一百五十八万两白银,今上索性开国库凑了两百万送往山东修建堤坝和救济流民。   因为拨下去的银钱充足,山东的堤坝倒是维修的很快,流民也疏散到了各处,又到附近的郡县领了赈灾的物什。这场天灾半个月内便控制住了,三个月内流民也都全部安置妥当,倒是没有出现流民暴乱的现象。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却说这贾府,虽然林如海让身边的长随去贾府跟贾政暗中提点了一句,但是贾政又如何凭已之力阻断贾母的决议。   贾府还是热热闹闹的唱了一天的戏,贾府中的下人主子各个都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般,人人都是红光满面的。好在贾家那些御史们还看不上眼,贾家的锣鼓喧天却也没有被那些御史们参上一本。   户部拨银款去山东的当日,肖府便又给林府替了一封信,去了也是肖凌薇亲自写的,依旧是请黛玉去肖府做客。   黛玉想着皓玉这“受了风”也已经三天了,也不大严重,只是请大夫瞧瞧将养个两、三日便好的事情。若是拖得久了,贾府又去宫中请什么太医到林府来就不好了。   这般想着,黛玉便打发人给贾母传了信,说皓玉已经好完全了,等再休养几日,便带着皓玉来府中亲自拜见贾母。   虽然说是过几日,但是黛玉想着若是真的要去的话,却是要等到林如海的职位确定下来之后了。   因为今上试探了一番,林如海回府之后前思后想,终究是觉得自己多了一丝希望。   虽然林如海先前都是乐天知命的态度,但是黛玉知道他心中始终有一丝不甘心的。因此贾府那边便决定能拖多久便多久,尽量减少和那边的往来。   第149章 转机 只是黛玉没料到,林如海的候旨传召便是足足等了三个多月。   已经是六月二十三了,接连半个月没有下一滴雨,天气燥热的紧。黛玉怕热,况且北边冬日的冰存储充足,从六月初林家便开始在地窖中起冰用了。   现如今她屋子的四个角落都堆着冰山,温度最高的午后,也是凉爽的很。   这一日黛玉歇了午觉起来,便歪在榻上不想动弹。   芷兰端了冰镇雪耳莲子汤进来,就见到春绯打着扇子,黛玉半眯着眼又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她朝春绯努了努嘴,这才把雕花的红木托盘放在黛玉旁边的小几上。瓷器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来,黛玉却是立刻睁开了眼睛。   “姑娘整日的窝在屋子里,人也只会越来越惫懒,要不然等日头落了,我陪着姑娘去园子里走走可好?”芷兰把雪耳莲子汤端了出来,放在黛玉的手边,“而且姑娘脾胃弱,即使现在正是暑热的时候,吃了太多冷的也只是一时舒坦,姑娘也该忌讳着些。”   黛玉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示意春绯把甜汤端给她,便大口的喝了起来。   “姑娘也该顾着自己些,可别真的病了。”说完芷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连忙“呸”了几声,“瞧我这是说的什么话。”   芷兰在唠叨的功夫,黛玉已经把一小碗甜汤下肚了。她拿过春绯递上来的帕子拭了拭嘴,倒是被芷兰的举动逗笑了。   “好了,芷兰,我今日也只是贪凉多吃了一碗,你便这般啰嗦。”黛玉笑嗤了一句,又道,“我发现你从贾府回来之后,你倒是更加疑神疑鬼了。”   这三个月里,贾府倒是时时打发人来请,黛玉却也不可能回回都去。就是前两个月去了两次,其余的两次都是以身子不适推掉了。而这个月正是暑期重的时候,贾家也不会这时候打发人来请。   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也就是两次没去,贾府里便传起来黛玉是个病秧子的话来。   芷兰听在沁柳园守着的紫鹃说了这话,又暗地里听两个扫撒的婆子这样说,便急着要去跟贾府的人理论,最后还是被黛玉阻了。   这样微妙的流言,若是没有贾家主子们的纵容,哪能就这样轻易的在下人之间传开了。芷兰想去找人理论,自然是找这流言的源头。连这源头都不知道,跟那些说三道四的婆子们理论,不单单是毫无用处,反而是自掉身价。   就像原著中贾府的下人都说林妹妹小性子不饶人、尖酸刻薄等等,若是没有主子纵着,哪个下人敢这样说三道四的?林妹妹无法跟那些人计较,气急了也只能干掉泪。而现在,她是不屑跟那些人计较。   她不靠着贾家,将来也不在贾家的屋檐下生活,贾家那些人嚼嘴皮子也不关她的事情,还不至于干预到她今后的状况。   “说起这个来,我现在胸口都气的发疼,这些碎嘴的真是太让人讨厌了,若是在咱们府上,哪能容下这样说主子是非的奴才,统统撵了出去,不对,统统打死了事了。”芷兰听到黛玉的话,心中又生起了熊熊大火。   黛玉便觑了她一眼:“你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事情生气,你生气那些人便不会说了么?”   “若是将来其他府上听说姑娘身子弱,可是会耽误不少事情,姑娘可是要想着僻清传闻啊。”芷兰一脸的恳切,连语气都带着几分急促,“姑娘的性子也太不担心了,我前几日想着可是都睡不好。”   黛玉却突然之间笑出声来,连忙借着春绯的手又在榻上躺了下来:“我说芷兰,我才多大,你倒是想到哪里去了?况且过个两年母亲便会从南边回来了,她带着我去各个府中走一走,那些谣言便真的是谣言了。”   芷兰想了想,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却依旧是愁眉不展的。   “说起来老爷这事情未落下来,姑娘和皓哥儿倒是哪里也不能去了。”芷兰便叹了一口气,见春绯在收拾碗筷,便为黛玉打起扇子来,“前几日肖二姑娘又来了信,本来说姑娘不去她们府上,她便过来的。只是这天说热便热,肖姑娘恐怕也不爱出门了。”   见黛玉还是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样子,芷兰又劝道:“虽然贾家的宝二爷咱们瞧不上眼,但是贾家的几个姑娘心性倒是还不错。终归是表姐妹,姑娘若是在家中无聊,也可以请她们到府中来聚聚。”   芷兰原先便是贾敏的丫鬟,贾敏不管怎么说都是贾家的姑娘,芷兰虽然对贾家瞧不上眼,但是却也不希望贾敏左右为难。   况且说起三春来,心性和才情确实都是很好的。贾家教养的儿子都成不了才,几个姑娘倒是自我成长的不错。   有贾敏在中间,林家和贾家的关系还真是断不了。至少贾家若是抄家灭族 了,多少会拖累到林家。   贾母是贾敏的生身之母,贾母不能不管;贾家是贾敏的娘家,贾敏也不能置身事外;至少就林如海而言,虽然他在政治上要和贾家保持着相对独立的关系,但是却也是希望贾家昌盛下去的。   这样说起来,贾家败落并不是黛玉想看到的事情。不光是因为不想贾家拖累到林家,而是她从看客变成了书中人,感情自然就比参观时更加复杂几分。至少书中的那些金钗们悲惨的下场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不过若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凭她一已之力,凭借着林家的力量却也是远远不够的。   若是在自保和救人之间选择,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人性都是自私的,她力所能及的帮一帮也就罢了,若是她无力回天的,却也不会强求。   “烦死了。”花斑这样想着不禁焦躁了起来。   “姐姐可是在烦怎么向我交代吗?”黛玉不用抬头,便知道是皓玉进来了。   “你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也不让外面的丫鬟通报一声,便这样大喇喇的进来了。”黛玉便轻斥了一句。   皓玉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我走的比较快罢了,她还没出声我便进来了。这是咱们林府,你可是我亲姐姐,谁还能说些什么不成?”   黛玉正想说话,皓玉却抢道:“可别把我和那人相提并论,上回贾家那几个表姐来,我可是避得远远的,还硬是把表兄拉到我的院子里去了。”皓玉便摆了摆手,“话可扯远了,姐姐还是说说怎么向我交代吧?”   “什么交代不交代,你跟岑先生念了几日书,说话可是越来越让人难琢磨了。”   这岑先生是肖霖云引荐的一位先生,他也是两榜进士,虽然不是系出名门,但是文章写的极好。   只是这个岑先生似乎得了后世所说的“临考综合征”,再次科举都是写不出一个字来,自然是名落孙山。后来他又苦读三年,终于还是勉强进了三甲。   在京中等候补没补上,又有人聘他做先生,于是就这么过了十几年。中途也教过四个学生,却也只有三个中了。肖霖云遇到岑先生却也是赶巧,岑先生的上一个学生刚巧进了二甲,就等着候补出京外任了,肖霖云听说了,便跟林如海引荐了这位先生。   林如海自然是跟岑先生谈论过的,却发现岑先生倒是个全才,这些年却也涉猎了不少书籍。让林如海满意的是,岑先生的文章确实写的极好,而且很对科举的路子。   即使这岑先生似乎并不那么有名气,林如海却是毫不犹豫请了他。   如今这岑先生已经到林家一月有余了,黛玉觉得唯一的坏处便是,自从皓玉跟着这岑先生读书,说话倒是越来越喜欢卖关子了。   “姐姐前日里还说吃多了生冷的东西会坏了脾胃,每日也只准我正午时喝一点冰镇的汤水,可是姐姐明明中午已经喝过了,我刚刚还看见春绯端了剩下的冰镇的雪耳莲子汤。”   皓玉说着便笑了出来,“姐姐教训人的时候是一套一套的,自己便可以不守自己定下来的规则,这可说不过去。”   黛玉脸上顿时出现一丝窘迫,她看了看皓玉,呐呐道:“**后必定会遵守的。”说完她便急不可耐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这一大清早都未曾见到父亲,厨房说连午膳都没传。”   皓玉觑了黛玉一眼,却也不点破黛玉的心思,只是回道:“姐姐难道不知道么,父亲今日一大清早便进宫面圣了,现今还未回府。”   这一下子倒是着实把黛玉惊住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皓玉,倒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你是说,是今上召见?”   “自然。姐姐这个月都不出南苑,外面的事情便知道的少了。”说完皓玉也叹了一口气,“这三个月一点音讯也没有,父亲倒是越来越淡然,这突然之间召见,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黛玉皱了皱眉,人已经从榻上坐了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况且都已经等了三个月了,最坏的打算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倒觉得也不坏。”说完她便自顾自的笑了出来。   (未完待续) 第150章 转变 薛宝钗刚进梨香院,就和刚巧出来的薛姨妈迎头碰上。   她退了两步,薛姨妈却是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我的儿,你这暑气正重的时候便出去,也要等日头落下了再回来。这又是从哪里来,还不赶紧让香菱给你端碗冰镇酸梅汤去去暑热。”   “刚从三妹妹那里回来呢,她说我字写得好,硬是要我给她抄一篇书。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左右没事,便去陪着她说说话而已。”薛宝钗赶紧把薛姨妈拉到了阴凉处,“妈这个时候可是要去哪里?”   薛姨妈上下看了薛宝钗一眼,便满意的笑了笑:“你姨妈苦夏,前几日身子便不舒服,请了太医来却也说没什么大事。我瞧着正好有空闲,便瞧瞧她去。”   薛宝钗神色一顿,突然之间道:“今日三妹妹还跟我说,老太太说林妹妹也是苦夏,还说这和我林姑妈倒是像的很。这不昨日庄子里送来了新鲜的蔬果,老太太已经打发人送了过去,也不至于让林妹妹败了胃口。”   突然扯出黛玉来,薛姨妈似乎没有一丝惊讶,她点了点头,便笑道:“钗儿还是快进去吧,我跟你姨妈说了话,便去你屋子里。”   薛宝钗眼中光芒闪动,却是转身便进了梨香院。   梨香院和荣禧堂只要过一座园子,隔着一道长廊便是,因此薛姨妈倒也没有让人抬小轿,而是由伺候的丫鬟陪着行了一刻钟才到。   门外守着的两个小丫头远远的便看到了薛姨妈,她们二人互相看了看,年纪小一些的便被推出来去屋里通报去了。   薛姨妈进去的时候,王夫人还躺在榻上,这间耳房却只堆了两座冰山,金钏儿和玉钏儿则是站在王夫人两侧交替打着扇子。   “太太,薛姨太太过来了。”王夫人好不容易睡着了,金钏儿不敢吵醒她,只是也不敢得罪了薛姨妈,便小声在王夫人身边叫了一句。   却没想到王夫人只是哼了哼,声音里带着一丝含糊不清,连眼睛也没有睁开:“谁过来了?”   薛姨妈脸色一沉,正示意金钏儿不要说话,想悄无声息的回去算了,但是玉钏儿嘴快已经出声了:“是薛姨奶奶过来了。”   王夫人便睁开了眼睛,又被金钏儿和玉钏儿搀扶着半坐了起来:“原来是妹妹来了,快坐吧。这天一热,我身上就不舒坦,这两日都是躺着呢,怠慢了妹妹也希望不要介怀。金钏儿,快把冰镇好的瓜果端上来,让薛姨太太解解暑。”   薛姨妈笑了笑,却也不客气的在王夫人身边坐了下来:“这瓜果可是昨日里庄子里送上来的?听说是只送了两车过来,昨日里凤丫头便送了一些到梨香院。只是蟠儿嘴馋多吃了些,我倒是还没尝鲜,这次却也来得巧了。”   “确实是少了些,我这荣禧堂也就分到两篮子,多半都送到老祖宗那儿去了。”王夫人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东西。   薛家虽然在京中没有多少庄子,这种时鲜之物到暑热时价钱也翻了一倍。只是薛家是皇商,在王夫人印象中,薛家便是金山银山也有的,薛姨妈这样说便是对王夫人的奉承之意了。   “照我说啊,若是钗儿嘴馋了,我便让她去林府沾沾林丫头的光。”薛姨妈到底是笑着说了一句。   王夫人面色一僵:“怎么好好的提到林丫头来了?”   “姐姐难道还不知道么,今早老太太便特意打发人送了半车去林府,说林丫头苦夏,这点跟姑太太一模一样。这往年姑太太苦夏时胃口不好,老祖宗惦记着林丫头,便送了些蔬果过去,让林丫头不至于败了胃口。”   王夫人的怒火便轻易的被点燃了,只是碍着薛姨妈在身边,倒是不好立即发作起来。   “林丫头苦夏,我还苦夏呢,也不见得想想我,也不见得给我的宝玉多留一点,老太太也太偏心了。”王夫人抚了抚胸口,这天气本来就燥热,再加上她情绪激动,便觉得热汗已经浸了出来,“去年收拾沁柳园的时候,这屋子里便都是老太爷留下来的好东西,按照老太太的意思,便都是姓了林了。贾家的东西,宝玉都还未见过呢,就都成了别人的了。平日里这沁柳园便防的紧,林家人见到我们贾家的主子下人进去,便都是像防贼一样的守着。”   “这还真是我不对了,也只是在姐姐跟前说句玩笑话,怎么就惹的姐姐生那么大的气。”   薛姨妈赶紧伸手拍了拍王夫人的背,又赶紧吩咐玉钏儿去催着金钏儿把降暑的东西端上来。   “我知道林姑太太是老祖宗唯一的姑娘,那是她亲自教养的姑娘,自然是偏疼几分的。可是这府里还有宝玉呢,还有我们元春呢,也该给他们留点吧。”说着王夫人的眼圈倒是红了。   “说起我们元春,那可真是可怜,十几岁便进了宫,在宫中了无音讯好几年,现在终于熬出头了,也没见到老太太对她好点。”说到这里,王夫人眼神中也恨了起来,“元春也是在老太太膝下长大的,可是上回进宫,她也就给了元春五千两银子,连沁柳园里的一件摆设都抵不上。”   “这宫里是花钱如流水的地方,五千两银子伸出手去便空了,还不够打个转的,可怜我的元春却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我心疼她,暗地里又偷偷塞了她一点,这才稍微安心下来。”   说到后来,王夫人便开始吐苦水来:“这林姑太太即使是老太太亲闺女,但也是外嫁女了,元春即使再不好,她还是姓贾呢,将来她若是有了造化,我们也跟着受益,老太太却也不好好想想。”   说起元春来,王夫人的话匣子便是关不住了。先前王夫人在任何人跟前都避讳着谈论元春,现如今开口闭口都离不了元春了。   薛姨妈倒是好脾气,还耐着性子听王夫人一遍又一遍的强调。   “要我说啊,林家那丫头有什么好的,就是比起宝钗来,都是差远了。三天两头的病,倒真是一个病秧子了,况且我听老爷说,林家姑爷现如今都还在京中待命。”   说起林家的情况,薛姨妈倒是留心了几分:“林家进京不是都三个月了吗,怎么还未任职,倒也真是奇怪。”   “哪有什么奇怪的,不正是说明林姑爷已经不被今上重用了吗。”说到这里王夫人便得意的一笑,“今年春黄河不是绝了堤吗,林家可是捐了白银五十万两。”   薛姨妈睁大眼睛,虽然薛家是皇商,整日里都是真金白银进出的,到如今还留着一些家底。只是若是要他们贸贸然拿出五十万两,还真是有些为难的。   “只是捐了便捐了,林姑爷仍旧是在京中候旨,这五十万两便是打水漂了。”   说着王夫人脸上便带了一丝心疼,“连家底都掏空了,却什么都换不来。若是把这些银子给了宫中的……说不定将来林家还要得益一些。”   薛姨妈在暗地里看了王夫人一眼,眼底滑过一丝不屑。   这贾元春还只是才人,未来的路还长的很,王夫人便这般得意起来。只是上回进宫,贾元春说了是皇后娘娘提携她之后,王夫人的得意便更加显而易见了。   若是靠着皇后娘娘这棵大树,贾元春日后的光景必然不会太差。   贾宝玉和贾元春是亲姐弟,贾元春若是得了势,贾宝玉的好处自然是少不了。而目前的情况,却只有贾家是最好的选择了。   “大姑娘是个有造化的,也不枉姐姐生养她一场,姐姐将来也是个有福气的。”   王夫人谦虚了几句,只是得意越发含在眉梢间,怎么都散不去。   又寒碜了几句,王夫人眼珠子转了转,便拉着薛姨妈的手道:“说起来,钗儿这个孩子,我是真心的喜欢,喜欢的恨不得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这虽然只是我们姐妹俩这么一说,但是我心中也是极其愿意的,就怕老太太……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况且宝玉又是个糊涂的,钗儿懂事明理,日后妹妹还要嘱咐她多劝劝宝玉读书上进。得了闲,也让钗儿来我这里陪着我说说话。若是宝玉得了闲,我也催着他去梨香院走走。”   薛姨妈今日来,也就是套套话而已,见王夫人言语之间松动的很,她的神色便装了几分为难。   “亲戚之间,多走动亲近亲近也是应该的。钗儿和我们宝玉可是嫡亲的表姐弟……”王夫人拉着薛姨妈的手,语气中带上了诚恳,倒是改变了先前模凌两可的态度。   薛姨妈便为难的应下了,二人又说了几句话,薛姨妈便推说薛蟠这个时辰该下学了,她也该回去了。   王夫人平日里对外说念经礼佛,只是她的六根却不怎么清净,倒是盼着薛姨妈来陪着她说说话。今日又倒了一肚子的苦水,薛姨妈此刻说要走,王夫人还真是有些意味犹尽。   她不畏暑热亲自送了薛姨妈出院门,这才回屋不提。   第151章 确定 却说贾母送的这半车果蔬到了林家之后,却也是被堆到了小厨房的角落里和同样的一堆果蔬一般等着被处理。黛玉却也是立即留住了送到内院来的婆子,又让她们重新装了一车送回贾家,好生让人送了回去。   黛玉素来是怕热的,不然也不会在去年冬的时候便嘱咐林家宅子里的人,冬日的时候要记得藏冰了。天还未热起来的时候,她便想了好几种办法,就连避暑的庄子两月月前便已经买好了。   这庄子就在京郊,离林府来回也要大半天的路程,听林管家说那处确实要凉爽一些。只是庄子买下来两个月了,黛玉也没得空闲亲自去看看。   南边的庄子和铺子的后续问题都是交给林管家处理,铺子倒是好处理,除了铺面,倒是那些典当的物什需要处理了。若是林管家觉得贵重的,便带着上京了,其余的转手卖了便卖了,就连店面的银钱一个月以前都已经全部归库了。   庄子也是挑了一些转卖,两个月前便已经处理好。处理完南边的事情,林管家便也跟着上京来了。现如今北边加上黛玉用来避暑的庄子,也才三处田地,还要林管家慢慢物色,却也不能操之过急。   最巧的便是这个避暑的庄子原先便是京中一个富商的产业,先前便是用作避暑和游玩的,因此庄子上面倒都是种的各种时令的瓜果蔬菜。三个月前这富商举家搬到南边做生意,京中的宅子和铺子都已经转手,偏偏这个庄子要价太高,一直无人问津。   后来林管家见此处确实是凉爽的很,又问了黛玉的意见,便也是磨了半个月才买下来的。   黛玉一进京中便忙着收拾,又被贾家请了几次去,余下的便是天热了起来,黛玉就更加不想出门了。因此这般久了,她还未曾去庄子里逛逛,这庄子便提前把夏季的瓜果时蔬送了上来。   原先这瓜果时蔬都是卖出去的,今年因为换了主人,庄子里的收成倒是都堆积了起来,黛玉这次便是收到了整整四车。   这些是庄子里的管事亲自送过来的,他的意思是,过个几天,又有一批瓜果要熟了,这才来问黛玉的意思。   加起来也就是十几车的东西,即使卖的话,又费人力和物力,因此黛玉便做主全部留了下来。   黛玉正头疼间,贾母便打发人送东西过来,因此黛玉倒是痛快的还了一车。   岑先生下午要授课,皓玉在黛玉那里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林如海还未回来,黛玉心中也是心神不宁,安排好了贾家的事情,黛玉也睡不着了,便索性躺在榻上看京中搜罗出来的游记。   “芷兰,你去二门外候着,咱们都在内院里,即使老爷回来了都不知道。若是二门外有动静,便打发人通知我,你还是在那里候着等消息。”黛玉随手翻了两页书,便半掩了书吩咐站在一旁的芷兰。   “知道了,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黛玉想了想,才回道:“若是有的话,我自然会打发人去告知你,你赶紧去吧。”   芷兰这才退了下去,黛玉却还是重新把榻上的游记捡了起来,零零散散的看了一些,好歹是能看下去。   直到未时过了,才有林如海身边的一个小厮回了林府,在大门内便直直往林如海的书房里去了。过了半晌,黄嬷嬷这才带了这小厮进了二门。   黛玉在偏厅隔了帘子问话,黄嬷嬷便在一旁候着。黛玉看了她一眼,这才对着跪在帘子外面的人道:“好了,你先起来吧,老爷那边的情况可是怎么样?”   “这奴才不清楚,我是在宫门外候着的,老爷从早上便进了宫,也是未时一刻的时候才出来的。路经肖府的时候,肖大人却正好有请,老爷怕姑娘担心,便打发我先回来回话。”那小厮口齿倒是清楚的很,该有的信息却是一样都不少。   “老爷说,是件好事,具体还要等他回来亲自说,让姑娘现在不要挂心了。”那小厮说完便又跪下磕了个头,“老爷让我架着马车回来,现在传完了话,怕老爷突然要回来又没车,也该早些再去一趟肖府,姑娘意下如何?”   “行了,你快去吧。”黛玉说了一声,却也转身从帘子后面回了南苑。   既然林如海说是好事,那必然不会是罢官。最少也该是像林如海当初想的那个样子,得一个闲差混日子罢了。   只是那小厮的语气终究是代替不了林如海的情绪,黛玉一时之间倒是无法判断“好”到哪种程度。只是林家捐了五十万两,又为今上解决了黄河决堤的难题,林如海的结果只会比得一个闲职无聊混日子好的多。   酉时之后,皓玉便下了学,却也是立刻到了黛玉的南苑来。   “听说父亲打发人回来报了信,可是说了什么没有?”皓玉一大早便知道林如海去了宫中,这一日上学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岑先生也看出皓玉精神不集中,今日便早放了一刻钟。   黛玉也被漫长的等待磨的不耐烦了,声音里都透出一丝疲态:“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只说是好事。我累得慌,还是先小憩一会儿,你便先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吧。若是父亲回来了,你便让莲叶来南苑报个信。”   等皓玉离开之后,黛玉却也真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全黑了,黛玉在寂静中坐了片刻,就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梆子声。却已经是在敲二更了。   “芷兰,春绯……”帘子外面亮着昏黄的光,黛玉便隔着帘子叫了一声,果然听到春绯在外间应了一声。   “二门外可是有人回来了?芷兰去哪里了,莲叶可是有来南苑报信儿?”黛玉却是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春绯便趁着黛玉说话的空隙一一回了:“芷兰姐姐也在门外呢,莲叶初更未敲的时候便来报了信,芷兰见姑娘睡得沉,便说先不要唤醒了。老爷也已经回来了,先如今也不知道是在书房还是回了正房,姑娘可是现在便要去见老爷?”   春绯说话的功夫,黛玉却已经站了起来随意把衣裳整理了一下,人也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跟上来吧,这个时候定然是在书房呢,咱们先过去看看。”黛玉脚步很快,春绯也只能快步跟上。   芷兰本来在耳房里跟着春纾她们一块做针线,听到黛玉的声音,便立刻赶了出来。   黛玉见到芷兰,脚步却不停,却还是转过头吩咐道:“让厨房做几碟子点心,送到正房的小书房里来。早上庄子里送来的瓜果,也摆两个盘子让厨房送上来。芷兰你去盯着厨房里做,我先带着春绯去书房里了,你待会儿再过来。”   见芷兰点了点头,黛玉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如海却果然是在正房的小书房里,这个时辰了,竟然连皓玉也在。看他们二人的样子,倒像是说了好久的话。   见到黛玉进来,林如海却笑了出来:“我还以为玉儿的性子淡然的很,却没想到今日也这般紧张。”   却也只有皓哥儿会跟林如海说这样的话,黛玉便看了皓玉一眼,这才道:“淡然是因为不在乎,父亲可是关系到我们整个林家,女儿必然是会紧张的。”说完她便笑了出来,“女儿今年也才八岁,遇到大事没有主见正常的很,父亲何必奇怪?”   “为父倒还真是常常会忘记,我的玉儿实岁也才八岁而已……”林如海叹了一口气,林家最大的孩子实岁也才八岁,皓玉更是只有六岁,等十年之后,皓玉长大了,他也老了。   “到这里来坐吧。”林如海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那张椅子,黛玉却也走上前坐了下来。   “父亲今日进宫到底如何了,虽然打发人回来报了个信,但是这样含糊不清的,也确实让人不安。”   林如海看着面前的一子一女,言语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上个月户部尚书辞官归家,直到这个月才交接完成,为父便是顶了这个户部尚书的缺。”   黛玉听着这话,却是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进了六部,还是户部的最高官员,却真的是实权在手了。今上让林如海等了三个月,是确切的等户部尚书告老还乡,还是在三个月之后刚巧遇到了户部尚书请辞?   只是不管是哪一种,林如海任户部尚书一职,是完全出乎黛玉的意料之中的事情。   林如海在江南时是临门一脚才投靠了今上,按照今上疑人不用的性子,林如海日后得到重用的可能性是很小的。要说林家那五十万两银子,虽然帮今上解决了难题,今上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便给了林如海一个户部尚书。   到底是谁在其中……“若说这一次,还真亏得吴老将军说情,不然林家还真的要靠皓玉日后再一步一步来了。”林如海便感慨了一句。   “吴老将军?”黛玉跟着说了一句,眉头皱的更深了。   林家也只是带了吴老将军一程而已,按理说这样萍水相逢,还不足以吴老将军帮这样的大忙。   第152章 出府 虽然疑惑吴老将军这样做的动机,但是林如海依旧是立刻走马上任了起来。因为是初任职,还要处理同僚和下属之间的关系,林如海倒是又忙碌了一个多月。   而炎夏过去之后,黛玉手头的事情也多了。   南边的铺子已经一个不剩了,这次除了在京中和北边要多添置一些庄子之外,倒还是要寻几处铺子。林家的老人都是经手做典当和酒楼的生意的,黛玉还想着经营这一块,毕竟也好上手一些。只是这一次,却都是要从明处来。   毕竟庄子是死物,一年下来出产的也就不到万两的银子,不过是田地多了心中好歹安稳一些。   但是铺子不同,只要经营的好,一年下来的成果比庄子好上不知多少倍,况且目前她手头上都是经营这一块的人才,白养着也是浪费了。   林家虽然是千万家财,但是却都是那些名画和古董值钱,况且祖传的和历代宫中赏赐之物都是彰显着贵,这些变卖都是舍不得的。前些年在南边赚的银钱能保证林家上下好几世的衣食无忧,但是他们也不能这般坐吃山空。   南边铺子的掌柜,有的是家生子,有的却是自由身。铺子变卖之后,家生子便回了京中的林家,而那些自由身自是拿了遣散的银钱自寻出路。   林家要重新开当铺,掌柜的自然是首先林家的家生子。林管家选了地段,北边的铺子便同时悄无声息的开张了,上任的管事基本上都是林家的老人了。   这事足足折腾了黛玉大半个月才基本妥善了,黛玉却也只等着秋收一过,便督促这林管家在京中物色庄子。这个时候,比起现在来,要更加忙碌了。   这期间,贾家倒是打发人来请了许多次。从林如海上任之后,贾家的人便来的更勤快了些。只是黛玉确实是忙的脱不开身,每一次都毫不犹豫的回绝了。直到铺子的事情处理完毕,贾母再次打发人来请的时候,黛玉才恍然发现她已经两个多月未曾踏足过贾府了。   保持着这种关系便是最好不过了,既不生疏了让贾敏夹在中间难做人,让其他府中不至于传出闲言闲语;也没有密切到让上头怀疑林家和贾家有什么暗渡陈仓的事情。毕竟贾家和林家还是姻亲,女眷之间偶尔相互往来却也是正常不过的。   因此这一次贾母打发人来请,说黛玉许久未曾到贾家去了。正巧这日贾府摆酒,让黛玉过去,姐姐妹妹在一起也多少热闹一些,黛玉心中揣度着多少要应下来了。   估计是先前黛玉婉拒的多了,这一次贾母便是亲自打发了凤姐过来,言语间倒是让黛玉找不出借口来了;“自从妹妹上回匆匆回了府,老太太便是日日自怨自艾了起来,说定然是因为她对妹妹不够好,让妹妹不开心了,因此林妹妹才再也不去陪着她说话了。”   黛玉倒是被贾母的话气笑了,这话听起来倒是有些意思:“这黛玉却是不敢的,凤姐姐也是知道的,前段日子正是暑热的时候,我自小便苦夏,若是去了府上,还不得给外祖母平添麻烦?之后周边的庄子和铺子经营的不好,便统统卖掉了,我又忙着这件事情,因此才一直不得闲。”   凤姐眉头一挑:“怎么说卖掉便卖掉了,听说南边这些年收成都不错,铺子也就算了,庄子怎么会经营的不好?”   黛玉便低了头没有说话,双手只是绞着自己的袖口。   “莫不是妹妹年纪小,被下人给骗了?”说着王熙凤声音便大了一些,“我们王家在南边也是有庄子的,这南边的庄子,只要地段选的好,一般都不会有大问题的。况且你们府中的庄子,多半是在扬州附近,怎么会收益不好?”   黛玉沉默了半晌,便抬起头,支支吾吾道:“也……也不是收益不好……”说到这里,黛玉倒是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告诉凤姐姐也无妨。凤姐姐也是知道的,前几个月,我们林家为了黄河的水灾出了五十万。我们家历来子嗣稀薄,家中也没有人帮忙经营的,早已经是坐吃山空了。如今于这样一折腾,已经有些耗了元气。”   王熙凤眼中光芒闪动,却也只是笑骂了一句:“林丫头这是在跟我哭穷呢,老祖宗可是说过了,这沁柳园里的物什,都是要给你的。我瞧着都眼热的紧,也只有你不在乎。要是换做我啊,我便赖在沁柳园里不走了。”   黛玉勉强笑了一声,只是脸上的尴尬之色却未见好转。   王熙凤倒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黛玉,见她面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又想着到底只是八岁的孩子,还不懂得避讳在外人跟前谈论这些,便也不再试探了。   “妹妹这次可是一定要去,我已经在老祖宗跟前立下‘军令状’了,你若是不去,老祖宗唯我是问。我可是他们口中的‘泼皮破落户’,到时候可是要对你不依不饶的。”   又跟黛玉闲谈了几句,无外乎是强调贾母这段时日多么惦记她。临走的时候,凤姐便又半带玩笑的说了一句。   黛玉点了点头:“凤姐姐亲自来请,无论如何我都是会去的。”   王熙凤听到保证,便才笑着上了小轿离开了。   晚间的时候等林如海回来,黛玉便去了他的书房。林如海却没有反对之意:“这次贾府摆宴,也不过是因为贾家的大姑娘。他们没有对外明说,只是老太太特意让琏二媳妇过来,你确实也不应该驳了老太太。”   黛玉便点了点头,说起元春,她心中却复杂了起来。   四月中大选结束,宫中又添了许多人。后宫中便有皇后和皇贵妃,四妃已经占了三位,就连九嫔都已经有六位,其余的便不再细说。   六月底的时候,元春便由才人成为了昭仪,这昭仪离九嫔却只有一步之遥了。贾家虽然欢喜,但是相比四月封妃的其他家不见什么动静,贾家这次却也不敢声张了,只是借口贾母病好,要摆宴庆贺一番。   不过对于贾元春几个月内便连跳几级,黛玉心中还是存着一丝疑惑的。况且听贾家的人说,贾元春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这才青云直上。   只是阮家和贾家并没有什么交情,况且贾家似乎也没有什么能让当今皇后看上的东西。宫中默默出不了头的人那么多,很多人的身世背景比起贾元春来更加有利的多,但是为什么偏偏就是贾元春?   黛玉不清楚中间还有贾敏掺和的这一脚,她也不清楚阮皇后的计较,心中自然是有疑惑的。   更好笑的是,连她都感觉出来不对劲了。贾家的人却只是一味的欢喜,从来都不想想,一个在今上身边如同隐形人一般过了几年的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被重视了?   或许他们也曾这样想过,只是心中不愿意像黛玉这般深究罢了。   不过既然已经婉拒了那么多次,况且这次还是王熙凤亲自来请,理由还是庆贺贾母“大病初愈”,黛玉便决定走这一遭了。   七月初四,黛玉却也没有刻意打扮。刚和王熙凤哭完穷,她便只穿了一身八成新的白玉兰散花纱裙,头上也只插了一对金玉珠宝花簪,手中倒还是戴着平日里就带着的镂雕和田白玉镯。   本来便想着这身打扮去贾府便算了,只是芷兰说她这是去敷衍,这般素淡难免不尊重,又得让那府里的人嚼碎了嘴皮子。   黛玉怎么也不肯换上全新的衣裳,芷兰便央着她带上了赤金镶红宝石璎珞圈。多少上上下下打量着满意了,这才跟着黛玉上了马车。   “姑娘打扮也不能太随意了些,虽然财不可露白……”说到这里芷兰便压低了声音,“只是那府上,咱们不能太张扬了,可到底也不能太低调。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些人都是看碟子下菜的,各个都没什么好心。姑娘若是显得弱了,她便要欺负你三分。”   说完她又看了看黛玉:“今日这般样子,我瞧着便正好了。”   黛玉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芷兰。   江南那边的姑娘,若是出门,多少要些压得住阵仗的头面,不然就显得太过小家子气。就黛玉观察,上回在京中去西宁王府的时候,那些姑娘们身上穿的都是全新的,头上戴的也是贵重的,可见京中和江南是一样的。   芷兰嫌她穿戴的太素净,却是不知道那府中还住着一个更素净的,就连贾家的姑娘们,也许是在自己的府中,平日里也没穿戴的这般好。若是自己今日和她们比起来,恐怕就显得太过隆重了。   贾家日后还有大观园这个填不满的坑等着呢,她可不想以后林家当冤大头。   想到这里,黛玉便看了一眼芷兰。她去贾府,还要看看三春和宝钗是怎么样的。看着时机不对,便要果断的卸下一些头面来,免得在那府中太过招摇了,反倒不好。   第153章 摆宴 黛玉一早便从林府出发,虽然林家和贾家离得远了些,但是林家的马车却是在辰时三刻便到了贾府。   首先必然是先去贾母住处给贾母请安的,却也不知道贾母这回要跟自己哭诉什么。因为上两次都是隔了一个月才去一次,每每见到黛玉,贾母便会向黛玉哭诉。无外乎是,是不是因为自己待她不好她才不肯到府来,又或者是贾家什么人给她气受了,这才这么久都不来。   贾母一见到黛玉,便拉着她在上头坐了:“玉儿这次既然来了,便好歹陪着我多住几日。你前两日总是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况且还隔了那么久才来看我一次,倒是让外祖母想念的紧。”   黛玉便讪讪的笑了笑,正准备说来之前便想好了的借口。   贾母见黛玉犹豫,脸色便是一沉:“玉儿便照实了跟我说,这府中可是有谁怠慢了你,得罪了你的。你尽管说出来,外祖母定然为你做主。”   果然来了,黛玉心中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我有外祖母护着,这府中还有谁敢得罪了我?”黛玉知道贾母话音里暗指这王夫人,却也只是笑着否认。   不过王夫人确实是口头上讽刺过她一次的,或许是认为黛玉年纪小,她话中的讽刺便会听不出来,王夫人便也不管不顾了。   无外乎是因为贾宝玉太过积极了,一日里便总是想着往沁柳园里钻,黛玉这边的人又防的紧,生生把贾宝玉从沁柳园里请出来了。王夫人恨不过了,又不忍心责备儿子,便来沁柳园里敲打黛玉来了。   倒是一开始便跟黛玉扯起这沁柳园的历史来了,说贾家祖上怎样的风光,又说将来元春又是个有造化的,将来宝玉若是有了出息,必然是要跟荣国公一般了。   黛玉忍了笑没有说话。王夫人便更带劲了。说什么宝玉从小跟着姐妹们一起长大,现如今黛玉初初过来。他瞧着新鲜,难免跟黛玉亲近了些,还请黛玉不要厌烦了他。又说这沁柳园当初连元春都未曾住进来过,在老太太心里,黛玉定然是比元春还要重要的。   黛玉由始至终都闷着头不说话。王夫人见敲打不出来一个字,况且自己的讽刺黛玉似乎完全没听明白,便气呼呼的出了沁柳园。   王夫人这番话没使得黛玉动肝火,倒是把芷兰气了个倒仰。若不是春绯拦着她,她早已经要跳起来打人了。   等王夫人一走,芷兰便跟在黛玉身后碎碎念了起来。语气中都是对王夫人的不满。从此以后,芷兰便视王夫人为眼中钉肉中刺,听到她的名字都要轻啐一声。若不是因为贾敏身子不好,芷兰恐怕还会一五一十的写信告诉了贾敏。   春绯那次倒是没有立即跟上来,而是把王夫人坐过的椅子上上下下让人擦了三遍。就连沁柳园的偏厅也让扫撒的丫鬟彻底清洗了一遍。等黛玉日后回忆起来,才恍惚觉得王夫人当初喝茶时用的那一套名贵的茶具,都已经不见了。   黛玉心中偷笑,却也不问那一套茶具的下落。只是她身边的这两个大丫鬟,对王夫人便没有好脸色看了。对王夫人的儿子贾宝玉,更没有好脸色看了。   那日王夫人来了沁柳园之后。黛玉便跟贾母请辞回了林府,贾母怎么挽留,黛玉也说是府中有急事要处理,非回去不可。   只是黛玉揣度着,多少是紫鹃在沁柳园里听到了什么风声,便告诉了贾母。因此贾母才会在她每一次来时都问,是不是府中有谁怠慢她,才让她久不过来。   黛玉每次只是立即否认,贾母心中便更是暗恨了。   她和王夫人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王夫人的心思她也清楚,只是没想到她会这样下她的脸,暗地里去找黛玉的麻烦。   其实薛宝钗这人,贾母却是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况且她还顺从的很。只是黛玉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女,虽然喜欢闹小性子,但是毕竟是连着血脉。   虽然现在她是贾家的老祖宗,贾家人都顺着她敬着她,但是这些年王夫人经营下来,她也逐渐的感觉到力不从心了,王夫人虽然表面上对她唯命是从,但是暗地里没少做忤逆她的事情,她虽然心中清楚,但是却不能说出来,免得还在人前显得弱了几分。   现在她年纪大了,也不能常常出去,宫中的元春也就只能常有王夫人联系着。她能抓住的,也就是从小养到大的宝玉了。   若是宝玉将来娶的是宝钗,那自己的晚年说不定还不如现今这个样子。但是若是黛玉能进来,有她帮衬着,情况便会完全不同。   况且薛宝钗怎么说都是商家女,薛蟠瞧着便是个不成气候的,将来能给宝玉什么帮助,薛家能不拖累宝玉便万幸了。黛玉却不同,林家是五代书香世家,林如海现如今是户部尚书,手中是有实权的。况且她瞧着皓玉是个用功的,有林如海在,他的前途也差不到哪里去。   虽然宝玉没有袭爵,要娶林家的嫡女,确实是有些勉强。但是贾敏是她亲姑娘,她若是能说服贾敏亲上加亲倒也不是不可能。   在贾母心中,贾宝玉是极其聪明的,只是现在贪玩了些。她想着等贾宝玉将来懂事了,考了功名,宫中又有元春在,和林家的婚事倒也不算是空想。   最重要的是,若是现在宝玉和黛玉相处的好,她在贾敏更前便更有说服力了。因此贾母这才不理会黛玉的婉拒,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发人去林府中请黛玉过来。   黛玉虽然这几个月来了几次,却也是当天来便走了。上一次本来说好了要陪着贾母住上几日的,却也因为王夫人的敲打生了一顿闷气,当天便不管不顾的回了府。想到这里,贾母对王夫人便又多了几分不满了。   因此黛玉的这般说辞,贾母是完全不相信的。自从元春封了昭仪,王夫人便越发难管束了起来,前几日还暗地里杵了她一句。贾母便想着日后找时间敲打敲打王夫人,让她不要得意的忘了形。   “陪着我住几日也好,你母亲又在养病。不能上京来。我见着你,也算有了些念想。若是连你也不多陪陪我,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贾母说着,几乎是哽咽了起来。   黛玉却是被吓了一跳,贾母这话可就严重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见四周也只有自己的丫鬟和贾母身边伺候的鸳鸯。便吁了一口气,又哄起贾母来了。   没过一会儿,翡翠便进来说戏台子已经搭好了。   黛玉这才知道贾家今日不仅仅是摆宴,竟然还搭了台子请戏班子唱戏。   她看了一眼贾母。却见贾母笑眯了眼:“好好,你们打发人去大门外守着,若是来了客人便好生请进来。不准怠慢了。”   翡翠笑着应下了,便匆匆出了门。   又跟黛玉说了会儿话,贾母让鸳鸯看了看时辰,便打发玻璃去把凤姐儿和王夫人请到这里来。又吩咐人去把三春请过来,最后才打发了人去梨香院里说一声。   “这回倒是让玉儿见见我娘家的一个侄孙女。倒是跟你差不多的年岁,长的粉雕玉琢的,倒是颇惹人喜爱。”说着贾母便叹了一声,“说起来这孩子也命苦了些,从小便失怙失恃的。跟着她叔叔婶婶过活,难得还养成开朗的性子。前两年我倒是常接她到府中来玩耍。只是后来她随了叔叔一家到任上,今年春才回来。”   黛玉便猜到贾母说的必然是史湘云了。   她记得史湘云在原著中出场却是元春省亲之后了,之前也说过她和贾宝玉是亲梅竹马长大的,便猜想着她定然是小时候便常来贾家了。   想着原著中史湘云的样子,黛玉倒是勾起了一丝兴趣。这样说起来,她倒是提前和史湘云见上面了。   直到身处红楼之中,黛玉才知道现在所经历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故事而已,这是活生生的生活,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每个人的性格便都会改变。因此她遇到的,本以为很熟悉的人,却跟原著中形容的不是完全一样。   却也不知道,她身处的这个世界,史湘云的性格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外祖母说的,必然就是史家的姑娘了,玉儿倒是真的想见见这位史姑娘。”黛玉便歪着头看了贾母一眼。   贾母的心思她多少也能猜到。   王夫人和贾母的持久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贾母是绝对不会如了王夫人的愿让宝钗进门的,这样贾母日后便会处于弱势。   而贾母手中,自以为握着的两张牌,便是黛玉和史湘云了。黛玉便暂且不提,这史湘云是贾母的侄孙女,必然和贾母更加亲近一些。况且史湘云没了父母,门第上不如黛玉,和宝玉的婚事多少更容易一些。   原著中史家多少是愿意和贾家结亲的,不然也不会让史湘云在贾家住了那么长的时间。只是贾母和王夫人打着持久战,中间还夹杂着黛玉,便一日一日的拖下来,不能给史家交代。   而原著里,湘云比林妹妹更幸运一些。她没有了父母,但至少还有族亲,她的族亲也不会看着湘云一日日的在贾家耗着,后来也弃了贾家给湘云另说了一门亲事。   第154章 湘云 “玉儿怎么会知道云丫头,可是先前见过她?”贾母听黛玉这般说,倒是惊讶了起来。   黛玉笑了笑:“倒是无缘得见,只是外祖母是出身史家,如今史家一门两侯,史大姑娘的事情往年间也听母亲提起过。”黛玉便都推到了贾敏的身上。   贾母听着却也伤感了起来:“要说我这个大侄子人性才情却是顶顶好的,却也没料到世事无常,可怜了湘云从小便……不过湘云的性子也讨喜的很,玉儿和她是正经亲戚,自然要和她多亲近亲近。”   原来贾母见黛玉对贾府的姐妹们态度上说不上热络,就见着薛宝钗倒是和贾府上下各个都相处的好,心中早已经是急不过了。况且史湘云是史家的姑娘,跟王家的关系说起来也远了些,更遑论是薛家。   黛玉听贾母这般说,却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史湘云这人性子看着大大咧咧,但是暗地里偏偏又聪明的紧。若是她看你顺眼,跟这样的人交往便不用费心机揣度,但若是她看你不顺眼,口无遮拦之下便会挤兑死你。   虽然她这样的性子看着实在是难得,但若是史湘云真是这样的性子,黛玉恐怕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说到底,黛玉也在内宅里生活了好几年,林家还算人口简单的,就那么多的门门道道。   当初原著中说史家的时候,是说“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这便足以见得史家人口之多,况且史湘云出生便没了父母,一直寄养在两个叔叔家中,生活的环境只会更复杂。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长大的姑娘,身上的娇憨恐怕迟早都是要磨光的。   况且四大家族枝叶相连的,史家未必能比贾家干净多少,不然最后也不至于被人寻了由头抄了家。   换个角度来想,史湘云和贾宝玉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虽然现在未必有男女之情,但是多少对贾宝玉是有些占有欲的。若是真的这样,还是让薛宝钗去跟她虚与委蛇吧,这乱糟糟的事情她还真不想掺和。   原著中湘云也少不了有挤兑林妹妹的时候,虽然林妹妹心性小凡事爱钻牛角尖,但是湘云却也是处处不会吃亏的。现在想着,湘云初见黛玉的时候,未必也是没有敌意的。从小长大到大的宝玉多了玩伴,贾母最疼爱的姑娘也不是她了,想着多少也是有伤感的。   贾母还在说史湘云小时候的事情,外面就有人进来回话说史家的人来了。   “快请进来!”贾母坐了起来,又问跟着进来的人道,“可是两位夫人都来了?”   进来回话的是琥珀,她看了贾母一眼,这才低了头回道:“只有忠靖侯府的史夫人带着史大姑娘来了。保龄侯府派人来说……说是史夫人刚跟侯爷从任上回来,水土不服……已经,已经病了好长一段时日了。”   贾母脸色一沉,却也是抿着唇没有说话,半天才闷声闷气道:“你下去吧,若是史夫人来了,不用通传你便请进来罢。”   琥珀瞧了瞧贾母的脸色,却是乖觉的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还没过多久,便听到外面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传了进来,接着就见一个穿着大红色四喜如意云纹锦锻长裙的姑娘风一般的冲了进来,直直的往贾母怀里滚了进去:“老祖宗,可想死湘云了,听说老祖宗这回是大病初愈,我便央着婶婶一定带着我过来看看。”   “好好,还是我的云丫头贴心。这次来便在老祖宗这里住上一段日子,也好陪着我说说话。”贾母抚着湘云的背,看样子见到湘云是着实欢喜。   “老祖宗现在可是大好了吧。”史湘云抬起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贾母,这才道,“依我看,老祖宗气色不错,肯定是全好了。”   黛玉这才看到史湘云的模样,因为年岁小,五官倒是未完全长开,只是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和闺阁中的姑娘们比起来,又多了一分与众不同来。   黛玉暗地里打量着史湘云的时候,史湘云自然是看到了坐在贾母身边的黛玉,不由得也在暗中打量着她。   “玉儿,这便是我方才跟你说的云丫头。”说着贾母便把史湘云拉到自己的另外一侧坐下,又跟湘云说道,“这是你林姑妈的女儿,名唤黛玉。”   二人又相互见礼,知道彼此的年岁,又按齿续称呼着。   湘云歪着头打量了一番黛玉,又对着贾母说道:“可是先前在扬州的那个林姑妈,怎么见了林姐姐,独不见林姑妈?”   这话是对着贾母说的,黛玉索性在一旁沉默着不曾出声。   贾母看了黛玉一眼,这才拍了拍湘云的手道:“你林姑父来京中任职,林姑妈又病了一场,便在南边养病,等病好了再上京。你林姐姐便跟着她父亲一同上京来了。”   湘云这才看了看黛玉,又问道:“林姐姐可是住在这里,我刚才听鸳鸯说,这府中又来了两位姐姐,可是怎么没有见到另外一位。”   “你林姐姐是住在这里,另外一位是薛家的姑娘,如今住在梨香院里,过一会儿便会见到了。”贾母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一回答了史湘云的问题。   “云丫头,你可是又淘气了,老祖宗才刚好,你缠着她老人家问东问西的,可别讨了老祖宗的嫌。”跟着说便有一位四十上下的夫人从帘子外面进来,见到史湘云依偎在贾母身边,便笑着打趣了一声。   史湘云笑了笑:“老祖宗才不会嫌我烦,婶娘可千万别这样说。”   黛玉这才知道进来的夫人便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桂氏,这桂氏是将门之女。不过这桂家在太上皇在位时便在走下坡路了,今上继位,重视的是西北的吴家,因此这桂氏仕途更是受了阻。   不过让黛玉好奇的却是史家两门侯府对待贾家的态度。   贾母借口是大病初愈,这才请了亲戚家来热闹热闹。刚才她问琥珀是不是两位史家的夫人都来了,则证明她必然是给保龄侯夫人下了帖子的。只是那位夫人似乎是扫了贾母的面子,竟然未曾前来。   琥珀说保龄侯夫人没来的时候,贾母的脸色也是难看的,二人之间看来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况且保龄侯夫人找的借口实在是有够明显的,史湘云是跟着史鼎一家从任上回来,那已经是春天的事情了。   现在炎夏都过了一大半,居然还以水土不服作为借口搪塞,那保龄侯夫人可是京都人士,即使是找了借口,也是生生的打了贾母的脸。   贾母是她的长辈,她都能这般做,可见保龄侯府跟贾府的关系确实称不上好。   忠靖侯夫人长得并不算出色,况且年纪也大了,更显了一丝老态,不过面上看着倒算是和蔼。   她先打趣了史湘云一句,这才转眼看着贾母身边的黛玉:“这便是林府的林姑娘了吧,倒真真是好模样。”说着她便转头跟身后的丫鬟说了一声什么,便见那丫鬟从后面拿出了一个匣子。   “这是我昨日便准备好的一套头面,算是当做见面礼了,给林姑娘带着玩玩吧。”说着她便从丫鬟手中拿了匣子,亲自送到了黛玉手上。   黛玉想了想,却也是道谢收下了。   史夫人又打量了黛玉一番,便在贾母的下首坐下来了。   二人自然谈起了未来的保龄侯夫人,只是言语间也不见得两个史府有任何矛盾。况且就黛玉观察,忠靖侯夫人言谈举止见对史湘云虽然不是极其喜爱,倒也很是照顾的,却也不像原著中说的这般刻薄。   贾母和史夫人在闲谈着,史湘云看了黛玉一会儿,便站了起来坐到了黛玉的这边来。贾母见史湘云肯主动和黛玉亲近,便只是笑着不插话。   “林姐姐现如今可是住在哪里?”史湘云看了看黛玉,脸上是明显的疑问。   黛玉想了想,却笑了出来:“若是住的话,我们林家在京中有府邸,平日里自然是住在自家府上。若是外祖母打发人来接我过来玩,便是住在沁柳园里。”   “沁柳园?”史湘云手指点着唇想了想,脸上蓦然出现了一个大的笑意,“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后头那个小院子。当初老祖宗还跟我说,那是老太爷在的时候经常住的地方,倒是离这里不远。我平日里若是来的话,都是跟老祖宗住在一起的。”   终究也只有七岁,就是想做攀比也在话里话外透出了意思,可见真的不是个心机深沉的。   “对了,林姐姐也是见过爱哥哥了,往日里我来的时候他都会寻过来的,今日怎么不见他?”史湘云已经丢开了和黛玉攀比谁更得贾母欢喜的心思,倒是想起了贾宝玉。   黛玉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史湘云果然是“爱”和“二”不分,听起来却也真是有些好笑。   只是史湘云丝毫没想到黛玉是在暗中笑这个,却是拉了拉贾母的手重新问了一遍。   (未完待续) 第155章 见面 贾宝玉没来,王夫人和凤姐倒是一前一后的进来了。王夫人走在前面,而凤姐则是挽着一位夫人在后头跟着。   比起史夫人来,这位夫人看着倒是年轻一些,况且更显出几分贵气。黛玉是看到她跟贾母行礼,又在贾母的言语中知道,原来这位便是王子腾的夫人罗氏。   说起这王子腾,今上刚继位时便被派去奉旨查边,只是回来之后,守卫京畿要地的兵权全部交到了其他人手中。今上倒是封他做九省都检点,虽然看着升了官,但是实权却远远不如。   原先这王子腾也是临门一脚投靠了今上,只是他没有林如海心中豁达,回京之后见自己的兵权日渐削弱,早已经是心急如焚了。   原先四大家族薛家已经没了官爵,而贾府和史家又是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王子腾还颇有些看不上眼。后来他兵权逐渐丧失,再加上贾元春突然在宫中被封了份位,而且眼看着还在不断的晋升,王子腾才想着贾家这门亲戚还是有点用处的。   因此贾母这一回给王府下帖子,罗氏便立即过来了。   凤姐瞧着和罗氏之间倒是很亲热,就连王夫人脸上都带着笑。王家有实权,王夫人和凤姐在贾府便都有底气一些。   少时,便说贾家的三位姑娘到了,又说薛姨妈和薛宝钗已经到院门口了。薛姨妈见了罗氏,不免又是一顿寒暄。而王夫人则是看着史夫人和史湘云,面色稍微有些不好看了。   贾母的屋子便热闹了起来,黛玉和史湘云也从贾母身边挪了下来,毕竟屋子里那么多的长辈,她们两个小孩子确实是不适宜坐在上头。   史夫人又送了宝钗见面礼,同样是一个小匣子装着的,宝钗谢了礼便回到姑娘这边坐下来了。   黛玉先前收的那套头面倒是没有打开看,只是让春绯收了起来。宝钗从史夫人那处回来,探春便抢过了宝钗手中的匣子,见宝钗不介意,隔着一道屏风的长辈们又都没注意到这边,便打开来看了看。   黛玉略略瞧了一眼,是一套赤金的头面,款式却是时新的。   姑娘们见是如此,便都失了兴趣,鲜少有这么多人在一起,便七七八八的说了起来。   黛玉心理上早已经过了这样的年纪,便只是笑着在一旁听着,也不说话。   薛宝钗和史湘云说完话,便转头看向黛玉道:“倒是好久未曾见到林妹妹了,前几日在我那里玩的时候,还说妹妹总是病着,他倒是想去府上看看妹妹呢。”   上次黛玉借口说生病,贾母便把贾家的姑娘和薛宝钗全部打发到了林府,说是来探望黛玉,就连贾宝玉竟然也跟着一块。   只是那次他只是见了黛玉一面,便被闻讯赶来的皓玉带到了他处。等皓玉缠着他说完话,贾家的姑娘们都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   前两次来贾府,黛玉也只是在贾母院子里坐了半日就走。幸运的是,这两次倒是一次也没遇到贾宝玉。   史湘云听薛宝钗这般说,便睁大了眼睛看着黛玉。   贾家和林家的习惯很多都不同,平日这个时候,正是刚撤了午膳犯困的时候。黛玉早已经窝在椅子上懒得动弹,听到薛宝钗这般说,黛玉便笑了出来:“我倒是许久未曾见到贾表哥,自然不如宝姐姐清楚。”   薛宝钗面色一滞,见史湘云又转头看着自己,便笑了笑不再说话。待到传饭的时候,黛玉却实在是困的很了,也不过是强打精神跟在众人身后。   勉强饭毕之后,贾母便和众人夫人们看戏去了。薛宝钗虽然想留下来陪着,只是奈何三春和湘云对那些都不大感兴趣。况且那几位夫人瞧着似乎有话要跟贾母说一般,薛宝钗见自己跟着也不适宜,便只能作罢。   探春倒是说离这里不远便有一处小湖泊,栽种了些莲花,况且湖边比这里凉爽,她们几人倒是可以去那处看看。   黛玉刚想推脱自己困了,要回沁柳园歇个午觉,却被史湘云半拉半拖的往湖边去了。   薛宝钗见黛玉和史湘云的背影,面沉如水。   这林家一个姑娘还未解决,却又跑出来一个史家的姑娘,况且按她之前说起宝玉来的神色,还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感情必然是极好的。   薛宝钗心中怄气,却被折回来的探春拍了一下:“宝姐姐,人都走了,你怎么还一个人站在这里,咱们快跟上去吧。”   进了亭子黛玉便找了个能靠着的地方坐下来,终于还是舒了一口气。这湖面吹过来一阵凉风,倒是没有了燥热之感。虽然近日夜里凉爽了一些,但是白日里还是闷热的,贾家又规定姑娘房中一日只能用两座冰山,就冲着这个,黛玉心中已经盘算着明日定然要回府了。   “林姐姐,你是从扬州过来的,我跟着叔叔和婶婶去任上的时候,倒是途径了扬州,远远的掀起帘子看了一眼瘦西湖。”说起这一路上的见闻,湘云倒是兴致更高了。   贾家的三个姑娘出门的少,更别说是去南边看看,因此都听的格外认真。湘云见有了听众,也描述的绘声绘色。每说完一段,便会望着黛玉道:“林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黛玉其实也没听进去多少,只是每次湘云问她,她也只是笑着点点头。   “云妹妹可是在讲什么笑话,远远的便听到你的笑声了。”这声音一出现,黛玉便皱了皱眉,心中却叹了一口气。   之前史湘云问贾宝玉的时候,贾母便说今日是贾政沐休,一大清早便叫了贾宝玉去考较功课。黛玉先前便隐约听沁柳园里的人提起过,贾家的私塾里似乎出了事,贾政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差点就要拿板子打贾宝玉,还是被贾母拦下来了。   后来贾政对贾宝玉便不像以前那般放羊吃草了,只要是他沐休的时候,便会叫了贾宝玉去校考功课。   贾政校考贾宝玉的功课,无非就是急了便骂,骂还不解气便打。黛玉想着贾宝玉今日必然是不会这般快便回了内宅里,况且即使回来了,恐怕被贾政训斥的阴影还在。况且之前她被史湘云这样拉着,因此才半推半就的来了这里。   却没料到贾宝玉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这么快便从贾政那里回来了,还寻到了这里来。   史湘云见到贾宝玉,自然是立刻站了起来:“爱哥哥,听老祖宗说你去了荣禧堂,我心里正担心着呢。”   贾宝玉脸色一红,却立刻笑了起来:“让妹妹担心却是我的不是了。”说完他转头便见黛玉在史湘云身后,神色便亮了起来,“林妹妹,昨日我还问过老祖宗,你今日果然来了。”   薛宝钗面色一顿,却也带出了几丝笑意:“宝兄弟既然惦念着林妹妹,何不求了她在府上多住几日呢?况且云妹妹又来了,正好姐妹之间亲近亲近也是好的啊。”   这话是为了挑拨史湘云来说的,却没料到史湘云见了贾宝玉身后的花袭人,早已经扑了上去:“袭人姐姐,却也是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正听说你被老太太调到了宝玉身边,想着去看看你呢。”   花袭人看了薛宝钗一眼,笑了笑却是答湘云的话去了。   只有贾宝玉连连点头:“还是宝姐姐想的对,合该是这个样子。”   黛玉便瞟了薛宝钗一眼,这薛宝钗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明明在意的很,却偏偏要把她和贾宝玉扯在一起。却也不知道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   黛玉却没有应下薛宝钗的话,也没有理会贾宝玉,转头和坐在她身边的迎春说话。   迎春是个木头性子,黛玉说一句她便答一句,黛玉说了几句便没有兴致,便只是闭着眼睛靠着栏杆不再说话了。   “这湖边景色秀美,反正咱们坐着也无事,不如对对子吧,输了可要罚喝酒。”黛玉遂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便见贾宝玉竟然是连酒都让袭人带了过来。   这对对子作诗倒是跟着曹先生学过,黛玉多少也会一些。只是她终究不是那个才情横溢的林妹妹,也对这样的事情没多大的兴致。   芷兰见到黛玉的表情,连忙朝春绯使了使眼色。春绯见状,在亭子外面大声道:“姑娘,你也应该回去了,咱们带来的东西还在沁柳园里未收拾好呢。况且这几个月姑娘是头一次住下来,再晚一点天色便暗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看看沁柳园里还少了些什么,我也好去准备。”   黛玉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见贾宝玉苦着脸看着自己,她几乎要忍不住笑了出来。   “既然这样,还请各位姐妹们多见谅,我这就回去了。”说完她看了看三春,又道,“待收拾好了,晚点自然回去给外祖母请安的。”   也不理会众人各异的表情,黛玉带着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自顾自的离开了。   待回了沁柳园,进了里屋,芷兰气得跺了跺脚:“到底是什么样的规矩,这明明是内宅,也是随便便能进得来的,也太……太……姑娘,咱们明日便回去了罢。”   黛玉点了点头:“自然是明日便回去,难不成还真要住上几日么?”   她便说着,便翻了翻今日史夫人给的那个小匣子,打开一看,却失笑了起来。   虽然外表是一模一样的盒子,但是里面装的东西确实完全不同。这个史夫人,还真是有趣的很。   第156章 意图 薛宝钗拿到的那件见面礼,因为探春的关系,黛玉也略略看了一眼。那是一套赤金的头面,当初她刚进京让万宝楼的掌柜进府选首饰的时候,那掌柜便指给她说过那些雕花款式是京中近来时新的。   她虽然没有选那些款式,但看了一眼便记下来了。   只是见惯了贵重的首饰钗环,再看这副赤金头面,就不觉得怎么稀罕。薛家是皇商,薛宝钗虽然平日里打扮的素净了一些,但是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她的想法,和黛玉必定是差不离。但即使是这样,一副赤金的头面送给一个晚辈做见面礼,怎么说都不会失礼了。   当然,若是自己匣子里的见面礼和宝钗同等价值的话,黛玉自然会这么想。   “姑娘?”芷兰见到匣子里的东西,也唬了一跳。她一直跟在黛玉身边,自然是也瞧见了薛宝钗的匣子装的是什么。   芷兰拍了拍胸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姑娘让我先把匣子收了起来,又嫌带着麻烦,先让闻音送到沁柳园里来了。若是当着宝姑娘的面打开了这匣子,恐怕今日就不欢而散了。”   闻音是京中林府里的丫鬟,是陈嬷嬷亲自挑的人。上一次黛玉上京的时候,因为身边带着两个大丫鬟,因此南苑里便只有两个二等丫鬟,当时她们还不叫这个名字。   黛玉又瞧着她们二人懂规矩,做事又勤快的很,便改了名字留下了她们两个在身边跑跑腿。   伸出手,黛玉摸了摸匣子里的金镶玉头面,入手是一片温润,可见是好东西。这历来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一套金镶玉的头面,比起薛宝钗的来,也不知贵重了多少。   “姑娘,你说这史夫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芷兰疑惑的皱了皱眉,“假若今日姑娘没有让闻音把匣子送回去,说不定就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了,这不是生生的打了薛家的脸吗?”   “忠靖侯夫人,倒还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黛玉看着匣子嘀咕了一句,便“啪”的一声盖上了盖子,“想那么多做什么,先收起来罢,她打什么主意,咱们现在想破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日后自然会明白。”   芷兰应了一声,又让春绯把匣子放进里屋的箱子里锁了。   只是虽然这么说,但是黛玉到底心中抑制不住猜疑。这忠靖侯夫人,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之举?   按理说史家和林家还有那么一丁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和薛家,那根本就扯不上什么联系了。再说,林如海现在正任户部尚书,那是有实权的官职。虽然今上在观望阶段让林如海有些束手束脚,但是一团糟的盐政都能让林如海理顺了,林如海绝对是有能力胜任户部尚书的。   这样一想下来,自己的见面礼厚重一些,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既然在史家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史夫人也不应该是个蠢的。她在同一天给两个晚辈见面礼,而且二人现在都在贾家住着,若是两个匣子一打开,那她这个长辈便做的比较尴尬了。   不仅仅是如此,若是这样便是当众打了薛家一耳光,还有可能会得罪了薛家和王家,日后结下梁子。   难道史夫人一点都不顾及着这些,或者是她根本就不在乎薛家和王家?这个史夫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待会儿还要到老太太那边去,姑娘还是梳洗一下吧。”黛玉正想着,冷不丁便被芷兰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明明是她让芷兰不要再想,自己却克制不住。黛玉笑着摇了摇头,突然之间眼中一亮:“那便快梳洗吧,还有,给我换一只钗。还有,那璎珞圈也换一个。”   今早芷兰给黛玉戴上的璎珞圈黛玉还是没有取下来,除了贾家人之外还来了其他府中的人,自然不能太寒酸了显得失礼。   芷兰愣了愣:“要全部换一遍么,姑娘只说住一日,我只是零星的带了多余的几样,倒是没带一套完整的。”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芷兰一眼,才说道:“哪需要准备,今日不是正好收了一套头面么,就挑几样戴着便好。”   芷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到底想做些什么,好歹先给我们透个底,我怎么瞧着姑娘又想出坏主意了。”   黛玉懒洋洋的站了起来,中午没歇午觉,终究是觉得有些疲劳感:“好了,快打水到里间来梳洗吧。”说着她人已经从掀开的帘子里走了进去,声音却还是传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史家这样做的意图,那试探试探总是可以的吧。”   芷兰便跟着黛玉的步子往里间走,却又听到黛玉嘀咕了一声:“不单如此,我还要去外祖母跟前炫耀一下呢。”   不过黛玉终究只是从匣子里挑出了一对玉簪子戴上,待收拾好了,又有人进来说那厢已经散了,黛玉这才去了贾母的院子。   天色还尚早,却没想到那边这样快便散了,也不知道是来看戏的还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谈,不然怎么会独独只请了其他两家来?不过这里面的弯弯道道黛玉倒是没有兴趣知道,她一抬头,便见史湘云挽着薛宝钗的手走了进来。   黛玉的玉簪子侧着头看的更加明显,因此见湘云进来,黛玉便略略侧了侧。   史湘云见到黛玉早已经在了,连忙弃了宝钗往黛玉这边过来:“原来林姐姐早已经过来了,刚才我还在跟宝姐姐说,要不要打发人去沁柳园里催一催你。”   黛玉见史湘云眼睛掠过自己的发间,却一丝多余的反应也没有,便笑道:“我只是收拾了一下,看看带漏什么东西,却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三春便都在黛玉和史湘云附近坐了下来,黛玉见薛宝钗脸上挂着三分笑意,便转过了头。   正在庆幸贾宝玉没有跟过来的时候,便听到了一阵笑声,却是王熙凤和贾宝玉说话的声音。黛玉暗地里叹了一句,这样热闹的时候,怎么能少了贾宝玉?看样子,贾宝玉如今是跟贾母在一处了。   果然紧接着帘子便被掀开,一群人陆续进来,贾母走在最前面,贾宝玉和凤姐一左一右的扶着她,鸳鸯倒是退到了一边。   黛玉眼睛随意往帘外看了一眼,见到史夫人走了进来,她便又侧了侧身子,只是眼睛丝毫不肯错过史夫人的反应。   贾母进来,黛玉等人自然都站起来请安,等史夫人从黛玉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黛玉便特意把头偏了一点点。   黛玉朝史夫人笑了笑,却见她目光在自己头上一顿,却什么话也未曾说,继续往贾母的方向走去。   看来,若是黛玉和宝钗发现自己收到的见面礼不同,会有什么后果,史夫人心中清楚的很,但是她还是这样做了,其中的动机还真是耐人寻味。   不过王家和史家这次过来,恐怕还真的不是探望贾母这般简单。戏也只听了两个时辰不到,连晚饭也没留住。几位夫人便纷纷说要打道回府了。史夫人倒是回头看了史湘云和黛玉一眼,却也什么话也没交代给史湘云便出去了。   贾母让王夫人和凤姐好生送了,这才有空闲和几个小辈说话。   贾宝玉早就被贾母按在自己身边坐下,只是隔得远了,他还不肯老实,一双眼睛耐不住的往下边看着。   史湘云坐了一会儿,却突然之间上前,坐在了贾母的另一侧。她看了看黛玉,摇着贾母的胳膊道:“老祖宗,每次来老祖宗都要打发人把碧纱橱重新收拾一遍。我听说林姐姐住在沁柳园里,和老祖宗近着呢,老祖宗也疼疼我,这几日便让我和林姐姐一块住了吧。”   贾母笑着看了史湘云一眼,却道:“这事你不能光问我,还要看看玉儿的意思,她才是如今住在沁柳园里呢。”   黛玉心中一跳,却见史湘云果然是急忙忙的便往她的方向走过来:“林姐姐,我见着你便欢喜的紧,你便让我跟着你一块住吧。”说完她倒是像摇晃贾母一般摇晃黛玉的手。   沁柳园的那些摆设,林家比之珍贵的也不少,若说贪恋这些东西,她眼皮子还没有这般浅。按照后面的发展,史湘云住在贾家的日子不会少,若是湘云真的跟自己住在一起,贾宝玉这样的人,岂不是来的更勤快了。   黛玉还在犹豫着,史湘云的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看着黛玉。   抬起头,见贾母也是不错眼的看着自己,黛玉却突然之间笑了起来:“我自然愿意跟云妹妹住进来的,这沁柳园大的很,若是我一个人住着,岂不是白白的占了地方。”   史湘云脸上这才笑开了来,贾母却是连忙吩咐鸳鸯安排着湘云住进沁柳园里的事情。   黛玉瞧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心中不禁冷笑了起来。反正明日她便要回府了,今后来的也少,这些人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横竖不关她的事情。   倒是那个史夫人的举动透露着怪异,她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对史家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是为了史湘云?   第157章 探究 贾宝玉没有在贾母处待多久,便被王夫人寻了由头给唤回荣禧堂去了。虽然贾母心中不满,但是王夫人以抄经祈福为借口,贾母也是相信这些的,便只是板着脸让贾宝玉快去快回。   没过多久,薛宝钗便说怕薛姨妈久候,又说天色晚了,便起身告辞不打搅贾母休息。她这样说,三春自然是坐不住了,连忙辞了贾母也也来。   黛玉和史湘云如今住在沁柳园里,便被贾母留住说几句话再走。黛玉这才寻了机会,和湘云一左一右坐在贾母身边。   贾母有意让她们二人亲近,便问了湘云和黛玉家中境况,又说起近日里的趣闻。   黛玉见湘云听的正是入神,便只是笑看着。等贾母略停下来,黛玉便道:“外祖母看玉儿头上的这对簪子可好看?”说着她便侧了侧头,让簪子暴露在贾母的视线之下。   贾母还未说话,史湘云便抬起手来摸了摸,才笑道:“林姐姐带什么都好看。”   “就你嘴甜。”贾母点了点史湘云的额头,言行间貌似亲密无间。   “是簪子好看,这是今日史夫人送玉儿的见面礼,我见着实在是好看,便忍不住戴了上去。”黛玉脸上带着笑意,又转头跟史湘云说道,“云妹妹回府的时候,还要代我跟史夫人道一声谢,就说我喜欢的紧。”   史湘云脸上露出一抹诧异,她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况且薛宝钗匣子里的赤金头面她是见过了的。黛玉收到的这一套,比起薛宝钗收到的,不知贵重了多少。   她快人快语惯了,便说道:“怎么跟宝姐姐的不一样?”   贾母脸上便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她转身看了看鸳鸯,却见鸳鸯也在暗中摇了摇头。这一日鸳鸯都是在贾母跟前伺候着,姑娘们自是有身边的大丫鬟跟着,她们那处的事情,鸳鸯自然是不知道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贾母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话刚一说出来,史湘云就隐隐感觉到事态不对了。这明明是同住在贾家里的两个小辈,同一天送的见面礼,但是匣子里面装的东西却是千差万别。这事若是张扬了出来恐怕是不太好。   湘云自幼父母双亡,便是寄养在自己两个叔叔家。她是姑娘家,两个叔叔自然是管不了她的生活起居,倒是跟两个婶娘之间相处的多一些。虽然是说在两个叔叔家轮流住,但到底还是在保龄侯府住的更多一些。   虽然跟二婶莫氏相处的多,但是史湘云还是喜欢凡事都和善的三婶桂氏。   莫氏为人比较严苛,奉行的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字可以不识,但是一手绣活定然是要拿的出手的。因此在保龄侯府,湘云的日子便不会那么清闲。在得知保龄侯要外任回京的时候,史湘云竟然是高兴的半夜合不上眼。   回京之后,便有一段日子可以住在忠靖侯府。比起莫氏来,桂氏为人倒是没有那般严苛。   但是此事桂氏明显就做的有失偏颇,要是刚巧二人同时开了匣子,便是一场尴尬了。   贾母这般追问,史湘云倒是吓了一跳,连忙支吾道:“没什么,只是款式有些许不同而已。”   黛玉便低下头笑了笑,却听贾母貌似无意间扯开了话题:“好了,好了,云丫头还是早些去沁柳园里看看吧。翠缕恐怕已经收拾妥当了,你便跟着鸳鸯再去看看,若是有什么差的,也好跟鸳鸯说一声,即刻去办。”   史湘云咬了咬唇,便看了黛玉一眼:“林姐姐不跟着我一块回去么?”   黛玉正想说话,贾母便插了进来:“你林姐姐在这里再陪着我说一会儿话便回去。”说着贾母便看了鸳鸯一眼,“鸳鸯,快带云丫头去看看吧。”   “那湘云便先回去了。”史湘云最后看了黛玉一眼,想着当时宝钗开匣子的时候,黛玉似乎跟她们坐的比较远,应该是没看到的。   再说,若是真的看到了,当时便应该叫了出来,事后也不会带着簪子到处走动。不然若是真的传了开去,大家不就尴尬了几分吗?史湘云这般想,到底也是自我安抚了一番,这才跟着鸳鸯出了里间。   其实湘云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贾母已经猜到了其中的意思。湘云说的不同,若真是款式上的不同,也不至于让她这般惊讶,必然是价值上差了些。   只是等史湘云走后,贾母怎样绕着弯问黛玉,黛玉便装作毫无所知的样子。即使她现在不说,等贾母暗地里问了丫头,明日便会知道的清清楚楚。她头上还带着簪子呢,若是真的知晓其中的猫腻,不就是挑拨离间了么?   反正贾母和史湘云的反应她都看在了眼里,这件事情,倒还真是史夫人一人拿的主意。   在黛玉口中问不出来什么,贾母便打发黛玉回了沁柳园。黛玉临走前,贾母倒是拉着她的手细细嘱咐了,她收的那些见面礼,无论如何都不要声张出去。若是别人问匣子里是什么,便回说是一套头面便好。   黛玉缠着贾母细问为什么,贾母支吾了半天却也答不出来,却只是反复叮嘱黛玉。结果黛玉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点头应了。   鸳鸯还未回来,贾母便由翡翠伺候着梳洗了安睡。   鸳鸯却也在贾母歇下没多久便回来了,今日不是她守夜,她见贾母睡了,便准备悄无声息的退下去,没料到贾母突然之间叫住了她。   “你来去的路上,可是打听清楚了?”贾母的声音从帐子后面传出来,这样静谧的屋子里,竟然也听不太真切。   鸳鸯连忙走近了几步。她在贾母身边伺候多年,贾母一个眼神她便知道贾母心中想的是什么。   因为贾母那一眼,鸳鸯去时便试探了一番史湘云,见她口风严密,回来时又问了一遍今日在屋里伺候过的丫鬟,却还是隐隐知道了一些底。   “回老太太的话,今日宝姑娘得的,是一套赤金的头面,跟林姑娘的,确实是有些不同。”鸳鸯虽然知道说了之后贾母心中必然又会想太多,但还是如实禀告。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道:“哪里是有些不同,分明就是莫大的差别。幸亏林丫头先前便让人收了匣子,又没有到处声张,不然今日可是不好收场。桂氏不是个蠢的,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是无心之举?”   鸳鸯听的出了一峰的冷汗,她张了张嘴,便只是挤出一声:“老太太……”   “若是真的漏了底,不管是按照林丫头和宝丫头的出身还是亲疏关系,这般送,除了面上难看点,其实也不会太失礼……她这是在试探咱们几府的态度,或者是真心的给云丫头铺路……”说到这里,这位大半辈子身陷内宅的老太太不禁叹了一口气,“我这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得不服老了。”   鸳鸯又安慰了贾母几句,这才安抚着贾母休息了。   而这边黛玉回了沁柳园,这才发现史湘云竟然没有去对面的院子,而是把东西全部搬到了黛玉现在所住的这一边。   见黛玉进来,史湘云便连忙欢快的小跑了过来:“林姐姐,我想跟你亲近亲近,便想着索性跟你住在一起,你不嫌弃我吧。”说完她睁大眼睛看着黛玉,似乎害怕黛玉不答应似地。   黛玉抿着嘴看了史湘云一眼,这才说道:“这样也好,对面的院子很多地方都锁上了,我住的这边又空旷的很。云妹妹若是跟我住在一处,等我回了府,也显得不那么空荡。”   史湘云却是没料到黛玉说的回府竟然是那么快,她也没想那么多,见黛玉应下了,便欢快的跟翠缕去安置东西去了。   贾家摆晚饭的时辰比林家早,正是夏日,天也未全黑,下人们还未曾歇下。   黛玉环视了这个屋子一眼,这才使了使眼色让春绯走近:“咱们明日傍晚便回去,你这段时间便不用在我身边就近伺候了,好歹去府中多转转。帮我打探打探情况,找各个院子里的婆子扯闲话最好不过了,厨房里也可以去探探。”   说这黛玉又在春绯耳边耳语了一番。   春绯应了一声,黛玉又道:“咱们来的时候换了一袋子的铜子,你走动时便随身带一些。不能多给了,也不能给少了,这中间的尺度你应该知晓。”   春绯点了点头,又道:“现在天还未黑,春绯先去转转,姑娘若是有什么事,便打发闻音寻我便是。”见黛玉点头,春绯这才出了门。   黛玉叹了一口气,每到贾府来,她便觉得特别的累。   “姑娘,快点歇息吧,你午觉都没睡,今日可是累狠了。”芷兰担忧的看了一眼黛玉,又说道,“这云姑娘也不知是想做什么,本来我都收拾好了对面的小院子里的屋子,没想到她硬是要跟姑娘住在一起。”   “算了,别管她。”黛玉轻声说了一句,又问道,“咱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早已经收好了。”芷兰快速答着,只是面上出现了几分为难,“姑娘明日就走,就怕老太太不会应了。”   黛玉笑了笑,眉目之间都染上了一丝笑意:“你放心,若是没有今日的事情,还不好说,但是我现在肯定,外祖母明日定然是会放行的。”   第158章 回府 是夜史湘云果然和黛玉睡在一处。   只是长久以来黛玉都是一人睡的,若是有人跟她同塌而眠她就容易被惊醒,就连刚来的时候丫鬟们守夜时都是隔了帘子又安置了一个床榻。   芷兰自然是知道黛玉这个习惯的,因此史湘云说要和黛玉一处睡时,芷兰便微微有些抗拒。只是黛玉都说不介意了,她也不想黛玉和初来乍到的史大姑娘有什么过节,便也只能忍了。反正明日便要回府了,也只能让姑娘委屈一晚上。   虽然还是这样想着,芷兰还是支起耳朵听隔间的声响。   此时黛玉和史湘云都还未睡着。黛玉是因为不习惯,史湘云则是因为心中存着事情,不问清楚,她是不敢安然睡下去的。   “林姐姐,你睡了么。”史湘云翻了翻身子,最终还是问了出声。   史湘云一直在黛玉身边辗转反侧,黛玉怎么可能睡着。她哼了一声,又答道:“还没,怎么了?”   “今日是第一次见林姐姐,说起来倒是觉得有些面善。”史湘云想了想,却也不好一开口便问黛玉今日的事情,便随便扯了一句话开头。   黛玉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抿了抿嘴,记得当日贾宝玉也说了这句话,她是怎么回答来着?黛玉想了想,便说道:“许是因为我母亲肖像外祖母,我又肖像母亲,云妹妹看多了外祖母,这才觉得我面善吧。”   史湘云笑了笑,却道:“大概是吧。老祖宗说我像我父亲,但是我觉得自己跟两个叔叔都不甚相像,肯定是像我母亲多一些。”   突然提到自己逝去的双亲,黛玉倒是怔了怔。她见史湘云半晌都未曾说话,心中突然间多了一丝情绪:“云妹妹没有见过他们的肖像吗?”   史湘云摇了摇头,又想着她背对着黛玉,便开口应道:“没有,他们去的早,什么……都没留下。”   黛玉却突然间对史湘云生出了一丝好奇,原著中写史家也就是略略带过几笔,史湘云的身世也只是说父母自幼双亡,寄养在叔叔家中,其他的便都未曾提到了。   按理说史湘云的父亲是长子且是嫡子,史家现今都是一门两侯,可见老侯爷还在的时候,史家必定是辉煌的。史湘云的父亲若是没有早死,毫无疑问的会继承爵位。因此史湘云的母亲,出身应该也不会太差。   “云妹妹的外祖家,可是还有联系?”黛玉便多问了一句。   史湘云摇了摇头道:“听说我外祖家已经举家去了江南,多年未曾联系了。”   黛玉这才恍然,又想起当初贾敏跟她说过史家,也顺带提过莫家和桂家,却未曾说过史湘云的外祖家,可见贾敏认为不甚重要。   史湘云绕了些圈子,和黛玉扯了些话,又说到今日的事情。直到她认为时机适宜了,便转过身来问道:“今日林姐姐可是看到了宝姐姐的那套头面,我瞧着花样倒是没有林姐姐今日戴的那对簪子好看。”   黛玉抿嘴笑了笑,还是最终绕到这个事情上来了。   “倒是没有注意。”黛玉便转身看着湘云,“要不然明日我去宝姐姐那里看看?”   史湘云刚刚松了一口气,心又被黛玉的最后一句话提了起来。她慌乱着,勉强说道:“有什么好看的,还白白跑这一趟。”说完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黛玉,又压低声音道,“林姐姐的那套头面的花样确实是比宝姐姐的好看一些,若是宝姐姐知道了,心中难免不舒服,我看啊,林姐姐日后还是不要在宝姐姐跟前说起这件事为好。”   黛玉本来还想多闹史湘云几句,但想着史湘云的想法终究还是没有桂氏那般复杂,最终还是歇了这份心思。   “我倒是不会提起,只是若是宝姐姐心血来潮问我,我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黛玉便略带忐忑的问了一句。湘云半晌没有回答,却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黛玉在黑暗之中笑了笑,这才道:“只是说起来,我倒是要跟云妹妹说声对不住了。本来云妹妹这次过来,我好歹应该陪着你玩几日的,只是父亲傍晚时派人送了口讯给我,家中有急事要处理,让我明日日落前便要回去。”   史湘云眨了眨眼睛,即使在黑暗中黛玉也能感觉到她眼中亮了几分。   “云妹妹可不要生气。”黛玉又加了一句。   史湘云这次是真的无声笑了出来:“我怎么会生气,林姐姐家中有事,自然是应该回去的。再说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再一处玩便最好不过了。”   黛玉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话,史湘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二人皆大欢喜,便又说了几句就双双入睡了。   只是这夜有个还算陌生的人在她身边,黛玉总是觉得睡不安稳。史湘云倒是了了心事,一夜好眠。   第二日黛玉便有些起不来了,但是想着今日要提前跟贾母说要回去的事情,她还是几经挣扎爬了起来。待到芷兰和春绯替她梳洗好了,史湘云这才睁开了眼睛。   黛玉也不等她,让翠缕进了屋子,便先去了贾母处。   黛玉只带着春绯和芷兰二人,在转角口便远远见到贾宝玉和袭人说笑着便往沁柳园这边过来。春绯走在最前面,见到贾宝玉,她脚步顿了一下之后,便悄无声息的往转角后退了几步,又把黛玉和芷兰往一道假山后面拉。   黛玉闷笑着由着春绯的动作,等贾宝玉和袭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的时候,黛玉终于“哈哈”笑了出来。就连芷兰,也是极力的忍住了笑意。   她指着面无表情的春绯,好半天才喘匀了气。   春绯像是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又跟着黛玉往贾母的院子里去了。   贾母年纪大了,醒的也早,黛玉去的时候,贾母早已经由鸳鸯伺候着梳洗过了。见黛玉进来,贾母的脸上便带了一丝喜色:“玉儿今日可是来的早。”说完她便往黛玉身后看了看,见没有史湘云跟着,便问道,“云丫头可是还未起身?”   天还未亮,这个时辰起倒不算惫懒,黛玉便笑道:“许是昨日累着了,我出门的时候似乎是醒了。”   贾母便知道黛玉这般早独自来,便是有事情要私下里说了。   黛玉也不跟贾母打太极,而是直接说道:“昨日我便想着跟外祖母说,只是见外祖母高兴,也不好扫了您的兴致。昨日下午父亲便打发人给我带了口讯,说是庄子的交接出了些问题,让我回去和林管家商议商议。”   贾母脸色沉了沉,却听黛玉继续道:“玉儿也想多陪陪外祖母,只是母亲不在,父亲素来是不管内宅里的事情,皓哥儿年岁又小,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时候。我离开个一日半日的倒还好,只是离府的时间长了,府中未免要出些乱子。”   贾母只是板着脸不说话,黛玉抬头看了贾母一眼,声音顿时又软了几分:“除了外祖母,倒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云妹妹,她头一次来,我便急着回府,希望她不要怪罪了我。”   黛玉说起史湘云,贾母心神倒是一动。她昨日还在想着,好歹黛玉和宝钗是一处玩的,小孩子言语之间难免就会说漏了嘴。这宝丫头性子虽然沉稳,但是若知道自己和黛玉被忠靖侯夫人这般区别对待了,心中多少是会介怀的。   宝丫头虽然嘴里不会说起,却定然是会跟薛姨太太念上一念,到时候政儿媳妇多半也会知道,王家和薛家的脸色都不会好看。贾母心中想着,也是烦恼异常。   但是若是黛玉暂时避开了,过段时日再来,府中还有多少人会记起这份见面礼?也许让黛玉回去,也是目前可行的办法。   贾母眼光闪了闪,心中已经有些同意了,只是面上还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玉儿每次都说来陪着外祖母住上几日,可是这么久了,也就在我身边住了一日。”她本来还想着再说上几句,却又怕黛玉听了她的知会改主意,便连忙道,“罢了,这林府里离不了你,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便回去吧。若是得了闲,可要时时来看外祖母。”   黛玉便低下头无声的笑了。   黛玉先前还在为怎样说服贾母而头疼,但是发现史夫人送的见面礼不同之后,黛玉便笃定若是她今日开口,贾母是巴不得她早日归家。   贾母既然同意了,黛玉也不等傍晚,在日头还未升上去之前便打道回府。   这场掩在喧嚣下面的尴尬,以黛玉的主动退场而无声无息的了结。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这一切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但是黛玉却认为,这只是矛盾的开始而已。   这个所谓的“四大家族”,不管从内里还是表面都已经腐朽不堪,偏偏他们之中还有相互看不上眼的,还有不管不顾想着落井下石踩人两脚的,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他们枝叶相连,迟早都要一起崩溃掉。今日的矛盾,还只是冰山一角。   只是对于黛玉来说,这和林府却是一丝关系都没有。林如海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   祸不及外嫁女,贾敏已经嫁到了林家,贾家若是真的倒了,也只是余震让林家却一动,仅此而已。   况且,贾家还能残喘几年,未来还有一场虚化的泼天的富贵在等着他们品尝。那个时候的林家,恐怕能在今上跟前站稳脚跟了。   159 年前 黛玉回了府,林如海上朝未归,皓玉恐怕是一大早便去上学了。这京中的宅子虽然没有扬州那般大,但是只住了三个人,自然显得空旷了些。   况且比起贾家来,也未免有些冷清。只是黛玉一回到家中,便觉得异常安定了下来。   不过这次回来,倒还真是为了庄子里的事情。这外地购置的庄子自然是交给林管家来处理,只是这京中购置的避暑庄子,还是要黛玉来安排的。况且黛玉想着她和贾敏都畏寒,贾敏上京之后,说不定也受不了这京中的气候。   黛玉身子康健,冻一冻也不打紧,只是贾敏本来就因为半月香虚耗了元气,可是出不得一点差错。除了避暑的庄子,她还叫京中的管事留意温泉庄子的动向。虽然林管家看了两处,但是却都不甚满意。   这次让黛玉回来,便是因为林管家看中了一处,要黛玉定夺。   黛玉听完林管家的描述,却也没问价钱,便拍案定板了。   想到贾敏中的毒,黛玉就像是如鲠在喉一般。若是阮皇后和西宁王妃要针对贾敏的话,也不必这般麻烦,却还是贾府的嫌疑最大了。只是她几次去贾府,都让春绯去院子里听丫鬟婆子嚼舌根子,甚至每一次都隐晦的打探消息,却未有什么用处。   送走了林管家,黛玉这才回了南苑。她拿起花蜜水沾了沾唇,这才问道:“春绯,昨日里你可听到了些什么?”   “是问以前的旧事还是问薛姑娘的事情?”春绯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多问了一句。   不过不待黛玉回答,她便又道:“若是问先前的旧事,倒还是没什么头绪。”   黛玉便点了点头,若真是贾府里的人做的。自然是让心腹去做,那些丫鬟婆子又怎么可能知道。她便不再提,又问道:“那薛姑娘的事情呢?”   春绯顿了顿:“倒是有一件事情。听说咱们离京回扬州的那段日子,薛姑娘倒是过的不怎么好。我听守门的一个婆子说,还见着薛姑娘红着眼从荣禧堂出来。那段日子。薛姑娘也不怎么出来走动,整日便是在梨香院和荣禧堂。还是咱们回了京。薛姑娘这才又出来走动了。”   跟在黛玉身边,春绯明白的事情不比芷兰少,她都隐隐猜测到了薛宝钗的举动不对劲,黛玉自然是清楚的。   她想了想,却也是突然之间笑了起来。若是薛宝钗的出身好一些,那她将来的前途必然是大相径庭。只是她把这一番心思用到了贾宝玉身上,用到了贾府之中。黛玉倒是有些为她可惜。只是个人追求不同,薛宝钗自然是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可也不要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   她以为八岁的小姑娘未必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可是黛玉这个模子里装着的,可不仅仅只有八岁。何况最初初见的时候,她便对薛宝钗设了防。   不过即使她现在不在贾家,贾家却又来了个史湘云。王夫人和贾母打擂台多年了,史湘云也是和贾母沾亲带故的,而且史家和贾母却也是动了一些心思,想必王夫人对史湘云也是喜欢不起来的。   只是史湘云外粗内细。况且她身后还有史家一个大家族,必然是吃不了亏的。   过了伏夏,黛玉便重新开始忙碌了起来,家中的庄子虽然不用她亲自去。但毕竟是她日后要去小住的地方,布局什么的还得她来定。再加上各地的铺子虽然是老营生,但是毕竟这是在北边,因此倒是隔一个月黛玉便要过目账册。   贾家那边,便去的更加稀疏了。逢年过节也就是按照贾敏当日的礼单减三分来送,贾母八月生辰去了一趟,九月凤姐生辰请姐妹们吃酒也去了一趟,再就是贾母十一月病时去探望了一次。也都是当日去便归家,也没在贾家多加逗留。   贾敏不在,很多场合黛玉都不适宜独自去,因此这几个月她倒是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除了到贾家几次之外,便是去了肖家一次。   只是肖家也算是枝繁叶茂,光是肖凌薇的堂姐妹便有六个,最大的十四岁在家待嫁,最小的还只有六岁。肖凌薇是后头才来的,和那些姐妹相处甚少,多半是面和心不合。因此黛玉去了肖家一次之后,便都是肖凌薇来林家了。   日子便同流水一般的过去。进了十一月,黛玉便更加忙了起来。南边的庄子要交账,北边的庄子和铺子要盘算。黛玉怕事情堆积到年后都做不完,便提早了半个月让管事们交账,因此林家十一月中的时候便又开始热闹了。   没了陈嬷嬷和芷萍,黛玉对账时难免吃力了些。好在芷兰和春绯已经能帮上忙,赵贵显家的也不是个外强中干的,而且时间还很充足。加之黛玉去岁的下马威还在,管事们又相互监督着,账目上倒是鲜少有手脚动的比较大的。   处理完账目,腊月便过了一小半,拿着黛玉额外赏的银钱,管事们都欢欢喜喜的家去了。   黛玉松快下来,这才知道年已经一步一步的逼近了。   这日黛玉睡到将近午时才起身,坐起来发了一会呆之后,她才想起来今日是小年,是要祭拜灶神的。只是“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这祭灶的事情自然是林如海带着皓玉来做。   昨日里便已经把祭灶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黛玉还想着早起叮嘱赵贵显家的一番,却没想到睡过头了,芷兰和春绯竟然也没叫醒她。   正想着,黛玉便听到外间的门被小心的推开了,脚步声缓慢的往里间移过来。帘子被轻轻掀开,果然是芷兰端着梳洗的水进来了。   “姑娘可是醒了,都该传午膳了,生生饿了一早上,先吃两块点心垫垫吧。”说完她把打来的热水放在一旁,连忙帮着黛玉整理衣物,“春绯已经去小厨房了。没一会儿便回来。”   “今日要祭灶神,你也不知道叫醒我,我都睡糊涂了。”黛玉任由芷兰梳着她的头发。又问道,“都这个时辰了,肯定都结束了。”   芷兰便捂着嘴笑了笑:“这祭灶神又不用姑娘亲自去。况且昨日里都安排好了,也没什么打紧的。老爷说姑娘前段日子累的狠了。又正是贪睡的年纪,多睡倒是有好处。这又是在自己家,姑娘懒散些谁都不会说三道四的。”   黛玉知道芷兰意有所指,便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洗漱完毕,春绯便打了帘子进来,黛玉用了几块点心,这才觉得身上懒散的感觉消散了些。她让芷兰把自己裹严实了。披了今年冬新做的织锦皮毛斗篷,又让春络和春纾熄了屋子里的炉子打开窗子透透气。   问了知道皓玉在自己屋子里,黛玉这才带着芷兰和春绯往皓玉的院子里去了。   岑先生已经回家过年,皓玉这几日便难得的闲了下来,正好林如海休假在家,皓玉倒是一有时间便往林如海的书房跑。   过了年皓玉便七岁了,林如海早已经和岑先生商量好,每日他在家时皓玉便要分出两个时辰跟着他在书房里。虽然什么事情都不用皓玉去做,少时的耳濡目染也足够皓玉日后受用无穷。   前两日落了一场大雪,现在都堆积着未化完。回廊空旷,四面吹来的风更是冷的刺骨。黛玉南苑离皓玉的住处并不远,便没让芷兰打发人抬暖轿过来。只是现在她走在回廊里,倒是有些后悔之前的决定了。   先前就打发了人来皓玉这边通报。因此黛玉到的时候,皓玉却是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见黛玉没坐轿子来,他脸上倒是出现了几分急色。二人见了面,皓玉也没说话,便拉着黛玉的手径直进了里屋。   触到里屋的温暖气息,黛玉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吩咐映荷端上来滚烫的茶水,皓玉才板着脸道:“姐姐怎么走了过来,何必自己遭罪。”说着他又转头吩咐站在一旁的莲叶把屋子里的路子烧旺一些。   黛玉喝了一口茶,总算是驱走了身上的寒气,这才回道:“我本来想着只是几步路,何必麻烦,却没想到更麻烦了起来。”   皓玉便看着她笑了起来,却见黛玉问道:“前日里叫你写的信可是写完了,你先给了我,我好一起给母亲送去。”   送到扬州的信黛玉和皓玉现在是每三天写一封,而林如海是多少天写一次,黛玉则不知道了。   皓玉的脸却突然之间有些红:“不用了,我待会儿正好要到父亲的书房里去,便一起带过去好了。”   黛玉便白了他一眼:“你做事没个轻重的,我一定要看看你在信里写了什么。”   上次王夫人特意去沁柳园里对黛玉说的话,黛玉和皓玉闲聊间,芷兰还是忍不住稍稍透露了些。皓玉正是沉不住气的年纪,给贾敏写信时便提到了几句。也幸亏黛玉发现的即使,便给阻了下来。   王夫人的态度贾敏迟早是要知道的,但是现在却不是时候。贾敏对自己的这一双儿女是疼到心里去了,她现在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见到皓玉说的内容,必然会惊怒,反而得不偿失。   皓玉大概也是想起了先前的事情,便眨了眨眼道:“真的没写什么,贾家一个字都没提呢。而且我都已经封起来了,姐姐便放心好了,同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错第二次。”   黛玉不信,两人之间磨叽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皓玉妥协了。   浏览了一遍皓玉写的内容,黛玉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前半段写的是很想贾敏,下半段却是写的这个月被岑先生打了一次手心,字里行间都是隐晦的要贾敏安慰。最后便是注明,让贾敏回信时另外封一个信封给他。   皓玉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恼怒,黛玉看着忍不住又闹了他一会儿。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传午膳的时辰,黛玉便省了麻烦,让小厨房径直送到皓玉的院子里。   第160章 夜游 因为贾敏不在,黛玉怎么都觉得这年过的不那么圆满。   而这一年深居简出几乎快被林家上上下下遗忘了的钱姨娘,终于在除夕这一日匆匆出来露了一面。相比于上京前,黛玉觉得钱姨娘似乎更憔悴了。她心中虽然有些可怜钱姨娘,但终究还是闭口不提,只是让赵贵显家的留了心,也不要让府中的人薄待了她。   辞旧迎新的鞭炮响起,很快就到了上元节,对于这一日,黛玉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   前些年在扬州,贾敏便跟她说过京中上元节的盛况。上元节这一日,京中没有宵禁,千门开锁万灯明,着实是热闹的紧。不光是因为如此,上元节算是唯一一日闺中女子能名正言顺出门玩耍的时候,肖凌薇在年前便早早的跟黛玉绝好,上元节那一日二人相伴游玩。   当然肖凌薇家中堂姐妹甚多,她也不可能撇开众人独自出来,除了她那个在家中待嫁的二堂姐之外,其余的五个姐妹们恐怕都会出门了。   而贾家也不知什么原因,黛玉年前去的时候,三春连提都未曾提起过上元节的事情。黛玉想着原著中似乎也没提起贾家人上元节夜游的,多半是家中不许。见她们没动静,黛玉便索性不再管。   上元这日天还未黑,芷兰便早早的替黛玉装扮起来。   黛玉今日是要带上两个大丫鬟的,考虑到街道上游人多,黛玉还是决定把闻音和知雅带上。芷兰和春绯倒还好,闻音和知雅毕竟年纪小,听黛玉说今日要带她们出去,欢喜的原地蹦了起来。为此还惹的芷兰皱了眉又单独唤她们二人出去,不放心的叮嘱了好久。   正月十五寒气还未散去,黛玉还是裹的厚实了,她今日穿了一套新制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外面又披了一件白色软毛织锦披风。镯子是常戴的,头上戴了一对嵌珠宝花蝶金簪。芷兰还想着劝黛玉再多戴些,却被黛玉以累赘推掉了。   皓玉今日由林管家管着,黛玉倒是不担心,天色将黑,她让人撤了晚饭,休息了一会儿便上了马车。   她要路经肖府,自然是把马车停在肖府门前等候,通报没多久便见到一辆马车从肖家小门驶了出来。林家来了两辆马车,黛玉自然是和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一辆车,而闻音和知雅则和林家的一个嬷嬷乘了一辆车在后面跟着。   黛玉正想和肖凌薇说话,却见她人已经打了帘子钻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赖嬷嬷。原来肖凌薇性子跳脱,孟氏终究是不放心,便打发了赖嬷嬷在一旁照料着,又把碧影和秋痕都给肖凌薇带上了。   肖凌薇想和黛玉坐一辆车,春绯便主动下了车,给肖凌薇和赖嬷嬷腾空间出来。   待马车缓缓驶出之后,肖凌薇才打量了一眼黛玉道:“玉儿妹妹可是瘦了不少,听我母亲说,林夫人不在京中,内宅里的事情便都要你管。平日年关的时候我母亲都忙的脚不沾地的,你年岁还小,可是累着了?”   黛玉心中一暖,却连连摇头道:“也不至于,只是比起往年来要忙得多。”说完她顿了顿,这才转移了话题,“当初不是说你那些堂姐妹们都要一块出去的吗,怎么不见她们?”   肖凌薇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她们天还未黑便等不及要走了,管她们做什么,我还不愿意和她们一块去呢。”   黛玉看了肖凌薇一眼,见她是果真不在意,便笑出声来。这肖凌薇处事大气洒脱,倒是跟孟氏的风格有几分相似。想到孟氏,黛玉便问了一些孟氏的状况,无外乎是身体如何什么的,又零零碎碎说了些话。   “听说今日宫门外要放焰火,我母亲已经给我安排了位子,咱们逛完了灯市便寻了高处也看看去。”说完肖凌薇笑眯了眼,“难得能这样出来一次,便索性看个过瘾。”   黛玉见肖凌薇面上着实开心,便笑着点了点头。   灯市都聚集在沿河的街道上,为了避免人潮太大,马车反而驶不进去,两家的马车便在街头停住了,又让车夫绕了原路把马车赶到街尾。一大群丫鬟婆子下了马车,中间只围着黛玉和肖凌薇二人。   二人都是戴的面纱,比起遮住视线的帷帽来,自然是要好的多。   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这个时代的夜景,黛玉倒是觉得异常的稀罕。比起传统风俗习惯逐渐消失的现代,这样原汁原味的世界,着实让黛玉感叹了一把。   大兴朝建朝已余百年,虽然不至于万邦朝贺,但至少是国富民强。上元节这样的大日子,“灯树千光照,花焰万枝开”的景象倒是不难见到。   她们如今所在的聚安街穿河而过,街道两旁的商铺林立,白日只要登高便能遥遥见到宫墙,处在聚安街宫门外的烟火也看的清楚。因此每到上元节,聚安街便是最热闹之处。   黛玉不了解京中情况,但是肖凌薇比她早进京,也是在京中过了一次上元节的,自然是清楚。   一下了马车,肖凌薇便像是脱缰的野马,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着挤进人群中看一看。更重要的是,她全程都牵着黛玉的手。黛玉便庆幸孟氏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知道打发赖嬷嬷随身跟着,要不然以肖凌薇这样的状态,她今夜恐怕是要累个半死。   大概是先前孟氏也交代过的,街边的吃食,肖凌薇看上眼的,赖嬷嬷基本上都不怎么刻意阻拦。好在肖凌薇知道黛玉的脾胃没有她这般康健,她尝过之后,便只是挑了一些回头给黛玉尝尝鲜。   黛玉穿的厚实,即使风大了些,也不怎么觉得冷。况且又被肖凌薇拉着走动着,相反还觉得有些燥热了起来。   见肖凌薇还想着往前面走,黛玉便拉了拉她的手道:“若是像你这般快,这条街便恐怕小半个时辰便走到尽头了。我瞧着这花灯似乎好看的紧,上元节咱们可是要应景,要不然咱们先停一停猜猜灯谜可好。”   肖凌薇睁着骨碌碌的眼睛四处看了一番,这才指着不远处道:“前面有卖花灯的,我瞧着比这里的都好看,玉儿妹妹若是想要的话,咱们便去买一盏好不好?”   “咱们又何必特意去买,都到这里了,猜灯谜不是更有趣味性。”黛玉见肖凌薇脸上闪现出一抹为难,便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吗?”   站在肖凌薇身后的碧影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可不是还在为去岁的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呢?”   肖凌薇的面皮便涨红了:“碧影你可别胡说,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哪像是那么小气的人。”   原来去岁肖凌薇第一次在京中过上元节,自然是跟着肖府的堂姐妹们一处出来。只是肖凌薇虽然能识字,但是素来是不爱读书的,因此却是一个灯谜都未曾猜出。为了这件事情,她那些堂姐妹们不止一次拿出来暗嘲过。   即使如肖凌薇这般心性豁达,多少也是心中窝火。   这厢碧影已经大略的提起了去年的事,黛玉便笑道:“那咱们便猜字谜好了,若是出来一趟不猜字谜,难道还带着遗憾回去吗?”   肖凌薇看了看黛玉,微红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我又没说不去,只是看着买的花灯比较好看而已。既然玉儿妹妹想猜灯谜,那咱们就顺着看过去吧。”   黛玉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到的是临河的一处。比起其他地方,确实是显得热闹了些。   沿路挂着一排花灯,黛玉倒也不急,便一个一个的顺着看过去。   肖凌薇现在倒是没有了之前的跳脱,而是乖乖的跟在黛玉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黛玉看了看,便在一处停了下来。   她看了肖凌薇一眼,指着一盏花灯道:“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是字谜。”   “啊。”肖凌薇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黛玉,半晌才能说道,“是要我猜吗?”   黛玉点了点头:“自然是要猜,若是猜着了,这盏咱们就先买下。”   肖凌薇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没有个思绪,只是呆呆的看着黛玉。   黛玉想着谜底,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点了点肖凌薇的脸道:“可不就是你现在的这个表情么。”   “啊?”肖凌薇怔愣了一会儿,顿时恍然大悟起来,她跺了跺脚,声音里便带上了几分笑意,“我就知道你会逮着机会打趣我,我还真不信今日我一盏灯都猜不中。”   顾着腮帮子,肖凌薇音调里都带着赌气:“我一定要猜中一盏最好看的,不然今日便不回去了。”   还没等黛玉笑出声来,肖凌薇身后便传来一个特意拔高了一分的声音:“这不是四妹妹吗,刚才我可是听说你要猜灯谜,没想到我们四妹妹心气还挺高的。”说完,那人捂着嘴笑了出来。   肖凌薇眉头一皱,便转过头去,顿时冷笑了一声:“倒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还真是巧的很啊。”   161 巧遇 黛玉抬头一看,便见对面站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姑娘,面纱遮住了脸倒是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她身材微丰,眼睛里闪着恶意的嘲讽,让黛玉微微皱起眉。   这姑娘叫肖凌薇四妹妹,定然是她族中的堂姐了。   果然便听到肖凌薇不甘示弱的回答道:“二姐不是跟着五妹妹和六妹妹她们一块出门了么,怎么独自一人,倒是有些孤单啊。”   肖凌薇的话虽然并无毛病可挑,但是字字戳人软肋,直把她二姐气的咬牙切齿起来。   这位二姑娘闺名肖淑珍,虽然是肖家大房嫡出的姑娘,但是在肖家却不怎么受待见。她母亲续弦进来时,大房的长子都已经八岁了,况且注意又大得很,那继室根本就管制不住。这二姑娘的生母是个胆小的,但偏偏她的性子既泼辣又刻薄,肖家的众姐妹都不怎么爱跟她打交道。   而肖凌薇口中说的五妹肖淑雅和六妹妹肖淑静便是三房所出,她们和肖凌薇同岁,是一对双生子,自小养在肖老太太膝下,嘴巴又甜得很,在肖家很是得宠。   而这一对双生子和肖淑珍的矛盾,在肖凌薇进京之前便一直存在的,这才有虽然姐妹们是一块出来的,但是却只有肖淑珍一人在闲逛的局面。   只是今晚肖凌薇的话似乎格外触动了肖淑珍的逆鳞,她的表情瞬间便出现了一丝怨恨:“你少在那里说话刺我,若是惹恼了我,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说着她便看了一眼牵着肖凌薇手的黛玉,嘴边又出现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那四妹妹好走,这上元节年年都是这一套,真是乏味的紧。我还是先回府吧。”她说完示意自己身后的婆子和丫鬟跟上,往前走了几步,又道。“我差点忘了,四妹妹和身边的这位姑娘许是生平头一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还是多逛逛吧。”   肖凌薇气的面色涨红:“二姐姐好走。见到五妹妹和六妹妹,我会告诉她们二姐已经回府。让她们不必去寻。”   肖淑珍闻言顿了一下:“那也得你能见到她们,人家身边都是贵人,哪有时间理会你。”说完她便气冲冲的带着身边的丫鬟和婆子钻进了马车。   “玉儿妹妹别管她,她一天要发好几次疯呢,今天还是正常了一些。网W”肖凌薇见肖淑珍这个样子,也不大在意的拉着黛玉的手继续往前走。   黛玉去过肖府,却也只是和肖家三房的那对双生子见过一面。这肖淑珍却着实没见过。肖家的情况,除了肖凌薇自己说的,剩下的便是黛玉自己探听到的。   而肖家的那一对双生子,在去年便做了长平郡主的侍读。说是侍读,其实是为长平郡主选日后的玩伴以及闺中的密友。东平王府只有这么一位姑娘,东平王妃选来选去,便选了肖府这一对双胞胎,也是希望周碧云日后也能有份助力。   即使只见过一面,黛玉便能感觉到肖家的那对双生子傲气的很,这也是肖凌薇跟她们二人相处不来的原因。而她们和肖淑珍的矛盾。按照肖凌薇的话来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只是被肖淑珍一打扰,黛玉和肖凌薇便都没有了猜灯谜的兴致,二人便只是漫无目的的看着四周热闹至极的场面。   逛了一刻钟。肖凌薇便嚷着腿酸了,要先去坐一会儿。赖嬷嬷见状,便劝黛玉和肖凌薇去肖家的酒楼略坐坐,又说孟氏昨日便嘱咐了掌柜的给她们留下一间厢房。   肖家在聚安街最繁华的地段,对面便是河道,今夜自然是热闹的紧。   那掌柜虽然不认得肖凌薇,但见赖嬷嬷拿出来的牌子,便知道是主家的姑娘来了,自然是按照孟氏之前的安排领着肖凌薇和黛玉进三楼的厢房。   只是二人还未到房间,刚出拐角便迎面撞上来的一个人。春绯眼疾手快的拉开了黛玉,碧影动作慢了些,肖凌薇便被那人撞到了手肘。   “四姑娘?”那人道了一声歉,却突然之间停住了步子,“四姑娘怎么也在这里?”   赖嬷嬷定睛一看,却是肖淑雅身边的丫鬟翠竹。见肖凌薇捂着手肘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言语中便带上了几分恼怒:“这般毛毛躁躁的是去做什么,冲撞到了姑娘和林姑娘你可是担待的起?”   第162章 好奇 还未进门的时候,黛玉便隐隐听到里面热闹的很,只是夹杂着外面喧嚣声,倒是听不大清楚。   那丫鬟只是让翠竹领着黛玉和肖凌薇进去,自己却退到了外面静静的看着黛玉和肖凌薇。黛玉便猜测到里面的人必然很多,很可能是空间显得拥挤了,便像上回那般,只带一个贴身的丫鬟进去伺候着。   肖凌薇看了黛玉一眼,便只留下了碧影,黛玉便也只让芷兰跟着进去。   屋子里果然热闹的紧,随处都点着灯,视线所及之处都清楚明晰。黛玉随意看了一意,多半都是自己先前便见过一面的,却也有几位姑娘面生的很。   最中间的方桌上,周碧云由几人陪着打叶子牌。似乎正是玩的起劲的时候,黛玉和肖凌薇走到屏风内,她也没抬头看一眼。倒是水韵心和白丹霏对着黛玉笑了笑,而姚书玲背对着屏风,倒是看不清楚表情。   而坐在周碧云身边看着的肖淑雅见到肖凌薇,只是点了点头。肖淑静正在和黛玉看着面生的一位姑娘说着小话,二人笑成一团,也是没有注意他处。   而西宁王府的姑娘周梦舒则是在角落里和赵蓉沁打着双陆,她先前对黛玉印象还不错,见黛玉进来,还和她挥手示意了一下。只是到底是顾忌着棋局,便没有多做表示。   见到厢房内的景象如此,黛玉便和肖凌薇相视一笑。这厢姚书玲似乎警觉有人进来了,回首见到黛玉和肖凌薇,便笑了出来:“两位妹妹可算是来了,我可是等候多时了。”说着她便示意坐在一旁的肖淑雅替了她的位子,便站起来向黛玉走了过来。   肖凌薇歪着头看了姚书玲一眼,她比黛玉大半岁,自然是她先接了话:“听到郡主请我们过来,又怕失礼,便整理了一下,让各位久等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她言语中带着落拓,倒是显得姚书玲的客套话刻薄了一些。   黛玉抿着嘴没有说话,却见姚书玲脸上的笑意大了一些:“上个月肖夫人带着四姑娘去姚府做客,只是一个月不见,四姑娘倒是窜高了不少。”   姚书玲话音这样一转,肖凌薇倒是愣了愣,黛玉便接了话:“我看着倒是一年不见,姚姑娘越来越温雅了。”   “好了,既然进来了便随意吧。”正对着这边的周碧云突然出声,言语中倒是没有一丝不耐。   看来今日这位长平郡主心情尚佳。   姚书玲对着黛玉和肖凌薇笑了笑:“若是两位妹妹不嫌我麻烦,便同我一块去看看灯景吧。这里视线极好,几乎可以把整条街尽收于眼底。今夜宫门外还要放焰火,这里也看的极清楚。”   黛玉和肖凌薇正觉得这一屋子人熟识的也没多少,正好去廊外透透气也好,便点头应下了。   正往外面走,便听到周碧云略大了一些的声音:“玲姐姐你不玩叶子牌,我便让别人替了你了。”   “坐了那么久我也乏了,正好活动活动,便让五姑娘替了吧。”她却是头也没回的绕过了牌桌去了廊外。   周碧云似乎也不介意,倒是肖淑雅脸上出现了一丝喜色,连忙在位子上做端正了。   说起来她和自己的胞妹做周碧云的侍读有大半年了,却怎么也迎合不了这位喜怒无常的郡主的喜好。当初西宁王妃帮着周碧云选侍读的时候,只是按照自己的标准来选,在她们这一对双生子之间左右徘徊,最后还是选了两个人。   虽然周碧云的态度是可有可无,但是却似乎跟她们二人交心不起来。也许是因为在周碧云心中,其他几府的郡主和她从小相处到大的,自然是可以无话不说。况且仔细论起来,周碧云和姚书玲已经相处的极好。   有姚书玲在,她们二人在周碧云跟前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况且姚书玲的姨妈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在几个郡主跟前也硬气几分,那才是真正的相交,以朋友的立场,而不是像她们姐妹二人,在周碧云跟前一定要刻意的讨好。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一眼和黛玉牵着手的肖凌薇,脸上出现了一抹不甘和嫉妒。   她是嫉妒自己的这个四姐姐的,因此肖凌薇回京的时候,她和肖凌静二人才对这位堂妹不冷不热,就连对肖凌薇的庶姐肖凌燕态度都好上一分。但是即使是这样,肖凌薇似乎根本毫无芥蒂,简单点说,她们姐妹二人的冷落对肖凌薇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   这才是肖淑雅最嫉妒肖凌薇的地方。   肖家直系有四房,虽然都同朝为官,而且外任的大伯比肖凌薇的父亲品阶还要大一些,但是孟氏在肖家几位太太之中,说话做事是最硬气的。就连一向在内宅中最有发言权的老太太,对孟氏都要让一分。   二房身后站着孟家和西宁王府,所以老太太和老太爷虽然更喜欢三房,但凡事都会以二房为主。大太太是继室,在老太太眼中没有资格管家,二房上京之前内宅的权利一直在肖淑雅的母亲田氏手中。   但是二房刚一回京,老太太便劝田氏把内宅交给孟氏管着。明面上别人都说孟氏是嫂子,但是暗地里谁不知道是因为孟氏背景和为人都太过强势。   虽然她还是很得老太太的宠,但是肖淑雅知道二房回京并不是她从三姑娘变成五姑娘那般简单而已。肖淑雅的父亲只是一个正五品的礼部郎中,若是田氏管着家,将来她们得到的嫁妆起码要比如今多一倍。   但是肖凌薇上京来了,这个和自己同岁的堂姐出身比她好,背景比她好,将来谁还会记得肖家还有个五姑娘,遇到什么好事也都是肖凌薇优先。她和肖淑静,都是跟在肖凌薇身后拣她挑剩的。   这前前后后一比较,着实是让人想着就生闷气。   “淑雅,在想什么呢,该你出了。”坐在肖淑雅上家的白丹霏敲了敲桌子提醒。   肖淑雅连忙笑了出来:“正在犹豫出那张呢……”   那边的情况黛玉自然不管,她此刻已经和肖凌薇掀了出了屋子。   这厢房和刚才她和肖凌薇待的那间布局相同,也是一道外廊延伸出来。只是现在是冬天,隔帘便由水晶帘子换成了厚厚的棉帘,看起来似乎便是两间屋子一般。   外廊比起屋内自然要冷一些,黛玉这才发现原来外廊已经有人在坐着了。这外廊设计的很巧妙,三面向外,都用水晶帘子隔着,外面看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倒是杰上的人只要稍稍拨开水晶帘子,楼下的景色便能一览无余。   外面坐了四个人,有两个黛玉倒是熟悉的,却是护国公府的赵蓉淓和赵梓清,另外两个却是面生的紧。   那两位姑娘倒也热心,见到黛玉和肖凌薇,便让姚书玲相互介绍,黛玉才知道那两位便是其他两府两位郡主的侍读。相互见了礼,黛玉才和护国公府的两位姑娘打招呼。   黛玉知道护国公府二房的两位姑娘性子都不算太好,只是那赵蓉淓毕竟是庶出,此时赵蓉沁不在,她到底脸上还是带上了笑意,跟黛玉和肖凌薇相互见了礼。   瞧了一眼躲在赵蓉淓身后的赵梓清,黛玉却是矛盾了起来。即使是亲兄妹,但是同样百米养百样人,赵梓清和赵渊之间给黛玉的感觉却是大相径庭。同样是和佳公主亲生的,赵渊给黛玉的感觉随时都带着侵略性,但是赵梓清却像是永远都提心吊胆的小兔子。   想到这位小姑娘的舅公,黛玉脸上便多带上了一分笑意,等赵梓清唯唯诺诺的给她行了礼,她也快速的答了一礼。   赵梓清偷偷瞧了黛玉一眼,见黛玉不错眼的看着自己,脸色立刻就红了,恨不得把头埋在地缝里一般。黛玉想到她的兄长,比较之下倒是忍俊不禁起来。   只是从上次见面时,她对赵梓清便带着疑惑了。   赵梓清年岁小了一些,跟那些姑娘玩不到一处去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她是今上的外甥女,是和佳公主的嫡女,若不是和佳公主早逝,她若是封个县主也是可以的,怎么赵家的另外两位姑娘还敢对着她摆脸色?   以赵梓清的身份,以黛玉观察到的赵家另外两位姑娘的性子,赵梓清应该要被她两位堂姐捧着,怎么连这位庶出的堂姐有时候都敢给赵梓清脸色看?   这样想着,黛玉便多瞧了赵梓清两眼,却没注意到姚书玲看着她的眼神逐渐深邃了起来。   “那是护国公府大房嫡出的姑娘,说起来身份倒是尊贵,是今上的亲外甥女呢。”姚书玲突然凑到黛玉跟前说道,“她从小胆子便小,若是有什么热闹了林姑娘,还望林姑娘不要见怪。   若是你了解梓清之后,便会觉得她心性好了。”   黛玉见姚书玲不错眼的看着自己,便只是抿着嘴笑了笑,没有接话。   姚书玲见她的试探像是打进了一团棉花里,被试探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她心中也逐渐烦闷了起来。   163 探究 而这是肖凌薇第一次见护国公府的姑娘,她为人不知避讳,便睁大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赵梓清和赵蓉淓,直把赵梓清看的又往赵蓉淓身后躲了躲。   见如此,肖凌薇便冲着黛玉眨了眨眼睛,恐怕心中也无法把这个兔子一样性格的赵梓清和赵渊联想在一起。   肖凌薇便往黛玉身边挪了挪,正想着问问,却听到姚书玲这样对着黛玉说了一番话,心中倒是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   而黛玉虽然面上带着笑意,心中倒是深思了起来。她上回在西宁王府是见过赵梓清的,虽然没说上几句话,对赵梓清也不怎么了解,但是姚书玲特意到黛玉跟前说这些话,便带着试探的意味了。   只是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黛玉却有些迷惑。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姚姑娘便对自己有着若有若无的关注。而且,她确实是明里暗里的试探过自己几回了。虽然黛玉一次都没有回应,似乎完全看不出来姚书玲的试探,但是黛玉心中还是存着好奇的。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虽然姚书玲心中也有些焦躁起来,但是却还是和黛玉攀谈了起来。   姚书玲的父亲姚三平往年也外任苏州和杭州和扬州,她便和黛玉先从江南的景致开始谈起。姚书玲的口才很好,逻辑清楚明了,江南的景色在她口中竟然浮出了框架,再加之她又说当地的民俗和趣闻。就连在一旁的几人都听的入神了。   黛玉和肖凌薇算是长在江南,只是联想着姚书玲说的,倒是又有了一番趣味性。   看得出来姚书玲在上京之前,是去过很地方的,她的父母教养她的方式似乎并没有那么刻板。这边造就了现在的姚书玲,她的身上带着一种超越闺阁女子的豁达。若不是前两次她似有若无的探究让黛玉起了疑心,说不定黛玉还会很喜欢姚书玲的性子。   只是其他人到底还是小孩子,听别人说话倒没有下面的热闹吸引人,一列舞狮的队伍从楼下经过,又重新把其他人的视线勾到了夜色中。   黛玉正想随波逐流跟着肖凌薇一块儿看下面的夜景。*非常文学*却没料到姚书玲似乎不准备放过她。她轻巧的往旁边挪了一步:“林姑娘可能陪着我说说话?”   她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黛玉却是不怎么好意思越过她走了。   “说起来先前在江南的时候,倒是远远的看过林姑娘一次,也不记得是在哪个府上了。当时便想着若能和林姑娘相交便好了,却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机会。”姚书玲见黛玉带着疏离的笑意看着自己。便先开了口。   黛玉不知道姚书玲在卖什么关子,只是姚三平曾经外任扬州,当年姚家并没有现在这般显眼。况且林如海在江南揽着大权,黛玉对姚书玲没有印象也是可能的。只是姚书玲现在攀扯起这些话来,本意便不会那么简单了。   “肖姑娘我也是见过的,只是也不敢同她说话。”见黛玉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姚书玲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说起来我倒是颇为佩服林姑娘的。前两年进宫的时候,倒是听姨妈还提起过林姑娘一句。”   姚书玲的姨母便是阮皇后,黛玉心思一动,倒是想起了贾敏中的半月香。她没有机会查阮皇后,从姚书玲下手倒也不错。想到这里,她便试探性的问道:“不知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姚书玲见黛玉面上出现了一丝情绪,心中便有些得意起来。饶是一团没有反应的棉花,听到皇后娘娘说起自己,也是该有些反应的。   “姨妈说林姑娘有勇有谋,我倒是要多跟林姑娘学学。”姚书玲说着便笑了起来。“当时我还不服气呢,但是听到林姑娘做的事情,还真是自叹弗如。”   前两年?有勇有谋?黛玉微眯了眼看了姚书玲一眼。却立刻换上了一副疑惑的表情:“我倒是真不知道姚姑娘在说些什么了,前两年我人在扬州。平日里都是闭门不出,也就是去其他府上略坐坐,去寺中上上香,都是跟在我母亲身后。”   姚书玲笑的古怪,黛玉却没理会她的笑:“黛玉素来胆子便小的很,至于皇后娘娘说的有勇有谋,莫不是姚姑娘听错了人?”   黛玉见姚书玲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心中倒是有了一些猜测。只是那只是猜测而已,黛玉便先放到了一边,提起几分精神去对付这位满肚子怀疑的姚姑娘。   除了两年前在普陀庵的那件事情,黛玉确实也想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其他“有勇有谋”的事情了。只是当时她年纪小,除了赖嬷嬷以外,似乎没有什么人相信救了赵渊的,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黛玉不知道赖嬷嬷对肖夫人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肖夫人传到西宁王妃耳中的话是什么,更不知道宫中的皇后娘娘究竟知道了多少。就连赵渊本人,在中途晕过去几次,知道的恐怕也并不完整。   但是黛玉心中清楚,从赖嬷嬷到皇后娘娘,这中间必然是丢掉了不少信息的,或者说是被中间的人隐瞒了一些信息,不然姚书玲也不会这般试探。   赵渊的这件事情在当时虽然说是秘辛,但是随着今上坐稳了位子,倒也不怕被人提起。本来这世道便是成王败寇,都是用手中的权力来说话。   阮皇后敲打贾敏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能少一件事情便少一件,但是这位姚姑娘这般纠结,定要探个究竟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黛玉不禁想起了在船上遇到的尹哥儿,他也是帮着别人问同样的问题。只是尹哥儿比较直接,姚书玲只是暗地里试探罢了。   她心思一转,便问道:“虽然我在家中读了不少游记,但是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倒是实在羡慕姚姑娘能走过那么多地方。这大兴朝便足够大了,却还有南洋还有更远的地方。以前扬州经常有舶来品,大部分都是从南洋来的香料啊药材啊之类的,不知姚姑娘知不知道还有什么新鲜的。”   黛玉话音这样一转,姚书玲一愣,连忙说道:“倒是听说过那个地方,却是不怎么清楚。”   姚书玲简单的带过一笔之后,又试探性的问黛玉的话,见黛玉回答滴水不漏,却也不知道是她心思深还是自己太过多疑,脸上便显出了一丝懊恼。   这是黛玉第一次明明白白的看到姚书玲把情绪停顿在了脸上,只是姚书玲是什么情绪黛玉也管不着了。   宫中是没有半月香的,当初了缘也说过,这半月香是私下流传进大兴的。姑且先不论动机,若说是阮皇后下的毒,那半月香必然就是她从娘家带来的。   黛玉曾经听贾敏说过,很多世家里的姑娘要出嫁之前,母亲便都会给她一味压箱底的毒药。这些毒药都是从外面寻来并且一代一代的传下来的,为的就是无声无息的除掉内院之中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贾母在嫁进贾家之前,也是从自己母亲手中得了一味药,只是那味没有配方的药到贾母手上便是最后一味了。而林老太太没有姑娘,林家是否有这样一味毒药,便不得而知了。   阮家在大兴,也算是几代书香了,若是她们家中有这样的规矩,那既然阮皇后得了,姚夫人手中必定也会有。只是试探了一下姚书玲,她似乎真的不怎么清楚。   黛玉便歇了心思,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突然之前加大了声音:“看,那边是不是龙灯过来了,前面亮堂的地方太多了,远远的倒是看不真切。”   姚书玲一愣,却听到前面一个姑娘的应和声:“我瞧着有点像……真的是……”她跳起来一溜烟便跑到了栏杆边扶着栏杆眺望着,“我瞧着龙灯似乎比去年的还要长一些,占了前面的半条街呢。”   她这样一说,廊外的姑娘们便七七八八的说开了,黛玉趁机蹭到了肖凌薇身边。肖凌薇神色也兴奋的很,连连指着越来越清晰的龙灯跟黛玉介绍。   肖凌薇算起来也是初来乍到,因此倒是说得颠三倒四的,那两位面生的姑娘性子也活泼,便跟在肖凌薇旁边补充。东拼西凑的说了一车话,黛玉才弄明白了这京中的惯例。   上元节算是大兴朝最热闹的节日,甚至连除夕都比之不及。不仅民间有灯会和龙灯舞狮之类的节目,宫中每年都会在宫门前放焰火,同样也会舞龙灯游遍京中繁华的街道。   宫中的阵仗自然比民间要奢华的多,因此每年在上元夜看焰火和龙灯倒是成了一种仪式一般的存在。   黛玉见肖凌薇和那两位姑娘说的热闹,就连赵蓉淓也来凑着热闹,那赵梓清却是在赵蓉淓身后好奇的看着她们,脸上的神色也不像之前那般拘束了。   她用余光看了斜后方的姚书玲一眼,她半个身子陷在黑暗中,脸上的表情十分模糊,黛玉倒是猜测不到她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   164 关联 去年上元节今上刚刚登基,位子都没有坐稳,兵权都还没有握在自己手中。   况且年前太上皇还让昭王和淳王留在京中,上元节的时候,两位王爷还在去封地的路上,许多事情都是悬而未决,今上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管上元节是什么,一切都按照旧制来便好。   而今年情况却截然不同。昭王和淳王已经去了封地,并且有驻军在封地里守着,这社稷便已经安稳了一半。   而且昭王和淳王的余党大半已经获知,暗中都差不多处理干净了。朝中大换血了一次,安插了不少今上的心腹,却没有大的动荡出现。   最让今上悬心的就是各地的兵权,京畿重地的兵权已经交到了吴家手上,至少不用担心京中的安稳。西北的兵权已经到了今上的手里,日后只用慢慢收拢各地的兵权,这才是真正的坐稳了位子。   局势稍微缓解了下来,今上便有兴致关心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往年的旧历自然要沿袭下来,只是更加奢华了起来。   比如说龙灯往年从第一队进聚安街,到最后一对出这条街,也就只要一刻钟而已,而今年走了两刻钟,竟然还只是走了一大半。黛玉则了咋舌,倒不单单是为了龙灯而已,而是看着楼下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倒还真有“千门开锁万灯明”的盛况。   娱乐缺乏的古代,这样的龙灯便算是盛景了,而对于平日里不出闺阁的姑娘们来说,这样的景象也算是稀奇的很。   肖凌薇和廊外的两位姑娘倒是和得来,早已经围在一起笑成一团。黛玉转头看了一眼姚书玲,她正靠在栏杆上,虽然是看着楼下的龙灯,但是眼神中没有焦距,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外面鼓声喧天倒是没有惊动厢房内的那些姑娘们,大概是这样的景致在京中看的多了,便不觉得稀罕。   隔岸观景倒不如身临其境,黛玉看着楼下疯闹的小孩子,倒是有些感慨。待会儿看完焰火,她还是和肖凌薇单独出去逛逛吧,难得出来一次,难不成还要一直待在这厢房内么。   龙灯走了一大半的时候,厢房内终于有了一些动静,却见厚厚的氅帘被人掀开,首先钻出来的便是方才在打双陆的赵蓉沁和周梦舒。   一直探着头看下方景色的赵梓清见到赵蓉沁出来,立刻缩回了身子,不动神色的往阴影里挪去。赵蓉淓似乎毫无知觉,还在够着脖子看着,最后被赵蓉沁嘲讽了一句。   而周梦舒倒是径直走到肖凌薇身边,她和肖凌薇算是名义上的表姐妹,比起这屋子里的其他人,若是不显得亲近一些倒是空让人嚼舌。   只是先前肖凌薇便和黛玉说过,她和这位表姐真实好不起来,最关键的原因,便是因为西宁王妃的态度。   西宁王妃没有嫡出的姑娘,府中只有庶出的周梦舒。因为周梦舒对周铎并没有什么威胁,西宁王妃平日里待周梦舒倒还是不错。但是这是周梦舒察言观色并且和自己生母保持一定的距离换来的。   但是就西宁王妃来说,她喜欢自己的外甥女肖凌薇倒是比周梦舒真心的多了。若是西宁王妃得了什么好东西,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肖凌薇而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庶女。   肖家在江南的时候境况还好些,等肖凌薇来了京中,西宁王妃眼里哪还能容下她这位庶女。就连肖凌薇来西宁王府小住几日的时候,府中那些看惯了主子脸色的老仆,对肖凌薇的态度都比对她的好得多。   而她的兄长周铎,对待周梦舒的时候便是冷淡的紧,而肖凌薇到西宁王府小住的时候,周梦舒也看出了几分名堂。虽然周铎表面上对肖凌薇不冷不热的,但是凡事还真是多了三分忍耐。都说外嫁女将来娘家里便是要靠兄长,只是她的这位兄长她似乎也不能轻易靠近。   虽然心中知道这样比较不好,但是周梦舒却是不可能毫无芥蒂的面对肖凌薇的。   只是肖凌薇这人却不怎么爱计较,虽然在西行王府她刺过肖凌薇几次,但是肖凌薇却不怎么介意,倒让周梦舒觉得自己无理取闹起来。她和肖凌薇还留着面子情,况且顾忌着西宁王妃的态度,人前周梦舒到不能对肖凌薇太过冷淡,即使肖凌薇和她相处时态度也冷淡的紧。   周梦舒和肖凌薇说了几句话,又相互问了家中长辈安好之后,周梦舒便说自己方才打双陆入了神,想着半途出来对赵蓉沁不太礼貌,便有些失礼。肖凌薇倒只是笑了笑。   黛玉看着这一对表姐妹相处时倒是有趣得紧,连忙冲肖凌薇眨了眨眼睛。肖凌薇的回应便是撇了撇嘴,又轻轻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肖家的六姑娘肖雅静和另外一位面生的姑娘也相携着走了出来,黛玉这才知道龙灯走过聚安街,宫门外的焰火便要点燃了。   虽然对龙灯没有什么兴趣,但是这样盛大的焰火倒是不常看,除了打叶子牌的四个人,厢房里的姑娘便都到了廊外。   这廊道比较宽敞,众人有的围着中间的桌子坐着,有的便是靠着栏杆站着,却都是三三两两的说着话,无心看下面的夜景。   黛玉对姚书玲留了几分心思,侧头便看到她和周梦舒正在嘀咕着,她拉了拉肖凌薇的手,凑到她跟前道:“这里真是无聊,咱们看完焰火,还是跟长平郡主说一声,告辞了罢。不是说待会儿要到河边去放花灯么。”   肖凌薇点了点头:“你不提我都是要走的,若不是咱们左右是要留在这里看焰火的,我早就不耐烦了。”说着她绕着四周看了一眼,在黛玉耳边悄悄说道,“这京中的姑娘一个个心机重着呢,你看她们对你笑,未必就是对你有善意。”   黛玉抿着嘴笑了一声,肖凌薇便急道:“你还别笑,刚才我瞧着你跟姚家的那位姑娘说了好久的话。我虽然是第一次见她,但是在京中那么久,也是听说过她的。那姚姑娘为人处世八面玲珑,连长平郡主这样的人都被她收服的妥妥帖帖的,几个府中的郡主都对她敬重,没一个说她不好的,可见她确实是个有心计的。”   “倒是看不出来我们肖二姑娘还会看人啊……”黛玉见肖凌薇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便觉得可爱透了,忍不住挠了一下肖凌薇的腰。肖凌薇和黛玉一般,最是怕痒,黛玉手伸到她腰间时她便弓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人准得很呢。”肖凌薇抓着黛玉的手得意地笑了一声,“况且我瞧着刚才你跟她周旋,看你表情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   黛玉倒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点了点肖凌薇的额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才好了。   肖凌薇还想说下去,便听见远处一阵哄闹,然后清晰的“咻咻”声伴随着焰火在半空中炸开。   肖凌薇顿时忘记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只是呆愣地看了一眼天空,便兴奋地摇着黛玉的手道:“你看,比起扬州城看到的,真的壮观许多。”随着焰火炸裂的越来越频繁,肖凌薇的声音也加大了许多,“去年我也看过,倒是没有这次这样好看。”   焰火炸裂的声音太大,黛玉只能断断续续听到肖凌薇的声音,零星拼凑起来的字倒也可以猜测出意思来。她对着肖凌薇笑了笑,心中不知怎么有些伤感起来。   这样的焰火对于肖凌薇来说是空前的壮观,但是黛玉却看过比这里更美的焰火。只是她似乎和那样的焰火隔得越来越远了。   她叹了一口气,视线却没有往上看,而是低下头去看楼下人群中细碎的表情。又一朵焰火在空中盛开,却让黛玉的视线变得明朗起来。   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她的视线却被定在了一处。她眯了眯眼睛,趁着下一次焰火照亮地面的时候,又往那处看了一眼,便下意识的往坐在自己右侧的姚书玲看了一眼。   姚书玲的心思也不在焰火上面,她望着楼下,眼睛只是随意的逡巡,只是似乎没有看到黛玉视线所在之处。   黛玉便不动声色的看着姚书玲,果然过了一会儿,便见到姚书玲的目光在那一处定格。像黛玉那样,她又趁着天空照亮之际确定了一番,脸上却突然浮出了一丝笑意。   只是姚书玲似乎被自己心中的情绪打乱了,丝毫没有察觉身边有人由始至终都在观察着她的举动。姚书玲也不敢一直盯着那处看,只是间歇性的看上几眼,大概是焰火的时间太长,她神色间逐渐焦躁起来。   焰火还留下尾声的时候,打叶子牌的四人终于还是从厢房内出来了。姚书玲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氅帘边的周碧云,连忙上前把周碧云拉到了她先前的位子。   周碧云却顺从地跟着姚书玲走了几步,只是她似乎对焰火也没多大的兴趣,便随着姚书玲的视线随意看着。   165 意外 直至姚书玲轻推了周碧云一把之前,周碧云都是一副惊喜的表情。黛玉见如此,早已经皱起了眉头。   难道姚书玲的心思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不过还没等黛玉疑惑多久,周碧云便凑到了姚书玲耳边咬了一会儿耳朵,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些话,周碧云便转过了身来。   她脸上带着笑意,看着莫名的和善:“今日咱们在此处也待得够久了,难得一年一次的上元节,倒是要你们陪着我才把你们拘在此处。”   “郡主说的是什么话,能在此处陪着郡主我是极其愿意的。”肖淑雅和周碧云相处的时间短,也没有看清楚之前的形势,便随口奉承了一句。   周碧云暗地里瞪了肖淑雅一眼,这才又说道:“这焰火也快放完了,咱们倒不如去街上逛逛,你们说好不好。”   肖淑雅这才知道了周碧云是这般心思,方才她已经说错了话,自然是不敢轻易插话了,便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胞妹。见肖淑静只是朝她摇了摇头,便咬着唇不再说话了。   倒是白丹霏和水韵心相视了一眼,这才双双点了头:“这自然好,我方才也觉得一直待在这厢房内着实可惜了今夜的良辰美景。”   白丹霏这话说的无心,但是黛玉却见周碧云微微垂了头,脸上竟然是一抹她从未在这位刁蛮郡主身上看到过的羞涩之意。黛玉讶异的张了张嘴,又往黑暗中挪了一点掩饰住自己的动作和表情。   黛玉这一退后,倒是撞上了一个人。她赶忙转身快手扶住那人,轻声道:“对不住了,刚才没注意到姑娘在身后,倒是冒失了。”说罢她才看清身后的人竟然是赵梓清,便又问道,“可是有撞疼了哪里?”   见赵梓清摇头,黛玉这才侧身到了另一边,听着周碧云和白丹霏扯了几句闲话。   正听着,黛玉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她诧异的转过头,却见到赵梓清咬着唇睁大眼睛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看着自己。   说起来黛玉对这位小姑娘倒是没有什么反感,便笑着问道:“赵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吗?”   赵梓清脸上犹豫了一下,又把黛玉往黑暗中拉了几步,这才凑到黛玉跟前说道:“要说对不住的是我,上回在西宁王府我撞了你一下,听说你背后淤了一大块,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她脸上带着歉意,想了想又接着道,“我一直都想着道歉的,却没机会见到林姐姐。”   黛玉心中便升起了一抹诧异。她在西宁王府受伤之后,便推说是自己染了风寒。即使当时在场的人多少会猜测到她受了伤,但是像赵梓清那般把她背后淤了一大块都说清楚,便有些让黛玉侧目了。   只是虽然这般想着,黛玉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赵姑娘是在谁那里听说我伤的重了,上次的伤疼个一两天便好了。我在府中休养了大半个月,倒是因为偶感风寒,赵姑娘却要把这个责任往自己身上担么?”   赵梓清疑惑的歪了歪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我明明是听说……”后面的声音便越来越听不清楚。   黛玉眼神一闪,知道这其中必定是大有文章。只是周碧云和其他人都准备着要下楼了,而黛玉即刻也要离开,倒是没有时间探究清楚。   见到肖凌薇往周碧云的方向走了几步,黛玉正要上前,却又被赵梓清抓住了袖口。赵梓清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着她们二人,便踮起脚凑到黛玉耳边道:“上回在西宁王府,是,是长平郡主推了我一把,这才撞到了姑娘。我觉得她是故意的,大概是你惹的她不高兴了。今天,林姐姐你这次也要注意点,尽量离郡主远一些。”   黛玉便停下了步子,带着深意看了赵梓清一眼,却见她的眼神毫不避讳。黛玉便朝着她笑了笑,又无声的点了点头。   本来这次黛玉和肖凌薇到此处来就不是周碧云的意思,这会儿肖凌薇说要和黛玉先行一步,周碧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黛玉走近的时候,看周碧云的神色似乎是要毫不考虑的应下来了,却被姚书玲暗地里拉了一把。   “两位何必这般见外,反正都是要下去的,便一起好了。”姚书玲在周碧云出声之前便插了一句。   周碧云倒也不大在意,况且她心思不在这里,便不大在意的点了点头5。   黛玉别有深意的看了姚书玲一眼,却只是笑着没有接话。等各自的丫鬟收拾好了东西,众人便众星拱月一般的拥着周碧云往楼下走去。黛玉和肖凌薇落在最后,倒是看到姚书玲频频往后望。   肖凌薇摇了摇黛玉的手,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姚姑娘好奇怪,方才本来我们便可以单独行动的,她硬拖着我们跟郡主一块。方才你瞧见没,她望了我们好几次呢,生怕我们偷偷走了似地。”   黛玉便闷笑了一声。她遥遥的看了一眼方才在楼上见到的人,却发现这人山人海的,一时之间倒还真是找不清楚方位。   左转右转的跟着周碧云她们行了一路,黛玉也没有了耐性。她不知道姚书玲硬是要带着她们的目的,倒是是为了帮周碧云还是为了自己,虽然她好奇事态的发展,但是她已经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了。   她拉着肖凌薇快步上前,停在了周碧云身侧:“郡主厚爱,邀我们一起游玩,只是我们来之前前面已经逛了,正想着过桥看看。好不容易可以出门看看,自然是要把四处都走走,还是告罪先失陪了。”   周碧云皱了皱眉,便不大在意的点了点头。姚书玲又想说话,肖凌薇便抢了一句:“我们便先失陪了,各位姐姐妹妹若是日后有了空闲,也是可以到我们肖府来一处玩的。”   黛玉转头向后看了一眼姚书玲郁卒的神色,心中不知怎么的就莫名的想笑。   终于和那些姑娘们有了一段距离,赖嬷嬷才不放心的打量了一眼肖凌薇和黛玉道:“姑娘和林姑娘方才没受什么委屈吧?”   肖凌薇双手叉腰,面上带了一些得色:“嬷嬷看我的样子像是会受委屈的人么?”   赖嬷嬷忍不住笑了笑,却又板了脸道:“姑娘这般动作到底是跟谁学来的,日后可不许这样了。”说着她便敲了敲肖凌薇放在腰侧的手,又开始说起道理来了。   肖凌薇面上一苦,求救似地看着黛玉。   黛玉低头笑了一声,却连忙拉住了赖嬷嬷的手:“嬷嬷也别怪肖姐姐,许是看戏时学过来的无心之举,日后嬷嬷教导着她便是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若是要训的话,回府去也不迟。”   赖嬷嬷想起自家那个戏痴主子,便住了声不再说话了。   肖凌薇暗中朝黛玉点了点头,便拉着黛玉径直往桥那边走去。   春绯和秋痕走在最前面,避免人潮涌动时冲撞了黛玉和肖凌薇。身后又有几个嬷嬷护着,黛玉和肖凌薇夹在中间。虽然人员已经精简到最少了,但是黛玉还是觉得累赘的紧。只是,这便是她现如今最大程度的自由了。   宫门外的焰火过了之后,上元节的夜色便更加热闹了。黛玉和肖凌薇先前便想着要放花灯,自然是往河道上去了。   桥上便有专门卖在水面上漂浮的花灯,黛玉便让跟着她来的那些丫鬟们也跟着挑一盏,小丫鬟们自然是欢喜的紧,就连芷兰和春绯面上都出现了一丝跃跃欲试的神色。   等黛玉和肖凌薇下去的时候,桥下已经挤满了人。她们所在的河道是中游,上游的花灯缓缓的从水面上飘过来,混合着此处的花灯悠悠的向下游飘去。   桥下不像上面到处都是花灯的光亮,便显得有些黯淡,因此这些在水面上漂浮着的花灯便显得更加的美。   跟在黛玉和肖凌薇身边的丫鬟们便各自去水边放花灯了,肖凌薇便拉了黛玉去角落里。那处虽然光线暗了些,但是比起其他地方,倒没有那么拥挤。   黛玉见肖凌薇忙活了一阵子,才把先前写好的字条塞进花灯里面。她做完这些之后,见黛玉正不错眼的看着自己,这才惊讶道:“玉儿妹妹难道没有祈福许愿吗?”   黛玉摇了摇头:“我只是放放花灯应应景,况且倒是没什么非要不可的心愿。”即使有的话,也是要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把经历寄托在这样一盏不知什么时候便沉于水底的花灯上。   只是这最后一句话,黛玉知道说出来难免扫了她人的兴致,便不再提。   肖凌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脸上又恢复了笑意:“我瞧着这桥下的景致比起桥上来也不差分毫,特别是水面上的这些花灯,从暗处看还真有一番滋味。”说着她便上前了几步到了岸边,模样倒是虔诚的很。   黛玉看着肖凌薇,却突然觉得有些怪异,似乎总是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她刚想转过头去,却突然被人扯了一把。   然后一声尖叫声从桥下响起来:“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相对于桥面来说比较安静的桥下,顿时便喧哗了起来。   166 惊吓 黛玉正想出声,便听到身后一声低咒声,然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别出声,是我。”   那人的语气带着一丝懊恼,这个声音黛玉倒是有些熟悉,因此她往后带的手肘便微微顿了顿,到底是没有撞下去。   落水的人虽然在河对面,黛玉这一边也同样慌乱起来。有喊着救人的,有护着自家主子远离危险的,肖凌薇正在岸边放花灯,见到此景,不由得也微微停住看了一会儿。只是这到底也不是办法,等肖凌薇回过神来,必然是会来找她的。   而黛玉此时已经被那人拉到桥墩的另一侧,河面上的花灯都已经被淹没了,光线便暗了下来。若是肖凌薇没见到自己,难免又是一阵恐慌。   但是若是现在被人发现她和这个人这样在一处,难免又让人想多了。   “周铎,你快点把手放开。”黛玉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怒,要见面的话有的是名正言顺的方法,周铎却选择了最让人有理说不清的一种。   周铎的手果然就松了一些,只是声音里带着七分笑意和三分惊喜:“你怎么知道是我?”   黛玉见过的外男也就那么几个,况且她对声音的敏感度也高,稍微排除一下便可以猜测到是谁了。只是这个时候谁会耐烦这般解释,黛玉便略过了这个问题直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人来人往的,况且凌薇还在那里,若是她找不着我可就麻烦了。”   黛玉的语速很快,还带着急促感,但是周铎似乎浑然不在意一般。他强迫黛玉转了个身对着他:“我只是没想到今夜会遇到你。就……”   周铎倒是真没想到自己今夜会遇到黛玉和肖凌薇,本来他是和一群人一起出来的,黛玉出肖家的酒楼的时候。周铎便看到了。他借口单独逛逛,便带着青山独自尾随着黛玉走了一路。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分寸,见人潮多。况且肖凌薇还在黛玉身边,便不敢贸然出现。这还是等肖凌薇单独放花灯去了。他才寻到机会可以单独说句话。   黛玉上京将近一年,奈何平日里深居简出。今日周铎本来是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好巧不巧遇到有人落水,时间仓促起来,他倒不知如何说出口,只能呐呐道:“就是想问你过的好不好。”   诧异的看了一眼周铎,黛玉这才道:“倒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若是世子没有什么事,我还要快些过去。”   周铎本来缓和的脸便带上了一丝不满:“每次见到你都是要走,难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黛玉皱了皱眉,也不想多加揣测周铎这好端端的到底是怎么了,便缓了缓语气道:“世子这般说便严重了,只是咱们也这般大了,总是要想着避嫌的。”   周铎气闷了起来,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到肖凌薇压低了一些的声音:“玉儿妹妹,你在哪里?你可别躲起来吓我啊。”   “凌薇已经在寻我了。还请世子见谅。”黛玉说完,在周铎伸出手来之前便快步往光亮的地方去了。   “我见有人落水,想着岸边忙乱,难免有人冲撞了不安全。便往里边走了一些。”黛玉往肖凌薇走过去,听到身后没有动静,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里不仅仅有林家的丫鬟,还有肖府的丫鬟们,况且边上还有赖嬷嬷在。这人多口杂的,若是周铎冒失走出来,人多口杂的难免就传的变了调。好在周铎今日还有分寸,黛玉心中兀自庆幸,却是急忙忙拉了肖凌薇的手往桥上面去了。   两府的丫鬟见主子二话没说便走了,也只能弃了放灯跟了上去。   “刚才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有人落水了,可是救上来了?”黛玉见肖凌薇频频往桥下看,便转开了她的视线。   肖凌薇又往下面看了一眼,这才道:“我也不大清楚,似乎是桥对面人太拥挤了,把一位姑娘挤下水了。我站着看了一会儿,人倒是立刻救上来了,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又这一场惊吓,难免要大病一场。”   黛玉点了点头,又连忙道:“我瞧着近水也不安全,况且下面光线又暗,咱们还是在亮堂的地方走走吧。”   肖凌薇只是点头,倒也不怎么反对。   二人边看边行,直至过了桥,黛玉才觉得身上被盯视的压力才小了一些。周铎的性子不管不顾的,自己没顺了他的意,只是希望他不要乱来便好。   肖凌薇是个闲不住的,刚刚还抱怨这京中的上元节除了焰火和龙灯比扬州的好看一些之外,其他的也不外如是,亏得肖家那几个堂姐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只是她刚一抱怨完,人就已经不受控制的往热闹的地方钻了,直惊得赖嬷嬷一直紧跟她身后不敢松懈。   “对了,差点就忘记了。”肖凌薇看着前方,突然之间顿了下来,“姐姐说让我帮她挑一些好玩的玩意带回去的,要是我空着手回去,她又该生气了。”   肖凌薇说的姐姐自然是二房庶出的肖凌燕,肖家算是黛玉见过最嫡庶分明的家族。就像今日上元节,除了大房在家中待嫁的大姑娘和四房年岁尚小的七姑娘之外,其他能出府的都是各房的嫡女,庶女比起嫡女来,丫鬟月例方面顿时差了一个档次。   在南边的时候,肖凌燕过的异常的舒适,相比起来,她在京中的日子算是比较苛刻了。   黛玉只见过肖凌燕一次,印象虽然算不上好,但毕竟她是肖凌薇的姐姐。肖凌薇对待这个庶姐倒是不错。既然她提出来了,黛玉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肖凌薇便随意逛着,只要看得上眼的东西。几乎都买了下来,直至后面两个小丫鬟都拿不动了,她似乎还未打算作罢。   黛玉正想劝着肖凌薇收敛一些。没想到她却是立刻弃了手中的东西,拉着黛玉直直朝前面去了。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昨日问你你还说不出来的。”肖凌薇松开黛玉的手抓住前面一人的手臂,黛玉这才看清楚原来肖展也在这里。   肖展拍了拍肖凌薇的肩膀,侧过眼神便看到被肖凌薇带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黛玉,顿时行了一礼道:“林姑娘今日辛苦了。”   看来肖展倒是十分了解肖凌薇的性子,黛玉便也回了一礼,这才莞尔道:“我倒是觉得十分有趣。”   肖凌薇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跟在肖展身边的小厮,待到看清楚肖展身后的人,她便诧异的出了声:“郡主,姚姑娘,她们怎么在这里?”   肖凌薇的声音很小,周碧云和姚书玲又和肖展隔了一段距离,因此倒只有黛玉和肖展听到。   黛玉本来便是等这肖凌薇和肖展闲扯几句便走的,因此行了礼之后也只是低了头没有再说话,这下子倒是被肖凌薇话里的讯息惊得猛然抬起头来。   在肖展身后站着的果然便是周碧云和姚书玲,虽然当初黛玉和肖凌薇离开的时候。她们身边还陪着一群人,但是此刻只看到周碧云和姚书玲,就连她们二人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少了不少。   她们甩掉原先跟着的人,又打发走了身边的丫鬟婆子。看来她当初倒是没想错。只是不知道这姚书玲到底是为了周碧云还是为了她自己。   不过既然周碧云和姚书玲在这里,那赵渊定然也在的。   黛玉动作倒也不敢做太大,便只是随意往后一瞧,却没料到又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表姐,你说我到底买哪一盏花灯给姐姐,她才会喜欢?”尹哥儿似乎没有见到黛玉,他方才的视线全部集中在花灯上,大概是种类太多他不好选择,便转过头来问姚书玲。   黛玉心中这一刹那功夫倒是想了许多。当初在船上的时候,她就觉得林如海和吴晋白对尹哥儿的态度有一丝怪异,但是要说哪里奇怪却也说不上来。但是尹哥儿若是叫姚书玲表姐,黛玉心中倒是有些恍然大悟起来。   尹哥儿与赵渊和姚书玲都是表亲,那他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联想起当初吴晋白和赵渊的那艘船是从闽地回来,黛玉倒还真是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今上和太上皇的态度倒是截然不同。虽然大皇子年岁还小,但是今上的态度却已经鲜明起来了。今上让大皇子年纪小小便历经艰辛,自然是想磨砺他。况且让大皇子和赵渊以及吴家多接触,也是为大皇子拉了后盾。   不过既然当初尹哥儿不曾挑破身份,黛玉现今自然是装作不知了。   尹哥儿似乎一丝尴尬也没有,转头见到黛玉他只是愣了一下,便又往黛玉身后看了一眼道:“林姐姐,皓玉没跟着一块来么?”   黛玉笑着点了点头道:“倒是出来了,只是没跟我一块,若是你惦念他了,也是可以到我们府上来玩的。”   尹哥儿转头看了身边的赵渊一眼,这才似有若无的含糊应了一声。   黛玉倒也只是笑了笑,也没把尹哥儿的回答当真。   167 插曲 尹哥儿对于黛玉的印象倒还好,也没端着架子直接上前来见了礼,而这一次,却没说尹哥儿的身份,只是含糊着跟肖凌薇介绍了一句。   肖凌薇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只是难免多打量了赵渊几眼。   虽然已经过了几年,但是每每回想起来,肖凌薇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她第一次见到赵渊的时候,赵渊神色狼狈,但是却不影响肖凌薇记住这张脸。毕竟若是有人浑身是血的突然之间出现在自己跟前,想不印象深刻都困难。   她记得当时黛玉把她们送到肖府之后,赖嬷嬷便推说她身子不适,马车是径直进了内院的。   然后赖嬷嬷扶着她下了车,打发走了四周的丫鬟,父亲便匆匆赶到了。然后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便被几个小厮抬走了,肖霖云也没有空闲安抚她一句,便也匆匆跟着赵渊离开了。   后来赵渊在她府中养了一段时日的伤,但是下人被肖霖云和孟氏敲打过,嘴巴都严实的很。就连一向惯着她的肖展,也在他口中问不出话来。就连后来赵渊伤好离开之后,府中似乎像是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虽然肖凌薇那个时候在自己府中未曾见到赵渊,但却知道那半个月父亲的焦躁和母亲的不安,还有每日府中的戒备森严,都是因为这个在肖家仿佛消失了的客人。   如今再次见到赵渊,肖凌薇难免好奇的多打量了两眼。   赵渊自然是看到了肖凌薇探究的目光,便只是冷着脸没有说话,而一旁的姚书玲的脸色倒是有几分难辨。   黛玉瞧着周碧云和姚书玲的脸色,便想着这样的事情还是少掺和为妙。她暗地里扯了扯肖凌薇,示意她们二人还是先离开的好。   果然话还未说出口。姚书玲便已经先发制人了:“方才便说了让两位妹妹跟着我们一处看看的,既然又巧遇了,倒不如一起做个伴。也热闹些的好。”   说完,姚书玲还似有若无的往赵渊看了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便敛下了心中的一丝诧异。倒是周碧云听姚书玲这般说,眉头早已经皱了起来。她动了动嘴。最后看了赵渊一眼,倒是没有再开口。   从猜测出来尹哥儿的身份开始,黛玉便对姚书玲多了一丝戒备。当初尹哥儿说漏了嘴,黛玉才知晓他追问赵渊在扬州被救的事情是帮其他人打探。   这个“其他人”是谁,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言而喻了的。虽然姚书玲这样处心积虑的打探这些事情,目的为何黛玉尚且还有些猜测,但是现在却也能管中窥豹。瞧见姚书玲的心思。她也只是曾经权衡之下救过赵渊,若是姚书玲因此对自己有怀疑,黛玉却也是无可奈何了。   不过周碧云是掩饰不住自己情绪的人,她这般支开众人,独留了姚书玲,可见她心中已经完全信任姚书玲了。   不过这位从小便受尽万千宠爱的郡主不知道的是,她身边的这位同伴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这般“无私”的帮着她。她也不知道最后,这位同伴会不会事到临头反咬她一口。   姚书玲的视线已经放到了黛玉和肖凌薇的身上来,而周碧云似乎是没瞧见她们二人一样,还在赵渊身边跟赵渊说着什么。她眉飞色舞的显得很开心。而赵渊也只是神色淡淡。   说起来黛玉也见过赵渊两次了,虽然没瞧出林如海说的少年老成和心思缜密,但是却能见到他身上的一分疏离。越热闹的环境,便更能看出赵渊身上的宁静。就像现在。虽然还在听着周碧云说话,但是此时他似乎已经单独处在一个被隔离开的世界之外。   她这样略略打量了一眼赵渊,便见到姚书玲看向自己探究的眼神。先前是不确定姚书玲在想什么,黛玉便有些刻意的回避,但是如今她已经确定了姚书玲的心思,黛玉倒不怕和她迎面撞上了。   林如海任户部尚书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政绩却是有目共睹的。况且今年开年之后,今上也逐渐开始放权,林如海做事也不再束手束脚起来。   今上的信任,却是是一剂良药,林家不再像水上的浮萍一般,黛玉为人处世时便多了一分底气。虽说这阮家出了一位皇后,姚家又和阮家是姻亲,说姚家是新贵也不为过。但是比起五代书香的林家来,姚家即使和皇后的娘家带着姻亲,却怎么也够不上“清贵”二字。   若说遇到长平郡主,她忍让一分是顾忌着皇家的颜面,但是在姚书玲跟前,她若是太过忍让便是软弱了。   见姚书玲以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黛玉便迎面冲着她笑了一笑。   大概是习惯了黛玉素来的装聋作哑,见黛玉突然之间朝着她笑了笑,姚书玲倒是有些愣住了。她脸色沉了沉,却瞬间便收拾好了情绪,又对着身边的尹哥儿温声道:“尹哥儿,让这两位姑娘也帮着你选可好。”   尹哥儿抬头看了姚书玲一眼,又转头见赵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便点了点头:“多些人做参谋自然是好的。”说罢看了看黛玉和肖凌薇,他自然是跟黛玉熟悉一些,便说道,“林姐姐也过来帮我看看吧。”   尹哥儿都开口了,周碧云即使不乐意,倒也没什么办法。她便看了姚书玲一眼,脸上带着埋怨。   而姚书玲只是安抚的朝周碧云笑了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接下来的时间简直就是为了给尹哥儿选一盏花灯而忙活着,听着尹哥儿的话,黛玉倒是知道了不少讯息。比如说这盏花灯便是给他姐姐选的,而尹哥儿的姐姐自然是嘉阳长公主了。   说起来这位嘉阳公主倒是颇得圣意,听说她眉眼之间倒是和已逝的和佳公主有三分相像,自然也是肖似先太皇太后吴氏。因此不单单是今上在几位公主中偏爱她三分,就连吴老将军对她都喜爱几分。   因此这位小公主脾气也见涨,至少听尹哥儿今日描述的,这位小公主确实是挑剔的紧。黛玉记得这次公主选侍读选的便是石家的二姑娘,这位石姑娘肖凌薇见过,说是性子极其温吞,当时肖凌薇还对公主和石二姑娘相处融洽表示过怀疑。   姚书玲心中存着事,和尹哥儿相处时自然不会那般有耐心。走了一段路,尹哥儿倒是觉得黛玉比起姚书玲来要更加细心一些,便索性少问了姚书玲一句。   姚书玲心思不在这里,步子便走的越来越慢,倒也逐渐和前头的黛玉与尹哥儿隔开了一段距离。   黛玉左右想着也无事,便还真的打起了几分精神帮着尹哥儿做参谋起来。赵渊今日看着倒是来护着尹哥儿的,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尹哥儿身后,而周碧云自然是始终站在赵渊身侧。姚书玲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赵渊身后去了,而肖凌薇和肖展自然是走在最后面。   嘉阳公主随口说要最漂亮的花灯,尹哥儿竟然也当了真,便一盏一盏的比较。饶是黛玉自诩有耐心,去也耐不住这般浪费时间。   她刚开口想劝说尹哥儿两句,却不知从哪里传来喧哗声。只是这上元节出现喧哗声并不奇怪,估计又是哪里在猜灯谜了,因此黛玉也没抬在意,只是跟着尹哥儿的步子往前走。   没走两步,便见到拐角一辆马车突然之间冲了出来。   在前面开路的是周碧云的两个丫鬟,此刻见到急速向他们这边过来的马车,早已经吓得不敢动了。   拐角离黛玉这里很近,况且又是突发情况,黛玉两侧都是齐腰高的摊位,况且都挤满了人,此刻局面也凌乱不堪,却是只能下意识的往后跑。只是人的速度怎么能赶的上发了疯的马,黛玉知道躲不过,便索性抱了头往人群中间挤,好歹人墙能缓冲一些撞击的力道。   只是她没料到自己刚迈开脚步,后衣领便被人提了起来。黛玉在半空中和尹哥儿打了个照面,见尹哥儿冲她扯了个笑意,这才惊觉她和尹哥儿都被赵渊提着后衣领几大步便越到了安全的空地上。   她晕晕乎乎的被赵渊放下来,还来不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听到赵渊提高了声音:“余炼,澄江,先制住马。”说完他想了想又道,“上元节不宜见血,留活的,那个车夫带回去。”   黛玉朝着赵渊说话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不知何时又突然多出来两个人来。一人把明显受惊过度的车夫带下了马车,一人则是顶了车夫的位子制住这匹突然发狂的马。   她们一行人在拐角的最前方,即使两边有人也疏散的快,因此周围倒是只有几个人受了伤。黛玉心有余悸的喘着气,又四处看了看,便见到肖凌薇也站在肖展身边以同样的表情看着她。见肖凌薇没有受伤,黛玉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那人速度倒是快,没过多久那匹马便温顺了下来。他坐在马车上,见赵渊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便驾着马车径直离开了。而黛玉转过头去看,却发现方才另外一个人和车夫都不见了。   168 后悔 发了狂的马被驯服且带走了,方才那一场惊险的画面似乎未曾吓退人群,人潮反而更加汹涌了起来。   赵渊沉着脸四顾看了一遍,这才走到尹哥儿身边道:“时辰也不早了,况且刚刚出了意外,咱们便早些回去吧,舅母恐怕也该担心了。”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再加上喧嚣的背景,远一些的人根本就听不到赵渊说些什么。   只是黛玉正站在尹哥儿身边,自然是听到了赵渊的话,也听出他声音里带着的一丝紧绷感。   赵渊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就连黛玉都嗅到了话中的不容拒绝之意。因此尹哥儿只是怏怏的抬头看了赵渊一眼,也没说话,不知道是无声的抗议还是无声的默许。   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黛玉恐怕还不会细想。只是站在她跟前的是当朝的大皇子,是将来很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若是那匹发了疯的马是有人刻意为之,尹哥儿继续待在闹市,便会多一分危险。   黛玉便回头看了肖凌薇一眼,见她瞧着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精神似乎比之前要萎顿一些了。被这样一吓,黛玉连留下来逛逛的最后一点心思也打消了,便打算着若是尹哥儿此刻回宫,她便也辞了周碧云和肖凌薇一块回府去算了。   她这才有空闲去看周碧云,却见周碧云此刻已经跟姚书玲站在了一起。虽然姚书玲一直在跟周碧云说话,但是周碧云显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却只是盯着赵渊和尹哥儿那处。   大概是感觉到黛玉望着她,周碧云便移了眼神对上黛玉,眸子中跳动着一抹明艳的火光,只烧的黛玉有些心惊。   黛玉便往周碧云身边的姚书玲看了一眼。却见她带着笑意看着自己,心中却越发的亮堂了起来。   而此刻姚书玲虽然笑着,但是心中却是异常的艰涩。她千方百计便是为了证明一个事实。等一切都真相大白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真是傻的可以。   她证明了这个事实,除了让她自己心中不好过。除了今后有了目的性,却是一点都改变不了眼前的这个人。若是连根本都改变不了的话。她所做的这些努力便显得没有什么意义了。   想到这里,姚书玲便抬头看了赵渊一眼。他整个身子掩在黑暗中,即使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姚书玲也能猜想到他现在必然是冷着脸。而且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赵渊的性子,必然不会在此久留。   而尹哥儿虽然素来倔强,但是赵渊的话。他还是听的。   说起来,她和赵渊认识已经有四年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在草长莺飞的江南。那个时候她才九岁,当时今上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而她父亲姚三平还是一个穷乡僻壤的知县。   姚书玲是在京中出生的,直至七岁这才随着姚三平外任。她看惯了京城里的繁华,习惯了她人关注的视线,倒是不适应这样的乡野小地方。正当她不甘不愿的在穷乡僻壤里过了两年之后,这才见到了赵渊。   她只是见到姚府里居然来了让姚三平亲自去书房招待的客人。便好奇的多去看了一眼,只一眼姚书玲便知道那是繁华之地来的人。   并不是因为赵渊的穿着装扮显出了繁华,而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带着凌厉和冰冷。倒是和她曾经见过的那些贵人有些微的重合。乡野之中,是藏不住这种人的,也锤炼不出来这种气息。   当时的姚书玲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却同样为了赵渊的到来而欢喜不已。在她看来,既然家中来了这样的人,她和京城那样的繁华之地便不远了。   她从小便聪明,姚三平也把她充作男孩子来教养,家事国事能说的一样都未曾少过。 ~她知道自己有个做皇子妃的姨妈,将来也必然是个有造化的。   只是让她失望的是,赵渊是突然而至,并且悄无声息的走了。他的到来,并没有为姚书玲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若说是有变化,那便是姚三平从那日之后便忙碌了起来。   然后姚书玲十岁那一年,她父亲姚三平终于举家回京述职。直至进了京,姚书玲才觉得自己家似乎和那位做了皇子妃的姨妈走的近了。   姚书玲这才第一次见这位比她小三岁的表妹,因为从小便被拘在府中不得外出,对于突然来的这位表姐倒是喜欢的很。姚书玲天性便是会可以迁就她人的,即使嘉阳小她三岁,却和她趣味相投,对她十分依赖。   嘉阳虽然从小被拘在府中,但是并不妨碍她养成活泼的性子。而姚书玲第二次见赵渊,便是因为嘉阳拉着她去王府的湖边摘垂柳,她不小心掉进了湖里。   她和嘉阳是甩开了丫鬟婆子偷偷溜出来的,况且这正是正午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下人会经过这个偏僻的湖。嘉阳见姚书玲挣扎着沉到了水底,只能吓得在湖边大哭,而她的声音姚书玲也逐渐的听不清晰了。   后来她是怎么被救上来的,姚书玲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嘉阳来看她的时候,她套出了几句话来。却原来是赵渊路过听到哭声,这才赶来看了看,也救起了落水的自己。   只是毕竟那个时候她和赵渊年岁都大了一些,她这样被人从水里捞上来,传出去名声也不怎么好。这样事情也只有当时的三皇子妃和她的几个心腹嬷嬷丫鬟,以及目睹了整个事情经过的嘉阳知晓。   嘉阳性子单纯,虽然被自己的母妃叮嘱了不要多说,但是却还是被姚书玲几句话弄得托盘而出。   而赵渊此刻已经在姚书玲脑海中模糊了的身影,竟然又被她逐渐的拼凑了起来,直至越来越明显深刻。   赵渊泰半的时间都在三皇子府,而姚书玲自然是常来府中陪着嘉阳说话。虽然赵渊平日里不苟言笑,但是对待嘉阳公主倒是多了几分耐心,一来二去的,对姚书玲也多少有了印象。   因为这几年相处的情分在,赵渊对待姚书玲的时候,自然跟其他人还是有几分区别的。他会毫无顾忌的对周碧云摆冷脸,但是对待姚书玲的时候,多少态度要好一些。这其中自然也是因为姚书玲没有周碧云这般胡闹。   只是既然姚书玲存了这般心思,自然是把一切事情都往夸张的方向去想。   姚书玲在赵渊身后揣摩着赵渊的神色表情,言行举止几年,自然是清楚赵渊身上的细微变化的。   虽然从扬州回来之后,赵渊看着似乎没多大改变,但是心里却多了一丝情绪。至少扬州的事情,西宁王妃说的版本和赵渊说的版本虽然差不多,但是西宁王妃提过一次的林家那位姑娘,赵渊竟然从未提起过。   若不是这位林家的姑娘在整件事情中无足轻重,便是因为他下意识中在皇后娘娘跟前回避了这位林姑娘的话题。   姚书玲隐隐觉得是后者,只是这件事情终究是经过几个人的口才转到自己耳中来,而赵渊的言辞又极其模糊,姚书玲便一直不敢确定自己心中隐隐浮上来的猜想是不是有根据的。   第一次见到黛玉的时候,她才惊觉当时事情发生的时,这个小姑娘只有七岁。她曾经明里暗里的试探过两回,初见时便刻意观察过,只是黛玉虽然聪慧,但是若说她能一人做出那样的事情,姚书玲还真是有些不敢相信。   本来她便想好了不再提旧事,却没想到尹哥儿又说从闽地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了林家的人。   姚书玲悬着一颗心细细的跟尹哥儿打探清楚船上的事情,直至把尹哥儿问烦了,这才作罢。这一次,姚书玲却是着实不安了起来。她揣摩了赵渊的心思好几年,几年时间虽然不足够看透一个人,但是好歹能看出来一些事。   她急切的想证实一些事情,但是心中又莫名的害怕起来。   而黛玉进京之后,便一直是深居简出,上元节这一日,却是林家上京以来,她头一次和黛玉碰到。她自然不想错过试探的机会,便催促了周碧云把人请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赵渊今日会陪着尹哥儿出宫,姚书玲在见到赵渊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决定今晚定是要试试赵渊的态度。只是没想到那林家的姑娘却是不轻易上钩,竟然就在她眼前溜掉了。   她身边带着周碧云,却是不好再做纠缠。只是没想到又会再次遇到,前面设计好的桥段便有了用处。   水落石出之后,姚书玲尝到了一丝晦涩,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了。   当时她冷眼站在后面,倒是把一切都看的很清楚。当时尹哥儿和黛玉在最前面,周碧云在赵渊身边,马车冲过来的时候,赵渊居然不曾在周碧云跟前停顿过,便几大步到了尹哥儿跟前。   赵渊把尹哥儿和黛玉带到了安全的地方,而跟在他附近的暗卫则是即使把周碧云在马蹄下救了下来。   周碧云就在赵渊身侧,赵渊带上她再去尹哥儿那儿一点都不仓促。而且他把那位林家姑娘带出危险范围的时候,一丝犹豫都不曾有过,似乎便是潜意识里的举动。   若说是其他人姚书玲还不会多想,但是赵渊的性子素来便冷淡的很,周碧云和他尚且没有亲自去管,更何况这位跟他只有几面之缘的林姑娘。   第169章 陪同 姚书玲只是抿着嘴低下头,她站在周碧云身侧,自然能感觉的到周碧云身上细微的颤抖。她略略抬起眼往周碧云看了看,见周碧云面色难看,却不知是被方才的情景吓住了还是因为心中的气闷。   “郡主,咱们也出来的够久了,我瞧着这处也不怎么安全,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姚书玲看了一眼站在周碧云身边的暗卫,低声说了一句。   姚书玲本想着周碧云多少会反抗,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周碧云只是遥遥往赵渊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是异常的沉默。姚书玲这才略微抬头望赵渊的方向看了看,却见赵渊似乎是在跟尹哥儿暗卫流光说着什么,竟然是从未往她们这边看过一眼。   周碧云还在盯着赵渊,听到姚书玲跟她说话,便转过头来:“好,我们马上回去。”她眸子里还氤氲着水汽,一字一顿的像是用尽了身上的所有力气。   姚书玲还想着再说几句,却见到周碧云竟然是连多余的话都没说一句,径直带着府中的丫鬟婆子离开了。她愣了一下,又转头看了一眼赵渊。   姚书自然不会像周碧云这般,她盈盈上前跟赵渊等人告辞,又特意到黛玉和尹哥儿身前。她倒是只跟黛玉点了点头,却是把尹哥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连声问他有没有事,这才带着自己的丫鬟往周碧云离开的方向去了。   黛玉本来就被赵渊带到了暗处,她和尹哥儿站在一起,周围都被隔开了,四周发生的一切自然是都在看在眼里。其实说起来,黛玉倒不怎么惧怕周碧云的态度。这几次接触下来,周碧云完全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姑娘,虽然蛮横,但是说起心机来,却万万不及姚书玲。   她顾忌着周碧云是皇族,日后凡事避着她几分便好,毕竟一个小姑娘的怨恨,还不至于影响那般大。   而姚书玲则不同,她凡事都会留三分,但是却是一步一步筹谋滴水不漏。这样的人,黛玉倒还真是有些不愿意打交道。   若是不想面对周碧云的刁难,大不了深居简出,避着周碧云便是。但是周碧云身边掺和进去一个姚书玲,情况便有所不同了。   黛玉不知道姚书玲为什么只凭着这么一件事情便把她当做假想敌,但是既然姚书玲把她当做假想敌了,以她的性子,多半是会借着周碧云来为难自己。而姚书玲不会是个坐以待毙的人,黛玉想着即使自己深居简出,姚书玲终究是会主动找机会的。   想到这里,黛玉不禁叹了一口气。若是当初和贾敏一块留在扬州,恐怕她的日子过的比现在快活多了吧。至少在扬州可以避免了天子脚下这么多的繁杂事情,各府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状况。   等两年贾敏修养好之后,她也已经十岁了。有贾敏挡在前头,她心中多少也轻松些。   不过如今多想无益,如今出了乱子,她也没什么心思逛了,便抬头跟赵渊告辞要家去了。   赵渊这才回头看了黛玉一眼,见尹哥儿满脸颓丧的站在一边,便点头道:“如此正好,这人多便乱的很,林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说着他看了一眼黛玉身后,又道,“为何不见林府的马车?”   黛玉指了指前面:“看着太拥挤,便让车夫去街口等着。”   赵渊听罢便不再多说,却没料到最后走的时候,还是肖展上前来说跟着肖凌薇一道回去。   还是像来时一样,黛玉和肖凌薇坐了一顶轿子,而肖展则是骑了马走在一侧。只是肖凌薇虽然走在最后面,但是还是着实被那匹发了狂的马吓到了。刚上轿子便心有余悸的跟黛玉说起了方才的事情,比起来时精神也萎顿了一些。   “方才的情景好骇人好骇人。”肖凌薇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我差点以为要踩到你了,等回过神来正想让我哥去拉你一把,没想到你已经被人救了,还好没出什么意外。”   “意外么?”黛玉喃喃的念了一句,听着外面的喧嚣声,她倒是想的多了。   “不是意外么?”肖凌薇靠近了一些,又说道,“其实我看着那尹哥儿倒是有些古怪呢,玉儿妹妹你想想看,姚书玲的表弟,除了宫中的那个还有哪个?难不成关系远的?不过你看着姚书玲对那个尹哥儿的态度,我便想着究竟是不是宫中的那个。”   “若真是宫中的那位,那说不定有隐情啊。”说着肖凌薇便眨了眨眼睛,又掀开了帘子的一角问道:“哥,方才的事情是意外吗?”   黛玉这才意识到肖凌薇竟这样开口询问肖展,忙想制止,却听到帘外的肖展开口了:“看着倒像是意外,那车夫被带下车时,看他的步态下盘无力,应该不是练家子。”   肖凌薇还想继续追问,黛玉便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又轻轻摇了摇头。若这事真的是意外,便无追问的必要,若是真的和尹哥儿有关,那这件事情就不是她们能够掺和进去了的。因此,问与不问,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如果肖凌薇想知道,回府之后必然是会再问的。   见黛玉摇头,肖凌薇想了想,果然便不再多问,而是跟赖嬷嬷说起给肖凌燕带回去的小玩意。   黛玉见肖凌薇神色好了一些,便也只是靠在车壁上听她和赖嬷嬷说话,也间断性的插上一两句话。   马车缓慢匀速的前行着,正说笑的时候,外面的肖展的声音突然之间传了进来:“表弟怎么在此,先前便不是说想起一些事,要即刻回府?”   黛玉心中一跳,却还真的听到了周铎的声音:“半途又想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便中途折返了,没瞧见你们,便自己逛了逛。”那声音逐渐接近,最后似乎是停在了肖展身边了。   肖展应了一声,二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便听到周铎刻意提高了一分的声音:“这车子里的可是表妹,她好久没来王府了,我母亲近日倒是心心念念的,盼着她再过去呢。”   肖凌薇听到周铎的声音,早已经不再说话了,此刻听到周铎说这番话,便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我上个月才去过,哪有好久没去。”   “姑娘,这些动作可不雅,日后可不许再跟人学了。”赖嬷嬷见肖凌薇翻白眼,便低声叮嘱了一句,“况且王妃疼你是好事,她人想要这种福分都求而不得。”   肖凌薇朝赖嬷嬷嘟了嘟嘴,又压低了声音在黛玉耳边说道:“你看我今日和那个表姐的相处,明显就是表面功夫。况且你不知道,王府里还有一个表姑娘,每次我说了重话,她就到太妃身边走一遭,虽然没告状,但是比告状还可怕。在那府上还要被太妃训斥,我才不要去的那么勤呢。”   肖凌薇这样一说,黛玉倒是想起来了先前王府里的那个表姑娘,看样子和周梦舒在一块的姑娘们都不怎么喜欢她。既然肖凌薇都这般不喜欢她,可见那姑娘的性子确实不怎么讨喜了。   “可是看着那表姑娘的言行举止,我便忍不住说重话刺刺她。”肖凌薇想了想,又在黛玉耳边补充了一句。   而肖展在外面却已经应了话:“还有林府的姑娘,便是那年在扬州你见过的那一位,我先要送她回府再家去。”   说完肖展又把方才遇险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二人又不知轻声说了些什么,周铎的声音便突然贴着帘子传了进来:“二丫头,你过两天便去王府里,不然我母亲一直念叨着,听多了也怪烦的。”   “我要是去王府,又要被太妃教训,要是我去的话孙怡不出那个院子,让**日去也成。”肖凌薇小声的含糊了一句,却还是不敢把话说出来。   而外面的周铎声音却是一紧:“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等过些日子我母亲去的时候,我也顺道跟着去好了。”肖凌薇叹了一口气,她在周铎面前,也没有在肖展跟前那般硬气。   周铎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之间说道:“林姑娘若是去王府做客,想必母亲也是欢喜的。多日未曾见林夫人,听说留在扬州养病,不知现在身子可好。”   黛玉倒还真不习惯周铎用这样的语调说话,便小声道,“家母一切安好,多谢世子关心。”   “何必多礼。”周铎似乎被黛玉的话勾起了一丝怒意,这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肖凌薇似乎早就习惯了周铎的喜怒无常,倒也不大在意,而黛玉却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赖嬷嬷等周铎的马离开轿子一段距离之后,这才抬头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似乎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便又隔了帘子往窗外看。   她自然是看到一篇模糊的黑色,只是赖嬷嬷却从这几句对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同来。她眸子里显出了一抹深思,却也只是低头不语。   第170章 寻人 马车又辚辚向前,黛玉悬着一颗心,生怕周铎在众人面前说出什么不知轻重的话来。只是周铎却是一直沉默着,就在黛玉以为他悄无声息的走了之后,周铎却又和肖展说起话来了。   只是他们的声音很小,再加上肖凌薇还在轿子里说着话,倒是听不太真切。   一路到了林府,黛玉没下马车,而肖凌薇则是掀开帘子钻进了自家的马车里。   大门旁边的小门早已经开了,车夫便驾着马车径直进了林府。   黛玉回了南苑,芷兰便连忙打发人打了热水上来,等黛玉擦了手脸,又打发人上一杯滚烫的茶来。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但是北边的天气到底是比不了江南,入夜的时候便是滴水成冰。黛玉灌下了一杯热茶,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这才缓了过来。   身上暖和了,便有些昏昏欲睡,黛玉强撑着睡意,轻声问道:“皓哥儿可是回来了?”   来回话的自然是守着屋子的春络和春纾,她们二人互看了一眼,春络便答道:“先前映荷怕姑娘回来惦记着,便打发人来说过了,皓哥儿说是京中的上元节也不外如是,等宫门外的焰火放完便回府了。瞧着时辰,恐怕现在已经歇下了。”   黛玉点了点头,又得知林如海今日多喝了一点酒,喝了醒酒的汤药,也早早的睡了。   想着黛玉心中却莫名的安定了下来,她笑了笑,听了芷兰的话,也梳洗了一番便睡下了。   上元节过后,日子便快了起来。黛玉还是鲜少出府,基本上都是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虽然一方面是要避着周碧云,另一方面却是,跟一群心思各异的小姑娘勾心斗角的,也累得慌。   肖凌薇和自己府中的几个堂姐妹关系以为未曾改善,只是每次去肖府总是会跟肖淑雅碰面,大概是因为周碧云的关系,肖淑雅和肖淑静两人对黛玉的态度比起从前来倒是有些敷衍了起来。   因此肖凌薇便喜欢到林府来找黛玉说话,上回还说过西宁王妃问起了黛玉今日的情况。又说和贾敏相识一场,现如今贾敏在江南养病,她倒是要肖凌薇和黛玉一处到王府中来,免得黛玉一个人显得孤单了些。   黛玉听了暗地里皱眉头,只是发愁若是西宁王府真的让她去西宁王府做客的话,她却是不好拒绝的。   不过姚书玲和周碧云倒是真的给她下了几次帖子,因为黛玉几次都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推辞,周碧云言辞倒是越来越焦躁了。只是这些黛玉统统不管,她闭门不出是她的事情,周碧云和姚书玲总不好意思不请自入林府的大门吧。   这样在家待了四个月,除了去过一次贾家,又被王夫人暗地里刺了两句之外,黛玉倒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黛玉很满意,薛宝钗却是有些焦虑了。黛玉走了之后,虽然还有个史湘云在贾家,但是史湘云在王夫人跟前的杀伤力远远没有黛玉这般大。   薛宝钗能很明显的感到,王夫人近日又有些不满贾宝玉日日往梨香院里走动了。对这位小心眼却极其自以为是的姨妈,薛宝钗只能暗地里叹气,却也只能日日往沁柳园里走,一来二去倒是跟史湘云说了许多话来。   史湘云虽然性格有些大大咧咧,却不能说没有丝毫的心计。即使薛宝钗跟她相处了几个月,史湘云对贾家的三位姑娘和薛宝钗看着还是一样的情分,一点也没有厚此薄彼,倒是言谈间时常提起黛玉。   只是史湘云到底不像薛宝钗那样是寄居在贾家,况且她一个小姑娘若是长时间的住在贾家,难免会有人说史家薄待了她。因此这几个月期间,史湘云倒是有一半时间回了自己府中。   史湘云都不在的时候,薛宝钗才是真心的觉得苦闷。只是她到底是觉得这件事一时还急不得,便只能像黛玉回扬州时那样过日子。   这一日贾家的庄子里送来了新鲜的莲藕,况且黛玉已经一连两个月都未曾到贾府中来,贾母心中惦念的紧,一天里便打发人来府中请了三次。恰好黛玉前两日收到贾敏的来信,信中只是说惦念她和皓玉,又想着贾母年纪大了,也不知如今身体怎样。   黛玉想着毕竟是贾敏的生身母亲,见贾母请的勤,便应了下来。   京中的五月不怎么热,黛玉想着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贾母,等再过一段日子,暑气上来了,她便只能窝在家中出不了门了。   轿子到贾府的时候,天色还尚早,黛玉自然径直去了贾母的院子。等打了帘子进去,便见到史湘云坐在贾母身侧,却不知跟贾母说了什么话,直把贾母逗得合不拢嘴了。   黛玉看着心下难免感叹,她明明在血缘上和贾母是嫡亲的祖孙,史湘云到底还跟贾母隔着一层关系,但是怎么看史湘云和贾母之间倒是要更亲近一些。从原先开始她对贾母便没有抱着什么好印象,本来想着不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待这里活生生的人时,贾母又透露出想把自己和贾宝玉牵在一起的强烈愿望。   于是,黛玉心中便和贾母越来越疏远了。   黛玉暗中叹了一口气,见贾母已经看到了自己,便笑道:“玉儿给外祖母请安了。”   贾母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由史湘云扶着走进了一些,便一把抓住了黛玉的手:“来了便好,来了便好。让外祖母好好瞧瞧,我的玉儿是不是长高了一些。”   说起来黛玉这一年来倒还真是拔高了不少,贾敏和林如海以黛玉的标准来看,都不算太高,因此黛玉之前一直担心自己未来的身高成为问题。从意识到之后,她倒是每日都逼着自己和皓玉喝一杯羊奶。   本来是想着喝牛奶的,只是到底是少见的很,便改成了羊奶。虽然用杏仁一起煮了,但还是带着一股膻味。她自己是忍着喝下了,而皓玉每日都要黛玉亲自去盯着,不然便会趁着丫鬟们不注意,悄悄倒掉了。   也不知道是喝了一年的羊奶起了作用,还是黛玉本来就到了拔高的年纪,这一年来倒还真是窜高了不少。至少比起只比她小一岁的史湘云来,黛玉确实是比她高了很多。   “林姐姐好,前几次来林姐姐都不在,这沁柳园那般大,我一个住着倒是空荡荡的。”史湘云先跟黛玉行了礼,还是退回到了贾母的身边笑着说道。   黛玉见她歪着头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但想起了书中说的史湘云醉眠芍药茵的情景,不禁也笑了出来。   看原著的时候,以不同的立场来看,每个人物都是可爱的,就连木头一样的迎春都有她的可爱之处。只是现在她站在了黛玉的立场来看待,对立面的人物自然便有了爱憎。但是史湘云,却是让任何立场的人看着都讨厌不起来的一个人。   此刻见史湘云主动示好,黛玉便笑道:“我母亲留在扬州,府中的事情便都落在我身上,实在是脱不开身。况且我自小长在江南,虽然到京中一年多了,但到底还是有些不适应京中的寒冬。”   见贾母想说话,黛玉便又说道:“若是云妹妹得了闲,也可以到林府来找我一处玩的。”   贾母便顿了顿,连连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你们二人之间本就是带着亲,合该亲近一些的。”   黛玉便和史湘云相视一笑,二人却都默契的不再说话。   又陪着贾母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贾母大概是听着声音熟悉,便说道:“外面可是袭人,进来说话吧。”   果然没一会儿,袭人便掀了帘子进来。前段时日她倒是见过袭人几面,只是都是匆匆看了一眼。   黛玉便放眼打量了过去,却见这袭人模样倒算是周正,只是比起她在府中见过的鸳鸯和紫鹃等人,这袭人还是差了一些。要说起来,黛玉倒是有些不喜袭人的性子的。   人人都说袭人是贤良的,但是依黛玉看她的心思才算是真的恶毒的。当初贾宝玉游太虚境的时候,年纪还不到十岁,但是袭人还是半推半就的和贾宝玉有了鱼水之欢。她这般做了不要紧,却还偏偏在王夫人跟前嚼她人的舌根子,搬弄是非的功夫却是十足的厉害。   只是绛珠仙子已经回了太虚幻境,贾宝玉便不会有魂游太虚这么一桩了,却也不知道当初的那件事情有没有发生。   记得当时还有人说,袭人的结局是那些丫鬟之中最好的,黛玉却觉得不见得。戏子是个什么地位,在这个时代跟是供人玩乐的。花袭人嫁给了一个戏子,还是个很得忠顺王爷喜爱的戏子,袭人也因此陷在泥沼里永远都无出头之日了。   “宝玉今日不上学,袭人你怎么有空闲到这里来?”鸳鸯站在贾母跟前,揣度着贾母的意思,便问了一句。   袭人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我正想问问呢,宝玉这一大早的便出了门,也没跟我说去了哪里。二门里也没人瞧见他出去了,我正想着是不是瞅着林姑娘今日要来,便到老太太这里来了。”   (未完待续) 171 挨打 黛玉刚听出袭人这番话的意图,脸色便蓦然一沉。她静静的听袭人说完了话,这才慢悠悠的道:“为什么我来了,便先要到此处来寻表兄,这话说的真是奇怪。”   说完她也不屑亲自和一个丫鬟争辩,便朝着春绯使了个眼色。   春绯虽然没有芷兰那般心细如发,而且平日里比起芷兰来异常的沉默,但是黛玉却知道她比起芷兰来,更加能言会道。   本来袭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春绯便脸色难看了,只是碍着黛玉没表示,便暂且忍住了。见到黛玉暗示,她便上前了一步冷笑了一声:“这位姐姐瞧着面生,只是看着穿着打扮也是表少爷身边的丫鬟,只是说话却好生无状。”   袭人原先是贾母屋子里的二等丫鬟,后来贾母送给宝玉之后,因为素来善解人意,贾宝玉也信服她,贾宝玉屋子里的事情几乎都是她做主了。况且贾宝玉是个和气的,往往她生气了,也只有贾宝玉哄着她。这几年来除了同屋子里的晴雯敢挤兑她,竟然就从未受过一丝委屈了。   现如今被一个丫鬟指着教训说她好生无状,倒让花袭人有些气闷不过。   她看了一眼春绯,知道是黛玉身边的大丫鬟,便忍着气笑道:“倒不知我说了什么话得罪了这位妹妹?”   “我们姑娘来陪着老太太说说话,怎么就牵扯到表少爷往这边来的事情?若是我们姑娘年岁小倒还好说,毕竟是亲戚,走动走动也无伤大雅。只是如今都这般大了,姐姐说话也不知道避嫌,我们姑娘还要避着呢。”春绯倒是没有什么顾忌。想说什么便直话直说了出来。   贾宝玉自小在内帏之中长大,姐姐妹妹的常在一处玩。况且他也尤其爱在内帏里厮混的。 ~不管是之前史大姑娘来还是薛家的姑娘来,贾宝玉想串门子便串门子,也没什么人阻了他。就是黛玉到京中来的那段时间,倒是常常避而不见。   袭人总是听贾宝玉林妹妹前林妹妹后的,便以为二人之间有多亲近了,现在想想,这林家姑娘似乎根本没有跟宝玉单独相处过。   尴尬的笑了笑,袭人便上前说道:“只是原先府中却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倒还真是我口没遮拦了。”   春绯睨了袭人一眼。见袭人走近,便只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我们林家的规矩,在江南的时候是这样,京中也是这样。姐姐不知道便罢。日后可是要注意着些。”   这便是说袭人不懂规矩了。袭人的脸色由尴尬变得难看了起来,只是春绯声音小,那边黛玉正在和贾母说话。自然是没有注意她和春绯这边的。   袭人刚想刺春绯两句,便听到黛玉道:“你这丫头就是心直口快了一些,少说两句,快过来。”   春绯笑着朝袭人点了点头,便静静的站到了黛玉的身侧。   袭人被气了个倒仰,只是这话还不好这般跟老太太说。她心中堵着一口气,怎么都出不来。   “宝玉今早可没上这里来。既然二门里说他没出去,你便先到二太太那里看看吧,许是在那里抄经书耽搁了。”贾母挥了挥手,眼睛掠过低着头的春绯,微微抿了抿嘴。   春绯这般说,贾母是有些不高兴的,只是春绯字字说在了理上,贾母倒是没有什么立场来辩驳春绯的话。况且她也不愿意让这样一件小事搅了今日的兴致,便打发着袭人出去了。   袭人咬了咬牙,见一向和她亲近的史湘云这次都未曾帮她开口说话,心中早已多了一丝气闷,但到底还是笑着退了出来。   而史湘云倒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在贾府住的这些时日,薛宝钗几乎隔一日便要去沁柳园里一趟,说是怕她一人住在这院子里,难免孤单了些。刚开始的时候,史湘云心中还存着几分感激,只是时间久了,史湘云便发觉薛宝钗无外乎都是说些贾家和黛玉的事情。   薛宝钗的话听多了,况且贾宝玉在自己跟前也常常提起黛玉,史湘云心中倒是有些一些想法来。   史湘云虽然大大咧咧了一些,但是也不是个笨的,现在春绯这般说辞,不禁让黛玉想起来她二婶婶桂氏先前跟她说的话。她是史家的姑娘,史家有史家自己的规矩,她不能因为住到了贾府里,便忘记了二婶和三婶的教导。   她虽然比黛玉小一些,但到底也那般大了。虽然她和宝玉是一处长大的,但是像春绯说的,现在也到了避嫌的年纪了。现在她还这般随意的和贾宝玉玩在一处,是不是也不怎么妥当呢?   贾母刚刚打发人去叫三春过来,便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翡翠便匆匆进来,连半途撞到了迎面而来的鸳鸯都来不及说话。   “老太太,晴雯在外面呢,说是,说是宝玉被打了。”翡翠许是跑的太急了,气息都有一丝不稳。   贾母听完慌得忙站了起来,幸好黛玉和湘云一把扶住了她,这才稳住了贾母使她不至于摔了。   “快,快扶我过去看看。”贾母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抓住了鸳鸯的手。   “老太太,这宝玉的屋子就在不远,若是他回来了自然是有动静的,可见人现在不在此处。”说完她又拉着贾母坐下,这才转身对翡翠道,“快把晴雯叫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让她说清楚啊。”   话音刚落,帘子便被掀开,进来的丫鬟个子高挑,细腰削肩膀,模样比起方才的袭人来,要标致许多。黛玉先前从未见过晴雯,现如今一瞧,但是即刻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原著中说晴雯肖似林妹妹,黛玉便特意仔细的看了看。   模样上却是只有一分相似,其他的却也看不大出来了。见如此,黛玉便息了这份心思,只是听着晴雯如何回话的。   黛玉不知道的是,晴雯的和林妹妹相似,多半也只是神似而已。之后王夫人瞧见晴雯的时候,晴雯正大病一场,那弱柳扶风的神态和林妹妹便有五分相似,示意王夫人这才容不下晴雯了。   而现在黛玉早已经不是原先的林妹妹,一个人内里怎样,多少也会在表面显现出来,她的内心变了,神态自然便跟着改变,因此怎么看都不会很相像了。   而晴雯掀了帘子进来,便快步上前到贾母跟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老太太快去看看宝玉吧,方才我在半路上碰到金钏儿,她说茗烟偷偷打发人来报信,说是老爷在二门外的书房,正在打宝玉呢。”   “什么?”贾母失声叫了出来,“这个逆子,每次见了宝玉不是打便是骂的,好端端的打我的宝玉做什么,鸳鸯,你快扶着我过去。”说着竟然是站了起来。   “也就是金钏儿这么一说,她去告诉太太了,便让我赶紧来跟老太太说一声。具体情形我也不怎么清楚,说是宝玉今日从外面回来时身上便带着伤,又好巧不巧在二门外遇到了老爷,老爷也不知怎地突然生了气,叫人捆了宝玉,说是要打死他。”   贾母听了晴雯说完,更是着急了,也不等粗使婆子们把轿子抬进院子里,便走出了院子。   等到她上了轿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把黛玉和湘云忘记了。只是那一边是贾宝玉被打,贾母实在是心焦,便让轿子旁边的翡翠进屋陪着黛玉和湘云说说话。   翡翠听贾母如此说,便留了下来,等她进了屋,才发现晴雯还留在屋子里未曾跟着贾母一块出去。   黛玉只是敛下眉眼由芷兰伺候着喝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史湘云到底是和贾宝玉一处长大,这其中的情分自然不同,她看了黛玉一眼,便拉着晴雯细细的问着。   晴雯便把方才跟贾母说的话再跟史湘云说了一遍,更多的她也不知道了。   “不久前袭人才来此处找过二哥哥呢,在二门外守着的婆子不是说宝玉今日都没出二门吗,怎么又说了是从外面回来?”史湘云想着先前来的花袭人,便多问了一句。   晴雯皱了皱眉,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说,只是挣扎了一下,她便如实相告了:“今日老爷本来说是要拘着宝玉的,只是前两日宝玉便和人约好了要出去,打听了老爷不在府上,便动了心思,翻了墙……翻了墙出去。”   “我就知道……”史湘云叹了一口气,“你听金钏儿的语气,闹的可厉害?也不知二老爷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吓唬二哥哥的,这什么都不知道,还真是让人心焦。”   说完史湘云便看了黛玉一眼:“林姐姐,不如咱们也去看看吧。”   “史大姑娘,那毕竟是在二门外,若是姑娘出去了,倒是多有不便。”黛玉没说话,站在一旁的芷兰已经开口了,“况且这时候人多必定乱的很,若是咱们再出去,不但见不到人,说不定还要添乱,还不如在此处等着,反正人迟早都是要回来的。”   黛玉便笑着附和着:“正是,既然方才外祖母都没提让我们跟过去,自然是顾虑到了这些。”   史湘云动了动嘴,终究是没再说话了。(未完待续) 172章 晦气 史湘云幼时在贾母这处住过不少时日,那个时候晴雯也是贾母身边的丫鬟,她跟史湘云自然是熟悉的。   只是晴雯是一块爆碳,平日里恐怕性格也不像袭人这般温和,况且往日里史湘云来贾家都是袭人在好身边伺候的,是以没和史湘云打多少交道的晴雯与史湘云的关系便说不上太好。   贾母去了前院,必然是会把贾宝玉带回来的,因此晴雯倒是决定在此处等着贾母回来。比起从未见过的黛玉,她跟史湘云还是能聊到一处的。   黛玉便坐在一旁,听着史湘云和晴雯说话,神色上还是如之前一般淡淡的。   “你出门的时候可是看到袭人了,方才她还来这里寻二哥哥的?”史湘云让晴雯坐到自己身侧,而她身后的翠缕便往后退了一步。   晴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黛玉,便笑着回答道:“她呀,一大早便到二太太那里回话去了,可是说了好久的话才回来。见宝玉不在,又听说……所以就到老太太这里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的不以为然和略带深意的嘲讽,“我遇到玉钏儿这前便没瞧见她,许是跟着二太太一起去了前院也不以为奇。”   黛玉听到晴雯的语气,到底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因为贾宝玉惯着护着,他屋子里的丫鬟,一个个都大家姑娘的派头十足,那些大丫鬟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的养着的。一旦好日子过的多了,心也便大了。贾宝玉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小心思的,又有多少是像小红一般看透了才另寻出处?   晴雯是贾母拨到贾宝玉屋子里的,况且她颜色才情本事样样在丫鬟中间都是拨尖的,袭人这样的人压在她上头,晴雯心中多半也是不舒服的。   她是唯一一个在贾宝玉屋子里能和袭人唱反调的,她这样和袭人对着来,言语间都要刺袭人几句,恐怕不单纯是因为袭人压着她,而是因为贾宝玉比起她来,更离不开袭人。这样一个色彩分明的人,黛玉不敢妄自揣度她对贾宝玉抱着想法,但是贾宝玉身边每个丫鬟心中都有一个小算盘,晴雯何尝没有这些小心思呢。   就像刚刚她说起袭人之前,偷偷往自己看的那一眼,黛玉便知道晴雯多少是在乎的。   只是这样钟灵毓秀的好姑娘,且栽在贾宝玉这样一个萝卜身上,最后还是香消玉殒了。黛玉这般想着,心中也觉得可惜了起来。史湘云自然是听出来晴雯言语中对袭人不那么友善,只是丫鬟之间的事情,她倒是不用去管,便只是和晴雯素来心灵手巧,这次来她婶婶让她做些活计,倒是要跟晴雯讨教讨教。   晴雯便笑了,说得了空便去沁柳园,或者让史湘云来宝玉的屋子里寻她也行。   二人虽然聊得很开心,可到底心中都存着事情,神色便都有些恍惚着。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外面便响起了喧闹声,史湘云和晴雯便连忙站了起来迎了出去。   待到屋子里这剩下林家的人了之后,芷兰才问道:“姑娘,咱们要出去看看吗?”   黛玉笑了笑:“该知道的自然会有人说给我知道,现在平白去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芷兰便点了点头:“也是,况且外面此刻闲杂人等必然很多,冲撞了姑娘反而不好。”   于是三人便巍然不动的原处待着,而此刻外面却已经乱成一团了。   这事情还要从贾宝玉出府之后说起。   本来昨日贾政便训斥了贾宝玉一顿,让他今日好好在家温书。只是贾政今日又被几个同僚叫出去喝酒,贾宝玉见自己老子不在,又惦记着今日约了冯紫英等人在天品楼里相聚,便大着胆子出去了。   只是到底不敢往二门那走,便寻了一处矮墙,带着自己的小厮茗烟翻墙而出。   这一日有薛蟠,还有贾宝玉在学里认识的几个远房的族人。冯紫英那一边除了平日里相交的那些人之外,倒还带了三个面生的年轻人。贾宝玉倒是有一个特点,他最爱和面相姣好的人相交,不论男女,这日自然是欢喜异常。   多喝了几杯黄酒,言谈之间便有些肆无忌惮了。也不知谁开头说起见过哪家的大家闺秀,贾宝玉便说起了自己府中的三个姐妹,黛玉,薛宝钗和史湘云自然是未曾逃过。他也只是略微提了一句,竟然也觉得自己没有丝毫不对。   还是冯紫英瞧着不对,连忙扯住了贾宝玉,匆忙间又说起了今年的春闱。   谁知那贾宝玉醉的舌头都撸不直了,一听冯紫英说起今科三甲,反骨便上来了:“人人都说要读书考功名,我看却是不尽然。贤士高人大隐隐于野,我看那些为官作宰的多半都是禄庸而已。沽名钓誉,沽名钓誉……”   在场之人能有几个是正经向上的,又兼醉的厉害,听了贾宝玉这番言论,自然是个个抚掌大笑起来,直至门“哐当”一声从外面被踢开。   正对着门的是薛蟠,他自然是先看到了门外是情况,等他看清楚门外的煞神是谁的时候,酒早已经吓醒了。   他还真是倒霉,次次都是在厢房里说的醉话,却是次次都被这位世子抓个正行。想到上回挨得那一脚,薛蟠觉得身上哪里都疼了。他迅速低下头,往角落里挪了挪。他这回只是大笑了几声,却是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站在门边碍了世子的路,应该不会那么倒霉被盯上吧。   贾宝玉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便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一眼也把他吓得够呛。   这个京中的小霸王,他怎么会不认得。虽然周铎这两看在京中再无先前那样的惊人之举,但是他以前做的那些无法无天的事情,足以让人一辈子印象深刻到留下阴影。比如说,贾宝玉。   不管周铎做的事情多么恶劣,但是坦白来说,在不能用俊朗形容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周铎是长得十分好看的。前几年贾宝玉去北郡王府做客,便是在院子里见到了周铎。   当时他是第一次见到周铎,自然也不知道周铎的脾气。他素来爱长得好看的,便上前去缠着周铎说话。却没料到贾宝玉只是夸赞了周铎一句“比女孩子还好看”,周铎便让人倒挂着贾宝玉在树上,又堵了他的嘴。   那一日贾宝玉直到一个时辰后才被路过的下人看到,这才给放了下来,事后又大病了一场。从此以后,即使见到周铎,贾宝玉也是远远的躲了开来。   今日突然之间见到周铎,又见周铎面沉如水,他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屋子里的人,没有谁是不认识周铎的,见他进来之后,便都是噤若寒蝉了。   周铎寻了最近的一个位子坐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贾宝玉:“刚才你说什么都是禄庸来着?”   贾宝玉此时早已经清醒,哪敢说原先的话,便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没说……”   贾宝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周铎却冷笑了一声:“我记得你是宁国公府的,你父亲在朝为官,依你之见,恐怕也是禄庸了。就边我父王在朝为官,便是沽名钓誉了。”   贾宝玉又只能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语了,而周围的冯紫英等人也不敢上前来插话。   周铎却加大了声音,厉声道:“放肆”   周铎毕竟是皇族,比起南安郡王府和北静王府,他才是身上流着天家血统的后代。这一声“放肆”自然就带上了皇家的威严来。贾宝玉本来便怕周铎,竟然被他这一声“放肆”惊得跌在了地上。   左右看了一眼,周铎便瞄到了在角落里的薛蟠。他瞧着眼熟,想了想,便想起来是上回遇到皓玉的时候,说是林家亲戚的那个人。   事后周铎自然查了薛蟠的身份,现如今便知道薛家是贾家的亲戚,和林家说是亲戚还勉强了一些。   “你到前面来。”周铎指了指薛蟠,“赏他十嘴巴,今日‘禄庸’的事情便了了。”   看到周铎指着自己,薛蟠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薛蟠倒是一时之间愣住了。   “怎么,你还想要今日的事情没完没了吗?”周铎一挑眉,脸上仅存的最后一丝笑意也不见了。   薛蟠狠了狠心,便上前来默念了一声:“宝兄弟,你便忍一忍。”竟然是毫不留情的抽起了嘴巴来。周铎在一旁看着,薛蟠也不敢轻点,不一会儿贾宝玉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周铎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竟然就一声不吭的出去了。要不是贾宝玉的脸还肿着,倒让人不敢相信这位京中的霸王会这么容易便放过他们。   贾宝玉也只能自认倒霉,好在薛蟠留了几分力道,除了脸肿了一些,腿脚尚还利索。此时众人早已经没了玩性,都是想着出门不利,便散了家去。   薛蟠和贾宝玉同行,自然满是歉意。贾宝玉虽然脸上疼着,可想着也不是薛蟠的错,便只想着快些回府,却没想到贾府里还有更大的一场风暴等着他。   第173章 风暴 贾宝玉自然是不敢堂而皇之的往二门里进去,他肿了脸,也不好跟着薛蟠往梨香院里去,便还是沿了原路寻了一处偏僻之地的矮墙翻了进去。   他只想着早些回屋子里让袭人帮他上了药,若是贾政回来了,唤他过去,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殊不知贾政在贾宝玉一群人散了之后,便已经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儿子口出狂言,正好被西宁王世子听到了,这才气急败坏的赶回了府中。   一到府中,贾宝玉果然没有回来。贾政想着贾宝玉又是得罪了京中的那个霸王,不禁又添了三分气闷。他打发了人在贾宝玉回屋子的必经之地守着,想着这事情应该怎么了了。   贾政在二门外的书房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这才等到了偷偷溜回来的贾宝玉,被几个长随捆了进来。   “逆子,你给我跪下。”贾政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心中的惊恐和焦躁便通通融进了这一声怒吼里,直把贾宝玉吓得哆嗦了一下,膝盖一软,又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你这几年读的圣贤书,都是读到哪里去了……在家中口出狂言也就算了,左右也没人理会你,你现在居然在外面也这般胡作非为。”贾政越说越气,指着贾宝玉的手也哆嗦了起来。   贾宝玉呐呐的看着贾政,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一番,你这般口无遮拦的,今后必然做出更无法无天的事情来,给我们宁国府惹来祸事。”   贾宝玉见贾政的神色,心中就暗觉不妙,便连忙向门外的茗烟使眼色。   茗烟见形势不对,早就已经准备着去跟王夫人和贾母报信了。是以贾宝玉回头看他,他便头也不回的窜了出去,赶在贾政出院子之前,人就已经走出了院门。   贾宝玉被两个长随驾着出了书房,见茗烟不在,心中多少安心了一些。只要贾母听到音讯赶来了,这顿打他便逃过去了。   茗烟的速度也快,他见金钏儿正往二门里走,便连忙把她拦了下来,又简单的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茗烟自然是不能进内院的,便让金钏儿去贾母那里搬救兵去了。而茗烟也不敢多加逗留,连忙回了二门外的书房,就怕贾政突然想起他了,他便又要倒霉了。   等茗烟回到书房的时候,贾宝玉已经被架在长椅上开打了。只是到底顾忌着贾宝玉现如今是贾政的独子,况且贾母又宝贝着他,抡着棍子的人自然是不敢下狠手。   不过贾宝玉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即使旁边打的那两个人留了手劲,贾宝玉也是受不住的。几棍子之后,贾宝玉的惨叫声便大了起来。   贾政在一旁,到底是狠下心不管,只等着贾宝玉挨了二十棍子,好给他长个教训。况且他心中清楚这两个人不会下狠手,是以便在旁边冷眼旁观着。   贾宝玉还在那里哀叫着,贾政便一眼看到了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茗烟。贾政便想起来茗烟原先是跟着贾宝玉一起过来的,如今从外面回来,定然是被贾宝玉打发着去老太太那里通风报信去了。   这样一想,贾政又无端的被挑起来了一丝怒气。   就是因为长于妇人之手,贾宝玉就有什么奇怪的“女儿是水做的,男儿是泥做的”这样的言论。只是贾母到底是贾政的母亲,她一心袒护这贾宝玉,况且她年岁也大了,贾政也不好跟她对着来。   想到贾母待会儿又会赶过来,哭闹一阵子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贾政心中不甘,见那两人还在有气无力般的打着贾宝玉,便狠狠的说道:“你们两个给我狠狠的打,若是今日不把他打的皮开肉绽的,小心你们自己的皮。”   那两个长随心中一跳,互相看了一眼。见贾政实在是动怒了,又想着到底也只剩下一半了,也就加大了力气。   贾宝玉先前还在“哎哎”的叫唤,如今却是嘶嚎了起来,可见是真的痛了。没几下功夫,他青白的长衫上面,便沁出了血迹。   外头的茗烟听到贾宝玉撕心裂肺的喊声,心早就凉了半截了。虽然是贾宝玉挨了打,但是他在二太太和老太太跟前也讨不了好去,必然是要被敲打一番的。   正当他急的抓耳挠腮的时候,远远的便见到众人抬着轿子匆匆的往这边走过来。下了轿子,却是老太太和二太太一块来了。   茗烟精神一震,便连忙迎了上去:“老太太,二太太,快去看看吧,二爷恐怕是被打的血肉模糊了。”   贾母一听这般严重,那还得了,扶着凤姐几乎要昏厥了过去。   凤姐连忙安抚住贾母,一便急促的往前走着,一边啐了茗烟一口:“有你这般胡说的吗,若是老太太被惊着了,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茗烟只能赔小心的跟了上去。   贾母走的很快,进了院子的时候,贾宝玉还有两棍子没挨。只是那两个随从见到贾母进来,哪里还敢在继续打下去,连忙放下了棍子垂首立在一边。   “我的宝玉呀,是谁这般狠心,竟然把你打成了这副样子。”贾母见到贾宝玉快要断了气的样子,几乎吓得肝胆俱裂。   王夫人此时早已经心痛难忍,只是她丈夫教训自己的儿子,她自然是不好出面,便只是扶着贾母上前。见贾母扑倒贾宝玉跟前,王夫人便站在一旁掉泪。   “你真是有出息了,是不是见不得我们好过。平日里你见了宝玉,不是打就是骂的,我想着你这样是教导宝玉,便忍着没发作。如今你倒是好了,把人弄成这个样子,你心里便都舒坦了?”贾母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泪,只是语气里严厉了几分。   “母亲这样说,儿子不知如何回答。”贾政见贾母动了怒,便主动跪了下来。   “你也不必想着找借口了。”贾母冷笑了一声,“左右是我们祖孙二人在这里碍了你的眼,我这便收拾了回金陵去罢。快,去套了马车,我们这就走。”   被贾母指着的那个小厮只是诺诺的应了两声,却丝毫没有任何动作。贾母这般的气话这两年只要遇到了贾政为难贾宝玉的时候,也是时常说的,只是没有任何一次是真的走了的,是以那些下人们倒也没一个当真的。   “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快把藤椅抬过来,把宝二爷抬回院子里去。”凤姐见贾母制住了贾政,声音也大了起来,“一个个都跟个木头一般的站在这里。”   院子里便忙乱了起来。   贾母又训斥了贾政几句,见贾政一一应着丝毫没有反驳,心中的气也消了一些。多少是顾忌着贾宝玉身上有伤,贾母便不再久留,等藤椅抬过来之后,她朝着贾政狠狠的“哼”了一声,这才带着王夫人和凤姐一行人出了院门。   贾宝玉回来之后,自然是请宫中的太医来看过了。好在那两个随从知道分寸,只是皮肉伤,到底也没有伤筋动骨的,只要静养一段时日便可以好完全了。   送走了太医之后,贾母这才发觉黛玉竟然不在这里。既然史湘云都知道贾宝玉受伤了,尚且还过来瞧瞧,怎么黛玉竟然这般无动于衷。   贾母叹了一声,心中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了。黛玉到底不比湘云,湘云是从小和宝玉一处长大的,这其中自然是有情分在。而黛玉自小在扬州长大,来京中的日子虽然有一年半载了,但是进贾府的时间少,和宝玉见面的时间更少。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贾宝玉,虽然意识还不怎么清醒,但还是痛的一脑门子的汗。   贾母当初确实是想过和林家亲上加亲的,只是奈何贾政是不袭爵的,贾宝玉若是将来没有功名,倒还真是配不上林家的嫡女。贾母不过是仗着贾敏是自己所出的姑娘,再加上若是让黛玉和宝玉一处长大的话,贾敏和林如海看着他们二人相处的好,嘴上也会松动一些。   不过这黛玉也不知道随了谁,年纪小小的,却是心思极重,而且她瞧着,似乎性情也冷淡的很。若是想要把黛玉和宝玉凑成一对,还真是难啊。   贾母想着,便再次叹息了一声。见到正在贾宝玉床边坐着垂泪的湘云,她眼睛闪了闪,却是什么话也没在说过了。   贾宝玉身上有伤,自然是要多休息,贾母便带着史湘云和一干人等都出来了,独留下袭人在里屋里照应着。   这一来一去的,天色便不早了,黛玉等贾母回了院子,便上前去跟贾母告辞家去。   贾母虽然不舍,但是想着黛玉一贯的做法,却最终还是扯出了笑意应了下来。   倒是史湘云在一旁很是不舍的样子:“今日本来是想跟林姐姐多说说话的,没料到二哥哥他……”湘云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林姐姐之前也说过,若是得了闲,也可以去林府里找你一处玩的,你说话可要算话啊。”   黛玉定定的看了史湘云一眼,见她神色不闪不避的,便笑道:“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未完待续) 174 当真(上) 黛玉邀史湘云闲暇的时候来林府做客,纯粹便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毕竟她和史湘云说起来也只见过几面,谈不上熟悉。   可没想到,这面上的话,史湘云却是当了真。   重阳没过多久,史湘云便从保龄侯府出发,坐了一顶暖轿,便住林府来了,这好巧不巧,便正好遇到了黛玉要出门。   保龄侯夫人桂氏倒是前段时日便打发人来说过了,却只是说这几天要过来。本来黛玉这几日也只是待在府中,却没想到今早林管家便来回话,说的便是京郊那个温泉庄子的事情。   这温泉庄子在年前便已经看好了,黛玉也拍板高价买了下来。虽然说凡事林管家都可以自行定夺,但是温泉庄子毕竟是黛玉寒冬时要过去休养的地方,自然布局都要按照黛玉的意思来,林管家这才暂且放了下来。   只是年后安排的事情太多,黛玉见离严冬还早,便想着先隔一段日子也不急。   等到暑气逼来,黛玉苦夏却只是窝在家中不动,因此直到秋高气爽的时候,黛玉这才着手温泉庄子的事情。况且秋季已过,冬天马上就要来了,过完了这个冬,贾敏也该上京了。   说起贾敏,黛玉也只能从信中得知她的消息。贾敏也是报喜不报忧的,只是好歹是自己的身子,她自然是不会拿出来开玩笑。   沈大夫的方子也吃了两年,多少也调养好了一些。贾敏信中说,以沈大夫的原话,虽然舟车劳顿的还是会虚耗元气,但是贾敏的意思,她一个人在扬州,难免孤单了些,还不如忍一时来京中长住才是长久之计。   既然贾敏要来京了,这温泉庄子自然就该立刻着手布置了。那庄子闲置了半年,也该去看看了。   正当黛玉出了府,便和史家的马车撞了个正着。   黛玉出门之前还想着史湘云该不会独得在今日便过来,她起的早,还特意在府中等了半个时辰,见迟迟没有来报信的,这才决定了去温泉庄子了。既然史湘云赶巧来了,今日便是出门不成了。   她见门外车马有些慌乱,便低声对轿子外面的嬷嬷说道:“先回府,今日来了客人,便不出门了。”   那婆子话音刚落,黛玉便听到湘云那边有人声音高了一些,然后她马车上的帘子便被掀开了。黛玉皱着眉看过去,却见是史湘云亲自掀开了帘子,一脸焦急的翠缕还跟在史湘云的身后。   史湘云在马车上坐好,便摘下帏帽嘻嘻笑了一声:“林姐姐可正要出门,那我岂不是耽误了你?”   黛玉笑道:“也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只是去自己庄子里看看罢了,既然云妹妹来了,那我改日去也是一样的。”   史湘云听到“庄子”两个字,眼睛都亮了起来:“林姐姐都已经拾掇好了,何必那么麻烦。我看不如就带着我一块儿去庄子里,也不耽误林姐姐处理事情可好?”   黛玉听着脸上便显出几分犹豫。今日庄子里林管家都已经安排好了,她确实也不想舍了今日,日后为自己平添麻烦。   “林姐姐,你便带着我一起去嘛,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庄子是什么样子的。”史湘云拉着黛玉的手摇晃道,“平日我在家中的时候,唯一一次婶娘带着我们去庄子,我倒是恰巧病了,至此以后就再也没去过了。我那些堂妹们倒是回来时不时说起庄子,说是比起家中好玩多了,我心里一直都遗憾着呢。”   史湘云拉着黛玉的手,头都垂到她肩上,若是其他人看到了,多半会以为她们二人有多熟稔。   黛玉看着史湘云半晌,这才笑道:“若是云妹妹不嫌我怠慢了你,倒是可以跟我一起去庄子里看看。只是你也别听你那些尝姐妹们说的那么好,我这庄子是新近买的,却是简陋的很,云妹妹到时候可是莫叫苦后悔。”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史湘云脸上便笑开了。   黛玉点了点头,外面一行人都在等着黛玉的话,听到黛玉的命令,这才整装好了重新出发。而湘云那边只是带了翠缕和两个小丫鬟同行,便吩咐了驾车的车夫先回府,晚间由林家的马车送回来。   等林家大门前安静了下来,车外的嬷嬷们这才吩咐车夫出发了。 史湘云和黛玉坐一辆马车,好在这次黛玉顾忌着路上有些颠簸,便让人套了大一些的马车,现在倒也不显得拥挤。   秋高气爽正是出行的时候,史湘云神色看起来异常的兴奋,一路上都在和黛玉说话。她身边没有长辈和嬷嬷管束着,即使把帘子掀起来一角,黛玉也只是把身子偏了偏,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出了城之后,四周的气息越见清朗,黛玉瞧着史湘云睁大眼睛,似乎随处见到一些事物便可以多说两句,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只是到底是姑娘家,路程才走到一半,马车上颠簸就有些让史湘云难受了。她放下帘子,靠着马车的车壁坐着,见黛玉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过,便和黛玉说起话来。   “说起来林姐姐倒是几个月不曾去看过老祖宗了,管家有那么忙吗?”这句话说出来,倒不像是反问的语气。   黛玉想了想,便回道:“倒也不是特别忙,只是每日里琐事比较多,一时之间走不开罢了。”   史湘云见黛玉对此事不想多说的样子,歪了歪头想了想,便说道:“二哥哥的伤上个月便好完全了,这次二舅舅可真是狠下了心,二哥哥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呢。”   黛玉心中便有些不以为然了。虽然她上次没有见过贾宝玉,听说是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但是以黛玉的想法,这些说辞本来便有些夸张。   贾政膝下只有贾宝玉一个儿 子,即使贾宝玉再怎么不争气,贾政也是下不了狠手的。一方面是顾忌着贾宝玉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就赔上了自己唯一一个嫡子;另一方面,贾政是愚孝之人,在贾母跟前他也不好交代。   贾母到底是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一顿生气的。   174章 当真(下) 贾政有没有狠下心暂且不说,就说那奉了贾政的命令打贾宝玉的两个随从,手下到底是知道些轻重的。   贾宝玉顶多是皮肉伤而已,他在床上养了那么久,无外乎是像原著那次挨打一样,感受到了姐姐妹妹们的关怀,想多赖一阵子罢了。   史湘云见黛玉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便继续道:“二哥哥醒过来之后听说林姐姐刚走,还问为什么不去看看他呢。这两个月,他还时常问起呢。”   黛玉转过头去看着史湘云,似笑非笑道:“那依云妹妹的意思,贾表兄挨了打,我是非去看他不可了?”   史湘云见已经探到了黛玉的底线,便讪讪的笑了笑:“只是想着亲戚一场,林姐姐也该去看看的。”   “史大姑娘这话可不对,虽然是亲戚,但是姑娘和贾二爷也都那般大了,若是凑在一处,少不得被人说闲话。”芷兰见史湘云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笑道:“我们上京来之前,太太便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照看好姑娘。史大姑娘也只是在几个府中走动,自然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史湘云见芷兰说的认真,脸上不禁也正色起来:“外面是什么情况?”   芷兰见黛玉没有出声阻止自己,便笑道:“这流言啊,可是能杀人。那些人嚼嘴皮子,可是比利刃锋利多了。”   说着,芷兰便说了前几年在扬州发生的一件事情。那是一个乡绅家的六姑娘,原本是跟人家订了亲了,只是 那姑娘的表哥住在那乡绅家中,两人自小一处长大,之间的感情便是亲兄妹也比不上。   后来那表哥也成亲搬出乡绅的府中另住了,那家人那底还是因为这个原因退了那个六姑娘的亲。   “虽然这样退了亲不厚道,但是那六姑娘定亲的人家是扬州当地的一个大儒,素来是重视这些规矩的。那乡绅最后也是奈何不得,那六姑娘怎样我便不知道了。只是我们来京之前,那六姑娘已经十七岁了,却还是待字闺中。”   黛玉见史湘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朝还要说话的芷兰摇了摇头。   史湘云心思活络,只要一点便透,多说反而无益。若她单单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史湘云的性子还是可爱的,贾宝玉毕竟也不是她的良配。   若是能点醒史湘云,固然最好。   毕竟,冥冥之中把她安排到这里来,虽 说她没有救世的想法,却也不想看着悲剧眼睁睁的在自己眼前发生,更不想制造更多的悲剧。   上回在贾府见到史湘云,春绯那番话何尝不是说给史湘云听的。只是恰巧遇到了贾宝玉受伤,史湘云的心思便都乱了。   而芷兰方才那番话说的正到好处,只是终究也是点到即止。若是史湘云能想明白,日后对她自然有好处。若是她还看不透,她身后还有史家的族人为她操心,自己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175 庄子(上) 一直到马车进了庄子,史湘云都未曾再说过话了。黛玉和芷兰她们便索性不管她,只是让她一个人慢慢想着。史湘云是个明白人,若是想开了,对她今后有益无害。   马车刚刚进庄子,便早有几个人在候着了,黛玉只听到林管家和那人说了几句,便知道那管事姓江。   “早些便收拾了一处屋子给姑娘歇歇脚,只是乡下地方,难免简陋了些,还望姑娘不要见怪。”那管事隔着帘子跟黛玉请了安之后,这才又向着帘子后面作了一揖,声音里恭谨但是却丝毫不带谄媚。   黛玉听着他的遣词便知道这管事应该是读过书的,便笑着:“江管事不用担心,既然我人都已经在这里了,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   林管家又和那江管事寒暄了几句,这才让车夫驾了车径直往庄子里面去了。   这庄子得来倒也是经历了一些曲折。京 中的地寸土寸金,虽然这个庄子在东郊,和城里尚有一些距离,但是因为是温泉庄子,价钱便是比普通的庄子贵了一倍有余。   听到林管家说,这庄子本来是平江刘氏所有,刘氏在前朝算是大族,但是高祖继位的时候,朝中的旧臣都换了个干净,那时刘氏便已经隐隐衰败了。偏偏这刘氏的后人似乎个个命中与科举无缘,这么多年来竟然无一人科举出身,虽然刘氏祖上传下来的产业颇丰,却也经不起几代无所造化。   刘氏直到如今这一代,三次科举未中之后,见他儿子也是没有多少慧根的,终于还是放弃了科举这条路,打算举家返回祖籍平江。   这个温泉庄子,自然也是卖掉了。   林管家打听到消息,见这里的环境确实是很好,便铁了心要把这处的庄子买下来。   除了要价高之外,刘家还有一个奇怪的要求,便是原先这个庄子的江管事和他的家人都在庄子里讨生活,若是林家要把庄子买下来,这庄子里的管事必须还是江管事。连月钱都必须和先前的一样,直至江管事告老归家为止。   林管家不敢擅自做主,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要黛玉来定夺。   黛玉听完之后,也是感到诧异。若说是舍不得江管事,把他一起带到平江便是了,为何独独把这一家留在京中。既要担心江管事找不到没有办法生活下去,硬是塞给下一个庄子的主人,还尽可能的为他争取了后半生的保障。   只是若是要留下江管事一家,林管家自然会把江管事的品性打听清楚。这江管事几代人都守着这个庄子,身世倒也清清白白。跟江管事打过交道的人倒都是说他是个老好人,温和有礼。不说江管事这个人,就是说平江的刘家,虽然多年来无人入仕,但是品性却还是刚正不阿的。   黛玉见那庄子确实是很好,又想着不管怎样总是要请管事的, 还不如请一个对周围都熟悉的,便点头应下来了。只是她多少也是不放心的,又让林管家从林家打发了一家人住进庄子里。   这次来庄子前头迎接的,除了江管事,还有林家派遣下去的雷胜。   黛玉和湘云进了最里头的屋子,便见雷胜家的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端着一个小的描漆盘子上来了。那小姑娘给黛玉和湘云倒了茶,便躲在雷胜家的身后不敢抬头了。   雷胜家的扯了扯她,见扯不动,便干笑道:“姑娘莫见怪,这是我的闺女,叫小叶子,她胆子小,有些怕生。”   黛玉知道这雷胜有三个子女,大的那个前年便已经出嫁了,小的那个是个哥儿,似乎尚小,这个小叶子,大概便是二女儿了。   “你便先让她出去吧,我有话要问你。”黛玉看了小叶子一眼,便淡淡的说了一句。   雷胜家的欲言又止的看了黛玉一眼,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推了推小叶子。小叶子如临大赦般的松了口气,雷胜家的刚推了她一把,她便掉头就走,走了一半似乎记起来什么,连忙回过头给黛玉行了个礼,便狼狈的出了门。   雷胜家的狠狠的瞪了一眼小叶子的背影,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黛玉:“不知道姑娘有什么要问的?”   黛玉把雷胜家的动作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道:“怎么独独只见你,不见江管事的家人?”   “ 姑娘问江桥家的啊……”雷胜家的微微撇嘴,只是好歹是在黛玉跟前,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便只是说道,“他们一家人鲜少出来的,江桥家的也就是日头不毒的时候带着她家的小子和闺女出来到处走走,我瞧着平日里也不做什么活计。”   黛玉便直直的朝雷胜家的看了过去,见她瑟缩了一下,便低头不语了。   人心的不满足往往都是因为比较引起的,林家素来待下宽厚,月钱算是给的很足的。林如海和贾敏对银钱看的比较淡,逢年过节都会给下人们封红包。雷胜一家到庄子上来,黛玉自问在月钱上待他们不薄,只是和江管事一家比起来,便有些少了。   175 庄子(下) 方才雷胜家的那番话,何尝不是故意说给黛玉听到。江管事一人做活的月钱便可以养活全家,雷胜家的这是心理不平衡了。   久久不见黛玉说话,雷胜家的心中难免有些怕了。她正想着怎样挽回局面的时候,却见黛玉笑了起来:“好了,你去把江桥家的唤过来吧,我倒是想见见。”   雷胜家的诧异的看了黛玉一眼,却不敢再有什么多的情绪,连忙点头应了正要出门。   “不用去了。”春绯正从门外进来,便拦住了雷胜家的,又上前对黛玉说道,“姑娘,江桥家的门外求见呢。”   黛玉和只看对看了一眼,这才说道:“叫她进来吧。”   跟着江桥家的进来的,还有一个跟小叶子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长得十分可爱,说话时脸颊上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的,肤色也是偏白,丝毫不像是在庄子里生活的姑娘。   而江桥家的身上穿的是八成新的衣服,却是浆洗的干干净净,头上戴了一只银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首饰。虽然打扮的朴素,行为举止却是大方得体,就连跟着她的小姑娘都是进退有度的。   “还请姑娘恕罪,原先还不知道姑娘要过来的,方才听到消息,却还是来迟了。”江桥家的笑着又行了一礼。虽然她们不是林家的家生奴仆,况且也没签卖身契,但是林家是东家,东家来人了,自然是要来拜见的。   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黛玉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跟她计较,便摇了摇头说并不介意。   黛玉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史湘云都是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此时她突然凑到黛玉跟前道:“林姐姐,既然来了,咱们便去附近转一转吧,听说这里是温泉庄子,我倒要看看这温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再说我还要看看这庄子怎样改那建。”说完黛玉便让芷兰去请林管家过来,跟着她一块去庄子里逛逛。   江桥家的正想着请辞,黛玉却说道:“你先留一步,这庄子我毕竟不熟悉,你和小满便带着我们到处看看吧。”江桥家的带来的小姑娘,便是叫小满。   “这怎么行?”江桥家的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雷胜家的,嘴一张便下意识的说了这句话。   小满便拉了拉她的衣袖:“娘,你便应了吧,咱们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闭着眼睛都能走,自然是不会怠慢姑娘的。”   黛玉看了一眼小满,却是笑着没有说话。而湘云临走之前也是歪头打量了一下小满,这才跟在黛玉身后出去了。   虽然是庄子里人少,但是黛玉和湘云还是带了帏帽,倒是小满满不在乎的跟在黛玉的身边。一直到林管家过来,一群人便往外面走。   这个温泉庄子背依落阳山,温泉倒是在落阳山的山脚下,离庄子正中心却是有段路程。   刘家人时时刻刻都勤奋好学,自然不会引进温泉水来享受,温泉周围也没有什么建什么住宅。这庄子小,往年的进益便是种些瓜果蔬菜,顶多是靠着温泉和地热,比其他庄子里多出产两个月罢了。好好的两口温泉,倒是白白浪费了。   黛玉便就近坐了下来,和林管家商量着应该怎么部署才妥当一些。   黛玉坐得住,湘云便有些左顾右盼了起来,见她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己,黛玉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我方才想到许多想法,正要和林管家说呢。”她看了小满一眼,便又说道,“不如这样吧,叫小满带着你去逛逛可好?”   湘云看了小满一眼,眼睛便亮了起来:“小满,你带我去玩好不好?”   这回在江桥家的说话之前,小满便拉住了她的袖子:“史姑娘若是不嫌我笨拙,我自然是愿意的。”   黛玉说要依着温泉种反季节的蔬菜,江桥家的自然是走不开,便刊物能看着史湘云带着几个丫鬟和小满往前面走了。   (未完待续) 第176章 惊讶 温泉附近只有原先开垦出来的几块地,这里和庄子中心隔得有些远,倒是十分的开阔。   虽然贾敏是在京中长大,但是却早已经适应了南边的气候,黛玉想着北方的冬日极为寒冷,还是就着温泉和地热,在此处再做几幢屋子。   黛玉却也只把大致的方案讲给林管家听,剩下来细节方面,便只能由林管家自行安排。   大兴朝一年四季分明,这一点越往北边便越明显。比起南边来,北方的冬天更容易断掉新鲜的瓜果蔬菜。而大兴从未有种植过反季节作物的案例,而南边的菜运过来早已经不新鲜了,充其量也就是京中的这些温泉庄子就着地利让作物的成熟周期延长了一、两个月而已。   而这些新鲜的蔬果,在严冬里便真的成了稀罕物。   黛玉瞧着这庄子附近有地热,便动起了心思。她给江桥家的和雷胜家的说起了支起棚子罩住作物,又说引温泉水从棚子里面溜过去,若是再依着地热,即使冬日作物正常生长也是可能的。   说起这些江桥家的自然比黛玉懂,黛玉只是略略一说,她脸上便出现了跃跃欲试的神色。   “还是姑娘有办法,若是真的能成,那便真是最好不过了。”江桥家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笑意,却是比先前挂在脸上的笑真心了许多。   黛玉跟她们说了那么久的话,也累得慌,再说已经接近正午,她还未曾进食,早已经饿了。   江桥家的是个会瞧脸色的,见黛玉脸上带着疲惫,本来还想追问一些细节的,便住口不提了:“我瞧着姑娘许是累了,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这偌大的一个庄子,想要布置好也非一日之功。况且已经这个时辰了,还是回屋子里摆饭吧。”   芷兰便在黛玉身边点了点头:“这日头毒的很,姑娘还是先歇歇吧。况且史大姑娘已经和小满去了那么久了,还未曾回来,倒是应该打发人去寻了。”   黛玉怕史湘云出什么意外,身边又没什么人照料着,便让春绯跟着一块去了。春绯既然没打发小丫鬟来回话,自然是没出什么大事,只要派人去寻便是了。   一行人回了屋子,江桥家的便要亲自下厨给黛玉整治吃食,黛玉瞧了她一眼,便索性任由她去了。   知道江桥家的从厨房过来说可以摆饭了,史湘云还是未曾回来。黛玉又打发了身边的几个小丫鬟去寻,一刻钟之后湘云这才由翠缕和春绯扶着回来了。   黛玉瞧见湘云的样子,倒是唬了一跳。   湘云先前穿着一件簇新的缕金挑线纱裙,如今上面斑斑点点的竟然都是泥印子,头发倒像是重新梳过一次,也不如先前平顺。而且史湘云的表情算不上好,嘴巴上面都可以挂油壶了,很明显便是在生闷气。   黛玉好奇的紧,只是眼前还得处理史湘云这一身衣服。   史湘云是在林府来做客的,当日就回去,自然不会带换洗的衣裙。只是这庄子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能去哪里给史湘云寻一件稍微像样点的衣服来替换?   “春绯,怎么回事,不是交代好了让你照看好云妹妹,却如何弄的一身狼狈的回来。”进了里屋,又遣退了身边的小丫鬟,黛玉这才问道。   春绯看了史湘云一眼,正想说话,却听史湘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件衣服是脏的不能穿了,林姐姐随便给我找一身换下吧。”   黛玉见春绯朝着自己摇了摇头,便对芷兰说道:“芷兰,小叶子的姐姐似乎才外嫁,你便去问问她是不是还留几件衣服。若是料子还行,便拿来给云妹妹换了,若是粗糙了,你便把自己身上这一身还给云妹妹。”   “真的不用了,随便给我找一件就好。”史湘云正有翠缕伺候着梳洗,听黛玉如此说,便连忙站了起来。   黛玉没理会史湘云的反对声,朝着芷兰扬了扬下巴,芷兰便领命出去了。   见翠缕还在为湘云梳洗,史湘云脸上身上都带着泥,自然是要沐浴的。黛玉见如此,便带着春绯到了外间。   黛玉刚刚坐下来,春绯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给黛玉听了。   原来这史湘云原本跟小满说说笑笑的围着小半个庄子逛了个遍,只要是能去的地方,史湘云都缠着小满去看了看。只是到底也像黛玉说的那般,无外乎就是山山水水,外加一些作物,逛多了,却也没多少好看的。   等到了那里,便远远看到是一群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湘云便在远处站着看了一会儿,却也大概知道了眉目。这些小孩子也都是五、六岁的年纪,最小却也只有三岁,被人牵着手站在一旁看热闹。中间两个小男孩扭打在一起,旁边的小孩子却是一边看着热闹,一边一致为同一个人呐喊助威。   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也是常见,若是史湘云未曾听到小满说的话,说不定便抽身离开了。   “墩子倒也可怜,从小便没了爹娘,跟着叔叔婶婶过活。她叔和婶子虽然人还不错,但是待墩子又怎么能好过自己亲身的?况且墩子说话又结结巴巴的,个头也比同龄的小孩子小一些,总是被庄子里其他的小孩子欺负。”   史湘云看着处于劣势的小男孩,眼中便带着一丝同情了。不待小满把话说完,她便说道:“翠缕,快去把他们扯开。”   史湘云只带了春绯和翠缕在身边,春绯是黛玉的丫鬟,她自然是不好使唤的。   翠缕的脸上便有些犹豫:“姑娘,小孩子打闹的,咱们也犯不着管,还是先回去吧,我看时辰不早了,林姑娘说不定已经在找咱们了。”   史湘云瞪了翠缕一眼,她是个急性子,便亲自往前面小跑了几步。连叫了几声都被喧哗声遮盖住了,她便索性进了人群便想把两个扭打成一团的小孩子扯开。   这些庄稼地里长大的小孩子皮实的很,史湘云低估了他们的力气,便在拉扯间被掼在了地上,偏巧就摔在了泥地里。   春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把湘云扶了起来,翠缕更是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小胖子,你给我老实一点,不准欺负人。”湘云似乎没怎么摔着,一骨碌便爬了起来,顺手就推了那个胖一点的男孩子。   那孩子没料到湘云会突然发难,被推得后退了几步,直直跌在地上。他怔愣了一下,便张开嘴哭了起来。   周围便像炸了开来,湘云这才知道却还真是墩子惹了祸得罪了那个小胖子,二人这才动手的。   墩子早已经爬起来自己走了,那小胖子还坐在地上哭着,湘云尴尬异常,只能催着翠缕快走。   “史姑娘,这墩子小小年纪脾气便燥的很,只要和人一言不合便要打起来。他虽然身世可怜,可是坏起来也是着实让人头疼。”小满跟在湘云身边解释着,“况且他们打打闹闹也是经常的事。”   “小满,日头那么毒,你怎么还在外面闲逛,小心中了暑,快回去。”湘云转过头,便瞧见身后站了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正皱着眉看着自己身边的小满。   “哥,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带着这位姑娘到处看看,一会儿便回去了。”小满对那人摇了摇手,又指了指湘云,“这是今天和东家一起来的姑娘,她嫌闷了,我正好带着她逛逛。”   那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看了一眼史湘云,眼中却明明白白的写着不耐烦和些微的不屑之意。   史湘云方才回为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这才多管闲事扯开了墩子和那个小胖子,却没想到自己的话只听了一半,还推了那个小胖子一把。本来心中便火冒三丈的,此刻见到小满她哥哥脸上的表情,心火更是一直往喉头涌来。   “这位姑娘,舍妹一直苦夏,这日头正毒,若是你要出来逛,可否等到日落了?”那人朝着湘云行了个礼,这才问道。   虽然他语气有礼的很,但是神色和表情还都是写着不耐烦和不屑。   史湘云看了那人一眼,头一抬道:“我就是想现在逛,歇了一会儿之后便没兴致了。”   那人看了一眼小满不断沁出汗的额头和鼻尖,脸上便带了一丝怒气:“姑娘的兴趣还真是特别。”他把特别两个字带的很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   史湘云淡淡的看了那人一眼,本来是不想再逛了,却还是硬让小满带着她走了几处,这才打算回去了。   春绯只是简单的拣重要的说了,话音刚落,便听到芷兰打了帘子进来:“姑娘,小满和江桥家的方才过来了,说这套是给小满做的新衣服,小满穿着小了一些,便一直放着。看着给史大姑娘正合适,便赶紧送过来了。”   黛玉皱了皱眉:“既然如此,便算是我们买过来的吧。”   “我方才也是这么说,只是江桥家的执意不肯,说若是这样,她何必这般赶过来。”芷兰笑了笑,“我瞧着她倒不像是说虚话,便做主收下了。”   第177章 主动 黛玉也没推脱,便把江桥家的那套簇新的衣裳收了下来,又让芷兰送进里屋里给湘云换上。   等湘云从里屋出来,黛玉这才让雷胜家的摆饭。她见湘云还是一副气鼓囊囊的样子,不由得洒然失笑。   在买下这个温泉庄子之前,她自然是会把江桥一家都打听清楚。这江桥的祖辈原来便都是刘家的家生子,只是到了江桥父辈那一代,便由刘家人放了奴籍,打发他们一家来守着庄子。虽然已经放了籍,江家却还是在刘家讨生活。况且他们家世代都是出忠仆,做事情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江管事和江桥家的有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小满,方才湘云遇到的那个,便是江家的独子了。黛玉恍然记得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年纪却也不大的。   从之前江桥家的言行来看,她和雷胜家的完全不同。雷胜家的之前一直把小叶子往黛玉跟前推,意图太过明显,无非是想要黛玉把小叶子要到身边伺候。   雷胜家的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小叶子着想,毕竟黛玉是林家唯一的姑娘,林家素来待下宽厚,即使是做个三等丫鬟,也是吃穿不愁。比起小叶子在庄子里的日子,自然是舒坦多了,还能多得一份月钱。   若是得了黛玉的眼升上了二等,将来说亲时也有些底气,至少添妆是少不了的。   只是小叶子似乎胆子小了一点,见到黛玉几乎是话都说不出来,结果还是落荒而逃,而雷胜家的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比起小叶子来,小满确实是伶俐了许多,况且小满这般表现未尝没有想让黛玉青眼相待的意图。而江桥家的完全和雷胜家的反其道而行,她似乎生怕小满和黛玉多说了一句话。黛玉猜想着这次小满跟着江桥家的过来,是不是也是求了江桥家的许久。   江桥家的想法其实也容易猜,大户人家的丫头虽然看着有脸面,但是也是没少受委屈的。江桥家的心疼小满,见小叶子和小满比起来相形见绌,心中当然是有些焦急。   而小满的这个哥哥,恐怕也是心疼妹妹,见小满顶着大日头带着湘云游玩,难免会不高兴。湘云自幼失怙寄人篱下,虽然是自己的叔叔婶婶,但是他们对待亲子和湘云肯定是有区别的。湘云虽然看着行事大大咧咧,恐怕也是自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的。   小满的哥哥一露出厌恶的表情,湘云自然有所察觉,心中难免存着一股恶气。   “行了行了,嘴巴上面都能挂茶壶了。”黛玉指了指桌上的那套芷兰带过来的紫砂茶壶,笑着打趣了一句。   湘云闻言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黛玉,便别过头去笑了起来。   聪明如史湘云,自然能听出黛玉方才那句话的语气和先前自是不同。原先黛玉同她说话,虽然笑着但是却从未过心,现在的语气,才有了一些温度。想到这里,史湘云先放下原先的气恼,便和黛玉用起膳来。   庄子里的吃食自然不能跟府中的精细食物相比,却胜在清淡新鲜,翠缕都说今日湘云比平日里还多吃了半碗。   吃过饭歇了一会儿,湘云陪着黛玉说了会儿话,便有些累了。黛玉想着一日把事情做完,便让春绯伺候着湘云午睡,自己则是让雷胜家的带着自己和林管家去庄子另一头转转。这一次,黛玉也没有叫上江桥家的。   “你到庄子来也有几个月了,和江桥家的可是接触的多?”黛玉走的累了,便让林管家再去看看,自己则是在一条小溪便坐了下来歇歇脚,雷胜家的自然是在一旁作陪。   听到黛玉突然问起江桥家的,雷胜家的脸上便有些隐隐不平。   只是黛玉问起来了,她也不能不回答,只是低头说道:“拢共才没见过几面,她和她闺女儿镇日里都在屋子里,和庄子里的农户也不怎么打交道。   黛玉看了雷胜家的一眼,便笑道:“你也知道他们一家都是庄子旧主的人,林管家特意让**事到这里来,便是让你们起制衡作用,是信任你们一家子。”   雷胜家的顿时就笑眯了眼:“姑娘说的严重了,我留着心呢。虽然她们不常出来走动,我还是明着暗着打听了一些。”雷胜家的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坦白来说,这江桥家的倒也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我去串过几次门子,次次都看着她带着小满在做绣活呢。她们家的那个小子,听说还在城里的一个私塾里读书,每日天不亮就出门了。即使不上学的时候,也是不怎么爱跟庄子里的小子们一处玩。”   黛玉听了,倒是勾起了一丝兴趣。   “姑娘可是说说,我们这样的人家,能算会写便足够了,他们家倒好,竟然送那私塾里面去,这一年到头辛苦做下来,一半倒是赔进了束修。”雷胜家的似乎说的不过瘾,便又加了一句,“依我看啊,还真是穷折腾。”   雷胜家的这番话,其实黛玉方才也想到了一些,也正是黛玉觉得奇怪的地方。   只是听江管事的谈吐以及江桥家的举止,便知道他们并不是山野莽夫和村妇,或许又受了刘家人的影响,对读书这一处比较重视也不足为奇。   黛玉又和雷胜家的说了些话,无外乎就是又问了江桥一家的事情,庄子里的事情也问了一些。不一会儿林管家便原路返回了,他把庄子里的情况简单的交代了一下,黛玉这才带着芷兰回了屋子。   刚坐下喝了一口茶,外面守着门的闻音便隔着帘子说道:“姑娘,那个叫小满的小姑娘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了,说是要见姑娘。”闻音见黛玉没说话,便问道,“可是要让她进来?”   黛玉想了想,又问闻音知道小满已经在外面等了两刻钟了,便让闻音传她进来。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小满请安的声音,然后帘子一掀,小满便是快步走到黛玉跟前来迎面就跪下来磕头了。   黛玉和芷兰相互看了一眼,二人交换了个神色,芷兰便赶紧上前把小满扶了起来:“小满姑娘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姑娘刻薄呢。”   虽然芷兰去扶,小满却还是坚持跪着,只是没有再磕头了:“我来是求姑娘一件事,姑娘便帮帮我吧。”   黛玉眉头一挑,朝芷兰看了一眼。芷兰见状,便笑道:“小满姑娘还是先说说是什么事情,我们姑娘好歹也要斟酌一番才好,总不能要我们姑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便冒失的应了下来啊。”   “对姑娘说只是小事,只是对小满来说却是大事,还望姑娘成全。”小满又对着黛玉磕了个头,这才说道我相求姑娘在府中给我安排个差事,求姑娘成全。”   黛玉却笑了起来:“这府里的事情可不比待在庄子里轻松。”   “小满自然知道,小满什么都会做,也不怕吃苦,府里不管去哪个院子做活都可以。”小满仰着头,倒是一脸的坚决。   “你先起来吧,倒是先给讲讲找我安排的原因。”黛玉说了一句,见小满顺从的站起来在坐后面的一个椅子里坐下,便微微笑了起来。   这个小满,果然聪明伶俐,比起木头一样的小叶子,自然是好的太多了。只是她宁愿要小叶子,也不愿意要小满留在身边。   若是选近身伺候的丫鬟,还是要守着留着身契比较好。江家好不容易脱了奴籍出来,江桥家的是绝对不允许小满签卖身契的。况且若不是身边的心腹,丫鬟太聪明伶俐了却也不好。   小满是趁着江桥家的歇午觉时偷偷溜出来的,为的就是找黛玉安排她进林府做活的事情。   原来小满的哥哥江俞泰自小便跟着刘家的长孙做伴读,书都已经读了三、四年。比起刘家的长孙来,江俞泰读书似乎更有天分一些,至少他敏而好学,异常刻苦。   刘家素来就爱惜读书人,他们一家去平遥,便可惜了江俞泰这么一个好苗子。刘家人和江桥一商量,便给江俞泰在京中找了一个开私塾的先生。   这位先生在京中还是有些名气的,这束修对于一般富贵之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江桥而言,便有些吃力了。   刘家便好人做到底,在庄子上附加了一定要请江桥做庄子管事,又给双倍月钱的条件。即使是这样,因为每年的这笔束修和学堂里的开支,江家便省吃俭用了起来,江桥家的和小满也是日日做针线卖了贴补家用。   只是江桥家的毕竟年纪大了些,眼神也不如原先那般好。小满原先也提过不如她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家中也少一个人的嚼用,还能多一份月钱,江桥家的也不用这般吃力。   不过即使希望江俞泰成材,江桥家的也不希望自己闺女落了奴籍。即使签了活契将来能赎出来,也少不了要受委屈,哪能像在庄子里这般自在?   只是小满始终觉得自己若是出去做活,便能给家中减轻不少负担。今日见黛玉到庄子里来,她缠着江桥家的要跟着一块过来请安,便是想着让黛玉给她一个机会。   .   第178章 触动 黛玉听了小满的话,只是皱了皱眉。若是她处在江桥家的这个位子,她倒也宁愿自己辛苦些,也不愿自己的孩子为奴为婢的。况且江桥家的从始至终都不愿意小满太过接近黛玉等人,恐怕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   不说江桥家的不会这般应下来这件事情,就说她看在小满的伶俐应了下来,江桥家的不但不会感激,多半还会心生怨愤。   “你心中只怕也是清楚过你娘那一关便很难,不然也不会巴巴的跑来求我。”黛玉看了一眼小满黯淡下去的眼神,又说道,“这事我应下不难,只是却不想好心办坏事,徒惹一身怨。”   小满张了张嘴,半晌之后才说道:“虽然我娘有些不同意,但是我爹心中是愿意的。若是姑娘应了下来,我自有办法说服我娘。   黛玉只是督了小满一眼,却没有再说话了。不过她听小满这样一说,却也知道江管事恐怕将自己儿子的前程看的极重了。   芷兰见状,便笑道:“可真是个傻孩子,我们林家的丫鬟都是要签身契的,哪有上赶着去为奴为婢的道理。你这个样子,你娘知道的了也不定会多心疼呢。”   小满见这样,便只是垂下头不再说话,只是神色看着难过的紧,黛玉瞧着心中也有些不好过。   能做出这一番考量,小满便算是极其懂事的姑娘了。黛玉想着自己前世如小满这般大的时候,还暗恨比自己小的弟弟夺走了父母的关注,整日逮到机会便会欺负他。虽然长大之后她和弟弟的感情很好,但是小时候的事情还是会时不时拿出来被父母亲戚们开玩笑。   而小满为了能让自己的哥哥上私塾,为了让自己的母亲不再这么劳累,竟然想到去为奴为婢。   只是想起之前的生活,虽然已经恍如隔世了,但是难免勾起心中的伤感。   黛玉叹了一声,个人有个人的命,半点也不由已,就像她压根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进到一本书里,变成了书中人一样。   “小满,你是个好姑娘,但是这件事情我却不能应。想必这其中你的难处和我的难处,你心中自有考量,这便先回去吧,小心你娘醒过来看不到你又要白担心一场。”黛玉温声说了一句。   小满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眼睛里是满满的茫然和无措。   她在原地站了半天,最后才向黛玉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芷兰,你怎么看?”待小满走后,黛玉才问一直站在身旁的芷兰。   “若真是情真意切,倒还真是一个好姑娘。”芷兰沉默了半晌才回答,“只是姑且不论真假,这件事情姑娘是不能应下来的。我先前还想着怎么江桥家的那般防备,原来便是这个原因,姑娘若是应下来,却还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黛玉点了点头,正好林管家进来说事情部署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要他是不是来庄子里督促一番便好。黛玉便吩咐芷兰收拾收拾东西,等湘云再睡一会儿,便启程回府去。   许是早上玩的太累了,湘云足足睡了一个时辰还不见醒的迹象,还是翠缕见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才暗中推了推湘云。待湘云吃了一杯冷茶清醒了一点,黛玉这才吩咐芷兰整装上路。   小满的事情便告一段落,黛玉离开的时候也只有江桥家的来送,小满再也没在黛玉跟前出现了。倒是雷胜家的带着小叶子一路送到庄外,可惜这小叶子胆子实在是小了一些,任凭雷胜家的怎么推,她都是紧紧的拉着雷胜家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黛玉从马车上面看了她们一眼,这才抿着嘴笑了一声,却也当做未曾看见。   这里虽是郊外,离城里却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待之黛玉她们进了城门,还只是申正时分。黛玉便让春绯吩咐小厨房早早摆饭,又留湘云用了晚饭再走。   湘云自然是无不应。   黛玉见如此,又问了林如海和皓玉的情况,又听管事妈妈们进来回了几句话处理了一些小事,便吩咐小厨房把晚饭摆上来。   毕竟都是娇养的姑娘,经过今日的颠簸哪能不累,因此二人的食欲都不算太好。潦草的吃了几口,饭毕之后黛玉便和湘云靠在椅子上说话。   湘云端着茶环视了黛玉的屋子一眼,才笑道:“其实说起来,我见过的这么多姑娘之中,最羡慕的便是林姐姐了。”   黛玉见她眼中果然有渴慕之色,便笑道:“这话可是从何说起,云妹妹你从小在京中长大,史家一门双侯,你见过的世家姑娘那般多,这话可是折杀我了。”   “我可没有丝毫的有奉承之意。”湘云连忙辩驳起来,“拿远了的来说,便说我见过的长平郡主。   她是唯一一个有封号的郡主,虽然说现在郡主县主都不再有封地,但是单单只凭着先皇赐的封号,她便在其他几位王府所出的姑娘之上,京中无人不是捧着她。”   大兴朝东西南北四个王府,虽然南安郡王和北静郡王在前些年承爵时都降了爵位,但是世人还是把这两府称作王府。这两府中所出的嫡出姑娘虽然都是县主,但是未曾得到今上的封号,这个县主都名不正言不顺,哪能像周碧云排场这般大。   东平王府虽然不如西宁王府这般得势,但是东平王爷是今上同族的叔父,还管着宗祠之事,这京中的大臣们多少都要给东平王府三分薄面。更别说冲着“长平”是先太皇太后所赐的号,周碧云在京中说是除了公主之外最尊贵的姑娘却也不为过了。   “但是我瞧着郡主,却是一点都不羡慕。虽然老太妃和东平王妃都宠着她,但是说句不尊敬的话,长平郡主有多少斤两,掂量掂量便出来了。以她这种性子,将来怎样还未曾可知。况且说句不好听的,这一旦有了封号,反而是种束缚。”   湘云说完这番话,黛玉还高看了她一眼。湘云果然如她想象中的一般,虽然平日里表现的娇憨,但是心里却都是明白的。   “拿近处来说,贾家的三位姐妹们,还有寄居在贾家的宝姐姐。林姐姐看着平日里她们的衣食住行,处处不是透着金贵,平日里她们吟诗作对,来来往往好不快活,将来怎样也未曾可知。就单说我,从小便失了双亲,虽然有叔叔婶婶,但是我们家的兄弟姊妹也多,二婶和三婶平日里操心她们的事情还来不及,对我便没了往日那么多的耐心。”   “但是林姐姐不同,今日跟着姐姐去了一趟庄子,才知道这林家的事情,竟然都是姐姐在做主,下人们进退有礼,我便知道不只是一日之功,姐姐管家必然得心称手的很。林姑妈能放心把这些事情交给林姐姐,想必对林姐姐是极其放心的。”   黛玉眨了眨眼,却也不知道湘云说这么多,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便只能垂下眼听湘云继续说些去。   “林姐姐看看自己屋子里的摆设,无一不是精致的,我一路看过来,这府中的下人们,似乎都只围着姐姐一个人转着。有林姑父和林姑妈护着,姐姐将来还有表弟做依仗,况且林姐姐心中自有丘壑,林姐姐未来的路,必然是富贵平坦的。”   黛玉皱着眉听湘云把话说完,心中倒有些不是滋味了。   湘云却是说着说着,眼中隐隐有了泪意:“小时候便时常想着若是我父亲和母亲未曾早逝,如今的光景又是怎么样的,只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想法还真是好笑的紧。”   史湘云的父亲是史家长子,若是他没有早逝,那史家的爵位则必然是落在他身上了。那史湘云现如今便是公侯家的嫡长女,当然是不用羡慕她人的。   今日史湘云之举,确实是有些冲动使然。她在京中长大,却很少被自己的两个婶婶带出府去,无外乎也就是去贾家和亲戚家走动走动。她只了解贾家和史家姑娘们的生活,但是比起黛玉来,林家倒还真是让她羡慕异常。   林家在一定的范围内,给了黛玉绝对的自由。湘云这才明白黛玉在贾家时的无所谓,便不是像薛宝钗那般装成的淡然,黛玉有父母兄弟做后盾,将来自有她的造化。况且见今日黛玉这般有主意,可见以往的事情,样样都是顺着她的心思来。   但是她不同,她已经在叔叔婶婶家寄养了那么多年,从未有过反抗。因为湘云明白反抗的后果是什么,毕竟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在叔叔婶婶跟前,她除了顺从,便只能是顺从。   现在的湘云跟自己在书中的认识完全不同,跟平日里她观察的也完全不同,黛玉一时之间倒还真是想不出应该说什么话了。   就在黛玉左右为难的时候,史湘云突然擦着眼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只是一时触景生情罢了,林姐姐可别笑话我,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179章湘云 算是像开玩笑一般一笔带过了,但是黛玉却不能不多想。   她来到这个时代,固然贾敏和林如海都算是异常疼爱子女的人,所以很多事情黛玉都可以自己拿主意,林如海和贾敏也不会勉强于她。但这些都是她一点一滴的争取的,哪有坐着天上凭空掉馅饼的事情?   而此时她并不像刚来那时候一般,对贾敏和林如海的关爱心怀愧疚,觉得是自己占用了别人的东西。她付出了真心,自然值得被真心对待。   只是她目前的状况的确比史湘云好的多,至少在贾宝玉一事上面,若是她心中不愿,贾敏定然不会强加给自己。而史湘云,她的未来却是叔叔婶婶说了算的,半点不由己。   而方才史湘云说的那番话,多半是她主动交了心,未尝没有示好的意思。   “姑娘,史大姑娘已经回府了,咱们也进屋子里吧。”芷兰见黛玉站在日头下面愣神,不禁有些担心,“虽然这伏夏过了,但是秋老虎还是厉害的紧,天还未黑,暑气还重着,仔细身子不舒服。”   黛玉心中一暖,便笑道:“只是想岔了神,这便进去吧。”   黛玉走在前面,芷兰只是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的跟着,又怕黛玉想事情没注意脚下,只能一路小心翼翼的护着。   “对了,听春络说今日扬州那边来了信,送进了二门外的书房里。”站在一旁的春绯便搭了一句话,“往日里太太都有单独写给姑娘和皓哥儿的信,想是老爷拆了信封,即刻就会打发人送过来了。”   黛玉的心思果然便被引了过去,她在廊下站住了,便对一旁的春绯道:“这信来的也慢了些,我可是盼了好久。既然如此,春绯你便亲自走一趟吧,先把信带过来,我也应该好好计划一下了。”   芷兰和春绯互相看了一眼,却都不明白黛玉在卖什么关子。见黛玉没有再说下去了,便只是相视一笑,个人做个人的事情去了。   还没待春绯出院子,黛玉却突然叫住了她:“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父亲早早便回来了,想必是在书房里的。”   林如海从去年年底开始身子就不如以前好了,断断续续的病过几回,打发太医来看过,却都是小病,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上个月就是因为跟同僚喝了几杯酒,夜里又吹了风,便有些咳嗽。   太医也来瞧过好几回了,好在也没什么大碍,如今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黛玉终究是不放心,仍然是每日询问情况。她想着反正是要跟林如海商量事情,倒不如顺道去看看。   林家人口不多,内宅里只有黛玉一个主子,况且平日里也不拘着她们,因此小丫头还活泼一些,平日里笑笑闹闹的倒是有些热闹。这二门外便是黄嬷嬷管着,她素来是个严谨的人,丫鬟们都有些畏着她,话都不敢说高了。比起内院来,确实是有些冷清。   来之前黛玉便打发小丫鬟来通了话,黛玉刚进书房所在的院子,便早有人在院门外候着了:“给姑娘请安,这暑气还未下去,姑娘可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说话的是外院的一个管事妈妈,她是贾敏身边的老人了,婆母还是贾敏的陪房。这次上京,贾敏特意让黛玉把这一家人带了过来,好照顾外院的情况。   黛玉对她自然熟悉,便笑着点了点头。   林如海果然还在书房里处理政事,见黛玉进来请安,便连忙让人把黛玉扶了起来:“咱们父女之间不用多礼。”林如海咳嗽了一声,又说道,“扬州那边打发人送了信过来,我便知道玉儿要来取,却没料到竟然性子急到亲自过来一趟。”   “前日太医不是说父亲身子已经好完全了,怎么又咳嗽起来了。”黛玉皱着眉头问道,却没有接林如海先前的话。   “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什么烦心事,皱着眉难看的紧,说过了你几次就是不见改。”林如海却也没有回答黛玉的问题。   黛玉也不在意,她耐心好的很,便重新绕回来原先的话题:“父亲这大半年来小病不断的,我想许是未曾去病根,要不然咱们请诸葛太医来看一看吧?”   林如海便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都是小病,也是我不曾注意,何必麻烦诸葛太医。”林如海叹了一声,“他素来也忙,何必要他多跑一趟,况且咱们跟那府上没什么交情,哪是能轻易请动的。”   黛玉便低头不语了。   林如海见如此,便从桌子右上方的那一叠书信中抽出一封来,放到了桌面上:“这是扬州送来的信,你拿回去看看吧。”   贾敏素来是把信放在一个信封里,装在里面的信封便都未曾封住。黛玉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见里面没有提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便直接问林如海道:“母亲可是跟父亲说什么时候会上京来。”   林如海看了黛玉一眼,他就猜到黛玉今日亲自来,又把贾敏的信当着他的面拆掉看了,定然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   “说是身子大好了,年后等天气暖和一点了就动身。”林如海脸上笑意温和,“你母亲畏寒,我想着怕是要等到三月底四月初再动身了。”   黛玉闻言心中长松了一口气,见林如海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黛玉便笑道:“若是等到三月才动身的话,女儿却是想求父亲一件事了。”   林如海一笑,只是望着黛玉不说话。   “父亲恐怕也是想到了。”黛玉靠近了一些,“母亲中了半月香,了缘大师和沈大夫都说要好好调养,虽然这段时日母亲都说大好了,咱们却也是听她信中提过。女儿想着要不然等年后我亲自南下,再陪着母亲一块上京来。”   虽然隐隐猜到了黛玉想说的是什么,但是真当黛玉提出来的时候,林如海还是觉得有些为难:“我也知道玉儿是一片孝心,只是若是如此,你出了正月便要从京中出发。这天寒地冻的,你身子受不受得住暂且一说,就说这运河很多处都未完全解冻,便是要行陆路,这一路上的马车颠簸玉儿可是想过了?”   这些问题黛玉早些便想好了:“若是我过了上元节便走,便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赶路,即使走陆路时间上也不会急迫。再说这样充足的时间便可以走官道,一路上的颠簸自然少些。虽然知道母亲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但是女儿心中一直十分记挂,还望父亲成全。”   “若是玉儿走了,这内院又要交给谁管?”林如海叹了一口气,又问道。   黛玉便笑了起来:“我把芷兰留下来,在京中也是她提点着我才让女儿不至于出错,再加上赵贵显家的,交给她们我是十分放心的。”   林如海食指敲打着桌面,沉吟了半晌才道:“玉儿什么都想好了,若是为父不许,你莫不是要怨我了?”   “那父亲的意思是……”黛玉笑眯了眼看着林如海,“便是准了么?”   见林如海点头,黛玉又问道:“父亲不怕女儿是任性乱来的么,父亲也真的放心女儿一人南下吗?”   林如海见黛玉得了便宜还卖乖,便抚掌大笑起来:“为父知道若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玉儿是不会在我跟前提出这些的。”   黛玉在这一刻,再次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幸运了。   因为准备着年后南下,内宅里的事情也不能单靠芷兰一个人,黛玉平日里处理事情的时候,便带上了春络和春纾二人。虽然她们两人是针线丫头,一双手灵活但是脑子也不笨,跟在芷兰身边帮着处理一些事情倒也是好的。   黛玉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林如海这半年来三天两头的病着,还真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虽然请了宫中的太医,滋补的食物和药材也吃了不少,也不见少病几场。正当黛玉想着要不要去请诸葛太医来看看的时候,林如海身子却逐渐的硬朗了起来。   至少黛玉瞧着他自从上次夜里吹风咳嗽好了之后,身子便未曾有任何不适之处了。   黛玉瞧着如此,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也算是在她临走前了了她一番心事。倒是林如海经过此事之后,更加懂得惜福养身了。   日子便飞快的流了过去,黛玉平日里看看各地交上来的账册,处理一些宅子里的琐事,便只是管着林如海和皓玉二人。因为日子太无聊,她甚至还重新把府里的库房整理了一遍,重新造了册,以免年前太过忙碌。   贾家却是未曾去过,倒是贾家的姑娘们来过一次。而湘云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却是来的勤快了一些。   黛玉一心等着南下,她关心的自然只是林家,别家的事情倒是没有怎么上心。她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五、六年了,若是认真说起来的话,几乎都快融进了这个时代,对于前一世的记忆很多都快模糊了。   而原著她只是笼统的看过一遍而已,却也只是当成故事来看,许多事情都是她身处其中才慢慢想起来,然后才慢慢想通。许多情节她是记得的,但是连原著里面都刻意模糊了时间,她记得事情发生的前后顺序,却是想不到那些事情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本来以为可以平淡的等到年后,上元节一过便去扬州,没想到贾家偏偏在此时发生了两件大事。   180章 悲喜 这头一件事便是贾家宁国府长子贾蓉之妻秦氏缠绵病榻已久,最终还是没有熬过去,在十月初三深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黛玉得到消息却是第二日宁国府打发人来报丧,她原先也是不大在意的。秦可卿跟她没有多少交集,她本来便是知道秦可卿最后会香消玉殒,自然没有多少伤感、只是等黛玉静下来想了想,这才把先前的事情前后串了起来。   她记得在原著中林妹妹是因为父亲病重才回扬州,秦可卿死的时候,林妹妹正好不在京中。   皓玉在三岁时的那场大病,书中虽然未曾明说,但是却是因为被姨娘暗害。若不是黛玉发现的早,恐怕皓玉病的再重些,早早夭折了也不定然。贾敏的半月香,若是林家没有重视,不就是入原著中所说的,拖到最后元气耗尽病死了。   而林如海现在的病正与书中的时间重合,幸运的是林如海现在家小俱在,林家还有幼子等着他悉心栽培,他求生的意念重的很。若是像原著中一般,林如海妻死子亡,小病也会因为常年的忧思而成大病。   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改变了林家所有人的命运,现在才知道命运却还是顺着他原先的轨道不疾不徐的走。她在他人命运的洪流中只是一朵小浪花,却也正是因为她改变了其中的细节,才让命运在中途多了几个转折点。   不过原著中林如海比秦可卿早亡,秦可卿都已经病逝了,那是不是也代表着林如海的危机已经过去了呢?   黛玉又是心惊又是后怕,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的意识到,了解故事的大概固然是占了先机。只是她已经成为书中人,已经被这个时代的命运掌控,若是太过自信,命运不经然间便会伏笔一个意外出来。   因此虽然林如海的身子已经大好,但是黛玉还是隔了一日便请大夫来扶脉,甚至还软磨硬泡的让林如海请了诸葛太医来诊脉。连诸葛太医都说林如海脉象强健的很,黛玉这才不做风声鹤唳之态。   这个时候,黛玉才无比想念那个假和尚了缘。不管怎样说,了缘见多识广,他的医术也是好的。却也不知道他是躲在哪里等待回去的时机,还是已经回去了那个她怀念却是已经不打算回去的世界。   贾家有丧事,家中都是乱作一团了,贾母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接黛玉过去。贾敏不在,秦可卿的丧事林家却只是林如海去送殡。   林如海回来提起此事,却也说这秦可卿的丧事未免太过奢华了。尚且不说刀子只是宁国府的少奶奶,却也只说贾蓉还是临时捐了一个小官出来,秦可卿的丧事排场确实是太大了。   不过林如海却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黛玉看着他的神色便知道这秦可卿的身份确实是另有隐情。   秦可卿是抱养的姑娘,贾珍是有爵位在身的,贾蓉还尚且是嫡子,将来必然是要袭爵的。京中这么多的大家闺秀却是一个都没看上眼,偏偏瞧上了一个被抱养来的孩子。这个被抱养来的孩子成了贾蓉的媳妇,不单单是尤氏这个正经婆婆宠着,就连贾母都高看了她一眼,两府里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   若不是秦可卿真的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能讨好了贾家所有的长辈,便是她有什么让贾家人忌惮的地方。黛玉也见过秦可卿两次,模样倒还真是一股自生的风流,只是看她的性子,却未必有那般八面玲珑密不透风。   而且黛玉印象最为深刻的但是原著中对秦可卿屋子里摆设描写,不是前朝公主之物,便是武后近身的摆设。这些前朝流传下来的宫中之物,非是一般人家能够受用的,即使淘换来了,也都是压箱底自己赏玩,哪有堂而皇之的摆进屋子里的?   就像黛玉手中倒是有几件前朝宫中的摆设,林家前几代的宫中头面摆设也多的很,但是却都只收在府库里。依贾敏的意思,她们林家和皇家没有沾亲带故的,这宫中的禁物虽彰显了贵气,但也太过扎眼。   这些在黛玉看来,便是暗示了秦可卿的身份可疑。   只是黛玉现在一心都在林如海有没有成功躲过去这次命中的劫难,也无心纠缠秦可卿的身份来。左右那是贾家的事情,跟她们林家扯不上太大的关系。   直至进了十二月,天气逐渐严寒,黛玉的心才算是真的放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秦可卿的丧事过去了,不管是表面的平静也好,这潜在的暗涌终于暂时平息了下来,贾家却又出了第二件大事。   这第二件事情,便是十二月初八,宫中传出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贾家一时间便沸腾了起来。这样的好消息怎么能不巴巴的打发人来林府说一说,因此贾母和贾家一干女眷进宫谢恩还未回的时候,黛玉便已然知道了这个消息。   芷兰还说来传话的人她看着也不眼生,倒是在王夫人的院子里见过。黛玉冷笑了一声,却还是让芷兰厚赏了被派来传话的丫鬟婆子。   等到贾母和王夫人从泼天的富贵中醒过身来,便开始操办宴席宴请亲友了。黛玉自然是用了老法子,称前几日大雪里贪玩,到雪地里跑了一圈,便有些受了凉。   贾母自然是习惯了请黛玉时的借口,况且黛玉原告的那番作为,她心中对促成双玉的想法终究是淡了一些。倒是王夫人还打发着人到林府请了两次,见黛玉执意不来,心中难免有些隐隐的失望。   “我倒想着借这一次好好教训一下林家的那个丫头,平日里瞧着她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便讨厌,没想她倒是精乖。”王夫人“哼”了一声,这才惬意的在雕花的黄杨木躺椅上靠了下来。   周瑞家的连忙点心哈腰的在王夫人身边笑道:“太太可算是熬出头了,如今大姑娘封了贤德妃,您便是娘娘的生母,宝玉便正正经经的国舅爷了。”   王夫人听周瑞家的说起自己的一双儿女,眉眼间都带了笑意:“我的宝玉,哪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姑娘能够配的起的,林家的那个丫头,我是看不上眼的。”   黛玉对贾宝玉的嫌弃,只要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只有贾母和王夫人这种把贾宝玉当做眼珠子的人不肯承认罢了。虽然说不肯承认,但是王夫人和贾母心中何尝不是清楚的。   “自然,宝玉日后有了娘娘提携,自然是要做大官的。”王夫人今日心情好,周瑞家的好话已经说了一大车子,王夫人也是听不厌。   “我倒还真想让贾敏上京来看看,她一个病秧子养得一双病怏怏的儿女,根本就比不上我的元春和宝玉一根手指头。”王夫人解恨的笑着,“如今我的元春有了造化,就连老太太都要顾着我的脸面,我还真想撕了她那张假清高的脸,可惜了……”   王夫人闭着眼睛假寐,只是嘴角那掩不去的似有若无的笑意,让周瑞家的狠狠打了个冷颤。   周瑞家的自然知道王夫人进贾家门之前便恨贾敏差点搅黄她的婚事,差点让她成为笑柄。进了贾府之后,贾敏夺了她的管家权,年轻气盛的又冲撞了王夫人几次,贾母又护着自己嫡出的女儿,给了王夫人几次没脸。   王夫人自小便不是个大度的,若是谁得罪了她便是记恨一辈子的。若说赵姨娘是她的眼中钉,那么贾敏便是她的肉中刺,贾敏过的约好,王夫人便更是如鲠在喉中不吐不快了。   如今好不容易大姑娘熬出了头,王夫人自然是想好好算一算这些年她受的委屈。恐怕这府中,这表面上的太平也维持不住了。   周瑞家的叹了一口气,见王夫人状似睡着了,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王夫人平日里巴不得黛玉不要来贾府,如今请了她好几次,黛玉也知道她是想在自己跟前显摆。   只是黛玉根本就没空搭理王夫人,因为到了腊月,林家各地的铺子和庄子便要上京来交账了。铺子倒是日渐步入正轨,庄子因为今年一年的风调雨顺,又都是上好的地段,自然进益颇丰。   黛玉这次对账,身边的四个大丫头都在,黛玉有意让她们学着些,芷兰和春绯已经能在一旁帮着一些了,黛玉便让春络和春纾在一旁看着。   “年后我便要南下,芷兰要留下来管着院子,春络和春纾便留下来帮着。我也吩咐了皓哥儿院子里的映荷和莲叶,她们是太太屋子里出来的人,皓哥儿的院子虽然不用你们担心,却也要时刻留心着。外院里有黄嬷嬷,我倒是不担心。”黛玉像是在跟身边的丫鬟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着。   只是黛玉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都是垂首听着,谁也没有多说话。   “我这一去,若无意外的话,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扬州离这里远,消息传的也慢,你们只要记好了皓哥儿是最重要的,他的衣食住行样样都要小心用心。”黛玉想着叹了一口气,“至于那个院子里的两个,时刻打发人盯着。”   第181章 出行 芷兰听黛玉说完这些话,原先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也沉了下来。   黛玉说的“那两个人”如今住在汀兰苑里,连芷兰也不好说她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林如海是个不贪恋颜色的,况且他也过了四十了,又是个惜福养身的,自然不会主动往屋子里拉人。   只是林如海没有这个意思,却耐不住别人有这番心思。这京中的士族圈子里,为了拉近关系,巴结上峰或者联系下属,互相之间送丫鬟通房之流的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次林如海上京,贾敏不在身边陪同,只带了一个姨娘上来,却也不是什么辛密的事情,自然是有人早早的便打听清楚了。   林如海的前程还扑朔迷离的时候,自然是不会有人主动结交,因此林府里倒是颇为清净。待到林如海升了官,又坐稳了位子收拢了实权,这样的事情便是屡见不鲜了。   只是下属送的倒还好说,左右说几句话推辞了。他们见林如海神色间不像是作假,便也不会太坚持。只是若是上峰或者品阶比他大的人送人,林如海推辞两句,便只能先把人收下。   这两个丫鬟,一个是定国公之子,如今任着吏部尚书的齐大人送的。本来他送的是一对丫鬟,林如海推辞了几句,他便硬是要林如海留下一个,林如海无法,只能把人领了回来。   另外一个却是同席的北静郡王送的,按照原著里的说法,这北静郡王似乎是一个刚刚弱冠的青年,现在却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倒是北静郡王的世子刚及弱冠,和水韵心乃是一母同胞所出。   黛玉不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变化,不过也只是老子未死儿子为袭爵而已。她的出现打乱了原先的格局,虽然还是照着命运的轨迹在走,但是细枝末节的变化却是有的,黛玉却也不关心这些。   收了吏部尚书的,自然不能不收北静郡王送的,林如海索性干脆都收了下来。剩下要见缝插针的人,却是一一回绝了。   回府之后却也不敢让黛玉经手这些,只是让黄嬷嬷寻了一处僻静的院子,远远的把两个丫鬟打发了去。   只是这通房不是通房丫鬟不是丫鬟的,这两人的身份终究是尴尬了起来。   这两个人也不是个蠢的,平日里便是深居简出的。   那已经是十一月底的事情了,如今都已过了一月,黛玉除了远远的见那两个丫鬟出来过一次,便再也没见过这两个人了。   她一个姑娘家,是不可能插手自己父亲后院的事情,黛玉特意挑了几个伶俐的丫鬟去汀兰苑里伺候了之后,便索性不理,只让她们二人自生自灭,一切等着贾敏上京再做处理。只是不知道贾敏知道后,是不是又要气的病一场。   不过黛玉以一个现代人的想法来揣度贾敏,倒也是低估了这个社会女人的忍耐程度。贾敏自幼也是看着自己父亲兄弟有通房姨娘的,进了林家之后,连林如海这样算是“洁身自好”的人都有两个通房,贾敏甚至还给自己的陪嫁丫头开了脸。虽然心中自是不愿意的,却也不至于像黛玉想的不能接受。   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黛玉是吃过姨娘的亏,皓玉便是差点夭折在姨娘的手里。这两个丫鬟送给林如海,黛玉就不信能打着什么好主意。林如海自然也是知道,所以平日里除了到钱姨娘那里略坐坐,却是未从汀兰苑的门里过。   若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黛玉却也不怕她们弄出什么幺蛾子。现如今这两个人根底都未知,黛玉心中还是存着三分忌惮,只是吩咐芷兰打发人盯紧了她们,就连钱姨娘都要盯着。   只是吃一堑长一智,黛玉终究是放心不下家中三个对皓玉有威胁的女人。趁着年前有几天空闲,她又张罗着在二门外收拾了一处院子出来,离林家的书院却也只有一刻钟的路。又让管厨房的宋妈妈单独在外院里给皓玉开了一个小厨房,这内院的人想把手伸到皓玉身边,却也更难了。   皓玉便从内院里挪了出来,几天之后他屋子里的物什也都原封不动的搬到了新院子。林如海知道之后只是洒然一笑,却也未曾点破黛玉的心思,只是说皓玉搬到外院里来也好,正好收了心跟着他学些东西。   安顿好皓玉,黛玉的心终是放下来一半,只是她离京的时日已经迫在眉睫了。走之前自是要去贾家知会了贾母一声,却也以离京前琐事多谢绝了贾母去贾家的提议。   肖凌薇在黛玉出发前倒是来林家送了一程,就连贾家的姑娘和史湘云都在之前来林府跟黛玉做了别。   十五一过,黛玉便带着满心的期盼和满心的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在林如海和皓玉的送别之下,踏上了南行的路程。   因为还未出正月,这年味还未散去,这一趟独自回扬州,黛玉却是谨遵着规矩,这一路以来都不敢掀开帘子往外面瞧。只是掀开棉帘隔着薄纱往外看,随处便朦朦胧胧的可见官道两旁人家被年节渲染的红色。   这次带着黛玉回扬州的自然是林管家,林如海又担心黛玉的安全,还特意从护院里挑了十几个有底子的跟着,家丁也带了不少。除了带上春绯和闻音知雅三个丫鬟之外,三等丫鬟和不入等的丫鬟也带了四个,更别说后面车中跟着的嬷嬷和粗使婆子了。   即使是这样,黛玉这一行也算是轻车简装了。   虽然走的是官道,也没有想象中的平坦,马车内却依旧是有些颠簸。即使黛玉坐的那辆马车铺了厚厚的褥子和棉垫,车夫却也不敢行驶的太快。   终究顾忌着黛玉是姑娘家,怕路上不太平出什么意外,林家的马车便未曾走夜路。这样且停且行了半个月,黛玉一行竟然还未出直隶。虽然官道绕的远路要多一些,但是若是不是顾忌着黛玉,却也不会走的这般慢。   虽然一路颠簸让黛玉有些吃不消,但是照着这种情况下去,恐怕原先的计划全部要打乱。   黛玉和林管家商量了一番,便决定还是趁着黎明和夜幕前后多赶一些路程,只要不错过打尖的地方便好。   这样赶了几日的路程,林管家见黛玉似乎没有多大的反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的,五日之后,林家的马车总算是到了山东。   只是因为日暮时分还要赶路,便总是会多出一些意外来,比如说估计错了行程,入夜之后停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而黛玉此时便遇到了这样的窘境。   跟着黛玉一行南下的还有一个长期往来南北的下人,黛玉只知道他姓铁,这一路上众人说的铁四头便是他。林如海打发他跟着黛玉一起南下,本就是想他对官道附近的驿站和客栈熟悉一些。   只是这人算不如天算,本来计划的好好的路程,再往前走两里路便有一家客栈的,谁料到前面探路的家丁却说那客栈早已经拆了,如今只剩下残垣断瓦。铁四头所知道的下一个客栈,却是在二十里开外了。   如今都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这更深露重的,连夜赶路也不知前面有什么危险,还不如在原地休息。正当林管家跟黛玉商量的时候,宣正元年的第一场春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北方比南方回暖的晚,本来便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如今这一场雨下来,就连坐在马车里盖得严严实实的黛玉都觉得有些凉意,更别说在马车外的那些家丁护院们了。   黛玉想着这雨一时之间还停不下来,她坐在马车里倒是不要紧,只是外面这些家丁和护院若是淋上一整夜的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是熬不住的。   “林管家,不是说前面不远有一间客栈吗,咱们还是去那里避避吧。残垣断瓦的总是能躲躲雨,若是病了明日里耽搁了行程可不好。”黛玉隔着帘子跟林管家说着。   林管家听到黛玉说的最后一句,倒是连忙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正是如此,那咱们便再走一程,只是姑娘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我在这马车里倒是不碍事,也冻不着,林管家便赶紧吩咐下去吧,免得待会儿雨下大了可就不好办了。”   林管家这才吩咐了下去。   “姑娘,这夜深露重的,坐在马车里都觉得冷飕飕的,姑娘还是把披风披上吧,好歹挡一挡。”春绯给黛玉系好了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见黛玉包裹严实了,这才又让闻音把温着的燕窝粥端上来。   “这是先前便用热水温着的,这马车颠簸的厉害,也不能点炉子,姑娘便将就着吃几口暖暖胃。”春绯从闻音手中接过小瓷碗,放到黛玉手上,“等到了客栈,我便给姑娘泡杯热茶去去身上的寒气。”   这辆马车虽然外面看上去平淡无奇,内里却布置的异常舒适。马车内的暗格里按照芷兰的意思,大多是放一些补品和贵重的药物,却也都是为黛玉准备的。   黛玉胃里本来就翻腾的厉害,此刻也没有食欲,只是端着碗静静的坐着。   (未完待续) 182章 夜路 果然等林管家嘱咐人把最后一箱东西搬进来,外面的绵绵细雨便大了一些。   马车还没有整顿好,同行的一位崔管事带着人拾缀了一番,又把马车安顿在只能勉强遮住雨的棚子里。铁四头说那原先便是客栈的马棚,如今因为太过破旧,也只是比在外头大喇喇的淋雨略好一些。   这马是脚力,也是万万病不得的。崔管事便和林管家商量了一番,又让人冒雨用遮盖马车剩下的油布盖了马棚子,情况总算好了一些。   林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不放心黛玉,连忙回了大堂看看黛玉那边收拾的怎么样了。   看着这构造便知道即使原来客栈还是比较宽绰的,只是现在保存完好的只有大堂和相邻的一间貌似是用作仓库的小房间,其余的厢房之类全部被摧毁。即使是这样,仅剩的两个有顶的屋子还漏了水,地面都是潮湿的。   大概是许久没人来过了,这屋子本就破败透着一股子萧索之意,再加上连绵的雨,便让人觉得有些阴冷。   铁四头说几个月前这间客栈还好好的,这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么一间,平日里人烟气也是足的很,却也不知道为何变成如今这番样子。   黛玉的马车是径直驶进了大堂里,春绯发现还有一间小隔间,心也终于是落了下来。   天寒地冻的,虽然马车里很舒适,却也不能一直让黛玉待在马车里。那么小的地方点了炭炉子,即使是上好的银霜炭,但狭小的空间里烟也会把人熏死。   只是黛玉若是要下马车,这一屋子的家丁和护院可怎么办,难道让他们去马棚子里挤么?要说若是隔着帘子也是个办法,可这也是万不得已之措了。   马车便挡在了大堂和隔间中间,隔间的木门早已经损坏,便只能临时装了一道棉帘,还多亏了那辆马车隔开了外面的视线。   黛玉身边有脸面的丫鬟也是轻易不见外人的,虽然在这一路上黛玉嫌带来的三等丫鬟不够伶俐,况且还是在特殊时期,黛玉便也让闻音知雅传了不少话,但是春绯这个大丫鬟却也是跟黛玉一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   春绯便隔着马车对门外的婆子吩咐着,又让闻音和知雅带着小丫头去马车上拿东西。黛玉便坐在铺了一层厚厚褥子的小杌子上,看着春绯站在一旁忙得都没空理会自己。   等马车里能用到东西都搬了下来,小丫头们又都打扫了一番,这破旧又带着潮湿的霉气的小仓库,顿时就焕然一新了。至少黛玉觉得吸进鼻子里的气息没有那么让人堵心,这个小仓库也显得比之前大了一些。   屋子里早就烧起了炉子,黛玉喝下一杯滚烫的茶,这才觉得胃里好过了。   “姑娘晚膳可是未曾用过,我把原先的燕窝粥热一热,姑娘好歹就着点心吃点垫垫。”春绯叹了一口气,“本来想给姑娘做点别的,可是银霜炭也不多了,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几天,倒是委屈姑娘了。”   黛玉却是笑了出来:“出门在外能这样已经不错了,又何必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说完她接过春绯手中的小瓷碗,一勺一勺的舀着吃了,没一会儿碗便见了底。   “你们也不必因为我在这里便拘束着,除了上夜的,其他人今晚便好好休息。”   黛玉和那些婆子小丫鬟中间隔了一道纱帘,倒是能影影绰绰的看到对面一些模糊的影像,“这次你们跟着我下扬州,一路上确实是辛苦了。等回京之后,我必然不会薄待你们。”   帘子那头便是一些压抑了喜悦的应答声。   没过一会儿,林管家便隔了几道帘子回话,黛玉对这种规矩表示无奈。但是越是出门在外,便越要重规矩。   “都已经在外面安置好了,轮值的人也安排好了,姑娘大可放心。”林管家声音很低,但是却足以让黛玉听清楚。   “炭火可点了?可是吃了东西暖胃?”黛玉便紧着问了一句。   林管家诧异的看了黛玉一眼,自然是被几道帘子阻了视线。他笑了笑:“姑娘心善,自然是都安排好了才敢来跟姑娘回话的。”   黛玉“嗯”了一声,林管家见黛玉没吩咐了,便退了下去。   “姑娘也梳洗一下,早些歇了吧。今日车里颠簸的厉害,我瞧着姑娘也是强忍着。”春绯给黛玉除下了披风,只是这屋子虽然点了炉子,春绯也是怕黛玉冻着,到底是不敢再把棉衣除下了。   黛玉也确实是困了,便和衣钻进了捂着汤婆子的锦被里,迷迷糊糊间,她突然间问道:“今夜是谁上夜呢?”   “上半夜闻音守着,下半夜换我守着,姑娘安心睡吧。”春绯给黛玉塞紧了被角,声音遥远却温和。   黛玉半睡半醒的点了点头,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吵醒黛玉的却不是夜半震耳欲聋的春雷,而是外面“啪啪”作响的拍门声。   这间小客栈里面的门残缺不全,被家丁们劈了用来烧了火。虽然客栈的大门要强上那么一点,却也是用力推便会倒的模样。   林管家和崔管事让人用大的物件从里面把门挡住,又打发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院靠着大门睡,好歹是挡结实了。   不管是因为“轰隆”的雷声,还是因为过大的敲门声,黛玉已然从黑甜睡梦中醒了过来。春绯见黛玉有动静,便赶紧凑了过来:“林管家发现外面有灯火的时候就已经打发人来说了,我见姑娘睡得沉便没叫醒姑娘。以林管家的意思,多半也是赶夜路,见雨下大了来躲雨的。”   黛玉虽然点了点头,却还是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只是越听下去,外面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小了。   不久春绯便从帘子里面出来,指着一个守着外面的粗使婆子道:“王婆子,还麻烦你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动静赶紧进来跟姑娘回话。”   那王婆子被点了名,脸上便立刻出现了一丝喜色:“看春绯姑娘说的,什么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外面瞧瞧去。”   说是瞧瞧,那王婆子到底也只是能隔着马车看着,不一会儿她便进来跟黛玉回了话。   原来确实像林管家想的那样,是见到客栈,进来避雨的人。   原先的连绵细雨越下越大,至半夜时已经变成瓢泼大雨,在加上惊雷闪电,夜路就更加难行了。行路难,有人夜半进来避雨,也并不奇怪。   黛玉想要的就是一个大概的信息,至于其他的,林管家自然会跟她说清楚细节。那王婆子喜滋滋的接过知雅手里的一百个大钱,连连说着好话下去继续守夜了。   没一会儿,林管家果然过来回话了,还是隔着几道帘子,只能听到他带着一丝难辩的声音:“姑娘不用担心,是进来避雨的行人,只是……”   见林管家说的断断续续,黛玉便问道:“来人是哪个府上的?”   若是一般的行人,贩夫马卒之类,即使人多,便只要在大堂里腾出一些位子便不算过分了。林管家这般犹豫,就是因为光在大堂里腾出来一片地方显然是不够的。   “来的人似乎知道是咱们家,又说他们是将军府中的,拿的也是吴家的名帖,话倒是说的很客气。”林管家顿了顿,“说若不是带了女眷,是不会叨扰的,只是这其中还有幼子,想让咱们行个方便。”   这整个大兴朝的吴将军除了西北大将军吴府里出的还能有谁,看来必然是吴家的什么人了。黛玉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是想了一会儿,便说道:“既然有女眷幼子,自然是要请到屋子里来。天寒地冻的,小孩子可经不住这些。”   林管家得到准信,便立刻退了出去请人进来了。   黛玉都醒了,屋子里的丫鬟还有哪个敢睡?黛玉见如此,便索性吩咐丫鬟们把炉子烧旺些,又让春绯备着热水。   不一会儿门外便又传来了喧哗声,比起之前的那一次,声音大了许多。这屋子里不比外面,黛玉畏寒,炉火便一直未熄过,因此房间里暖和的很。棉帘一被掀开,即使隔着几道帘子,黛玉也能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寒气。   黛玉虽然知道那是吴家的人,却也不知道是哪一支哪一脉,便只能让闻音和知雅去帘子外面请进来。   首先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的夫人,看着也三、四十岁的样子。她不像黛玉见过的那些夫人们面相相似的和善,而是透着一股子英气。   不管怎么说,这位夫人也算是长辈,黛玉便上前给她行了礼。   “想必这就是林姑娘了,倒真跟将军说的那样,是个好孩子。”那位夫人说了这一句,又对帘子后面说道,“快把哥儿、姐儿抱进来,仔细冻着了。”   话音刚落,几个丫鬟便鱼贯而入了,中间的两个丫鬟一人抱着一个小孩子。   那两个小孩子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一其中一个似乎已经熟睡了,另外一个只露出一双眼睛,此刻正骨碌碌的打量着四周。   那夫人这样一说,黛玉便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183章 双生 只要是听过自家长辈说古的人,自然会知道西北大将军吴晋白在还不满周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当时的威远大将军竟然因为多喝了几杯酒,大醉之下竟然和当时的晋成侯府蒋家换了信物,结了儿女亲家。   当时的晋成侯蒋重在北边任守备,也不过是五品而已,而那时吴家已经出了一个太齤子妃了。   让太齤子妃的胞弟娶一个守备的女儿,况且还是出自远在西北的已经落魄了的晋成侯府,本来就是一件怎么看怎么不划算的事情。   只是向来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倒也没有多少非议。只是十几年之后蒋家的姑娘来了一趟京中,京中很多夫人们提起她都要暗自摇头。   这姑娘倒是跟着自己的母亲出现几次在各府的春酒宴席上,瞧着模样便跟京中的姑娘们有些出入。看得出来这规矩是刻意教了一些的,只是跟京中的姑娘们相比,这个边关来的蒋家姑娘到底是粗糙了一些。   况且,这位蒋家姑娘听说是自幼习武,这就更让许多姑娘们避之不及了。   蒋重这十年来一直待在北边,倒是还在原位上混着。而吴家已经是皇后娘娘的外家了,况且吴家兵权在握,自然是贵不可言。   而吴晋白更是从十五岁起便跟着吴老将军出入沙场,少年将军自然意气风发。吴家不是没有想悔婚的意思,也曾明里暗里的劝蒋重识相一些。只是蒋家拿着信物彻底的赖上了吴家,说吴家越是这个样子他便越是要跟吴家添堵。   之后吴晋白还是迎娶了那位自小在北边长大的蒋家大姑娘,两家之后却不像亲家反倒是结了仇一般。   谁料到吴皇后会这么年轻便殁了,吴家因为功高震主,手中又握着兵权,自然让今上忌惮。吴老将军交了虎符之后,便退回西北不问政事,其长子也辞官回西北伴双亲左右。当时吴家还有职权的,便是吴晋白这个西北大将军了。   后来吴晋白在战场上受伤伤了腿,这才顺水推舟的跟着自己的父兄一起隐退。   世人说吴晋白受伤一事有蹊跷,说不定就是为了辞官而故意为之的。但是黛玉却知道,吴晋白那次是真的受了伤,还差点死在了战场上。   这件陈年旧事黛玉还是听林如海提起的,黛玉的祖母年轻时跟蒋家一个远亲是自小的交情,那位夫人从西北回来之后,便说给林老太太听,林如海也是那个时候在一旁听到的。   原来吴晋白被围困在敌营附近,消息传回来里蒋氏大急,便带了吴家的一对亲卫亲自潜伏到了附近。这其中的厮杀惨烈并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想到的,反正最后是这蒋氏亲自把吴晋白带了回来。   这事在西北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京中的消息却是救吴晋白的是他手下的一个参将,蒋氏在其中从未被提及。   而黛玉也知道更多的事情,比如说吴老将军酒醉订下儿女亲家这件事情,本身便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如果从现在往十几年前去推断,黛玉相信当时吴老将军和蒋重都是清醒的,甚至这是他们设计出来的一出戏。   吴皇后比吴晋白大十几岁,吴老将军和蒋军交换信物的时候,吴皇后当时已经是太子妃了。只要不出意外的话,吴氏日后一定执掌中宫。吴晋白是老来子,吴家其他嫡出庶出的子女俱已成家,吴老将军是怕别人在吴晋白身上做文章,便早早的断了别人的路。   况且若是当时和蒋家定亲,总比和权臣王侯家结了姻亲更让今上放心。   以黛玉如今的角度往回想,这一场串谋已久的戏,从吴家隐退之后便可以管中窥豹了。   太上皇忌惮吴家在军中的声势,害怕领军的统领是吴家的人,首先想到的便是武将出身现如今和吴家如仇人一般的蒋重。   蒋重之后官越做越大,北边的兵权甚至一大半握在他手上。   有趣的是这么多年来,无论哪个皇子拉拢,蒋重都不为所动,是有名的清流。可是黛玉却知道蒋家恐怕在很多年前,就是吴家为今上埋下的一步暗棋,只等着多年之后打的别人措手不及。   这位吴老将军听说已经过了古来稀之年,如今还在西北荣养,就连今上登基都未曾来京。若是有机会的话,黛玉倒真是想见见这位睿智的老人。   不管这些陈年旧事里掺杂了多少政治因素,蒋氏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是却丝毫不能否认,蒋氏在这个把女子束缚在闺中的封建时代里,是一个传奇。   如今这位传奇站在自己面前,却只是一个面相上显得有些严厉的夫人,只是眼神比其他内院里的夫人们多了许多东西,其他的自是无甚差别。   “倒是叨扰林姑娘了,只是念姐儿产下来便是先天不足的,平日里身子就不怎么好,如今天寒地冻的,再加上大雨,我是怕她身子熬不住啊。”蒋氏说着便把那个睡着了的孩子从丫鬟的手上接过来,亲自抱着。看着熟练的动作,便知道她是常抱着这个念姐儿的。   黛玉赶紧请蒋氏坐了,又让春绯泡了滚烫的茶上来,又让她把先前一直温着的燕窝粥端上来。   蒋氏笑了一声,便让身边的丫鬟把早已经扭成一团的那个孩子放到地上。那孩子脚一沾地,便急忙凑过去看蒋氏怀中抱着的那个孩子。   黛玉抬起眼,如今一看,这两个孩子果真几乎是长得一模一样了。   吴晋白和蒋氏生有三子,长子吴承中在西北镇守着,二子吴承业外任蜀地,三子吴承印在西北陪着吴老将军。而蒋氏身边的这两个孩子,都是四、五岁的样子,看年龄便知道是长子吴承中嫡妻所出的一对龙凤胎。   “祖母,我现在可以说话了么?”虽然声音稚嫩的听不出性别,但是看衣着便知道是吴家的长孙吴邺。   蒋氏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却立即扭头和黛玉说着话,吴邺没有插上话,却也不闹,只是默默的在蒋氏身边站着。   蒋氏也只是问黛玉家中情况,长辈近来可好之类的。黛玉少不得一一回答了。转头一看,便见吴邺晶亮的眼睛盯着自己这边。   黛玉低头一看,便忍住没有笑出来:“可是肚子饿了,这本来就是给你备着的,快过来吧。”   蒋氏他们一路风尘仆仆的,本来便没有带多少精致的食材。只是他们这些过惯了的人受得了,这两个自小娇养的小孩子如何受得了。因此,身子素来不好的吴念在半途就病了,如今刚好又遇到这样冷的天,蒋氏心中也是焦急的很。   念姐儿还好一些,好歹是女孩子,吴邺小孩子家家的是真的苦。   吴晋白小时候是铁血教育长大的,如今他自己教孙子的时候,也就这么教。不过这里可没有像吴老将军对待他那样,直接往军营里扔,吴家素来是隔代亲的,即使是隔代亲吴晋白也是想着小时候吃点苦长大以后才能成气候。   蒋氏知道自己宠吴邺有些过了头,但是毕竟是她的嫡长孙,又是在她膝下长大的,平日里也如同念姐儿一样娇养着。这次她带着两个小孩子上京,吴晋白直说吴邺被养的太娇气了,这次南下便要好好磨磨吴邺的性子。   别人也不做对比,正好同行的参将也有两个带着自己的幼子,示意吴晋白便吩咐下去,其他小孩子怎么过的,吴邺便怎么过。   她先前还为吴邺担心的不得了,只是一路下来吴邺没出什么问题,念丫头却是病了。   他们这一次是随军出发的,平日里风餐露饮是寻常的事,只是念姐儿和吴邺年纪还小,况且到底是世家子,怎么可能跟从小便在泥土里翻筋斗的皮实孩子相比。   念姐儿是吴家这一辈唯一的一个姑娘,蒋氏最是偏疼她,念姐儿这一病,蒋氏便彻底的爆发了。   吴晋白生平除了怕自己的父亲和大哥,唯一怕的便是蒋氏了。蒋氏平日里是很讲道理的,她不讲道理的时候吴晋白也只能让着了。   只是也不能为了私事耽搁兵士们的行程,吴晋白便让随行的亲信带了一对亲兵保护蒋氏和这对双生子,自己则是随军快马加鞭的南下了。   万万没想到独行之后的第一天便遇到了瓢泼大雨,便只能暂且存个去处避避雨。本来想着这里应该有家客栈的,却没料到早已经不在了。   吴邺见蒋氏微微点头,犹豫了一会儿便往黛玉那便走过去,双手一把环住了小瓷碗:“若是我吃了,妹妹是不是就没有了?”   黛玉愣了愣,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在一旁被丫鬟抱着的念姐儿,进来时还在熟睡的她早已经醒了,同样眨巴这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黛玉。   “还有呢,春绯把剩下的端上来。这样冷的天,是该吃点热的食物暖暖身子。”黛玉笑着看吴邺走到抱着念姐儿的丫鬟跟前,又让丫鬟把念姐儿放下来,二人肩并着肩坐着。   184章 告辞 黛玉瞧着这一对双生子,初看时倒是觉得尤其相像,但是若是仔细看的话,眉眼之间却是能慢慢看出差别来的。   即使是相同的年纪,但是吴邺看着便比念姐儿灵动活泼一些。况且吴晋白虽然算是儒将,但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也是过过的,对吴家的这些小辈们也狠得下心来。吴晋白的三个嫡子自小在西北也是过过苦日子的。   只是念姐儿是孙子辈里唯一一个姑娘,多少是偏疼的紧的。   吴邺被吴晋白磨练的多了,即使身量上看不太显,但是眼中比起念姐儿多了一丝坚毅。   念姐儿醒后被吴邺牵着紧挨着他坐下来,蒋氏见身边的奶娘丫鬟都在伺候着两人进食,便只是和黛玉说话。念姐儿时不时抬头看蒋氏两眼,见蒋氏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安心了下来。黛玉见她暗地里拍了拍自己哥哥的手臂,便专心致志的就着丫鬟的手吃粥。   蒋氏倒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虽然眉眼间有些天生的严厉,但是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如今林姑娘已经到了山东了,恐怕是未出正月便离了京,这天寒地冻的,可是要行去哪里?”   黛玉便把贾敏的情况简略的说了说,自然未曾提起半月香,只是说贾敏身子虚弱,要在扬州静养两年:“如今正是要回扬州接家母上京来,若是等河水解冻了再出发,等上京时天气也热了起来。家母苦夏,到时候行路难免艰难。”   蒋氏打量了黛玉一番,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和黛玉扯了几句话,便见到吴邺和念姐儿已经吃完,两人正靠在一起说着小话。   “天色也晚了,我便不打搅林姑娘休息了。”见站在一旁的丫鬟点了点头,蒋氏便突然之间说道。   原来是吴家的丫鬟婆子们已经在林家腾出的地方搭了一张简易的小榻,黛玉见那对双生子虽然睁着眼睛,但是眼神的焦距都有些模糊了,便知道他们肯定是累了。   况且已经夜深了,因为这淋漓的大雨,天气越见湿冷。黛玉便点了点头应下了,让春绯去隔了两层帘子的蒋氏那边照应一下,便接过闻音递上来的热帕子擦了手脸,这才又重新睡下来了。   春绯不一会儿便回来了,黛玉还未睡着,便轻声问道:“银霜炭可是送过去了一些,热水呢?”   本来这个小屋子少烧两个炉子,比起外面来简直是天上地下了,只是那边却有两个幼子,其中一个还是大病初愈的。黛玉先前便吩咐春绯送些银霜炭过去,春绯过去时又吩咐她打发人送些热水去蒋氏那里。   黛玉这么做倒是想结个好人缘,这样的顺手人情她也乐得做。况且蒋氏那里还有两个小孩子,至少也不能让他们冻着。   再说当初若不是吴晋白在今上面前进言,林家如今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虽然若是林如海得了一个闲差,加上林家累世的积累,过的说不定比现在还要逍遥。但是不管怎样,吴晋白的这份恩情林家是要铭记在心的。   林如海能坐到这个位子,今上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况且还有林如海的政绩和能力在那儿摆着。只是若是没有吴晋白的进言,这个尚书之位林如海恐怕奔十年都不一定能奔的上。   “都按照姑娘的吩咐送过去了,冻不着的,姑娘便安心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春绯轻声在黛玉耳边说着。   “都说春雨连绵不绝的,我看这雨还指不定下到什么时候呢。”黛玉叹了一声,却是真的累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确实像是黛玉所说的那般,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雨还不见停的迹象,只是雨势小了一些。虽说是小了,但是也是在外面站上片刻便会被浑身浇的透湿的程度。   黛玉还好,毕竟之前就想过行路艰难,还未出正月便出发了,耽搁一段时间还不碍事,而蒋氏却对着这阴柔的春雨伤脑筋起来了。   她这一次是跟着吴晋白去闽地戍守的,从去年年初开始,闽地便有些不怎么太平了。谁会料想到昭王居然还留了一招后招,竟然和太上皇胞弟顺中老亲王的余党勾结了起来。即使他们有野心,也是小打小闹难成大气候,只是让福建那边的时局乱一些而已。   今上登基没几年,自然不想出什么乱子,便让伏波将军封如殷率领十万精兵南下。一来是牵制着昭王,剪了他的羽翼,让他消停点。二来则是今上登基时便计划好的事情,要训练出一批水兵。   自太祖以来便废了闭关锁国的规定,即使如今,大兴朝地大物博,自给自足是完全够的,因此互通有无的商业贸易根本就发展不起来。反倒是大兴的茶叶和丝绸让南洋的玉石和金银流进了大兴朝,方便了一批去南洋做生意的人,以及多了一批以打劫为生的海上强盗。   如今十万大军驻守在沿海,也会让那些海盗收敛一些。   虽然是伏波将军带兵,但他只是带兵,不管处理昭王的事情。最终今上还是请西北大将军一同南下,长驻闽地。蒋氏这些年来都是住在西北,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况且她三个儿子都不在京中,便随军一同南下。   伏波将军在去年年底已经启程南下,吴晋白是年后再出发的,只带了一万精兵。因为去的晚,更是风雨兼程的。   只是蒋氏还带着一对孙子孙女,念姐儿身子又不算好,吴晋白直到蒋氏发火冷战了,这才同意他们缓一缓再跟上来。   如今已经耽搁了不少日子了,如今再被这雨一阻,怕是还要拖后好久,到时候也不知道闽地的局势会是什么样子的了。   蒋氏在这间破旧的小客栈里待了半日,便咬了咬牙决定要冒雨前行了。   蒋氏白日里也不知道跟谁在商量什么事情,出去的时间比较多,那一对双生子便掀了帘子探头探脑的往黛玉这边看。见黛玉和颜悦色的看着他们,吴邺便索性带着念姐儿往黛玉这边来了。   小孩子是最容易套近乎的,不到半日黛玉便已经和这对双生子十分熟悉了,便争着和黛玉说话。这一对小孩子年纪小小,却跟着蒋氏天南海北的到处走,到过的地方倒是比黛玉还多得多。   和他们闹了一阵子,黛玉发现这对双生子好的跟一个人似地,而且念姐儿小小年纪却还真有腹黑的潜质。黛玉听他们说了以前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是念姐儿在背后出坏主意,吴邺去执行,最后被教训的也只是吴邺。   而且,听吴邺话里的意思,这次赵渊也是跟着吴将军一同南下的,而且还跟着蒋氏留了下来,昨夜便在大堂里。   黛玉听完也只是诧异了一下,这赵渊跟她见过的其他世家子弟不同。他跟吴将军的经历有些类似,都是小小年纪便过着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倒是黛玉却觉得他比吴将军更辛苦。   吴晋白是明刀明枪的在战场上厮杀,赵渊这些年来经历的,却都是一招错满盘皆落索,做的也都是今上不能出面的事情。   而且林如海先前便说过,今后赵渊必然有一个锦绣前程,如今跟着吴将军一起去南边,多半个人都有个人的考量吧。   正午过后,出去了一早上的蒋氏终于回来了,从黛玉这边听到吴邺和念姐儿的声音,便径直往黛玉这边来了。   黛玉让春绯打了帘子,自己则是亲自上前去迎,又向前行了一礼。   “林姑娘不用这么多礼,倒是昨日里打扰到林姑娘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这雨几日内恐怕是不会停了,我们正急着赶路,下午便要启程了。”蒋氏赶紧虚扶了一把。   只要雨不停,黛玉便猜测到蒋氏迟早是要冒雨启程的,只是没想到蒋氏会这么快便决定了。   天气阴冷,黛玉虽然担心两个小孩子熬不熬得住,但是毕竟这也不是她能管的事情,便索性转开了话题。   吃过中饭,蒋氏打发丫鬟婆子收拾好吴府的物什放进马车里,便带着吴邺和念姐儿来跟黛玉作别了。   黛玉又让春绯匀出小半箱银丝碳,蒋氏见如此也没推辞,倒是很爽快的收了下来。   吴家行动很快,从整装开始后半个时辰都不到,一行人便消失在蒙蒙的雨幕里。   黛玉松了一口气。虽然蒋氏很容易相处,但是黛玉跟她待在一处,总是觉得压力有些大。只是那对双生子一走,她还真是觉得屋子里寂静了许多。   “也不知父亲和皓玉怎么样了,相比京中此时更冷,也不知道芷兰是不是都照看好了。”小隔间里没有窗子,黛玉只是隔着帘子有些愣神的看着帘外。   “映荷和莲叶是从太太屋子里过去的,又在皓哥儿身边照看了好几年,从未出过一丝差错。再说了,黄嬷嬷也是心细的,姑娘便少操些心吧,别把身子熬坏了。”春绯也只能在一旁劝着。   “倒是我想多了。”黛玉突然之间笑了出来。   正想打发闻音去把林管家请过来,商量一下应该什么时候出发,外面便有个婆子站在门外回话。不一会儿知雅便进来回话,说是吴家的车队居然又回来了。   第185章 变故 待安顿好两个小的之后,蒋氏这才得了闲,到黛玉这边来坐着说说话。   黛玉这才知道因为这场大雨,前面一座吊桥绳索已经有些松动了。幸好也是因为这场大雨让吊桥更加陈旧,因此探路的将士走到一小半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们及时退了回来,想了想竟然原路回到了这间小客栈里了。   “后来让几个将士去仔细查探了一番,这吊桥的两边还好,中间的铁索已经松动了,是不能承重的。”蒋氏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像是在跟黛玉聊着寻常的家事一般。   末了蒋氏突然之间说道:“倒真是一场及时雨。”   虽然蒋氏那几句话说的轻描淡写的,但是黛玉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凶险。   中间的铁索松动了,不能承担太大的重量,但是吊桥两边看着还是好的。如果只是派小队的士兵去探查,吊桥还是能承受的。只是如此反复之下,中间松动的铁索若是断了,那么那座吊桥恐怕也是支撑不住的。   到时候即使蒋氏能幸运逃过一劫,也会折损不少兵力。况且坐在马车里的蒋氏必定是走在军队的中间的,马车本来便笨重,再加上随行伺候的丫鬟婆子是要跟着一起过桥的,这样的重量往桥上一压,吊桥不断才怪。   好在这场大雨让吊桥早早便出现了颓势,探查的将士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好险是逃过了一劫。   这其中有没有阴谋黛玉不敢妄加揣测。蒋氏是被人提前护送回来的,毕竟出现这样值得怀疑的事情,这吊桥附近也变的危机重重起来,倒不如把蒋氏和两个小孩子送到客栈里来的安全。   况且方才蒋氏还说有个副将带着人在前面探查,等那个副将回来再看蒋氏的表现,就可以了解一二了。   吴邺和念姐儿倒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吴邺比念姐儿醒得早,歇了一个午觉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昨晚待的那个地方。   蒋氏不久前出去了,而吴邺一直闹着也要跟出去。念姐儿还在睡着,而吴邺素来就是个胆大包天的,这里又看管的松懈。若是自己不在,他趁守着的丫鬟婆子不注意或者是胡搅蛮缠的出去了,反而更加难办。   权衡了一下利弊,蒋氏便带着吴邺一同出门了。吩咐身边的嬷嬷好好照看着念姐儿,蒋氏又到黛玉这边来,让黛玉这边的人也帮忙看顾着些。   黛玉应下来了,只是没想到蒋氏竟然这么久都未曾回来,而念姐儿早已经醒过来了。   因为蒋氏的住处更靠近门,黛玉多少有些不安心,便让念姐儿的奶娘把念姐儿抱到里头来。念姐儿今早跟黛玉玩了半日,自然跟她是熟悉的,只是围着黛玉转。   黛玉午觉刚起来,身上还有些懒散,便只是靠在榻上,卷着暖被看林如海为她搜集的各地风俗旧事以及传说志怪。   不用冒雨赶路念姐儿自然是欢喜的,她比吴邺乖巧,况且也坐得住。黛玉见天气冷,便让春绯把念姐儿抱到榻上跟她一处盖着暖被,又让闻音把各色的点心都摆一小碟子上来。   念姐儿许是饿了,也不管黛玉便一个人坐着吃点心,等到吃的撑起了小肚皮,这才喝了热的花蜜水安静的坐在黛玉旁边。见黛玉看的入迷,念姐儿便伸出白嫩的手指,指着书本道:“姐姐在看什么,念姐儿也要看。”   黛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想当年她来这里之前也是二十好几的年纪,像念姐儿那么大的孩子早已经不喊她姐姐,而被“教唆”着喊自己阿姨了。而如今她还只有十岁,成长真是一件漫长的事情。   “你小孩子家家的,倒是认识几个字,便说也要看书了?”   黛玉这话说完,在一旁站着的念姐儿的奶娘也笑了出来:“我们家大姐儿就是这样的性子,看着别人做什么自己便要有样学样,当初看表少爷在院子里教邺哥儿打拳,还硬是缠着表少爷教呢。表少爷不肯,念姐儿硬是磨了好久,连邺哥儿说要亲自教都不肯。”   念姐儿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是知道此事的,便都笑了起来。   “她小胳膊小腿的能打什么拳,也就是胡闹罢了,没想到表少爷是个实诚的,竟然正儿巴紧的教了,还不许念姐儿半途而废。那段日子每日清早便要丫鬟硬拉了姑娘起来打拳,姑娘在太太跟前好一顿哭,此事这才作罢。日后她见了表少爷便躲,这性子好歹是收敛些了。”   念姐儿的奶娘是蒋氏陪嫁丫鬟所出的女儿,曾经又做过念姐儿生母屋子里的大丫鬟,在吴家自然是有脸面的。因此她说起念姐儿的糗事,念姐儿也不恼,只是不甘的“哼哼”了两声,回头还是缠着黛玉也要一起看。   黛玉知道这事的根本缘由无外乎是因为蒋氏想要磨磨念姐儿的性子,这才和那个表少爷一合计,不然念姐儿也不可能每日被人从内宅里挖出来。她便也只是跟着她人笑一笑,却多余的话都没说一句。   因为吴邺启蒙的早,念姐儿便跟着一块启蒙了,即使这样也只是识得几个字。这些书都是林如海给她搜罗来的孤本,纸张脆弱的很,黛玉翻动时都小心翼翼的,自然不敢让念姐儿经手。   她被念姐儿闹的头有些大,便说道:“念姐儿,不如这样,书咱们便都不看了,我给你讲故事可好?”   综合今早念姐儿的表现以及奶娘说的念姐儿的趣事,不难看出念姐儿身上有现代孩子共同的毛病,那就是“缺爱”。   虽然蒋氏对她极其疼爱,但是毕竟自己的亲娘不在身边,祖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祖母。她不比邺哥儿那般能闹,潜意识里想引起长辈的关注,便只能用自己觉得最有用的办法。   果然见黛玉的注意力没有全部集中在书上,念姐儿满意了些,连连拍手点头。   黛玉左思右想,便给她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牛郎织女的故事在大兴朝便有,只是和后世流传的略有出入而已。黛玉没见过这个时代的话本子,也不耐烦听戏,便只按照自己熟悉的来讲。   “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一年相聚一次,这便是七夕的由来。”黛玉环视了一周,却见几个小丫头早已经红了眼眶。   黛玉却没有刻意的改动这个不怎么完美的结局,她转头看到念姐儿也是一副心生不忍的样子,便笑道:“念姐儿可是为牛郎和织女伤怀?”   念姐儿立刻点了点头:“林姐姐,难道牛郎和织女真的只能一年见一次面了吗?”   黛玉瞧她嘟着嘴的样子,便笑道:“念姐儿可知道牛郎和织女为什么得到这样的结局吗?”   念姐儿不回答,只是睁大眼睛瞪着黛玉的答案。   黛玉点了点念姐儿的额头,一脸严肃道:“那是因为织女和牛郎无媒无聘便成了亲,成亲之后,便整日的怠工,天上织云的活儿没人做了。没有云自然没有雨,那地上的庄稼不都要枯死,地上的人不都要渴死了?”   “她为了自己一个人的私心,便弃千千万万人于不顾,不考虑自己父母亲朋的感受,她最大的错误便是这一点。”   黛玉这话一说完,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愣住了,只有念姐儿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想着。   还未等屋子里的众人缓过来,便听到帘子外面突然有人笑出声来了。黛玉一听,便知道是蒋氏回来了。   果然还未等蒋氏进来,邺哥儿便“蹬蹬”的跑了进来,蒋氏带着一众丫鬟紧随其后。   “我说怎么没瞧着念姐儿,原来是在听你林姐姐讲故事。”蒋氏点了点念姐儿的鼻头,见她脸上红扑扑的,一扫原来的怏怏之色,心中倒是越发满意了。   黛玉见蒋氏进来,便起来给蒋氏行了礼,蒋氏一把搀住了她,态度比起昨日来却是要真心了许多:“林姑娘哪有那般多礼,我瞧着你许是赶路赶的太紧了,身子也弱,倒是要好好养养了。”   真心假意其实很好分辨,黛玉忙道了谢,而另一边邺哥儿和念姐儿又玩闹了起来。   蒋氏看了一会儿两个小孩子,便让奶娘带着两个孩子到一旁玩耍。黛玉见蒋氏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便直起身子坐了下来。   “方才我那外孙留在断桥便看了一会儿,这断了的铁索上面确实是有可能被人动过手脚,只是还不大确定而已。”蒋氏看了隔着的帘子一眼,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黛玉,“这座桥是此地的唯一一条近路,这下子是不能过了。”   黛玉的神色也有些沉重,只是蒋氏这般说辞必然是有后话的,所以她只是沉默,等着蒋氏接下来的说词。   “不知林姑娘接下来如何打算?”蒋氏却只是问了黛玉这句话。   黛玉皱着眉想了想,便说道:“既然此路不通,大不了我便倒回去走官道就行了。”说完她又笑了,“左右只是耽搁一些日子,我们这边倒是不怎么着急。”   第186章 同行 蒋氏抬头看了黛玉一眼,眼中倒是浮起一丝奇异的光,却只是喃喃道:“倒还真是这个性子。”   “夫人说什么?”黛玉凑近了一些,蒋氏却抿唇没有接着说下去了。   见黛玉不错眼的看着自己,蒋氏这才叹了一口气:“坦白点跟林姑娘说,我们这次是去福建闽地,今上下诏的时候恐怕林姑娘已经离了京,也许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黛玉只是点了点头,她也从邺哥儿和念姐儿口中知道蒋氏此行的目的。   “此去不说闽地有多凶险,就是这路上的事情,也是个未知数。不然就我们几个妇孺,何苦要让这么多人跟着。明着来倒还真不怕,只是暗地里做小动作还真是防不胜防。”蒋氏说着,又摸了摸一旁念姐儿柔软的头发,言语中也带着感慨。   黛玉也暗暗点头,既然那吊桥被动了手脚,可见蒋氏这一路也是少不了波折的。   “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唯一的法子便是掉头走官道,说不定也是中了别人的埋伏。”蒋氏看了黛玉一眼,这才说出心中的想法。   黛玉愣了愣,便问道:“夫人是打算另辟蹊径吗?”   蒋氏突然之间笑了:“你倒是机灵。”她点了点黛玉的头,言语中倒是透出了三分亲昵,“子深几年前也途径过这里,倒是被猎户带着走了另外一条路,却是要翻过一座山头,才到吊桥的另一边。”   黛玉也是听过赵渊的字的,便只是敛下眉眼没有说话。   “你也听我一句,这退回去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凶险。”蒋氏叹了一声,又说道,“也是我们连累了你,现在咱们在一处,也难保没有人看到,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把咱们当做一起的。虽然你带的家丁护院也多,可到底是敌不上真正的……”   蒋氏却没有再说下去了,虽然这些人定然是闽地那边派来的,但是蒋氏却没有打算跟黛玉摊开来说。毕竟不管怎样,既然今上一天都未曾公开处置昭王,这便是他们皇家自己的事情,外人知道多了,并没有什么好处。   黛玉听蒋氏说完,心中也有些惊怕。   她知道前面官道上很可能是有埋伏的,但是她只是把这些算在了蒋氏他们的身上,却没想到自己也不知不觉间被牵扯了进去。   现在蒋氏跟他们林家在一处,若是前途真有凶险,她还真可能会被当做障碍物或者遮掩物除掉。那些人连吴家的人都敢动,可是不会管她是不是林家的姑娘。   “不知夫人何时启程,可有我能出力的地方?”从蒋氏开始游说她跟着吴家一起走的时候,黛玉便猜测到自己很有可能是要为吴家出点力了。   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却是从未歇过。   第二日一早,连绵的春雨才略略小了一些,林管家和崔管事清点了一下林家的人马,这才吩咐要快些赶路了。吴家的车却是天不亮便启程了,而林家也是那个时候便收拾好了一应事物,只等着黛玉吩咐启程了。   林家的家仆穿着蓑衣带着遮雨的斗笠,纷纷上了马,车队缓缓的行着。马匹的嘶鸣声,赶车人嘶哑的呼喝声,马车滚滚向前的声音,倒是给这空旷的山野里添了一丝人气。   林家这次南下一共有四辆马车,在闹哄哄的场面下,倒也有家丁发现这四辆车里近身的护卫都多了那么几个,前面带路的和后面跟随的自然是没变过。只是林家的家风素来是严谨的,带过来的丫鬟奴仆更是经过严格挑选,性子都是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就是平日里也不见得有什么事情便咋咋呼呼的。   况且林管家和崔管事在临行前还吩咐过一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其他的也不要他们多操心。   车队便以一种不疾不徐的速度行驶着,一路下来倒是异常的安静。铁四头在前面带着路,他指了指前面,虽然声音很大,但是被淅沥沥的雨声过滤了之后,传到车队最后面的声音便有些模糊了起来:“往前面走,翻过一个小山头就到了。”   车队后面的人只是遥遥的望了一眼,谁也没有多说,前面那是一片小树林,往那处走本就显得奇怪。放着坦荡荡的官道不走,倒是走这样的崎岖小路,难道是因为要赶路了?   虽然心中想着,但是却没有人多说一句,林家的车队还是安静的往小树林里去了。   而坐在车内的黛玉,倒是听着雨水敲打车顶的声音,有些愣神了。   如今蒋氏正带着两个小孩子在她后面的那辆马车上,那本是林家的丫鬟们坐的马车,如今那车里的丫鬟也只能去跟后面的挤一挤了。   今日天还未亮,黛玉已经醒了,蒋氏见黛玉那边掌了灯,便让身边的丫鬟请黛玉过去说话。   没说一会儿,便听到外面有小丫鬟说表少爷过来了,黛玉正想避开,却听蒋氏道:“林姑娘便不用避了,说起来你与子深也是见过的,这次的事情和你息息相关,虽然已经跟你们府中的管家打过招呼了,但是林姑娘还是听听为好。”   黛玉也不是扭捏之人,便点头应了,紧接着赵渊便打了帘子进来。见到黛玉在蒋氏身边端坐着,赵渊只是动了动嘴角,却没有其他的举动了。   赵渊进来跟蒋氏行了礼,这才说道:“人都已经部署好了,让李副将和尹副将带着,舅婆便由他们护送过去。等那边的事情一了,咱们再汇合。”   蒋氏却是被赵渊的话吓了一跳:“子深你这是说什么胡说,你是要跟我们一起走的,好端端的怎么让两位副将跟着?难不成,你又想着亲自过去?”   赵渊摇了摇头:“由两位副将当饵,还不如我亲自去的好,毕竟他们也是认得我的。若是我亲自去了的话,你们也更安全一些。人已经安插了一些在随行的车队里,但太多就有些扎眼了,还请舅婆这一路务必小心。”   蒋氏也怒了:“子深你真是胡闹,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怎么能让你去做。本来这次我便不赞成你南下福建,是你舅公昏了头才说什么多磨砺磨砺为好。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对得起老太爷,又如何对得起你外祖母和你母亲。”   蒋氏只说吴家人和和佳公主,却丝毫不提护国公府,黛玉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未曾插话。   “我又不是小孩子,前面还不知道是不是像我们猜测的那般。即使有埋伏,这些年来我也见多了,舅婆放心吧,只需在约定好的地方等我两日便好。”赵渊言语间似乎不大在意。   蒋氏急的眼睛都红了,但是她跟赵渊也相处了几年,自然知道赵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不是会那么轻易妥协的,便只能坐着直叹气。   “这一路倒是要麻烦林姑娘了。”赵渊便向黛玉行了一礼,“这次本是我们拖累了林姑娘,让你们也要跟着一起陷入凶险,现在还要麻烦林姑娘一路照顾了。”   黛玉连忙侧过身子,不受赵渊的礼:“若不是遇到夫人,说不定遇到那座吊桥的便是我们了,只是也不知道会不会像夫人这般幸运。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倒是见外了。”   赵渊顿了顿,只是看了黛玉一眼,却没再说客套话了。   虽然知道赵渊不会改变主意,蒋氏却还是劝了好几句,又被赵渊把话题转开了:“再过一刻钟我们便回头走官道了,你们也不必着急,只等到天亮再走。”   说着又把昨日便跟蒋氏和林管家商量的小细节又跟黛玉讲了一遍,这才别了蒋氏和黛玉出了门。   “闻音你待会儿再下去一趟,再拿一床棉垫给后面的马车。”黛玉回过神来,又吩咐坐在她右侧的闻音。   后面那辆马车虽然外头跟黛玉坐的这辆马车没什么不同,但是里面却是天差地别了,虽然底下还是垫的厚厚的,可是行在这样崎岖的路上,还是颠簸的厉害。蒋氏是吃过苦的,倒是经受的住,只是邺哥儿和念姐儿毕竟是小孩子,特别是念姐儿,可是没吃过这样的苦。   她本来还想着让蒋氏带着两个小孩子到自己坐的这辆马车上来,蒋氏却不肯,黛玉只有往后面多添些东西过去了。   山路本就难走,况且还要担心后面会有追兵,因此林管家便吩咐车夫速度快些。   强忍着不适行了半日,总算是翻过了山头,黛玉此时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她靠在车壁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接下来的路到底是平坦了一些,况且他们已经到了断桥的另一侧,后面无追兵,那便表示安全了。黛玉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车外,雨半个时辰前便停了,外面是荒芜的景色,只有间歇的出现几抹绿意。   空山新雨后,气息倒是显得越发的清新。黛玉深吸了一口气,又想起了赵渊说起自己已经见多了这种凶险时的那种不在意,就不禁有几分同情了。   187章 赶路 黛玉在济南府逗留了整整两日,赵渊迟迟未归,蒋氏等人为了避人耳目,除了细软之外一应物什都是就着林家的。   蒋氏此行颇多凶险,黛玉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的就是辞了蒋氏,尽快离开济南府。只是看着现在的情形,黛玉倒是做不出来在赵渊回来之前独自赶路的事情来。   蒋氏对赵渊倒像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关心,这两日里她时时派人打探,整日愁眉不展的,就连邺哥儿和念姐儿都不敢在蒋氏跟前高声笑闹。   不过面对黛玉时蒋氏倒是言语温和,只是时常跟黛玉说起已故的吴太后以及和佳公主。   “和佳公主小的时候我还去看过,她一点都不怕生人,我凑近她她便伸出手来让我抱。”黛玉和蒋氏相处了几日,从未见她脸上出现伤感的表情。而此时她目光有些悠远,眼中竟然还有泪意。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她了,后来老太爷就交出虎符,全家都退居西北。此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和佳了。”蒋氏看了一眼在一旁笑闹的念姐儿和邺哥儿,语气柔和了一些,“后来和佳也出嫁了,她去世的时候我们也没能回京。”   黛玉之前便听贾敏说过和佳公主的事情,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样想着,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见气氛有些沉重,黛玉想了想,便说道:“皇太后和和佳公主是无缘见到了,倒是见过护国公府里的赵姑娘。”   蒋氏听黛玉说完便笑了出来:“你说的可是梓清?她倒是个好孩子,只是前些年委屈了她,瞧着胆子也小了一些。”蒋氏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可怜的,从记事起就没了父母,子深几乎不在府中,大了之后也是到处奔波,只能让她二婶照顾她了。”   护国公府也是在今上继位之后光景才好了起来,也许赵梓清是从小但养成的性子。   黛玉想着,却又听蒋氏道:“我在京中逗留的时间也不长,倒是接梓清来过吴府住了一段时日。这次我们和子深一起去了闽地,她先前还说想要跟着一起去,只是子深说闽地危险没有松口,她是护国公府的姑娘,我也不好私下做主。”   想着赵梓清小心翼翼的眼神,黛玉皱了皱眉。   蒋氏抬头看了黛玉一眼,便笑道:“接下来林姑娘打算怎么办,不如便跟我们一同上路吧,我们这一趟正好路经扬州,一路上彼此也有个照应。”   黛玉低头不语。和蒋氏一起出行,有利也有弊。若是前头没有其他的埋伏,跟着军队一起固然一路上都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但若是后患没有解决,她不是也要陷入危险的境地吗?   况且蒋氏让自己与她们同行,难道真的没有其他的考量吗?   黛玉沉默了一会儿,便笑道:“多谢夫人的美意,只是夫人要着急赶路,难免日夜兼程。我身子素来有些弱,若是跟着夫人一块,难免要拖累夫人。左右是接家母进京,我走两日停一日的也不打紧。”   蒋氏便笑的眉眼都舒展开了,她侧着头打量了一番黛玉,还想着说两句,便听到帘子外面有动静。不一会,就有吴家的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赵渊回来了,就在门外。   “快请进来。”蒋氏不喜反惊。   黛玉多少也知道蒋氏现在的顾虑,若是一列军队回来的话,多少是有些动静的。但是现在赵渊无声无息的回来了,会不会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两人各怀心思的坐在原处,等黛玉刚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应该避一避的时候,赵渊已经快步进来了。   赵渊神色有些疲惫,但是衣着举止丝毫不见狼狈。他进来见黛玉也在,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径直上前来给蒋氏行礼问了好。   “子深你还好吧,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回来一丝动静都没有?”蒋氏上下打量了赵渊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   “已经处理完了,军队停在了十里外,我让人驾了马车过来,现在便去跟他们汇合。我已经让乔嬷嬷收拾去了,咱们即刻便出发。”赵渊顿了顿,又转头跟黛玉说道,“这几日辛苦林姑娘了,我们即刻便出发,就此告别。”   赵渊这样的说辞,便是意味着林家和吴家分道扬镳了。   黛玉心中反而轻松了下来。   虽然赵渊把之前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这其中的凶险黛玉却是不敢多加揣测。他把军队停在十里开外,即便是还有危险,也一同引了过去。现在子孤身回来,接蒋氏去前方和大部队汇合,林家留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本来林家和这件事情无关,被这样莫名其妙的卷进来,蒋氏还想让林家继续在其中纠缠下去,已经有些过分了。如今赵渊的做法,却是合了黛玉的心思。   这未等蒋氏说话,黛玉便抢先对蒋氏行了礼道:“既然这样,便不耽误夫人了。前方凶险未知,还望多加保重。”   乔嬷嬷在打发人收拾,黛玉自然是要和蒋氏寒暄几句。又被念姐儿和邺哥儿围着好一顿拉扯,吴家这才轻装简车的出发了。   “姑娘,咱们是不是也收拾收拾早些离开了,我瞧着这里也不怎么安全。”送走了吴家,春绯的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黛玉摇了摇头:“越是不安全,咱们越是要拖几日。三日之后再走,这三日停在济南府把需要的物什都补齐了,动作大一点也没关系。”   春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才按照黛玉的吩咐去请嬷嬷和林管家进来了。   而此时吴家快马加鞭早已经愈行愈远,等出了城,蒋氏这才让身边的嬷嬷请赵渊上马车里来说话。   车内除了蒋氏和那一对双生子之外,便只有蒋氏的陪嫁乔嬷嬷。乔嬷嬷掀开厚重的帘子,赵渊刚刚侧着身子进了马车,冷不防便被蒋氏狠狠的敲了一下头。   他有些错愕的看着蒋氏,却见蒋氏只是偏了头不理会他,而一旁的邺哥儿和念姐儿却是一边拍手一边笑闹道:“呀,表哥被祖母打了……”   赵渊看了那两个欢呼的小孩子一眼,他们齐齐收了声,只是两人相对忍笑。   回过神来,赵渊却只是在车厢内坐了下来,却只是看着蒋氏不说话。   蒋氏等了半日也不见赵渊问自己,终于是怒了,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一眼赵渊,突然推搡了一下他:“没出息的小子,帮你都不领情,赶紧给我下去,现在看到你就烦。”   赵渊不明所以的看着一眼蒋氏,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是蒋氏生起气来连吴将军都畏惧她三分,便一声不吭的下了马车。   蒋氏见赵渊下了车,越发生气了。她指着清空在微微摇晃的车帘,对着乔嬷嬷说道:“这个小子,这个小子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乔嬷嬷倒只是笑了笑,又去陪着一旁看热闹的两个小的去了。   当然这段插曲黛玉并不知道,在济南府逗留三日之后,林家便重新启程。因为连日阴雨绵绵,即使这几日晴了,风力也是带着一股寒意。黛玉畏寒,也不知道这天要冷多久,便让人多置办了一些炭,以备不时之需。   经过上次的意外,林管家却是怎么都不肯依着黛玉的意思走近路,一路上都是规规矩矩的走官道了。林管家的意思是,虽然路程远了些,可到底是安全些的。最后还抬出了贾敏和林如海出来。   林管家是林如海身边的老人,虽然平日里对黛玉极其恭敬,但是黛玉却是把他当做长辈来看的。就连林管家坚持不走夜路,黛玉最后也是无可奈何的应下来了。   这样一来,等到了江苏,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   南边比北边要暖和的多,黛玉到达扬州的时候,早已经是春暖花开了。清明已过,虽然夜里的空气还带着丝凛冽,但是吹面而来的风却带着一丝暖意。黛玉早已经脱下了厚厚的大氅,甚至还下马车在近处走动走动。   闻音和知雅都是北方人,第一次到江南来,竟然比春绯还要更欢喜一些。黛玉也没拘着她们,只是说人多的地方都不能轻易掀帘子,春绯倒是稳重,闻音和知雅却是行至郊外时总是忍不住要掀开棉帘来瞧一瞧的。   她们如今已经踏进扬州的地界,过不了两日便要到扬州城了。   黛玉原先还不觉得怎样,不过古人都说近乡情怯,黛玉现在倒还真有这种感觉了。   也不知道这两年贾敏怎么样了,虽然与扬州的书信不断,但是信中的讯息,好坏都是凭人写的。   “姑娘放心吧,太太定然好的很的,况且还有芷萍姐姐在,她是最让人放心不过的。”春绯大概是瞧出黛玉一路以来笑意少了一些,难免要出声安抚几句。   黛玉笑了笑:“你倒是个聪明的,芷兰心思细腻,我自然是放心的。”黛玉往掀开一角的棉帘外面看了一眼,各种纱帘也只看的到模糊的景致,她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母亲的身子怎么样了,这一路走了两个多月,扬州那边到京中的信也没办法收到。”   (未完待续) 188久别 等进来扬州城,晌午已过。   黛玉坐了两月有余的马车,这次便换了一顶软轿代步,一路行至林府,无须赘言。贾敏早已打发了婆子在林府大门候着,看到黛玉一行,连忙迎了上来。   这外头的事情自然是交给林管家,黛玉从小门进去,换了一顶轿子,径直往二门里去了。   芷萍早已在二门处候着,见黛玉的软轿进来,连忙张罗了再次换了轿子,这才往贾敏如今所在的小香榭去了。   到了自己府中,黛玉多少松懈了些,便掀了帘子和走在自己身侧的芷萍说话,芷萍眉眼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青涩,虽然在主子跟前的大丫鬟放出去的时间都比较晚,但是芷萍如今已经十九了。确实是拖不得了。芷萍是贾敏跟前最得力的丫鬟,黛玉相信贾敏必然会为她做打算。   当初贾敏本想着放芷萍出去的,可是芷萍自请留了下来,也不知她现在心中所想。   “这两年来母亲可好,可是真的调养好了?”林家底下的人都知道贾敏是因为身子不好才留在扬州调养,黛玉这般问倒也没透漏什么多多余的讯息。   芷萍脸上还是透着温和的笑意,她点了点头“自然是调养好了,就是为了姑娘和哥儿太太也是会惜福养身的。虽然病是好了,只是这两年惦记着姑娘和浩哥儿的紧,白日里都拿着京里的信看呢。”   这些话从芷萍口中说出来,黛玉心中便多少松了一些,还是姑娘有办法,太太这些日子多亏了那些信来打发了。我瞧着她平日里除了休息,便就是看信和写信了,每每一封信都要起草三四次,又誊写的工工整整的,这才让人送出去。“芷萍靠近了轿子,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黛玉又问了贾敏日常的作息,倒还真是规律的很。   “太太身子到底比先前弱了一些,虽然我未曾在冬日里去过京中,也知道那边是天寒地冻的,跟我们扬州截然不同。”芷萍叹了一声,“太太在南边生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黛玉早已买了一座温泉庄子,万一贾敏受不了严寒便索性去庄子里住个把月,况且她在京中过的第一个冬天也是有些受不住,但是适应了倒还好。贾敏的身子在将养几年,应该恢复了吧。   “倒是忘了跟姑娘说呢,芷芳和惠儿前年秋聘出去了,巧儿倒是嫁了庄子的一个管事,又进府来做了管事娘子。”芷萍见黛玉出神,便说起以前的旧人来了。   芷芳因为是嫁给陈嬷嬷的儿子,贾敏在心中还提到过一次,只是巧儿和惠儿的消息黛玉倒还真是不清楚。   “太太自从说要将养身子之后,便闭门谢客了,老爷去年升迁,倒是有许多夫人递了名帖进来,都被太太以身子不好推拒了。也多亏了陈嬷嬷想着太太,我是个最嘴的,倒是要陈嬷嬷时常回来,陪着太太说说话。”   芷萍是见着黛玉长大,多少有些感情的。她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通,恨不得这一路就把两年内发生的事情全部说清楚。   末了,她看了黛玉一眼,声音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哽咽:“姑娘看着比前两年瘦了些,姑娘回来我是真的欢喜,太太想必更是欢喜的。”   黛玉听了这话,眼里也出现了一丝泪意。她眨了眨眼睛,便笑道:“瞧你话说的,我这哪里是瘦啊,人长大了,当然要抽条啊,难道还像小时候那样被养的白白胖胖不成?”   黛玉这句话声音说的小,芷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四周的丫鬟都在看着她,便正色道:“轿子抬稳一些。”   抬轿子的婆子和左右的丫鬟整了整神色,这才目不斜视的向前走了。   贾敏已移居到了黛玉原先所住的小香榭,因此轿子便直接往小香榭的方向去了。等过了内院的假山,黛玉便说要下轿,在走一刻钟的路,便到了小香榭。   “太太本来说要在院子外面等姑娘的,我好歹是劝住了。还好姑娘到扬州的消息送的晚,太太接到消息之后这几日晚上都欢喜的睡不着了,拉着我便一直说姑娘的事情。从姑娘出生到姑娘这两年写的信,都不带重复的。”芷萍笑着付诸黛玉的手,便把她往院子里带。   远远的便看到几个丫鬟和婆子在张望着,等见到芷萍带着黛玉过来,那些丫鬟都面露笑意。更有几个急急地掉了头进了院子,多半是向贾敏通报去了。   等黛玉走进了,倒是吓了一跳。在院子外面候着的丫鬟中,她倒是见到了两熟面孔。   芷萍顺着黛玉的视线看过去,便笑道:“姑娘可是觉得眼熟,这雪雁和雪弋本来是姑娘院子里的,太太搬过来之后,见她们还算伶俐,便提了二等,如今归蔓草管着。”   黛玉往旁边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原先贾敏身边的丫鬟蔓草。见黛玉看着自己,蔓草便赶紧上前来给黛玉行了礼。看她的衣着打扮,如今怕是提了一等了。   而雪雁和雪弋原先是小香榭里未曾入等的丫鬟。黛玉前些年给她们二人提了三等。她没改雪雁的名字。倒是把另一个改成雪弋,离京也没带走她们。黛玉以为贾敏移居到小香榭,必然是要打发走原先的丫鬟的,没想到她们由合了贾敏的意。   “姑娘快些进去吧,太太可是等了一早上,连早膳都只是草草吃了几口,:芷萍连忙引着黛玉往里边走。   等黛玉快步进门,便见到进门已经在屋子外面站着了。她没有急着迎上来,眼睛却只是胶着黛玉未曾离过。   比起两年之前,贾敏虽然瘦了。但是气色上好了许多。黛玉快步迎了上去,还未等他说话贾敏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黛玉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身边的丫鬟自然都是跟着抹眼泪。整个院子只听得到啜泣声。   芷萍原先便哭过一场,现在倒是异常镇定:“太太,姑娘,久别重逢是喜事,哭坏了要交可不好,咱们还是进里屋去说话吧,外面风大,着了凉可不好。”   贾敏和黛玉都记挂着彼此身子不好,好不容易收了泪,这才双双进了屋子。“姑娘今日刚回来,可见不得哭哭啼啼的,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都散了吧。”芷萍等黛玉和贾敏近了屋去了,这才站在院子中间吩咐着。   她是贾敏得用的大丫鬟,在下人中积威已久,听芷萍言语中带着一丝严厉,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丫鬟婆子们便都禁了声,个人做个人的事情去了。   而黛玉早已经跟着贾敏进了屋里,贾敏把她捂在怀里好一顿搓揉,哭得都有些喘气了起来。   “女儿不孝,母亲病时未能常伴左右,还要让母亲时常惦记。母亲可别再哭了,若是我回来惹得母亲这般,却是我不应该了。”黛玉本来就是不爱哭的人,方才哭了一场,即使现在心中难受,却只想着先劝劝贾敏。   “芷萍,赶紧上安神茶里。”见芷萍进来。黛玉连忙吩咐了一声,与转头对站在贾敏身边的芷芳道“母亲早膳都吃的不安稳,想必午膳也未进了,正好吩咐厨房传午膳。我也饿的很了。”   贾敏听闻黛玉还未进午膳,急忙抬起头来,声音里还带着嘶哑:“姑娘没进午膳,还不赶紧通知厨房传饭。”   芷芳笑了笑,应了一声,亲自往小厨房里去了。   这么一打断,贾敏终于是止住了泪意,便拉着黛玉好一通打量:“瘦的连下巴都出来了,一摸一把骨头的,可是要好好养一段日子”   黛玉只是抿着嘴不说话,即使自己明显胖了,恐怕在贾敏眼中也是瘦的厉害。   你父亲说你要亲自来扬州的时候,我可是吓了一跳。你们父女两个竟然联合起来骗我。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你已经到江苏的地界了。”贾敏想到这里,便气的掐了掐黛玉的脸。   黛玉讨好的笑了笑:“父亲也是怕母亲忧心,方才芷萍还跟我说,母亲接到消息之后整日的睡不着,若是两个月前送信过来,还不是白白让母亲挂心。”   贾敏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也怪我自己不小心着了道,还连累了玉儿你奔波。。。。。。。。可你父亲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放心让你一个人回扬州,可不是任你胡闹吗?”   眼看着贾敏又要落泪了,黛玉连忙插了话进去“要说起来浩玉倒是想来 的,只是父亲请的岑先生严厉的很,竟然是不肯放人,我走前浩玉还一直抱怨呢。”   “浩哥儿自然是不能过来,”贾敏的心思果然便被引到浩玉的身上,黛玉便又趁机说起浩玉在京中的事情。   小厨房里的菜色是贾敏几日前便拟好了的,黛玉今日到府,一大清早就备好了。贾敏真的以为黛玉饿的很,催的也急,便陆陆续续的端了上来。   黛玉瞧着都是自己喜吃的菜色。她见贾敏也不动筷子,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变深吸了一口气:“母亲也未进午膳,就当是陪着玉儿吃点吧。”   虽然努力的压抑着情绪,但是黛玉这句话声音已经有些不稳了。   189重逢 贾敏断断续续哭了好几场,黛玉只要一不小心便会戳中贾敏的泪点,最后她也只能无奈的决定少主动说话了。接下来便是贾敏问什么,她便言简意赅的回答什么。    待吃过午膳,黛玉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又和贾敏喝了安神茶,便拉着贾敏一起去午觉。    久别重逢,黛玉和贾敏神色都有些振奋,贾敏即使喝了安神茶,也丝毫没有睡意。只是想着黛玉一路奔波过来,难免是累的狠了,便忍住了不再问话。    到底是安神茶起了作用,贾敏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也逐渐睡了过去。    待黛玉醒过来,已经到掌灯时分了。她入睡时素来是不喜欢光线太明亮的,贾敏自然是清楚她这个习惯,因此屋子里也没点灯。外面的光线晦暗模糊,贾敏却是早已经起身了。    “姑娘醒了,太太说姑娘睡得沉便不让我们打扰。”大概是听到了里屋的声音,帘子即刻便被掀开了,春绯提着灯掀了帘子进来,“姑娘还是快些起身吧,太太一直等着姑娘一起用晚膳呢。”   “太太在外面等了多久了,现在什么时辰了?”黛玉接过春绯手中的帕子擦了手脸,又由着她帮着整理衣物。    “ 已经敲了初更了,太太已经在外间做了一个时辰了呢。”春绯手脚利索的忙活着,又问道,“姑娘既然已经起身了,是不是要跟太太通报一声。”    “我这就出去了,何必惊动太太,没得让她多走一趟。”黛玉连忙阻了春绯,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桌子上的八角琉璃灯,这才往外间走去。    贾敏听到里屋的动静,立刻搁下笔转过身来。她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打开的《法华经》,旁边则是放了一叠厚厚的纸。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芳苓正在一旁挽着袖子磨墨。贾敏抄经用的大概是香墨,远远的便能闻到一阵阵的墨香。    “母亲应该好好将养身子才是,若是乏了也可以去院子里走动走动,抄这些**劳心劳神的作甚?”黛玉上前翻动着看了看,却见已经抄了大半本了。 芳苓见黛玉过来,连忙退到了后面。   贾敏从黛玉手中抽回经书,便摇了摇头道:“什么劳心劳神,佛家说心诚则灵,你们在京中,不管出什么事我都是鞭长莫及,能为你和皓哥儿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姑娘可是要好好劝劝太太,这两年里太太恐怕少说也抄了几十本经书了,若不是是芷萍姐姐拦着,太太还想着去寒拓寺上香呢。”站在贾敏身旁的芳苓便更在黛玉跟前告了一状。    贾敏瞪了芳苓一眼,她却也不怕,还是笑嘻嘻的站在一旁说道:“太太可别这样看我,我这是怕太太累着了。只是姑娘现在怕是饿了,太太瞧着可是应该传晚膳了?”    黛玉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芳苓和当年的芷芳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心直口快的性子。贾敏身边的丫鬟,自然是依照自己的喜好挑的,素来不爱把丫鬟拘成同样的性子。只要她们说话行事不出格,贾敏便不会多加苛责。    果然贾敏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倒是跟芷芳的性子有些相像,芷芳如今嫁了人了,倒是来府中来过两次。只是到底是大了,说话做事也不像以前那样爽利了。行了,你便快去打发人让厨房传晚膳。”    最后这一句却是跟身边的的芳苓说的。    那芳苓笑着应了一声,这才快步出去了。黛玉敛下了眼睛,这嫁人和未嫁之前自然是不同的。芷芳未外聘出府之前,她是贾敏身边的大丫鬟,在贾敏跟前也是有脸面的。贾敏素来喜欢她直爽的性子,从来也不多加干涉。要说起来,林府的大丫鬟倒是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要体面些。   芷芳外嫁了之后,即使是嫁给了陈嬷嬷的儿子,即使她和陈嬷嬷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但是在对待陈嬷嬷时也不能像之前那样的态度,说话做事都要改。    现在有林如海和贾敏挡在她身前,她是林家唯一的姑娘,林家所有人都顺着她的意思,可是以后呢?    她迟早是要出阁的,虽然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但是为了林如海和贾敏,她也是不能任性的决定一些事情,做出什么不嫁之类的离经叛道的事。    出嫁,也无外乎是找个搭伙过日子的人。只是这个搭伙的人他身后还有家族,还有父母亲朋的关系要处理,更重要的是,还有通房姨娘之流要处理。    像林如海这样的人,在大兴朝已经算是洁身自好的了,可是他还是有几个姨娘。在和贾敏成婚之前,林如海甚至还有几个通房。黛玉不敢想象贾敏是以怎样的心情把那些通房扶成姨娘,就像现在她也不敢把京中汀兰苑里那两个人的存在告诉贾敏。    只要她还是林家的姑娘,她也会经历贾敏经历的这些,只是她以后遇到的人也许不会像林如海这般不贪恋颜色。   即使那人不是宠妻灭妾的,黛玉还要克服心理上的洁癖,终其一生也只是相敬如宾而已。除了守住自己的心,黛玉已经尽力的把自己和这个时代的女性趋同化,别人能忍受的,她忍一忍,一生也就那么过去了。    “玉儿可是皱什么眉,小孩子哪有那么多的忧心事。”贾敏用手抚了抚黛玉的眉,声音里满是笑意。    若是她真的是个小孩子就好了。就是因为她并不是小孩子,而且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想的才会比所有人都多。因为有了后世做比较,她的心里永远都是不会满足的。    黛玉纠结了半晌,见身边只有几个大丫鬟在,连忙使眼色让芷萍带着人出去。    芷萍见状愣了一下,她以为是黛玉有什么要事要跟贾敏商量,连表情都正色了几分,便说道:“小厨房里动作怎么这般慢,芳苓你再打发人去催一催。春绯你跟我去看看姑娘的东西收拾妥当没有。”    春绯和芳苓相互看了一眼,应了一声之后便退了出去。    贾敏倒是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待丫鬟都出去了,她便笑道:“玉儿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可是有话要说。”    黛玉支支吾吾了半日,这才说道:“本来是不想这个时候跟母亲说这些的,但是总觉得憋在心中难受。”抬头看了贾敏一眼,黛玉这才说道,“前段日子,父亲的同僚和北静郡王送来两个丫鬟,我把她们安顿在汀兰苑了……”    贾敏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玉儿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才让芷萍她们出去?这样大可不必。”说罢她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你父亲在信中早就跟我说过了,人还早就跟我说过了,人还是我劝着留下来的,到底是同僚送的,只要小心看着便好,不就是个摆设吗?”    虽然那两个丫鬟不是林如海主动接纳的,但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心里总是有些堵的。    好吧,到底是土生土长的,连贾敏的承受能力都比她强一些。黛玉心中总结了一句,便不再提这件事了。    晚间黛玉自然是跟贾敏一处睡,不知道是白日睡多了,还是心中存着事情,黛玉一直都未能入眠。只是碍着贾敏在身边,她怕吵醒了贾敏,动作也不敢太大。    “玉儿可是睡不着?”冷不丁的一直闭着眼睛的贾敏突然说了一句。    “我一会儿便要睡着了,母亲快些睡吧。”    黛玉答了一句,却没料到贾敏已经笑出了声来:“我也是没什么睡意,咱们还是来说说话吧。”    从黛玉回府之后,除了歇午觉和吃饭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陪着贾敏说话。她这两年在京中发生的事情,除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贾家人很过分这种不能跟贾敏说的事情,其他的都在往来的信中写的清清楚楚的。不然以她和贾敏三、四日便往来一封信的程度,早已经是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了。 就连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白日已经跟贾敏简略的说过一次了,黛玉看着贾敏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表示压力很大。    于是黛玉毫无愧疚感的牺牲了皓玉,便一直讲皓玉和岑先生的抗争史。岑先生是个全才,他看好皓哥儿,便想着也把皓哥儿教成一个全才,每日里琴棋书画倒是要全部指点的。    当日曹先生却说过,琴棋书画只是修身养性之物,一样精通,其他只要有所涉猎足以。黛玉和皓玉都都觉得这句话有道理,没想到日后会遇到岑先生这样精益求精的人。    皓玉偏偏极其讨厌琴这一项,这就和岑先生打起了持久战,以证明自己不是学琴的好材料。琴谱倒是被岑先生逼着背了许多张,只是琴艺却是越来越粗糙了。    这件事情黛玉相信皓玉会在给贾敏的信中提到过,只是黛玉说起来的时候,贾敏还是听的乐不可支。    黛玉在贾敏跟前未曾主动谈起贾家,没想到贾敏却是先说起了秦可卿。    第190章 夜谈 一直以来黛玉都觉得秦可卿身世成谜,虽然她是宁国府的蓉大奶奶,但是贾蓉还未袭爵,还是在秦可卿死后去捐了一个小官,秦可卿身上这才有了诰命。 贾珍操办秦可卿的身后事是极尽奢华的,虽然他和秦可卿之间爬灰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但是秦可卿的丧事这般铺张,难不成两人之间是“真爱”?黛玉想着自己也先吓了一跳,连忙阻断自己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要知道秦可卿的棺材用的是千年不坏的棺木,是义忠老亲王坏事之前定下来的。后来义忠老亲王坏了事,这副棺材就一直摆在那里。 黛玉想着便冷笑了起来。 义忠老亲王谋反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十几年里,这样一副上好的棺材摆在那里,难道还没有出得起价钱的人么。它凭空在那里摆了十几年,只是因为无人敢要罢了。 贾珍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看重自己的儿媳妇,还是因为悲伤的脑子都迷糊了,竟然也敢买了下来。 贾政还委婉的说过这副棺材不是什么身份都配的起的,贾珍却仍然执意如此。 黛玉看这一段的时候其实心中早就计较开了,若是贾珍清楚秦可卿的身世,那么荣国府的人包括贾母在内,恐怕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猜了个大概。 宁国府迎娶秦可卿的时候,林如海还任着巡盐御史,乃是太上皇的心腹,这其中的曲折林如海必然是知道的。 黛玉还记得消息传到扬州的时候,林如海和贾敏那几日都有些眉目不舒。若不是因为自己当时的年纪问这些问题有些打眼,黛玉还真想弄清楚。 林如海和贾敏知晓归知晓,但是能知道的多详细就不得而知了。 “听说宁国府蓉儿媳妇去年秋病逝了。”待到黛玉歇了一会儿,贾敏便冷不丁的问道。 黛玉从天马行空中回来,觉得自己的语气不该充满探究,便平息了一下情绪道:“正是去年秋没的,本来我想着母亲未回京,玉儿应该去吊丧的,只是父亲阻了我。并且还说,还说这段时日里外祖母家来请都推辞了,他打发人去路祭便可。” 贾敏叹了一口气,这才道:“玉儿也大了,你父亲未曾跟你说起也好,我今日便亲自说与你听。” 黛玉简直要笑了出来,但也只能强忍着不说话。 “蓉儿媳妇姓秦,闺名可卿,是营缮司郎中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贾琏和贾蓉将来同样是袭爵的,琏二娶的是王家的姑娘,王家虽然是武将,但是凤姐儿嫁进贾家的时候,王家可是身居高位手握重兵。” “但是宁国府却给贾蓉聘了一个五品郎中抱养的姑娘,这其中的差别玉儿可曾想过?”贾敏说到了兴致上,索性坐了起来。黛玉怕贾敏着凉,连忙也跟着起身,替贾敏把锦被拉上来,又从一旁拉过来一床雨过天晴贡缎叠浪被,替贾敏遮住过风的地方。 做完这些后,黛玉缓了一口气,这才道:“难不成我那个蓉侄媳妇还有其他的来历不成?” 贾敏不知黛玉这句话是在明知故问,便满意的笑了起来:“当初听说宁国府和秦家定亲的时候,你父亲和我便觉得事态不妙了。当年的那宗旧案,也落在你父亲手上过,不过也只是在江南追查义忠老亲王的党羽。那一年从养生堂抱走的婴儿,有几个是有些问题的。” “那件事情太棘手,后来太上皇便让你父亲移交给其他人管了。虽然不清楚秦氏是不是义忠老亲王的遗孤,但和义忠老亲王是脱不了干系的。”贾敏声音平淡,虽然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但这些都是原著中不曾交代的,黛玉听的倒是很认真。 黛玉却是着着实实的给惊到了,没想到这秦可卿还这般有来头。若她真的是义忠老亲王的遗孤,便算是皇亲了。 “当初是宁国府求娶的秦氏,我一直以为珍大侄儿是个糊涂的,没想到他原来是个胆子这般大的。”贾敏说到这里,不由得连连叹气。 从来到大兴朝之后,史书是黛玉必读之物,对这个义忠亲王黛玉还是了解一二的。 义忠亲王是太上皇的堂弟,他生父乃是太上皇的堂叔,在义忠亲王幼时便牺牲在战场上,后来连义忠亲王的生母也殉情了。 太上皇和吴太后悯其身世,接他到宫中由吴氏亲自抚养。 吴太后数年无所出,说是待义忠亲王为亲子也不为过。后来吴太后仙逝,义忠亲王在宫外择府另住。庆丰二十二年,义忠亲王犯事被太上皇处以极刑,只是太上皇到底是未曾赶尽杀绝,为义忠亲王这一代留了一丝血脉,只是命令他的子孙后代不得出辽东。 虽然义忠老亲王犯了事,但是他素来是有贤名的。这么多年的经营,党羽遍布,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拔除。 “既然父亲都隐隐猜测到这个秦氏不简单,那太上皇也知道的清楚,为什么太上皇迟迟没有动作呢。”黛玉理顺了这其中的关系,便出声问了一句。 贾敏摇了摇头:“菩萨都有三分香火情呢,更何况是人。这义忠亲王虽说是太上皇的堂弟,但是自小由太上皇抚养长大,恰好当时太上皇膝下寂寞,可是把这义忠亲王当做亲子来养的。虽然义忠亲王犯了事,可是这样的重罪太上皇都没有满门抄斩,这个秦氏,说起来算是义忠亲王的遗孤,太上皇索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黛玉“唔”了一声,却想到了宁国府求娶秦可卿的时机上了。 秦可卿嫁到宁国府,正是大皇子和六皇子争斗趋于明朗儿的时期。贾家不去站队,反而求娶一个犯事亲王的遗孤,这个举动着实让黛玉有些费解。 贾敏大概是猜到了黛玉如今所想,便解释道:“要说起来,义忠老亲王有一个十分得宠的侧妃,便是姓赵。” 黛玉蓦然睁大了眼睛:“难道,这个赵氏和昭王的生母有什么关系?” “义忠亲王妃赵氏乃是前废后赵氏的堂姐,只是忠顺亲王犯事之后,两支逐渐走远了。”贾敏说到这里便冷笑了一声,“只怕世人都忘了,义忠亲王的正妃多年无子,现在在辽东承爵的那个是从一个侧妃屋子里抱过去的,便这个赵侧妃。” 黛玉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总是觉得心中有什么想法要破茧而出了,但是总是找不到最关键的那根绳索连接起来。 当时朝中纷纷有人站队,宁国府找不到机会亲自向当时的六皇子表忠诚,于是才求娶秦可卿来表明立场。很有可能当时昭王和义忠老亲王的余党有什么交集,贾家听到了风声,才求娶秦可卿。 反正不管当时的情况怎样,贾家求娶秦可卿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抱上当时呼声很高的六皇子的大腿。 “但是最后登基的是今上,若是秦氏和昭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今上登基之后,宁国府在这件事情上更应该低调啊。”黛玉看着贾敏,她是着实弄不清楚贾珍的脑回路到底是怎样的。 贾敏也是叹气:“我也猜不透贾珍到底是想做什么,这个风口浪尖的,这样铺张一点好处也没有。” 难不成真的是真爱?黛玉叹了一口气,又怪自己想的太多了。 贾家从贾敏的祖父那一代以军功起家,当时太祖分封四王八公是何等的荣耀,如今爵位传到贾赦和贾珍手上,已经历经几代了。可恨阖府的男人里,就没有一个明白人。黛玉看着愁眉不展的贾敏,心中也是暗恨。 贾敏毕竟是贾家的姑娘,况且贾家还有一个贾母,贾家如今陷入这种情况,贾敏固然是会担忧的。 “母亲本来便是要将养身子的,想这些事情做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黛玉便只能规劝,“况且这秦氏不是已经过世了吗,也只是丧事的场面大了一些,难道还要和死人较劲的么?” 秦可卿丧事的铺张在贾家衰败的路上只是一朵小浪花,贾家的衰败是从本质里开始腐朽的。况且离贾家抄家灭族似乎还有那么几年,贾敏现在便担心上了,吃亏的是贾敏自己的身子。 “人死自然如灯灭,可是受罪的是活在这个世上的人。”贾敏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你以为这个秦氏真的是病死的吗?我看她这一病故,倒是大有文章。” 黛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喃喃道:“母亲是说,宫中的贤德妃……” 说起贾元春,贾敏几年前提起时还是同情居多,现如今是声音都冷了半分:“是啊,好一个贤德妃啊……果然是贤德……” 秦可卿一死,贾元春不到月余便封了妃位,还连跳了几级。若是这其中有联系,显然在秦可卿身上发生的便不是什么小事了。 别看现在贾元春加封贤德妃,贾家正是烈火油烹鲜花着锦的时候,可是过不了几年,贾元春一死,贾家便快速衰败了。原著中说贾元春是病死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个“病死”里,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曲折? 第191章 说开 黛玉看了一眼贾敏,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贾家如今就是一摊子浑水,恐怕这一点贾敏也是清楚的。只是那毕竟是贾敏的娘家,贾敏只是希望贾家好的。   若是贾家有一个明白人,林如海帮扶一把倒还值得。可是宁国府和荣国府这么多的男丁,有哪一个是能挑起担子的?唯一一个日后有出息的贾兰,如今还是个幼童,而且还不受自己的亲祖母和曾祖母待见。   按照黛玉的想法,贾家的事情能不管便不管,只是到底中间还隔着一个贾敏,恐怕贾敏现在也是左右为难。   “母亲,难道贤德妃她,知道些什么吗?”黛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黑暗中黛玉看不清楚贾敏的表情,只听到她轻微的“哼”了一声。   “这些旧事她一个小孩子能知道的多清楚,还不是有许多有心人。”贾敏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年前今上命伏波将军带兵到闽地训练水军,多半是因为昭王方面有异动,派人过去压一压而已。”   “今上等了那么久没有发作,如今怕是等不及了,比起太上皇来,今上还真算是有耐心的。”贾敏搂了搂身上的小被子,又看了黛玉一眼,这才接着说道,“这一次,怕是他织了个圈套让昭王钻呢,这引子正是那秦氏。不然你以为就一个已逝亲王的遗孤,能值一个妃位吗?”   “今上心里什么都清楚呢,如果秦氏的事情宁国府烂在肚子里,说不定今上还不会计较。但是私自揣测圣意,秦氏又突然病死,今上封了元春妃位,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捧杀吗?”   虽然贾敏没有在黛玉跟前说的很明白,但是黛玉却是有原著做底子的,自然是一点就透。   贾家以为今上要动手处理昭王和忠顺亲王的余党了,便自作聪明的进言说贾家私藏了一个忠顺亲王的遗孤秦可卿。而这位进言的人,自然是在后宫有机会面见今上的贾元春了。   不管是因为秦可卿“爬灰”被人发现自杀了,还是贾家逼死了秦可卿,反正秦可卿最后是死了,而且跟贾家脱不了干系。在这之后,贾家又给秦可卿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丧事。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今上便提了贾元春的份位。   贾家以为这样便是皆大欢喜了,秦可卿一死,他们便和忠顺亲王的旧党摆脱了关系。况且因为这件事情,贾元春进了份位,贾家看着无限风光。   一开始是贾家私自揣测圣意,今上刚刚开始动作,便揭发了秦可卿。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满朝文武不都是揣测着圣意过来的。只是贾家在京中还没有那么灵通的消息来源,还不是靠着后宫中有个贾元春。   而后宫干政往往是上位者大忌,这后宫就是更复杂的内宅,最大的靠山不是皇帝而是皇后。贾元春私自向今上告发秦可卿,若是没跟阮皇后通气,恐怕还要得罪阮皇后。   况且,秦可卿即使是义忠老亲王的遗孤,即使这个义忠老亲王是犯了事的,秦可卿好歹也算是皇家的血脉。贾家逼死秦可卿,今上心里难道真的没有想法吗?   其他人并不明白贾元春是为何提份位,但是贾元春连跳几级成了贤德妃是事实,不光是阮皇后,恐怕是这宫中所有人的眼中钉了。   贾家的情况,恐怕不妙了。贾敏只怕是猜到了这件事情的影响,这才会连连叹气吧。   可叹连闺阁女子都看出来不对劲了,贾家的男人们还是看不清楚,阖家上下都是一派喜庆。   黛玉抿唇看了贾敏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她想了想,突然之间问道:“我听芷萍说明日沈大夫进府扶脉,母亲信中总是说身子大好了,如今我可是要看看可是真的好了。”   “自然是好完全了才敢上京去,即使是为了你和皓哥儿,我也不敢存着半分的侥幸心理。”贾敏点着黛玉的头,轻声笑了出来,“上个月沈大夫来扶脉的时候,便说虽然没有中毒之前那般康健,但是一路上京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黛玉脸色一没,沉吟了半晌才道:“幸好……只是这下毒的人,女儿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其实贾敏那日也只是去了三处地方,用排除法便很好推断究竟是在哪里中了毒。黛玉认为贾敏是在贾府被下的毒,而这个地方却恰恰是贾敏最先排除的那一个。   贾敏环着黛玉的身子,右手绕过黛玉的肩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我想着,只怕玉儿不是没有头绪,而是不知如何明说吧。”   黛玉沉默了半晌,这才轻声应了一句。黛玉丝毫不奇怪贾敏为何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她能想到的,贾敏这个当事人自然也能想到,差别就在贾敏愿不愿意承不承认而已。   “这两年我在扬州,也不是没有想过谁是下毒之人。当时的情况,西宁王妃和阮皇后确实没有下毒的动机。”贾敏叹了一口气,“我是外嫁女,按理说若是我过的好,对娘家也是助力,却也没料到到底是谁这般容不下我。”   其实黛玉心中早已有了人选,只是无凭无据的,这般突兀的说出来倒不好。   她侧了侧身子,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贾敏身上,声音也闷闷的:“母亲说这两年要好好将养身子的,可是对京里的消息比女儿还要灵通,父亲也真是的……”   贾敏拍打黛玉背部的手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黛玉倒是渐渐的说不下去了。贾敏在扬州,况且整日里深居简出的,扬州官夫人们的宴请也是全部推辞了的。这一盘算下来,贾敏消息的来源,便只有林如海了。   “你父亲确实是让人把邸报多抄了一份连着信送到扬州,原先他也是不肯的,最后还是妥协了。”贾敏抚着黛玉背部的手愈发的轻柔,“沈大夫也说了,即使将养,也不是指什么事都不上心。先前在扬州的时候,我把内宅的事情都交给你,万事不管,也只是看着玉儿你能胜任罢了。”   黛玉还想着辩驳两句,贾敏却接着说道:“虽然天子脚下是非多,但是我也不能永远留在扬州,迟早要上京的。这内宅里人情送礼,明枪暗箭的,哪一样不是和朝堂息息相关?若是我现在撂手不管,将来到京中可是要措手不及了。”   这道理黛玉自然是懂,只是心中想着还是有些惊怕。   “听你父亲说,你在京中两年倒是鲜少出府,平日里也就只是略到你外祖母那里坐坐。”黛玉依偎在贾敏怀里,又被贾敏轻拍着差点的睡着了,冷不防就听到贾敏来了这么一句。   贾府那一滩子浑水,她能少沾惹便少沾惹。林如海千里迢迢的把邸报送到扬州来,那黛玉在京中不愿意跟贾敏提起的事情,自然也会在贾敏跟前提及。   虽然林如海默认了黛玉在京中的举动,但是贾敏不同。贾母到底是贾敏的生母,还是她名义上的外祖母,贾敏方才那句话,是不是怪自己和贾母太生分了吗?   “我只是……只是觉得……”黛玉一边犹豫着,一边想着委婉的措辞。   “你外祖母毕竟是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便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做。你外祖母也跟我说过,她从做姑娘开始,便是个好强的性子。做了贾家的老祖宗,几十年来也是过惯了说一不二的日子。现在她老了,心中自然是有些顾虑,难免极端了一些。”   不管是把贾家的姑娘接到膝下教养,还是把贾宝玉拘在自己院子里,贾母只不过是想将来找个靠山而已。虽然她是贾家的老祖宗,但是现在她逐渐老了,也力不从心了,很多事情不得不放权。   正是因为王夫人和贾母不对盘,贾母这才把心思动到了黛玉和史湘云身上。   “玉儿知道,其实外祖母对我还是很好的,什么事情都念着我。就连庄子里新送来的新鲜瓜果,也都是先紧着我。”   黛玉想一想贾母的难处,心中便也都释怀了。   贾敏顺着黛玉的背,声音也柔和了起来:“你能这样想便好。说起来,你外祖母倒是多次跟我提起过宝玉,她的意思是想亲上加亲。但是那个宝玉是什么样的人品性子,我自然是都看在眼里的,况且,你二舅母跟我素来是不对盘的。若是让你进贾家的门,虽然上头有你外祖母护着,但是多少也要受点委屈的。”   这是贾敏第一次跟黛玉敞开来说贾家的事情,黛玉便只是默默的听着。   “我和你父亲膝下单薄,也就只有你个皓哥儿一双子女。咱们林家五代书香,皆是出自科举,将来怎样只看皓哥儿的本事了。至于你,母亲不求你日后大富大贵,只想你这一辈子都过的平安康顺,便足够了。”贾敏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的玉儿也长大了。”   听到这些话,黛玉心中松一口气,贾敏便是明着说自己不会同意贾母的提议了。   192 收拾 贾敏决定三月十六日启程,为的是在暑热之前抵京。中间近两个月的时间,走水路的话却是有余了。但是这样一来,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来收拾。   虽然该带上京的物什上一次已经带的差不多了,但是黛玉这次收拾起来,却发现越收拾越多了起来。单单是贾敏现在用的,私库里面摆放的,零零总总即使黛玉最终决定弃了一部分,也够装两船的了。   从贾敏昨晚决定了启程的日期之后,一清早黛玉便让芷萍拿了册子来点算,却是越点算便越愁了。   春绯坐在黛玉旁边造册,只要是黛玉圈出来的东西便都登记在新册子里,芷萍则是检查有无遗漏。   刚刚开了个头,闻音便掀了帘子进来,给黛玉福了福便道:“姑娘,前头说沈大夫进府了,姑娘可是要到小香榭去看一看?”   芷萍和春绯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黛玉没好气的看着她们两人,便佯怒道:“笑什么笑,你们两个继续在这里重新造册,我先去小香榭看一看再回来,可不许趁我不在便偷懒!”   芷萍和春绯纷纷收敛了神色,连忙应“是”,只是终归是没能掩住笑意。   等黛玉匆匆忙忙走了,芷萍这才笑出声来:“姑娘这一早上都是心神不宁的,却是在等沈大夫进府扶脉。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太太的病确实是好完全了……”说到一半,芷萍突然顿住了笑意,“只是比起先前来,到底是要差一些了。”   春绯听芷萍如此说,却是笑不出来了:“姑娘在京中也不容易,这么大的一个宅子都是姑娘来管,幸好赵贵显家的虽然精明,但是还是个忠心的,外面也有黄嬷嬷和林管家打点着。我一路看过来,太太不在,姑娘一个人在内宅里,倒是过的小心翼翼的,连我们这些在旁边伺候的,都觉得心疼。这次太太上京,姑娘也不用左右为难了。”   这“左右为难”,自然是指黛玉在对待贾府的这件事情上。   见芷萍若有所思的样子,春绯便突然笑道:“我可是听姑娘说了,芷萍姐姐去京中便是要嫁人了,我好歹也跟着你伺候了太太几年,若不是姑娘说起来,我倒是毫不知情呢。   黛玉在扬州时,屋子里的丫鬟从一等到三等,都是要在贾敏屋子里待上几个月的。贾敏若是觉得好,便会再拨到黛玉和皓玉的院子里。而春绯在伺候黛玉之前,便是在贾敏的屋子里伺候了两年,这才被贾敏送给黛玉,顶了黛玉屋子里二等丫鬟的缺。   芷萍的脸蓦然间便红了,便轻声斥道:“姑娘真是,真是……”她真是了半天,到底是不敢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真是怎么了?”春绯脸上的笑意更大了,“这宅子里的丫鬟嬷嬷可是都知道了,就是我们刚从京里回来还不知情呢。”   芷萍方才是羞恼了一些,却很快便恢复如常:“你现在就这般取笑我,我倒是要看看你到了我这一步却要怎么办?”   春绯倒是没有做小儿女状,踟蹰了半日,这才道:“我是舍不得姑娘的。”   芷萍是嫁给人做正头娘子的,自然是要离了林家。说来也巧,当初黛玉接过林家的管家权,贾敏担心她年纪小应付不过来,便让陈嬷嬷和芷萍在一旁看顾着。   林如海带着黛玉上京那一年,林家放出了许多丫鬟,外面多的是人来求。求娶芷萍的是林家在扬州一家当铺里的二掌柜,只是当时芷萍想着贾敏一个人留在扬州,不肯舍了贾敏外嫁罢了。   后来南边的铺子一大半都卖出去了,上好的地段也只是盘出去只收租金罢了,扬州的这个当铺也卖了出去。   待京中安善妥当之后,林家的当铺过了明面,林管家便把原先的掌柜请了回来。扬州那家当铺的掌柜已经老了,又不愿意背井离乡的,便向林管家推荐了这位二掌柜。   那掌柜姓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未曾娶妻。他去了京中之后,不知怎地打听到扬州林家这一次又要放出一些丫鬟,便请了林家一位管事妈妈做媒,还是求娶芷萍。   芷萍不是家生子,父母兄弟也早已经没了音讯。贾敏打听了那金掌柜人性不错,虽然不是仪表堂堂,但至少五官端正,便做主替芷萍应下了。   虽然外嫁去做正头娘子,在那些不愿意做通房姨娘之流的丫鬟们看来,算是最好的出路了。但是黛玉听贾敏说起这一段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不好受。   那个金掌柜是怎样的人,芷萍从未见过,就因为有人做了个媒,贾敏打发人想看了一次打听了一回,芷萍的一生便这样定下来了。虽然情感上不能接受,但是理智上黛玉还是知道既然贾敏都点头了,那这个金掌柜必然不会太差。   芷萍伺候了贾敏那么多年,贾敏必然要给她一个好的归宿的。而现在芷萍的这件婚事,在其他的丫鬟看来,便是最好的归宿了。   毕竟芷萍是贾敏身边出去的大丫鬟,而那个金掌柜还在林家讨生活呢。不管他求娶芷萍是真心的还是为了芷萍在贾敏跟前的脸面,必然会善待芷萍。   芷萍的亲事一定下来,真心恭喜的,总是说酸话的都有,但芷萍面上都只是红一红脸,让人看不出喜怒来。只是春绯的这句话,倒是让芷萍多了一些感触。   她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我从五岁便进府,本来那时候选人的嬷嬷嫌我年纪小不肯要我,还是太太见我实在可怜,才把我留了下来,做的是外院的扫撒丫头。后来进了正房,慢慢的做到了太太屋里的一等丫鬟,比起一般人家的姑娘,我吃的用的还金贵一些。我伺候了太太上十年,又何尝舍得这里?”   见春绯久久不再言语,芷萍点了点春绯的额头道:“你还早着呢,跟我说这样的事情羞也不羞?”最终她还是绷不住笑了出来,“好啦,姑娘走之前便说让我们不要趁她不在便偷懒,咱们还是赶紧造册吧,不然姑娘回来不正好找着借口说两句。”   春绯也笑了出来,这个话题便被一带了过去。   黛玉进小香榭的时候,沈大夫正在给贾敏扶脉。门外守着的丫鬟婆子见了黛玉,连忙给黛玉行礼,正想着去贾敏那里回报,便被黛玉阻了:“太太正在诊脉,也不好打搅,我这就进去了。”   进了屋子,黛玉却是偏了脚步往隔间去了。   她略略侧耳,便听到沈大夫道:“林夫人身上的毒早已经解了,余毒这两年里也清除干净了。况且夫人将养了两年,虽然扬州到京城路途遥远,以夫人如今的状态,却也经受的住。还望夫人日后多加休养,保养为重。”   贾敏道了谢,又让蔓草封了谢银。   沈大夫告辞还未走,贾敏便笑道:“玉儿可是听见了,这可是沈大夫亲口说的。”   大概是黛玉来之前贾敏跟沈大夫说过黛玉疑心的这件事情,沈大夫也跟着笑了起来,又重复一遍:“林姑娘大可以宽心,令慈身子康健,早已无大碍。”   黛玉这才从隔间里走出来,她向沈大夫行了礼,这才讪讪的笑了笑道:“我也知道自己是穷担心,没有怀疑沈先生的医术的意思,相反这两年来倒是多谢沈先生了。”说罢她又向沈大夫行了一礼。   沈大夫倒没有避开,而是受了黛玉这一礼。   “林姑娘一片孝心,我自然不会介意。”说着他又转身写了两个方子,交给贾敏身边的蔓草,“虽然令慈身子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但是温补方子还是要再吃几年。原先的太烈现在便不用了,这是我重新写的两张,交替着吃一个月便好。”   黛玉和贾敏自然是再次谢过了。   犹豫了一会儿,黛玉才道:“虽然知道这样问有些冒昧,只是我少不得还要多问一句,不知道沈先生是否愿意到京中行医座馆?”   “京中是非地,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够立足的。”沈大夫顿一会儿才说道,“林姑娘曾经也说过术业有专攻,京中有一位江大夫,她对调养却是得心应手的,说起来连我也自叹弗如。若是林姑娘还有些担心,到京中之后找她便很好。”   黛玉想了一会儿,便想起了那次伤了后背的情形,便问道:“沈先生说的,可是京中的那位女大夫?”   见沈大夫点头,黛玉看了贾敏一眼,这才问道:“不知道沈大夫可有了缘大师的下落,自从上次见过他一面之后,似乎再也没消息了。”   就是因为再也没有了消息,黛玉心中才一直惦记着。沈大夫是唯一和了缘有联系的人,连他都没有了缘的音讯,莫不成了缘真的回去了?   “师兄乃是世外高人,多半是想避开尘世的干扰。”沈大夫转身向贾敏行了礼,这才道,“还望林夫人和林姑娘一路保重,我这便告辞了。”   贾敏见黛玉坐在一旁不知道想些什么,便笑着应了,又让身边的人送了沈大夫出门。   第193章 返京 自从听到了沈大夫亲口说贾敏无碍之后,黛玉准备回京的态度便积极了许多。不用担心贾敏的身子,黛玉却是一心一意的处理善后的事情来了。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认真收拾起来时间却也是够了。   虽然上次带上京的人很多,但是扬州的林府大的很,就是各个院子里扫撒的丫鬟都又的很,更不用说各处守着院子的家丁婆子了。   这些人中什么人要带上京,什么人要留下来守着宅子,确实是不好决定。   林家这种情况还算是好的,毕竟林如海往上几代都是人丁单薄,伺候的丫鬟奴仆也没有那么多,这下人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便没有京中大家族那般复杂。   如同贾敏说的,她们手中拿着那些身契,人员方面倒是很好掌控。只是为了避免日后有人心中存着怨气,黛玉倒是打发人去问了各自的意愿。能赎身的便让他们赎身,要放出去的丫鬟便尽快放了出去,从林府出去还是领回家自行婚配各随其便。   因为上回清理了一遍,这次黛玉清理的时候林家的人员便没有那么冗杂了。分配好了留下来守着宅子的,以及要跟着上京的,黛玉又加紧清点好了物什,让人报了林管家,准备去定回京的船只了。   等把事情移交给了林管家,黛玉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便有兴致跟着贾敏一起应付那些来送行的夫人们。   贾敏在扬州这些年,初到扬州时因为无嗣,又不想被那些夫人们冷嘲热讽,便是嫌少出门。等生下黛玉和皓玉之后,她又大伤了元气,在府中修养着也不大出门。唯一和贾敏关系还算好的肖夫人此时正在京中,来送行的多半是冲着贾敏身上的这个一品诰命来的。   林如海身居高位,贾敏自然是各位夫人眼中值得结交的对象。   临走了贾敏也犯不着得罪人,那些夫人们来送,贾敏便挑着一些见了。临行前几日,黛玉身上的担子也轻了,见左右无事,她便应了贾敏的要求跟在贾敏身边看着。   黛玉知道这是贾敏在教她应酬,便是少说多听,默默跟在贾敏身后做摆设,轻易不说话。   只是她想低调,那些夫人们却不允许她这般,往往是把她从贾敏身后拉出来好一顿夸赞,甚至有时候夸赞的让黛玉有些脸红。黛玉只能面上带笑,一天下来脸都僵了。   不过那些夫人们不单单只是夸赞而已,给其见面礼来却是一点也不手软。几日下来,黛玉的那个四层的黄花梨木缠枝连纹匣子便装的满满当当的了。   贾敏每当见黛玉抱着那个匣子喜不自禁时,便只能好气又好笑的点着黛玉的头道:“你这个丫头真真是眼浅,这么一点好处便让你欢喜成这样,难道咱们家还短了你的么,真是没出息”.   黛玉也不跟贾敏反驳,只是看着自己的匣子越来越满,整日见人便是一副笑脸。   并不是黛玉眼见浅,而是那些夫人们太有眼力见了,互相之间又存着攀比之心,黛玉收到的“见面礼”倒是一日比一日更贵重。   最后还是贾敏看不过去了,便放出话说离启程也不到几日了,要在家中安排事宜,便不见客了,那些人才消停了一些。   不单单是有送见面礼的,还有明着按着打听黛玉是否定亲的。这大户人家里从相看到下定再到成亲,即使中间没有变动,这程序上都要走上个几年。黛玉今年虚岁十一岁,这个岁数讨论这些问题,虽说不晚,但也不算太早了。   贾敏只说黛玉年岁还小,还想上京再看看。那些夫人们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那是贾敏的推脱之词,提过一次之后便不再提了。况且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林如海已经做到尚书的职位了,这扬州里还真没有几个人家和林家门当户对的。   这些事情自然不会当着黛玉的面说出来,还是贾敏事后跟黛玉笑着提起一句。黛玉见贾敏说起时的神色,便知道贾敏虽然推脱了,却还是把这件事情放到了心里。   总算是到了三月十六,即使是尽量从简,黛玉还是收拾了整整三个大船的物什,又订了两艘载人的小船。如上次黛玉进京一样,为了避免太过打眼,从前几日便已经陆续往船上搬东西了。启程的这一日,林管家也是天未亮便打发人往码头里送东西装船。   总算是在晌午前安顿好了,黛玉和贾敏这才上了船。   等船开出码头很远了,黛玉这才出了船舱,她站在甲板上远远的看了一眼扬州城。   烟花三月下扬州,三月春回大地,扬州也是笼罩在一片绿意里。在黛玉看来,扬州三月便是一年之中最美的时候。   前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可扬州最让她留念的不是这些秀美的景,而是她崭新的人生里唯一一段能够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是如今她离开了这里,也许这一生,她再也无法看着这座城池去回忆。   “姑娘,外面风大,太太说让你进船舱里去呢。”黛玉心中刚刚涌起一些伤感,却被春绯给生生的打断了。   “你先进去吧,我再看一眼,待会儿便进去了。”黛玉摆了摆手,示意春绯先进去。   春绯给黛玉披上了织锦皮毛斗篷,说道:“太太便是料到了姑娘这般说辞,她说若是姑娘还不进去,她便要亲自过来了。”说罢她又笑了起来,“姑娘又何必这般伤感,这扬州又跑不掉,宅子还在呢,咱们日后再回来看看也可。”   黛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便头也不回的进了船舱。   来的路上经过了马车的颠簸,黛玉坐船时倒没有了上一次那般不适。倒是贾敏时常有些头晕,也只是正常的晕船表现。她们一路且停且行,足足行了两个月才一路无事到了京中。   黛玉一行是五月二十四弃船登岸的,因为先前便送了消息到京中,船还未靠港,黛玉便见岸上已经有许多人在候着了。   贾敏和黛玉还未落地站稳,就是一片的请安声。她们一早便靠岸,林如海还要早朝,因为让赵管家和赵贵显家的来接。   “母亲,姐姐,给母亲请安。”贾敏刚让赵管家和赵贵显家的起身,便见到左侧匆匆忙忙走出一个人来,还未等贾敏看清楚,便冲出来滚到了贾敏的怀里。   贾敏连忙半蹲下来环住了皓玉,还未说话眼泪便滚了下来:“皓哥儿,让母亲好好看看,怎么瘦成了这幅样子?”说到一半,声音都已经哽咽了。   比起黛玉来,皓玉才算是真的瘦了。进京之前皓玉被贾敏养的很好,白胖可爱的。只是进京之后,有了岑先生这个严师,再加上皓玉确实也是到了长身子的年纪,这两年来身量也长了一些。   不过依照黛玉先前的经验,不管怎样,即使比原先胖了一些,贾敏也是会嫌他们消瘦了的。   皓玉毕竟是大了,见那么多人都看着自己,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了,连忙从贾敏怀中挣扎了起来。贾敏神色有些失落,却还是松开了皓玉,由他和黛玉二人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   轿子早已经备好了,贾敏自然是和黛玉同乘一轿,皓玉则是乘了一顶轿子跟在贾敏身后。   因为贾敏回京,不管底下的人想法怎样,林家上下还是洋溢着喜庆。   正房是早就收拾妥当了的,贾敏回来的当天,倒是急着收拾从扬州带回来的家当。见了内院里的管事嬷嬷们,又把东西纷纷登记造册了。因为册子是在扬州时便登记好了的,只用把带回来的东西入库便好,倒是简单的很。   至于人员问题也不是今日便能妥善安排的事情,除了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贾敏便索性放了丫鬟婆子们几日的假,等她和黛玉缓了一口气,这才着手处理。   等吃了午膳,林如海还未回来,又去黛玉和皓玉在二门外的院子里看了看,挑挑拣拣的又给他们把屋子里的摆设换了一套,这才肯停歇下来。   黛玉便不说话,只是看着贾敏忙活。贾敏两年未曾见到黛玉和皓玉,自然有满腔的母爱要表现。黛玉虽然和贾敏亲近,但是不习惯做撒娇状。而皓玉毕竟大了一些,便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喜欢腻在贾敏身边。   贾敏心里有些失落,便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表现她的关爱。   林如海回来之后已经过了晌午,黛玉那时正在歇午觉。等她醒过来知道林如海回来之后,贾敏和林如海已经在屋子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了。   黛玉到正房的时候,林如海刚走,贾敏半靠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贾敏的神情,便知道她此时心情极好。   “给母亲请安了。”黛玉上前请了安,又被贾敏拉到身边坐了下来,这才问道,“母亲还未歇午觉?”   贾敏“嗯”了一声,这才说道:“我没有睡意。”   见黛玉半晌不说话,靠着自己又差点睡了过去,贾敏便摇了摇黛玉:“可别又睡着了,白日里睡多了晚上便睡不着了,玉儿便跟我说说送进府里的那两个丫鬟的事情吧。”   第194章 着手   没想到贾敏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汀兰苑里的那两个,黛玉倒是愣了半晌才轻声道:“好好的母亲问起那两个做什么?”   贾敏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些:“自然是要先打探清楚了才好做后面的事情,我倒是想听听玉儿是怎么看的。”   黛玉抬头看了贾敏一眼,这才不情不愿道:“说起来我和那两个拢共才见了两次,模样倒是清一水的楚楚动人,其他的倒是不敢轻易下论断。不过一早我便打发了我身边的三等丫头分花和扶柳去汀兰苑里,若是母亲实在是想知道,不妨叫她们回来一趟便是。”   见贾敏久久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黛玉这才道:“临去扬州前,我怕出什么意外,倒是叫分花和扶柳来南苑回了话。她们二人都说汀兰苑里的那两个都是极其本分的,院子里守门的婆子都敢给她们脸色瞧。平日里都是做做针线打发打发时间,相互之间也不说话往来。”   贾敏沉吟了半晌,却是心疼的揽了黛玉道:“我不在京中,玉儿怕是操了不少心吧。你放心,现在母亲回来了,绝对不会让你再为难了。”   黛玉只是趴在贾敏身上不说话,贾敏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什么,连忙拍了拍黛玉:“玉儿你果真是又睡过去了,若是真的困的厉害,还是去床上躺一躺吧。”   黛玉现在长得快,她从扬州刚回来,因此京中做的夏衣是按照去年的尺寸,再稍微放大一点来做的。可是黛玉回到京中试了试,发现袖口都还短了一寸。   幸好春络和春纾留了点余地,袖口和下摆都往里面缝了一寸,如今只能先把那一寸放开,再紧着量身赶制几套应付着。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黛玉也正是贪睡的时候。再说她一路舟车劳顿的从扬州赶到京里,自然是身心俱疲。贾敏心疼她,连她大白日的睡上一整个下午都不曾管。   朦胧中听到贾敏这般说,黛玉却只是“嗯”了一声,却丝毫没有动弹。贾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把黛玉小心的挪到床上,又仔细盖好了薄被,又让芷兰守着,这才掀了帘子出去了。   贾敏去了外间,又把春绯叫了过来,这才说道:“你去汀兰苑里走一趟,随便寻个由头把分花或者是扶柳叫出来,我有话要问她们。”   分花和扶柳是黛玉屋子里的三等丫鬟,她们是家生子,自小便是住在京中的宅子里。林家上次举家搬到京中,在扬州时能放出去的丫鬟都放出去了,她屋子里的二等和三等丫鬟都短了人,因此倒是用了在京中守着南苑的丫鬟。   那些丫鬟是陈嬷嬷还在林家时,亲自调教出来的,况且又都是家生子,黛玉倒是放心。名字也都是黛玉来了之后换的,原先的名字倒是无人提起了。   后来汀兰苑里那两个被送过来之后,黛玉想着毕竟是林如海的同僚以及郡王送的,也犯不着苛待她们,便寻了一处僻静的院子让她们住着,倒是眼不见心不妨。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便把三等丫鬟里比较机灵的分花和扶柳送到了汀兰苑里。   本来那两位也是当丫鬟送过来的,没有丫鬟伺候丫鬟的道理。只是黛玉想着兴许日后有什么作用,便让分花和扶柳先到汀兰苑里待一段时日。   贾敏初到京中,人员变动之后很多丫鬟她都看着面生,便只能找在京中跟着黛玉的春绯了。   春绯听完贾敏的吩咐,这才点了点头,又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贾敏见春绯出去了,这才问一旁的芷萍道,“春绯这丫头,我记得今年似乎也快十六岁了吧。”   “我记得虚岁似乎是十六了。”芷萍便笑着回了一句。   “我记得芷兰似乎是比你小上两岁。”贾敏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芷萍眼神一闪,连忙回话:“太太好记性,芷兰比我小两岁,今年虚岁也十九了。”   “都是大姑娘了……”贾敏叹了一口气,“芷兰如今十八,也确实到了外嫁的年纪,这事可是拖不得。你看你,若不是为了我拖了几年,像银翘那般做个秀才娘子也是可以的。如今这般,可是委屈了你了。”   在贾敏看来,芷萍无论是模样还是性子都是极好的,比起若干年前的银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芷萍为了贾敏生生拖到了二十岁才嫁出去,贾敏心中感动和愧疚兼有之。她已经决定在陪嫁上厚待芷萍几分,但是还是觉得不够。   “太太这些话可是老生常谈了,从扬州可是一路说到京里,太太不嫌烦我都嫌烦了。”芷萍捂着嘴笑了起来,“太太瞧着院子的丫鬟,哪个不是羡慕我命好的,再说我嫁到外头是做正头娘子,太太亲自给我打听的性子人品,必然错不了。”   贾敏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叹一口气,便想着今后看在芷萍的面子上,定然是要抬举那个金掌柜的了。   芷萍又陪着贾敏闲聊了几句,春绯便掀了帘子进来了。她给贾敏行了礼,这才问道:“太太,人已经叫过来了,可是要她进来回话?”   贾敏点了点头,春绯便去外面唤人去了。   少时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便垂首进来了,她也不敢抬头看贾敏,只是略略走近了些便跪到地上磕了头:“奴婢分花,给太太请安。”   “起来吧。”贾敏还未等她磕第二次,便让她起身了。   分花眉目清秀,还带着小孩子未脱的稚气,倒是瞧着顺眼的很。   “我听春绯说你姓梅,这姓好记,你是梅顺家的三丫头吧。”贾敏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   分花立刻便笑了起来,进屋时留在她脸上的那一丝胆怯也消散了:“奴婢的爹正是叫梅顺,我上头是有两个姐姐。”   “你是在汀兰苑里做活的,倒是挑几件汀兰苑里的事情说给我听听,就挑你们姑娘离京之后的事情。”贾敏说完话,便接过芷萍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   分花脸上的表情便活泛了起来,她心思灵透,自然知道黛玉打发她去汀兰苑是监视汀兰苑里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的。贾敏这般问,她自然也清楚贾敏话里的意思。   “说起来啊,倒还真有两件事情。那院子里的两个,一个叫碧瑶,一个叫琴霜。姑娘刚走一个月,那个叫琴霜的傍晚的时候去院子外面散步,竟然遇到了回正房的老爷。她崴了脚,老爷让我把她扶回汀兰苑了。第二件事,便是琴霜崴脚的第二日,碧瑶竟然主动去了琴霜的屋子里,两人云里雾里的说了好多话,日后竟然就常到一处说话了。”   “除了这两件事情,其他的时候汀兰苑里倒是平静的很。”分花回了话,又抬头看了贾敏一眼说道,“还有就是,就在太太和姑娘回京之前,碧瑶和守院子的孙婆子大吵了一架,说是那孙婆子说话太没有口德了,那一早上整个院子都闹哄哄的。大家都没有插嘴,只是在一旁看热闹,最后还是琴霜把碧瑶拉走的,孙婆子一个人站在院子外面骂了碧瑶半个时辰呢。”   贾敏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好了,你先回去吧。”   分花应了“是”,又垂首退了下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倒是春绯追了出来,依贾敏的意思赏了分花两百个钱。   分花倒是立刻接了过来,眼睛都笑眯了起来:“春绯姐姐,我瞧着太太人也好,跟姑娘一样。”   “就你嘴甜。”春绯点了点分花的额头,才正色道,“你快回去吧,若是以后那院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你也不必反应太大,只是记着便好,等太太或者姑娘要你回话的时候,便统统说出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分花点了点头,这才欢喜的出了院子。   芷萍见贾敏坐着半晌没动,便问道:“太太可是要去汀兰苑里走一遭,听分花这么说,汀兰苑里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的。”   林如海即使回内院也是去正房,而汀兰苑和正房隔得远,这散步是要散多远才能遇到林如海?况且还好巧不巧的崴了脚,若说是巧合还真没有人信。   “不急,晾一晾她们,不管她们二人被送进府来存着什么目的,只会比我更着急。若是一着急,便不怕她们露不出马脚来。”贾敏冷笑了一声,“老爷素日里都在外院,那两个都是孤身进府的,那一日怎么那么巧便遇到老爷了。”说完她神色也冷了几分,“这府里肯定还有什么人,和汀兰苑里通着消息,咱们只用等她主动现形了。”   芷萍点了点头,却是绕过这个不提了。   “从扬州带回来的丫鬟婆子已经大致安排好了,只等她们销了假便是。黄嬷嬷说外院里也要几个扫撒的丫头,人也已经拨过去了。”芷萍便说起了人员的调动,“等晚些给太太过目了之后,太太认为无不妥,我便登记造册了。”   贾敏点了点头:“也好,今日一早贾府便打发了人过来,若不先把人安顿好,我还真抽不出时间出门。”   195、鸳鸯   贾敏和黛玉回京的第三天,京中那些跟贾敏有交情的夫人们多半都递了帖子到林府来。   只是从扬州带来的人还是刚刚安顿好,再加上这次才真的算是举家搬迁,因此贾敏和黛玉这三天里也都空闲不下来。就连贾家打发人过来,贾敏也是叫她们给贾母带句话,日后在亲自登门。其他的人,更是被贾敏婉拒了。   贾敏的大丫头芷芳外嫁,贾敏有把自己身边的映荷以及莲叶给了皓玉,她身边只剩下芷萍这么一个大丫鬟。   黛玉跟着林如海上京之后,贾敏倒是把蔓草和芳苓两个二等丫头提了一等。原先是想着扬州宅子里只有她一人,左右也不用管多少事,三个大丫头却也够用了。   只是如今回了京,琐事便多了起来,况且芷萍道京中是来待嫁的,因此贾敏这边就短了人了。   贾敏从扬州带进府里的,除了几个嬷嬷之外,倒都是没离开过扬州宅子的,自然是不清楚京里林府的情况。   黛玉见如此,便让自己身边的春络和春纾先去贾敏身边一阵子,好歹是让蔓草和芳苓熟悉了府里的情况再说。如今春络和春纾正在赶黛玉的夏衣,即使这样,比起忙的团团转的几个大丫头来,她们倒还算清闲的。   贾敏所在的正房里还留着几个守屋子的二等丫鬟,这样一来,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只是等各处都安排妥当了之后,贾敏便想着应该去贾府走一趟了。这一次贾敏亲自去贾府,自然是要带上黛玉和皓玉二人。   月末岑先生本来便是要歇两日的,贾敏便趁着皓玉休假的时候去贾府。   帖子是前一日便送进贾府了的,贾母两年未曾见贾敏,心中又牵挂这贾敏的身子,早已经打发了一群人在大门外候着了。林家的马车被一群人拥着从东侧门进去,早已经有一群丫鬟婆子候着了。   自然是下了马车换了轿子,等进了二门·又换了几个粗壮的婆子泰轿。而二门外候着的丫鬟婆子远远的看到贾敏的轿子过来,早已经争先恐后的往贾母的院子里送消息去了。谁都知道林姑太太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若是这个时候跟老太太传话,老太太一高兴·得到的赏银也是丰厚的。   贾敏在轿子里便听到了外面阄哄哄的声音,等进了二门换轿子,又见到这乱糟糟的创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嘴巴动了动,好歹是没说出什么话来。她现在是林家的夫人,只是贾家的外嫁女而已,对于贾家的事情·她如今早已经没有了多少话语权。   就连在贾母跟前,她也只能隐晦的提上几句。   贾敏不是不知道贾家里面的情况,贾母老了,虽然是贾家的老祖宗,人人都敬着她哄着她,可真心的能有几个。如今这宅子里的事情都是王熙凤在管,她到底还年轻,只知道严苛对人才能立威·得到的也只是表面上的恭顺。   而王熙凤上头还横着一个王夫人,她平日里看似只会念经,可是又何尝对贾家的权力松过手?   也难怪老太太在自己跟前一直提两家亲上加亲的事情。想到这里·贾敏盯着藏蓝色的纱帘叹了一口气。   即使林如海未曾做到户部尚书这个位子,黛玉嫁给贾宝玉,便算是低嫁了。贾家是贾赦袭爵,加来爵位也是传给贾琏也非贾宝玉,而黛玉是林家的嫡长女,身份上便不能相比。林家五世书香,四代列侯,这样身份的人家就是在这京中的世家里也是极少的。若不是林家子嗣单薄,恐怕早已经少有世家能比肩的。   而贾家只是武将出身,况且传家也没几代。不是贾敏妄自菲薄自己的先祖·而是在这样的盛世里,文官定然是要比武官轻贵些的。   况且林如海现在是一品大员,除了日后封侯拜相的,在文官中已经算是最高成就了。   林家走到如今,靠的都是林如海自身,将来也只能是靠着皓玉。他们夫妻二人也从未有借着黛玉攀高枝的想法·黛玉高嫁还是低嫁对于林如海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不是不顾贾母的意愿,只是也不能为了贾母的意愿便牺牲了自己嫡亲的女儿。若是贾家的那个宝玉日后是个有出息的,她也还会观望一阵子。   只是那贾宝玉从小便是厮混在内帏里的,听林如海说学问上除了能念几首酸诗,这么大了竟然连《四书》和《五经》都未曾念完。为人处世更是不通透,想的都没有皓哥儿那般通透。   贾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想着林如海那两年在心中隐晦提起过的,更是有些烦闷了。若是贾母今日再提起这事,她定然是要严词拒绝了的。她怕伤了贾母的迟迟不肯狠下心,最后反倒了多给了贾母希望,这样反而不好。   “太太,已经到了,这就停轿下来了。”贾敏还在想着,便听到外面的蔓草在帘子外面轻声说了一句。   贾敏抿了抿唇,见外面有人掀了帘子等着,便抬脚下来了。   “给姑太太请安了,姑太太快进去吧,老太太知道姑太太今日到府中来,一大早便等着呢。”还未等贾敏去看黛玉和皓玉的情况,便有人赶紧迎了上来搀住了贾敏。   贾敏回头见黛玉和皓玉目不斜视的走在自己身后,连忙转头笑着对旁边那个丫头说道:“老太太身边可离不得你,好端端的你出来做什么?”   扶着贾敏的人正是鸳鸯,听到贾敏的话,鸳鸯早已经笑了出来:“姑太太这话可是明知故问,平日里若是有什么外人来,我自然都是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可是姑太太跟那些夫人姑娘们自是不同,老太太念了一早上呢,一定要催着我出来守着,可见是望眼欲穿呢。”   贾敏侧过头去看了鸳鸯一眼,突然偏了头道:“我记得鸳鸯你今年也差不多十八、九岁了吧,可是寻了人家?”   鸳鸯脸色一僵,却立刻道:“我可是有哪句话没有说好,姑太太要这般打趣我?我是伺候着老太太的,若是我走了,老太太可怎么办?”   鸳鸯这话虽说有些托大,但是贾敏是明白鸳鸯这话里并无多少水分的。贾母身边虽有四、五个大丫鬟,但是得用的却只有鸳鸯这么一个人,就连贾母也跟她说过,她身边伺候的人虽然多,但是却也是离不得鸳鸯的。   只是即使是离不得鸳鸯,这姑娘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啊。看鸳鸯方才的表情,怕是连说亲都是没影子的事情。鸳鸯是贾母身边的大丫头,若没有贾母松口,谁敢求到贾母这里来?   只是毕竟也快二十岁了,留来留去留成仇的例子难道这后院里还少不成?   黛玉是走在贾敏身边的,贾敏说这些话的时候,黛玉也是支着耳朵听着的。   说起来贾家的这些丫鬟之中,最可叹最可怜的便是鸳鸯了。她为贾母付出了最青春的年华,可是贾母却似乎没有为她考虑多少,二十岁在大兴朝便算是老姑娘了,年纪大了自然是不好议亲的。   鸳鸯是什么性子,她伺候了贾母多年,贾母自然知道。就冲着鸳鸯伺候的这十几年,贾母也应该给让鸳鸯出去做正头娘子,可是贾母始终都未曾说过鸳鸯的亲事。   贾赦后来想讨鸳鸯做妾,一半是因为鸳鸯的美色。另一半却是因为鸳鸯是贾母得用的大丫头,若是得了她,贾母有多少私房,便会一清二楚了。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贾母不管家了,她往年积下来的,就足够贾赦惦记了。   不是黛玉以小人之心揣测别人,贾赦讨要鸳鸯的时候贾母这般生气,一方面是因为鸳鸯却是合她心意。另一方面,多少也有惊恕贾赦竟然在打她私房的主意的方面在吧。   只是贾赦毕竟是贾家袭爵的人,贾母在的时候鸳鸯还能平安无事,贾母一去,贾赦定然是要报复的。不论是嫁出去还是留在府中给了任何一个爷们做妾,也得不到什么好的下场。只是可怜鸳鸯为贾母奉献了那么多年,最后的下场却只能是青灯古佛。   黛玉想了想,这件事情也只是随口提一句,便当做日行一善了。她拉了拉贾敏的手,对鸳鸯的终身大事表示了关心:“既然母亲那么关心鸳鸯姐姐,干脆帮她做个大媒好了,母亲不是也帮芷萍姐姐做了媒么。”   贾敏眼睛一瞪,只是语气间终究是带了一丝笑意:“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胡话!”   黛玉如今身量已经拔高了些,这句话她是凑在贾敏耳边说的,声音有极小。因此等贾敏笑了出来,鸳鸯还是不明所以的看着二人。   见贾敏训斥自己,黛玉只是冲着贾敏眨了眨眼。   贾敏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黛玉的这番话,她到底是听进去了。虽然不至于像黛玉说的那般替鸳鸯做媒,只是好歹可以在老太太跟前略微提一提。毕竟鸳鸯伺候了老太太那么多年,又尽心尽力的,在这件事情上至少不能亏待了她。   要知道,贾府上下的丫鬟们,多少是在眼巴巴的看着鸳鸯日后的前程是怎样的呢。   第196章 问话   贾母早已经带着人在院子里等着了,见贾敏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还未往前走几步,眼泪就滚了下来。   挣开了鸳鸯的手,贾敏赶紧上前,迎头就拜:“女儿不孝,让母亲挂心了。”   贾母哪能让贾敏真的跪下去,连忙虚扶了一把:“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贾敏连忙让黛玉和皓玉给贾母磕头,蔓草和芳苓便从一旁接过软垫铺在地上。黛玉看了贾敏一眼,这才拉着皓玉跪了下去。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见贾母哭了,怎么能不跟着流几滴眼泪,这流不出来的,更是要扯开嗓子干嚎。   就连王夫人,也跟着贾母应景掉了几滴泪。   见四周都吵吵闹闹的,黛玉的声音不得不加大了起来:“玉儿给外祖母请安。”   贾母身边的翡翠和玻璃早已经在一旁,未等黛玉和皓玉头碰地,便把他们二人扶了起来。   已经快到六月,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虽然清晨的风还带着一丝凉爽,但是日头早已经出来。贾母带着人在院子里等了半个时辰,她毕竟年纪大了,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贾敏见黛玉姐弟二人已经起身,又见贾母脸色有些苍白,便连忙道:“这来日方长的,有什么话咱们还是慢慢说。日头也大了,咱们还是早些进去吧。”   贾母连道了几声好,这才由贾敏和鸳鸯扶着进了屋子。   贾家的女眷都已经到了,就连薛家的薛姨妈和薛宝钗也在,自然是一路行到了偏厅里。   凤姐又是吩咐丫鬟们端水上来给贾母和贾敏擦脸,又是打发人送新茶上来。等忙完了一阵子,见贾母整个心思都在贾敏身上,便悄悄的从贾母身后移了出来。   贾母自然是拉着贾敏坐在上头,薛姨妈王夫人凤姐等人坐在贾母的左手侧,而姑娘们则是坐在贾母的右手侧。   贾敏眼睛一转,便见到贾宝玉也混在女孩子中间,倒是皓玉拘谨的站在一旁并没有多说话。   她眸色一沉,转眼便笑了出来:“这可是我那侄子,几年不见倒是越发俊俏了,上前来给姑妈好好瞧瞧。”她看着贾宝玉,脸上已经满是笑意了。   若说贾敏是贾母的心头肉,那么贾宝玉便是贾母的命根子,见贾敏夸赞贾宝玉,贾母的眼睛笑的都眯了起来:“宝玉,你便上来让你林姑妈瞧瞧,她眼界高的很,轻易不夸奖人的。”   贾宝玉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欢喜。   素来他的论断是,女孩子未嫁人之前都是珍珠一般的存在,待嫁了人了,竟然全都变成了鱼眼珠子。可是贾敏不同,贾敏虽然嫁了人,但是音容样貌行为举止样样都是出挑的,贾宝玉初见便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见贾敏让他上去,贾宝玉也不扭捏,便几大步往贾母那里去了。他也不站在贾敏跟前,而是往贾母身上一滚,便把头埋了起来。   贾敏只是笑了笑,又跟贾宝玉说了一会儿话,无外乎便是问最近在读什么书之类的。贾宝玉愣了一会儿,便说道:“最近倒是念了《诗经》。”   虽然问出了口,但是贾敏也不大在意贾宝玉到底怎么回答的,便拉了他的手指着皓玉笑道:“好孩子,你表弟正在那里坐着呢,今日这里都是女眷,他一个男孩子在这里坐着恐怕心里不自在,你便把他带到你父亲那里去,让他听些教导也是好的。”   贾宝玉往皓玉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皓玉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原处。见贾宝玉看向自己,皓玉便朝贾宝玉笑了笑。   贾宝玉顿时就为难了。虽然这个表弟长的很好看,他也想亲近,但是如今贾府的姑娘并宝姐姐和林妹妹都在这里,他实在是不想挪开步子。况且若是带皓玉去见贾政的话,那贾政必然是要把他一起留下来的。   贾母知道贾政每次见了贾宝玉,非打即骂的,自然是不会让贾宝玉去遭这个罪。   只是如今贾敏提出来了,贾母今日也不能让贾宝玉混迹在女孩子中间,便笑道:“你二哥好不容易沐休一日,何苦去扰了他的清净,便让他们二人单独去隔间里说话吧。”   “既然这样,姑妈今日便把皓玉交托给你了。”贾敏的原意也只是想让皓玉领着贾宝玉单独出去罢了,便打蛇上棍接了贾母的话,“皓玉是个闷脾气,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宝玉你多担待一些。”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贾宝玉自然是不好再逗留下去,又跟各位姐姐妹妹逐一道了别,这才依依不舍的带着皓玉往隔间里去了。   王夫人沉默了半晌,早已经恨的牙痒痒了。她虽然也觉得贾宝玉待在这里,难免又跟林家的那个丫头纠缠不清的,只是这话是贾敏说出来,王夫人心中便有些不高兴了。   她沉沉的看了一眼贾敏,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贾敏此时正在跟贾母说话,这两年在扬州休养,贾敏万事不操心,也就是太阳落山以后到屋外走动走动。比起两年前来,更加白净了许多。在加上这两年上好的补品也是不断的,竟然将养的比两年前还要水润一些了。   王夫人寻了贾敏和贾母说话的空档,便笑道:“听外甥女说,这两年姑太太是在扬州养病,可不知道是什么病,可是养好了没有。”说着王夫人脸上也带了笑,“若是还没好全,便让宫里的张太医来瞧瞧,留了病根子可是不好的啊。”   贾母倒是第一次在贾敏跟前赞同王夫人的话:“你二嫂说的是正理,我方才也想着问问的,只是你拉着我说话,一时之间倒是忘了问这一茬。”   “倒是多谢二嫂关心,我只是身子弱了些,倒没有什么病症。在扬州的时候,江南一带的名医倒是都请遍了,也没有瞧出到底是什么病,都是说伤了元气,只要调养便好。后来倒是胡打乱撞遇到了一个大夫,给我开了一张温补方子,我吃着倒好,将养了两年,似乎效果还不错。”   王夫人见贾敏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禁眉心一跳:“不知姑太太说的那个方外之人到底是哪个,如今怎么能请过来,既然那温补方子吃的这么好,我倒是想让他到府里来看看,给我也开个方子吃吃。”   贾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过是方外之人罢了,如今我可是去哪里给二嫂找来。况且这好好的,吃那方子做什么。”   “姑太太说的,可是一个癞头和尚,疯疯癫癫的样子?”薛姨妈私下里推了推王夫人,突然插了一句话。   贾敏心思一转,想起黛玉小时候遇到的那件事情,便索性点了头:“正是一个癞头和尚,薛姨太太可也是见过?”   薛姨妈便笑了出来:“何止是见过啊,我们宝钗小时候也多亏是他开了一个方子,才解了身上的热毒,倒真是巧了。”   王夫人陪着贾敏和薛姨妈笑了一场,便抿着嘴不说话了。   坐了一会儿,薛姨妈便说家中还有事,要回去看看,便先告辞了。王夫人又说自己头有些涨着疼,便顺路跟薛姨妈一块走。贾母见如此,便让凤姐带着姑娘们在偏厅里玩闹,自己则是由贾敏扶着回了里屋。   一坐到炕上,贾母便让鸳鸯带着贾敏身边的蔓草和芳苓去外屋坐坐,自己则是和贾敏单独留在了里间说话。   “敏儿,你可照实说,你这一场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严重到要独自在扬州将养两年才能动身上京。”见贾敏张嘴便要解释,贾母连忙打断了她,“我们是亲母女,我把你养大,你是什么性子难道我还不清楚。若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你怎么可能让一双儿女就这样跟着姑爷进京。但凡你有一口气在,说不定都要跟到京里来。”   贾敏沉默了半晌,她昨日里明明便考虑好了的。这毒说起来多半是在贾家中的,贾母是一定要过问的,她便打算了一套官方的言辞来搪塞了过去。   只是贾母毕竟是她的生身母亲,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自然是瞒不过贾母的眼睛。   贾敏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我这便跟母亲说实话,母亲无论听到什么,也不要惊怒。”安抚了一句贾母,贾敏这才道,“女儿两年前跟着老爷回京朝贺时中了毒,在扬州才发现的,那种毒阴狠的很,只会让人慢慢衰弱致死。好在发现的早,又幸好遇到了会解毒的大夫,现在将养了两年,也已经好完全了。”   贾母早已经瞪大了眼睛,虽然贾敏只是几句话便把其中的凶险带了过去,但是贾母却觉得自己的声音都颤了起来:“真的是……是好完全了?”   贾敏只是握着贾母的手,却只是点了点头不说话。   “可是有眉目了?”   贾敏摇了摇头,她权衡了一会儿,这才道:“至今毫无头绪,也不知道如何查起,也……不好查……。”   贾敏的语气让贾母心中打了一个突,只是她却不再过问下毒之人如何如何,转而去关系贾敏的身子状况。   谢绝了贾母三番四次说要宫中请太医的提议,贾敏见贾母还纠缠在这里不放,便笑道:“我倒有一件事情要跟母亲略提一提,只是不知道母亲可曾考虑过。”   第197章 坦明   见贾敏转了话题,贾母轻轻叹息了一声,却还是随了贾敏:“你倒是说来听听。”   贾敏便笑了起来:“ 瞧母亲一脸严肃的样子,本来这件事情也不归我管,只是看到了才略微提一提罢了。”说着她便往外间看了一眼,隔着水晶帘子倒是看不到外间的情境,“只是说说鸳鸯的事情,说起来,我记得鸳鸯是在好久之前便在母亲跟前伺候了吧。”   鸳鸯不是家生子,倒是很小的时候便被卖进了贾府,如今却也不知道老子娘在何处了。   从贾母还住在荣禧堂的时候,鸳鸯便在贾母跟前伺候了。等贾代善逝世了,贾母又搬到如今的院子里来,鸳鸯才升到了一等。她伺候了贾母十几年,深得贾母的心,到如今贾母竟然是一天都离不了她了。   “鸳鸯是个好的,只是我大略算了算,今年她也怕是有十九了吧。”贾敏看了一眼贾母,这才道:“母亲可是想过,以她现在的年纪,也该外嫁了。”   贾母一怔,却是半晌都未曾反应过来。   “这么多年,无论是母亲信中提及的,还是如今我亲眼看的,鸳鸯对母亲可谓是照顾的无微不至了。只是毕竟是大姑娘了,这婚姻大事更是拖不得,一拖便拖成老姑娘了,就是如今恐怕也不怎么好说亲了。”贾敏抬头看着贾母,眼中闪过不解,“难道母亲这些年来未曾考虑过这件事情。”   鸳鸯的婚事贾母自然是考虑过的,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鸳鸯还只有十六岁,庄子里的一个管事便托了姜嬷嬷替自己家的小子说亲。只是那时候她想着大户人家得用的丫鬟,好歹是要多留几年的,以后再慢慢挑也不迟。   后来她越来越离不开鸳鸯,若是鸳鸯外嫁了,她日后的生活必然要乱了起来。因此潜意识里,贾母便不再想这件事情,她只是想着自己如今也老了,也不知哪一天就这么去了,等她去之前,再给鸳鸯定一门好的好事。   这一拖,鸳鸯也快二十岁了。鸳鸯没有家人,自然无人在贾母跟前提起这些事情,而其他人也是有眼力见的,若是她们贸贸然提出给鸳鸯说亲的事情,贾母说不定会恼了。就连鸳鸯,这些年也未曾提起过。   贾母张了张嘴,但是终究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母亲想想,鸳鸯是你得用的大丫鬟,多少丫鬟在看着她日后的前程呢。她伺候母亲那么多年,若是得不到一个好的归宿,底下的人又会怎么想?”贾敏毕竟是贾母嫡亲的姑娘,有些话,也只有贾敏能说。   贾母心中一惊,却是闭着眼睛半晌无语。良久她才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这家里也没人敢在我跟前说这些,鸳鸯那丫头是个忠心的,自然是不会跟我提这些。   她也伺候那么多年了,我自然不能薄待了她,让下面的人看她的笑话。”   贾敏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她说了那么久,在乎的不是鸳鸯而是贾母。鸳鸯是贾母身边近身伺候的人,若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心怀怨愤,倒霉的还是贾母。   况且底下那么多丫鬟看着,只有鸳鸯有个好前程,这个屋子里的丫鬟伺候贾母才能更加尽心尽力。   既然贾母被说通了,自然会替鸳鸯打算,贾敏便把这件事情撂了下来。   二人话了几句家常,便不知怎么谈起了外面的情况。   “姑父如今身居高位,先前是因为京中只有玉儿一个姑娘家留在京中,因此倒还平静。如今你回来了,这家请那家邀的,必然会忙的不可开交。”贾母拍了拍贾敏的手,面上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这京中不比扬州,到处都是皇亲贵胄,各家也是枝叶相连的,也不知顶了谁一句便犯了那人的忌讳。你切记日后说话做事可要慎之又慎,万不可被人抓到把柄。”   “我也老了,这些年也不大出去走动。自今上登基之后,这京中的形势变的很快,我也跟不上了。往年的那些老姐妹,也就只有南安太妃在了,好歹能陪着说说过往。   你大嫂子是个没见识的,你二嫂子是个没出息的,这一家子的人,竟然也就只有凤丫头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架势。只是凤丫头到底还不是贾家的主母,除了去王家和史家走动走动,和京中其他的夫人们也没多大联系。”贾母叹了一声,脸上多少带了一些失望,“我能叮嘱的便只有这些,你万事小心。”   贾敏知道这是贾母关心自己,面上便带了笑意:“母亲可是把这京城说的跟狼窟似的,倒是叫我怕了三分。只是我是个什么性子您也清楚,这两年在扬州我可不是睡过去的。”   贾母终究是不放心,只是她多少年没管事了,对外面的情况也知之甚少,却也没有多少可以叮嘱贾敏的了。   贾母又听贾敏讲了一些在扬州时的事情,这才试探性的说道:“你也知道,宝玉他姐姐元春去年年底封了贤德妃,明年正月十五便要回家省亲。如今这后头的地也选好了,已经开始建园子了。”   说到贾元春,贾敏的脸色便冷了一分。贾元春是个什么情况,贾敏心中自然是清楚的。她沉吟了半晌,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谁示意贾元春利用秦可卿这件事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何必又要在贾母心头扎上一刀呢?   况且她虽然是贾家的姑娘,但已经是外嫁女,更是林家的林夫人。秦可卿这件事情,涉及的太广了,若不是林如海在江南经营了那么多年,多少知道了一些阴私,贾敏也不会了解的这般清楚。若是现在跟贾母敞开来说,对林家没有好处。   想到这里,贾敏心口紧了一下。都说女生外向,虽然是亲母女,但是如今站在不同的立场,她也只能以林家为重。   “就前几个月,宫里的娘娘传了话出来,叮嘱宝玉要好好读书。如今宝玉已经在族学里念书了,连你二哥都说他近日有长进了。”贾母说完,便殷切的看着贾敏,似乎想要贾敏的附和,“到底是过了贪玩的年纪,如今被娘娘一规劝,也知道上进了。”   抬出来贾元春,又说起贾宝玉,贾敏自然是知道贾母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便没接贾母的话。   “我想着等他再大一些,便要让他去考科举。若是得了功名,再加上宫里的娘娘拉拔一下,宝玉日后必然是有造化的。”贾母想着贾宝玉日后的光景,嘴角都带着笑意。   贾敏为难的笑了笑,见贾母还在说着贾宝玉性子如何好,学问如何好。等贾母试探性的又略略提起黛玉的时候,贾敏便笑道:“我倒是不打紧,只是老爷偏疼的厉害,自然是想挑一个样样都出众的。不过玉儿还小,如今谈这个问题还言之过早。”   “母亲也不必多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不宝玉还有自己的亲娘呢。”见贾母神色不好,贾敏便低声笑了起来,“说起二嫂来,我便想到了薛家的那个姑娘,真真是个妙人,我瞧着都喜欢的不得了。听说这两年倒是住在府上,我觉得二嫂眼光便很好。”   贾敏这句话,便是彻底的驳了贾母的意思。贾母本来心中也不抱多少希望,也只是最后试探而已,见贾敏不松口,她脸上便出现了一丝苦涩:“说起来这两年我也想了许多,特别是姑父擢升之后。我虽然偏着宝玉一些,但是心里还是明白的。”   “母亲……”贾敏心中也不大好受,便只是反握住贾母的手,半晌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虽然偏着宝玉,但是心里更偏着你,你可是我嫡亲的姑娘,我也不想你左右为难。”贾母的脸色越发的慈爱了起来。   贾敏此时眼眶都有些微湿了,又抬头见贾母比起以前来显得苍老了的脸,心中便自责自己为何把话说的这般重。   “多大的事呢,又不是小姑娘了,遇到一点事情便落泪,我可不是这样教你的。”贾母见贾敏脸上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好了,咱们娘俩刚见面,就哭了好几场了,可别把眼睛哭坏了。”   “日后你只要惦记着我,时不时带着黛玉和皓哥儿来看看我,我便心满意足了。”贾母拍了拍贾敏的手,又跟贾敏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二人说了半晌话,贾母这才唤了鸳鸯进来换了一盏茶。鸳鸯上了茶之后,便转身退下了,贾母看着她的背影,却是喃喃了两句:“如今看着,倒还真是我把她给耽误了。”   “哎呀,光顾着跟你说话,倒是忘了一件事情。”贾母突然之间想了起来,连忙跟贾敏说道,“史家今日也是有人过来的,忠靖侯府的夫人桂氏带着史家的大姑娘来。这还是听说了你今日要过来,便说了要赶巧呢。”   贾敏心下一转,便想起了桂氏的模样。   198 史家   虽然贾母是史家嫡亲的姑娘,也是史家两位侯爷的亲姑姑,但是从贾敏记事以来,贾家便只和忠靖侯府走的近一些。   她还记得自己尚不满十岁的时候,忠靖侯夫人那时还是初嫁到史家,贾母便经常邀请桂氏来贾家做客。倒是保龄侯夫人莫氏,贾敏却是见的少。   后来她外嫁之后,保龄侯府跟贾家也就是个面子请而已。逢年过节的送一份礼,平日里也不怎么往来。   新皇登基那年,贾敏随着林如海京中朝贺,当时桂氏还跟着忠靖候在任上,因此并未见到。   比较起史家的两个侯府的夫人,贾敏心中却是早有计较了的。   桂氏虽然有些小家子气,但是毕竟是武将家的姑娘,性子耿直了些,惯用的手段也就这么一些。而莫氏却是大户人家里的姑娘,还是个嫡母早逝的。都说有了后娘便会有后爹,只是莫氏做姑娘的时候,却是个连继母都不敢拿捏的人,管中窥豹也知道她性子如何。   比起莫氏来,贾敏倒是喜欢和桂氏打交道,至少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会累着自己。   “母亲方才说忠敬候夫人带着史家的大姑娘来,可是大表哥家的那位?”贾敏略微想来想,史家两个侯府加起来也就只有四位姑娘,况且都是生在后头的,她一想便明白了这位大姑娘定然是指史家那位已故的表兄留下的孩子。   贾母点了点头,提起史湘云,她眼中也出现了一抹同情:“这孩子也是个好的,性子开朗大方,平日里来看我的时候,总是想着方儿的逗我开心。只是她命苦,自小便失了父母,这么多年虽说是两个叔叔家轮流住着,但到底也隔着一层。”   “我恍惚记得叫什么云的,却是一次都未曾见过。”上次是贾敏外嫁之后第一次回京,史湘云正跟着忠敬候府一家在任上,因此才不得见。   “那孩子闺名唤湘云,摸样性子都是好的。小时候倒是经常来府里住着,然后又跟着她三叔到任上去了,前两年才回来。”贾母叹了一口气,”本来她是两个府中轮流住着的,保龄侯要外任,安利她也是要跟着一起去任上的。只是我到底是舍不得她,便跟桂氏和莫氏商量了一番,让湘云留在京中,还是继续住在忠敬候府中,还能时常让我瞧瞧。   说到这里,贾母的脸上已经不怎么好了。原来商议史湘云的事情的时候,贾母本是请桂氏和莫氏一同到贾府来商量的,却没料到那莫氏竟然婉拒了贾母的提议,只说若是湘云愿意她也并无异议,竟然是连贾家的门都不愿意登了。   不过这话却不好对贾敏说,贾母便平下心中的怒火。   “要说湘云这孩子,倒是和宝玉一处长大的,还小些的时候,甚至还同吃同住过。”贾母说着边看了贾敏一眼,继而笑了起来。”以我瞧着,他们二人如今还相处的不错呢。”   贾敏目光一凝,却是什么话都未曾说出口。她明白贾母的意思,但是贾家是 想和史家亲上加亲,还是想着继而观望,都不管他们林家的事情。她何苦在在其中参合一脚。   “这忠敬候府里要来人,母亲却也不早些打发人来跟我提一句,我倒是第一次见史家的大姑娘,毕竟我是长辈,怎么好意思空着手?”贾敏笑了笑“好歹还要叫我一声姑妈的,这礼还不能送轻了。”   贾母虽然说着“没什么大碍”,但是嘴角里都多了一丝笑意。   贾敏给史湘云见面礼,是因为贾母的关系和史家带了亲,说到底也是因为看在贾母的面子上。若是贾敏这份礼给的重,也无外乎是给贾母长脸。   上次来贾府时,贾家的小辈们早已经见过了,因此贾敏这一次便没有准备那样充分。如今突然来了史家的姑娘,贾敏思量着多少要从自己身上摘下来什么东西送了当做见面礼。   说曹操,曹操便到。还没等贾敏决定好,鸳鸯便在外面轻声道:“老太太,外面说是忠敬候府来人了,老太太看着应该把人引到什么地方说话?”   贾母便和贾敏相互看了一眼,这才道“还是带到偏厅里去吧,玉儿和凤姐都在偏厅里呢,正好人多也热闹些。”   鸳鸯应了一声,这才退下去吩咐其他的丫鬟了。   桂氏刚被鸳鸯引进偏厅,贾母便由着贾敏从;里屋里扶了出来。湘云紧紧的跟在桂氏身后,见到坐在一旁和贾家几位姑娘说话的黛玉,便朝她眨了眨眼睛。   比起贾家的姑娘们,黛玉却似乎跟史湘云还要熟悉一些,无外乎是因为自从史湘云跟了黛玉去了庄子里之后,一个月里到多少会来林家一次,简单点说,史湘云这姑娘有些自来熟,而黛玉这种慢热的人最招架不住的便是自来熟的。肖凌薇如此,史湘云也是如此。   虽然史湘云对黛玉挤眉弄眼了一番,却还是如往日一般,见贾母出来,便连忙上前请安了之后,顺势滚到了贾母怀中:“老祖宗,湘云可想你了。上个月的时候边想着要三婶送我过来,只是三婶上个月忙的团团转,我自是不好开口。”   桂氏已经四十多岁了,育有三子二女,长子如今已经二十四岁,上个月刚抱了孙子。   贾母自然是知道情况的,便只是笑着连声说湘云有这份心,即使不来她也是高兴的。   “这便是你林姑妈了还不赶紧叫声姑妈。”带到桂氏和贾敏互相见了礼,贾母便指着贾敏对湘云道。   这才桂氏跟过来,自然是因为贾敏的缘故,史湘云早就知道坐在贾母身侧的是林家的夫人,黛玉的生母,便赶紧行了礼,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姑妈”。   贾敏便伸出手虚扶了一把:“好孩子快起来。”她一手作势扶起史湘云,另一手却是从发髻后端摘下来一根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鸟牡丹簪,便笑道“今日没料到会见到你,便没怎么准备,这根簪子你便带着玩玩吧。”   黛玉先前便说过忠敬候夫人见面礼送的是一套玉石的头面虽然算不上多金贵,但是也不算轻的。贾敏事先未曾准备,便索性摘了自己头上的簪子。那簪子是十几年前巧匠杜云最后的一件作品。如今杜云早已逝世,他手上的这门工艺便失传了。   比起那套随处可见的玉石头面,贾敏的这份礼便贵重了许多。   湘云欢喜的道了谢,又见贾敏和桂氏正围着贾母说话,眼睛变不受控制的往黛玉和三春那一处去了。   贾母观察了湘云良久,终究是推了湘云一下:“你这个猴儿,想去就径直说了,眼珠子都溜到别处去了。”   这句话说得贾敏和桂氏都笑了出来。贾母又笑道:“罢了,让你听着我们几个人说古到底是难为了你,你便跟玉儿和迎春她们一起说话去吧”。   史湘云嘻嘻笑了两声,这才跟三位长辈行了礼,一溜便窜到黛玉她们跟前。   黛玉和三春她们自然是都看到了湘云,只是方才湘云坐在贾母身边,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史湘云自然是亲亲热热的坐在了黛玉的身边,顺势便挽住了她的手:“玉儿姐姐,你这一南下我可是好久都未曾见到你了”。   薛宝钗一直在一旁跟探春说话,见湘云的动作。眼睛便一闪:“我可不知道云妹妹什么时候跟林妹妹这般要好了,你跟你林姐姐那般亲热,咱们看着都有些不是滋味了。”   迎春和探春便都把薛宝钗的话听成了玩笑,连忙在一旁嘻嘻哈哈的应和着。   黛玉偏头看了史湘云一眼,她甚少来贾家,来也是陪在家门身边坐了半日就走,自然也未曾提到过史湘云私下里倒是去了林府上十次。而史湘云是经常被贾母接到贾府来小住的,依黛玉看来,她和三春以及薛宝钗的关系都不错,却没料到她竟然连一丝口风都不曾透漏。   如今见史湘云待黛玉这般亲热,不光是薛宝钗。就连迎春和探春心中都有些犯嘀咕。   “自然是我跟林姐姐投缘啊。。。。。”史湘云见黛玉看着自己,便接了一句。   黛玉也不答话,嘴角也只是勾起了一丝笑意。   姑娘之间的谈话凤姐倒是不感兴趣。她人在史湘云过来之前,早已经凑到贾母跟前去了,大丫头都退的远远的,几个姑娘之间也是熟悉的,说话之间便没有了多少顾忌。   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之后,薛宝钗便说起了近来京中发生的一些趣事。薛宝钗出身商家,虽然没有亲自打理薛家的生意,但是薛蟠是个不顶用的,京中的事情少不得要薛姨妈暗中管着。薛姨妈遇到大事就有些没有主见,有时便会跟薛宝钗商量,多少可以给个主意。   再加上薛蟠整日里便是在外头厮混着,外头遇到的事情,也会跟薛宝钗说上几句,因此薛宝钗那里的消息却也灵通。   黛玉见薛宝钗说得是她离京这几个月的事情,便也凝神听了进去。      199 反思   迎春和探春都是庶女,平日里即使贾家的两个太太出门也不会带上她们。惜春虽然说是嫡出,但是她母亲早死,父亲贾敬又追求修道万事不管的,长这般大也未曾出过几次门。   而湘云虽然跟着两位婶娘一起过活,虽然史家是侯府,但是湘云和自己的堂妹们相差好几岁。   史家的两位夫人见自家姑娘尚小,平日里去各府走动时也没带上,除了来贾家和近两年去林府,湘云也嫌少出门。   在黛玉看来,若非有人带着到各个府中走动,若非有人跟她们讲外面的事情,这深宅大院里的姑娘,便如井底之蛙无异。   这几人中,却也只有薛宝钗见的世面多一些。大概薛宝钗跟三春说外面的情形也是常事,三春也习以为常的凑近了一些。   薛宝钗见众人都凝神听着,连黛玉脸上都带出了几分好奇的声色,便笑了开来:“其实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也是听着别人说了一嘴,也只是学舌罢了。你们可是知道姚家的姑娘?”   黛玉嘴角露出了笑意,这京中能数得上名字的姚家,便只有阮皇后的妹妹所嫁的那个姚家了。这姚家的姑娘,自然是指姚书玲无异。   说起来这姚书玲在京中也算是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关键是样貌好,性子好。再加上她和长平郡主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周碧云的任性恐怕衬托的姚书玲的温婉了。   黛玉这样想着,果然便听到薛宝钗道:“便是阮皇后的外甥女,听说是素有才名的。上个月宫中的宫宴,可是大出风头呢。”   上个月十二是阮皇后的生辰,她在宫中摆宴,请了京中各家的姑娘赴宴。黛玉当时虽然不在京中,但在扬州也听到了不少的消息。而当时贾元春已经封了妃,就黛玉所了解的,京连贵妃娘娘家的姑娘都在受邀之列。   皇后娘娘诞下大皇子之后,还不过半年,皇贵妃便诞下了二皇子。两位皇子相差不大,今上至今明面上待二人并无偏颇,可想而知两位娘娘之间斗争有多厉害。而贾元春素来跟皇后娘娘亲近的,贾家却没有任何一个姑娘收到帖子。   不过荣国府的两位姑娘都是庶出,而惜春又是宁国府的姑娘。贾家的姑娘不在邀请之列,若不是因为这些原因之外,便是阮皇后给贾元春的一个警告了。   但是很显然,贾家的三位姑娘并不认为她们能去宫宴,眼中只有羡慕却没有任何不甘。   “宝姐姐可别卖关子,倒是快些说啊。”迎春和惜春一个木讷一个清冷,倒是探春的性子相较之下显得急了一些。   “皇后娘娘虽然说什么都有了,但是毕竟是她的生辰,自然要花些心思聊表心意的。”薛宝钗眼中带了笑,面上却有些感怀,“这个姚家的姑娘却真是个有诚信的,别的姑娘都是送什么金啊玉啊的,这个姚姑娘竟然是绣了一幅百鸟朝凰的双面绣,整整有三丈的长度,听说是绣了大半年呢。”   黛玉换算了一下,这三丈长可不就将近十米?她吸了一口气,这个姚书玲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小姑娘而已。黛玉针线上虽然不怎么在行,但是这双面绣还是隔着黄绣娘学过的,比起其他的刺绣来,确实要难得多。   当初黛玉用双面绣绣一条手帕当做出师的功课,只是绣一一簇小小的梅花,零星间便花了近三个月,黄绣娘还说算是勉强合格了。   既然是呈给皇后娘娘贺寿的,工艺上自然要比黛玉的那条帕子好。而且三丈长的双面绣竟然只用了半年,平日里恐怕是除了刺绣便不再做任何事情了吧。   迎春便倒听了一口气,语气间便带了一丝钦羡:“如今会双面绣的师傅已经很少了,她们的绣活素来是一代一代嫌少外传的,却也不知这姚姑娘是跟谁学的。”   黛玉听了倒是心中一怔,迎春的话不假,可是黄绣娘教给自己确实是双面绣无疑。不过转瞬她便释然了,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黄绣娘教给自己的只是皮毛而已,这姚家却不知是花了多少心思和银钱才找到了会双面绣的绣娘倾相授。   当初今上大婚的时候,依旧是不起眼的皇子,赵皇后怎么可能让今上得了助力,因此便选了虽然听着清贵但是早已经败落的阮家。虽然今上继位封了阮氏为后,但是阮家人丁不旺,没钱又没人,这一代却是兴盛不起来了。   阮皇后的胞妹当时嫁的也只是一个二甲的举人,凭着阮皇后的这一层关系,在今上继位之后,也算是平步青云了。阮皇后在宫外也要有人,因此,便格外高看了姚家一眼,这其中当然也有姚家人知情识趣在里面。   “会双面绣的绣娘,虽然北边少见了,但是江南一带还是有些许的。只要用心去寻,又舍得花费,自然是不愁找不到的。”薛宝钗不甚在意的回了迎春一句。   迎春只是眉目一敛,却没有再说话了。   “姚姑娘便凭着这幅刺绣大放异彩,那长平郡主送的是一对无瑕的白玉观音,玉质和雕工自然是无出其右的,听说一尊是暖玉一尊是冷玉,也不知她在哪里弄来的。”说着薛宝钗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这样难得一见的珍品,还是生生的被姚姑娘压了一头,皇后娘娘说姚姑娘最肯花心思,又说她心灵手巧,德才兼备,还让佳阳公主跟姚姑娘多学学呢。至于长平郡主的那两尊观音,竟然是提都未提。”   黛玉听了,眼神闪了闪。   姚书玲送这样的一副刺绣,那是因为她是阮皇后的外甥女,呈给一国之母的礼物,谁不是挖空了心思呢?不单单是那些姑娘花心思,呈上去的贺礼多半是靠着家中的支持。姚书玲只是投机取巧而已。   若说这幅绣品,还真只有姚书玲敢送。若是其他府中的姑娘呈上去,谁管那是少见的双面绣,和周碧云的两尊白玉观音比起来,多少显得寒碜了。而只要阮皇后开了口,这风向一偏,姚书玲便成了楷模了,就连周碧云的两尊玉观音都黯然失色。   只是姚书玲和周碧云至少表南上是十分要好的,这两个府也走得很近。若真是如薛宝钗所说的情形,看阮皇后的举动,似乎就有些针对周碧云了。   史湘云听着却笑了出来:“那长平郡主不是恨的都要咬牙了?她这么个冲动的性子,难道就没做出什么反击?”   黛玉便好笑的看了史湘云一眼,史湘云回京之后,唯一一次跟着桂氏去其他府上,便遭遇了周碧云。虽然两人之间未发生什么冲突,但是史湘云对周碧云是很看不上眼的,却也只是在黛玉跟前抱怨过一回。   正因为如此,如今她说话的语气里或多或少带了一丝幸灾乐祸。   黛玉听出来了,薛宝钗自然也是听出来了,她便意味深长的看了史湘云一眼,这才道:“我要说的便是这第二件呢,这宫宴没过多久,东平王妃便带着长平郡主去宫中陪皇后娘娘说话,也不知这长平郡主犯了皇后娘娘什么忌讳,竟然是斥责她无状,又斥责东平王妃教女不当,罚她三个月内不得进宫,又勒令她两个月不得出府,闭门反思。”   湘云的表情便更加欢快了:“这事我倒是也听说过,还是我那次走的慢,听我婶娘和一位夫人说起过,也没听怎么清楚。”   薛宝钗便抿嘴笑了起来:“算算日子,恐怕那长平郡主还要在府中反思一段日子呢。”   黛玉抬头往贾敏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还在跟贾母和忠靖侯夫人说话,倒是言笑晏晏的样子。桂氏一只手握着贾敏的左手,也不知是说了什么,笑的都仰到贾敏那边去了。   忠靖侯夫人跟贾敏有交情,黛玉是知道的,却也没有桂氏如表现的这种程度。   而阮皇后这两件事情便做的更奇怪了,宫中的宫宴明显便是按着抬举姚书玲,周碧云可以说是正好撞倒了阮皇后的枪口上。   但是斥责周碧云这件事情便有些严重了。   周碧云素来是骄纵惯了的,黛玉想着总有一天她要因为这样的性子吃亏,却没料到是在阮皇后那里吃了一次闷亏。   东平王妃和周碧云是宫中的常客,阮皇后自然是知道周碧云的性子的,况且即使周碧云骄纵,在皇后娘娘面前多少是要收敛一些的。如今斥责周碧云无状,又斥责东平王妃教女无方,便是故意在明面上甩了东平王妃一巴掌。   况且这宫中的事情若是没有人授意,哪能传的连闺中的姑娘都知道了?   很明显,这两件事情一联系起来,便知道阮皇后是在故意整治东平王府。   只是,阮皇后这样做,动机和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不管怎么说东平王府还是皇族,东平王爷又管着皇家宗祠,地位算是超然的了。阮皇后做的这样明显,难道就不怕今上的责问吗?   第200章 出事   黛玉虽然心中纳闷,但是面上却仍然不显,只是听薛宝钗说话时便有些分心了。   芷兰远远的看着黛玉的表情,便知道黛玉是走神了。她和春绯相互看了一眼,这才对站在她身边的鸳鸯道:“鸳鸯姐姐,我瞧着着这日头也升到正中了,老太太太太们定然是聊得忘了时辰,不然咱们端了茶上去问问老太太何时摆饭?”   鸳鸯正想着这件事情,见芷兰提起,便笑道:“我方才也正想着呢,姑娘们也说了半晌话了,你便送过去,我去老太太那里看看。”   芷兰应好,朝春绯使了个眼色,这才往黛玉那边去了。   她暗中推了一下走神的黛玉,给众位姑娘们续了茶,鸳鸯便过来了。却原来是贾母说要移步,去屋子里摆饭了。   邢夫人贾母素来是看不上眼的,倒是打发人去王夫人和薛姨妈处询问,王夫人说是胸口有些闷,早已经歇了午觉,而薛姨妈则是早已经用了午膳。   贾母本来便不是真心实意的让她们二人过来,听完之后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并无不快之色。   贾母,贾敏和桂氏一桌,而姑娘们则是另备了一桌,贾宝玉和皓玉也让鸳鸯整治了一些吃食送到隔间去。   寂然饭毕,桂氏便说家中还有事,怕是此刻便要走了,却是把湘云留在了贾母处。待到贾敏再跟贾母私下谈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见贾母精神不大好,便要带着黛玉和皓玉家去了。   湘云自然劝说黛玉留下来陪着她在沁柳园住上两日再回去,贾敏却说她们刚从扬州回来,她身子也不怎么好,黛玉在她身边她多少也松快些。末了,又说改日等天气凉爽了一些,便要请众位姑娘们来林家做客。   待到上了林家的马车,黛玉才跟贾敏说起薛宝钗说的这两件事情,却没料到贾敏竟然都已经知晓了。   只是贾敏的态度却是很淡然:“玉儿何苦为了不想干的人伤神,等这伏夏一过去,便是中秋重阳,各个府里的夫人们想必就要摆宴了。那时候已经过了几个月,阮皇后和东平王妃的那点事情恐怕早就让人打听清楚了。左右也和我们府中没多大联系,倒不如那时候跟着去听听热闹。”   黛玉便笑了起来,连忙蹭到贾敏的跟前,语气间颇有些讨好的意味:“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得了吧……”贾敏点了点黛玉的额头,又笑道,“听林泉说你在京中买了一座温泉庄子和一座避暑的庄子,可是都拾缀好了?”   黛玉干笑了两声:“女儿判断失误,以为母亲回来便是伏夏过了,便只收拾了温泉庄子,这避暑的庄子只是让林管家过去看了看,如今可是要着手布置了?”   “暂且等等吧,既然林管家看过了,便没有多大的问题。”贾敏摇了摇头,只是拉着黛玉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说起来,这京中冬日冷,冰窖里存的冰都是够来年夏天消耗的。只是像黛玉和贾敏这样苦夏的人,伏夏便只能待在堆着冰山的屋子里,人也越发的懒散,这样下去终究对身体不好。   郊外的庄子比城里凉爽的多,多少也可以散散心,说起来倒也没有温泉庄子管用。黛玉见贾敏不再提避暑庄子的事情,便也略了过去。   只没想到,这一年避暑庄子还真的就没有去成。   到了六月,天气便越发的热了起来,等到了七月中旬,辰时起太阳便灼热的吓人。黛玉和贾敏屋子里的冰山是断不了的,皓玉读书的地方也是不能少,也幸好林家去岁的时候冰窖里存的冰多,才足够他们这般消耗。   贾敏便免了黛玉和皓玉的请安,也只是在日头落下来之后才愿意出来活动,人便越来越惫懒了。   这一日日头已经落了下去,直到敲了初更,天边还烧着一片火红的霞光。昨日下了一场暴雨,还未等到正午地上早以不见一丝丝润的痕迹,不过好歹比起前几日来,稍稍凉快了一些。黛玉吃过晚饭,便沿着回廊慢慢的往贾敏的正房里走。   她已经有三、四日未到正房给贾敏请安了,见傍晚凉爽了一些,索性便一边散步一边往正房去了。   远远地看到了正房的院子,还未等黛玉走近,那守着院门的婆子便上前来给黛玉行了个礼。见黛玉还是往里面走,她便靠近了几步道:“姑娘,方才汀兰苑里的那两个来了,如今还未走呢。”   黛玉眸色一沉,贾敏说要晾着那两人一段时日,那两人也仅仅只过了两个月,便躁动不安了。   她嘴角带了笑,脚步却是未曾迟疑的跨进了院门。   守着房门的小丫鬟见黛玉过来,向她请了安,便进屋去给贾敏身边的大丫鬟通报去了。黛玉也跟了进去,却只是站在帘子外面,未曾进去。   里面安静的很,不一会儿那通报的小丫鬟便出来了,尾随而来的还有贾敏身边的蔓草,一见到黛玉,她脸上的表情便多了三分笑:“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太太如今正有事呢,让我带姑娘去隔间略坐坐,一会儿便好了。”   黛玉朝着蔓草笑了笑:“不打紧,我自己去便好,你还是赶紧进去吧。”   蔓草自然之道黛玉指的是什么,便冷笑了一声:“她们倒也好打发,柳岸,你给姑娘上茶。”说完她又转身跟另一个丫鬟道,“桃源,太太方才还说小厨房里做了水果拼盘和核桃酪,正想打发人给姑娘送去呢,姑娘来的正好,你先把那水果拼盘端一碟子来,再给皓哥儿那里送去一份。”   柳岸和桃源双双应了。   这柳岸和桃源是京中林府的丫鬟,都是家生子,原来便是在京中守着正房的。如今贾敏来了,见她们二人是个得用的,便把她们留在了正房。   这二人胜在老实,黛玉对她们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在贾敏未来之前,她们二人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贾敏不喜她们二人,如今贾敏把她们留下了,素日里做事脚下都跟生风了一样。   黛玉被柳岸引着去了隔间,小厨房离贾敏的正房不远,因此桃源也很快的短了拼盘回来,放下之后又匆匆往皓玉的院子里去了。   这隔间和贾敏如今所在的屋子只隔了一堵墙,贾敏那边说话声音大了,她这边才能隐隐听得见。只是黛玉在隔间坐了近一刻钟,也没见隔壁传来什么动静过来。   跟汀兰苑里那两个丫鬟说话,何必说那么久?正当黛玉疑惑的时候,便听到隔壁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便是嚷嚷声,却听不清楚到底是谁。她心中一跳,便站起来快步往贾敏的屋子里去了。   等黛玉打了帘子进去,屋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汀兰苑里的琴霜和碧瑶正跪在地上,只是都低着头弓着背,看不清楚表情。而贾敏却是伏在桌子上,放在桌子边缘的那套茶具被撞倒了地上,黛玉方才听到的碎裂声便是这个。   蔓草搀着贾敏,脸色早已经吓得惨白了,芳苓的声音则已经带上了哭腔:“太太,太太你醒醒啊,太太,你怎么了……”   而跟黛玉进来的柳岸见如此,也吓得抖了起来。   黛玉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立即上前几步,便拍了拍蔓草的手:“你跟我一起把太太扶到床上去躺着,芷兰快去二门里跟林管家说一声,让他亲自去请大夫,动作快一些。春绯,外面吵吵闹闹的,让她们安静一些。”   蔓草和芳苓见到黛玉过来,便都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芳苓更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姑娘,太太原先还好好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晕了过去,姑娘,咱们怎么办。   黛玉却只是督了芳苓一眼,这丫鬟虽然性子跟芷芳相像,但是毕竟年岁还小了一些,见的世面也没有芷芳多,遇到事情便没了主见。   和蔓草合力把贾敏扶到了床上,黛玉坐在床边握住贾敏的手,入手却满是湿冷,她这才道:“芳苓,你去打一盆热水过来。”   芳苓见有事情给她做,便慌张的擦了泪,这才打了水晶链子出去了。   屋子安静了下来,黛玉这才发现自己身子都在抖。她生生的打了个寒战,这才把眼睛移向还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太太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之间晕了过去?”   也不待蔓草说话,黛玉便道:“把她们两个关起来,等太太醒了再发落,别再让我看到她们了。”   想都想的出来,贾敏好端端的晕了过去,多少跟着两个丫鬟有关。黛玉心中堵着一口恶气,她没有立即发作出来,都算是忍耐力超群了。   屋子里面的动静外面自然有人听到了,只是春绯在外面守着她们也不好探究竟。而春绯听到黛玉的话,便叫了两个婆子进去,捆了琴霜和碧瑶出来。   “姑娘,我不服。”那个叫琴霜的丫鬟被一个粗壮的婆子抓着手,仍然是不甘的挣扎了起来,“我们进屋以来未曾说过一句顶撞太太的话,姑娘这样让人把我们捆起来,没有道理可言。”   第201章 惊讶   琴霜说话的时碧瑶的头垂得更低了,她拉了拉琴霜的衣角却仍旧没止住琴霜。   见黛玉半晌都没有说话,琴霜仿佛有了底气一般:“姑娘,我们确实什么也没做,太太她……她兴许是因为暑期太重也说不定……”   还未等琴霜说完,黛玉便直直的往她看了过去:“带下去,我不想看到她们,还有,那个说话的丫头记得掌她十嘴。”   琴霜的脸顿时便惨白了起来,黛玉挥了挥手,还未等琴霜挣扎,便有两个婆子上前来捆了她。   “姑娘,我不服……”话还未说完,那婆子便眼疾手快的往她嘴里塞进了一块抹布,也不知是擦了什么的,还泛着黄色的油迹。琴霜一脸欲呕的样子,却被那婆子瞬间推了出去。   碧瑶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挣扎的跟着身后的婆子出去了。待走出门外,她才突然往那婆子手里塞了点什么:“我自己走罢,嬷嬷不用费心。”   那婆子神色一顿,脸色比之前要好了很多,见另外一边的琴霜还在挣扎,便说道:“还是碧瑶知情识趣,哪像有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小姐呢,居然敢跟姑娘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说完她冷笑了一声,“三岁主,百岁仆,我们姑娘虽小,但也是你主子。你们身契在她手上,便是打杀了你们也是可以的,净日做这样清高的样子,也不知道给谁看呢。”   琴霜原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长到近十岁的时候,家中的长辈犯了事,她便被卖了出去,好在是被北静郡王府的人买去了。   北静郡王爷见琴霜琴棋书画略通,也怜惜她的遭遇,因此在王府中也是未曾受苦的,通身都是小姐做派。被送进林府之后,琴霜倒是无数次的说起这件事情,二门内的丫鬟婆子倒是都知道这件事情。   那婆子的话一听便是在明着奚落琴霜,她脸上胀得通红,终究是忍不下这口气。刚想说话,碧瑶便撞了琴霜一下,才笑道:“嬷嬷教导的是,嬷嬷便快些带咱们走罢,若是姑娘见到我们,指不定又要生一场气,连累了嬷嬷可不好。”   说到黛玉,那婆子便连忙朝院门里看了一眼,便收了笑意道:“快些走吧,若是被春绯姑娘看到,指不定要吃些排头了。”   芳苓早已经打来了热水,黛玉便浸了帕子,和蔓草二人擦着贾敏的手心。贾敏的手心里都是冷汗,脸色也苍白的吓人。   黛玉咬着嘴唇,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便问站在一旁的春绯:“大夫怎么还没到,春绯你去二门外看看,若是请到了,让他们赶紧过来。”   “姑娘,皓哥儿那里怎么办,要不要打发人去皓哥儿那里说一句。”春绯轻声问了一句。   “不了,皓哥儿这个时辰定然是歇下了,如今大夫还没来,不用闹得人尽皆知的。”黛玉反射性的说了一句,春绯刚转身想出门去看看,黛玉又连忙把她叫了回来,   “春绯,你且站住。”   “算了,蔓草你去二门外瞧瞧,春绯你还是去皓哥儿那里走一趟,若是歇息了便让他起来到正房里来一趟,只用跟映荷还有莲叶通个气便好,动静不要太大了。”   春绯看了黛玉一眼,轻声应了,这才和蔓草一块打了帘子出去。   蔓草还未到,倒是林如海匆匆回来了。   近日林如海公务缠身,一个月倒是有几日睡在二门外的书房里。林管家见芷芳形容焦急,一听说太太晕了过去,便亲自去请大夫,还打发了人去书房里把林如海请了过来。   只是林如海二门外的书房选的便是林家偏僻的一个角落里,和正房还有些距离,倒是要花一些时间走过来。   见林如海进来,黛玉的眼泪顿时便流了下来,带着颤音叫了一句“父亲”,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林如海眉头一皱,倒是颇为镇定,只有黛玉才知道此事握住她的手还带着湿冷:“大夫打发人去请了吗?”   “芷芳跟着林管家去了,如今还未曾回来,我叫春绯去二门外守着了,一见到人便立即往内院里带。”黛玉说了这些,声音还带着一丝颤,“父亲,你说母亲晕倒,是不是因为……因为余毒未清……若不然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便晕了过去。”   依照贾敏的性子,若是那两个丫头能生生的气晕了她,那她七年无嗣,外头那些夫人和家中那几个姨娘明里暗里的讽刺早把她伤的体无完肤了。况且林如海对那两个丫头一点都不在意,贾敏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   若是事出有因,说不定是因为那“半月香”的原因,那两个丫头说不定只是导火索。即使知道琴霜和碧瑶也许是无辜的,只是也怪她们撞倒了枪口上,让黛玉借着发了满腔的邪火。   林林海听到黛玉的话,脸色也是一变。他揣度着兴许还是有点联系,却怎么也不能在黛玉跟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玉儿可别胡思乱想,这了缘大师是得道高僧,况且他医术精湛,他说能完全治好自然便是真的。况且沈大夫也说你母亲余毒已经清了,身子也调养好了,怎么可能是因为余毒未清才晕了过去?”说着他握紧了贾敏的手,声音愈发的柔和了起来,“你母亲素来苦夏,说不定是因为这天太热了。”   黛玉虽然知道这是安慰,但是听林如海这般说,心里却觉得踏实了一些。   “姑娘,大夫过来了。”人还未到,黛玉便听到蔓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她连忙站起来往门外走,迎头便和蔓草碰上了。   蔓草连忙扶住黛玉:“我是远远的看到了,便先来跟姑娘回个话,好让姑娘安心。大夫快进来了,姑娘若不然避一避?”   “母亲都这样了,我还想着避讳做什么?芳苓你拉了屏风过来,我就站在屏风后面便好。”黛玉摇了摇手,便指挥着芳苓行动起来。   还等黛玉交代完,帘子外面便有了动静,却原来是丫鬟进来通报的声音。   林如海的声音便加大了几分:“赶紧把人请进来,还讲那么多的虚礼做什么。”   帘子外面的丫鬟便噤了声,外面的响动便大了起来,接着便有人走了进来。   黛玉一看,这大夫她倒是见过,只是没想到林管家倒是把她给请过来了。   江大夫今日穿了一件素色宽大的长裙,黛玉见她头上发髻未梳只是虚拢着头发,便知道他们这次定然是扰人清梦了。   黛玉见来的是这个女大夫,便让芳苓撤了屏风,又打发屋子里多余的出去,只留着几个大丫鬟在屋里屋外候着。   江大夫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进来便径直往床边走了过来,她看了贾敏一眼,林如海便赶紧让了身子。   一句话也没说,江大夫便拢起宽大的袖口给贾敏把脉。屋子里静的出奇,丫鬟们连呼吸声都不敢加重。   黛玉焦躁的站在一旁,却也不敢走动,只是眼巴巴的看着贾敏。   正屏气凝神间,外间便传来轻微的响动声,黛玉听声音,便知道是皓玉赶过来了。果然皓玉即刻便掀了帘子过来,见贾敏在扶脉,便悄悄的往黛玉所在的地方挪了过来。   皓玉估计也是刚起身,只是披了一件宽大的衣服,头发也未梳。黛玉见着不像样子,便把他拉到一旁,让尾随而来的映荷给他把头发束了起来。   江大夫诊了一会儿脉,眉头便皱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贾敏,又看了一眼林如海,便说道:“可否问一下林夫人贵庚?”   林如海见江大夫神色犹疑,心中早已经七上八下了,却是连忙说道:“今年三十有五,拙荆可有不妥之处?”   江大夫眉头皱的更深了,却是什么都未曾说,探过身子又从拿起贾敏的另外一只手扶起脉来。   过了半晌,江大夫才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而林家心早已经蹦到了嗓子眼,却没有一个人敢问出来,都只是焦急的看着沈大夫。   “其实尊夫人也没大碍。”沈大夫坐在一旁写起了药方子,语气却是不疾不徐的。   “人都已经晕过去了,还说没有什么大碍,江大夫便如实说了吧。”这话不光是林如海不信,就连黛玉和皓玉也都是不信的。   江大夫便笑了起来,这还是她进屋之后第一次脸上带上了表情:“我说没什么事,自然便是没什么事情。今年这伏夏确实是有些热,暑期重了一些,再加上尊夫人又是双身子,加上这个年龄多少也大了一些,加上许是心中有些郁积,这才晕了过去。”   黛玉一个字一个字的消化下来,眼睛便蓦然睁大了起来。   “却也不妨事,没多久便要醒了,我开个方子,你们便按着方子抓了药喝下去,喝上两幅药便没有什么大碍了。”江大夫说的很是淡然。   “江大夫的意思是,拙荆她有身孕了?”林如海的表情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已经两个月了,竟然没发现?”江大夫面露惊讶,却笑道,“看来我还要开一副安胎药了。”   202 安心   黛玉和皓玉二人面面相觑,却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不该回避林如海自己此时也有些晃神,却哪有心思注意黛玉姐弟二人,她们便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动静也不敢弄大了。   江大夫说贾敏这一胎差不多有两个月了,贾敏和黛玉回京也才两个多月,很可能是回京不久便怀上了。   以黛玉知晓的常识来说,怀孕最初的几个月不是反应的特别厉害的,怎么贾敏除了精神稍微差一些,便看不出有多大的变化?黛玉看了一眼尚未清醒的贾敏,眉间染上一抹愁绪。   贾敏如今已经三十五岁了,若是换到现代,三十五岁也算是高龄产妇。只是医学发展了,到三十岁怀孕生子的比比皆是,倒没什么打紧的。可这是古代,是即使一个健康的人生产都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古代。更何况贾敏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不算康健。   江大夫也不怎么理会林家剩下三个看着没什么反应的人,便坐下来由芷兰伺候着写了一张方子。见林如海还是定定的看着贾敏,她便假意咳嗽了一声,却是伸手把方子递给了附近的芷兰:“林夫人过不了多久可能就要醒了,按着这个方子抓了药,文火煎两个时辰服下便好。一次一副,一日也只能喝两幅药,吃个三日便要停下来。”   说着她又把另一张方子放到桌子上:“这是安胎药,跟先前的方子同时吃也不打紧,一日两次便好。”   见芷芳恭敬的接过了自己手中的方子,江大夫便问道:“这夜也已经深了,明日我还要出堂坐诊,尊夫人已无大碍,不知我是否可以家去了?”   林如海这才反应了过来:“这个时辰请江大夫过来实在是失礼,不过也是因为事出有因,还望江大夫不要见怪。”   江大夫看了林如海一眼语气倒是客气了几分:“人命关天,也不打紧,若是再无他事还望林大人打发人套了马车送我回去。”说着抬脚便要走了。   “江大夫请留步。”林如海赶紧上前了几步,从惊讶和狂喜中回过神来他这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江大夫也知道拙荆年纪略大了一些,不知怀这一胎是否会危及大人?”   江大夫带着诧异转了身,她看了看贾敏,半晌之后才笑道:“虽说尊夫人身子弱了一些,不过若是调养的好的话,这一胎虽然辛苦些却也没太大的问题。不过临产前几个月,林大人还是请几个有经验的稳婆守着比较好。”   林如海自然是亲自道了谢,又让林管家打发人套了马车送江大夫家   黛玉见江大夫打了帘子出去,这才虚脱一般的坐了下来。见林如海快步往床边走去,黛玉也打起了精神:“蔓草你去小厨房看着,让做宋妈妈亲自做了碧梗粥和几道清淡的小菜备着,太太醒来肯定饿了。芷兰你去煎药······”她接过芷兰手中的方子,继续道“我瞧着都是寻常的药,暑气重府库里倒是常备着,你这便去煎了自己守着,不要经过他人之后,蔓草你也是一样,盯紧一些。”   二人应了,这才步履匆匆的打了帘子出去。   黛玉吩咐完之后,屋子里只留了春绯和芳苓在外面候着,便打发其他的丫鬟去院子里守着了。这里屋,便只剩下了林如海和黛玉两姐弟。   “今日吓着了吧。”林如海见姐弟二人走过来,便起身把他们二人拉近了一些。   黛玉摇了摇头,皓玉脸上却带了一丝愧色:“我见母亲晕倒了便六神无主了起来,跟姐姐比起来,实在是惭愧。”   此时黛玉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便笑道:“都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更何况皓哥儿你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一些,自然就不会像如今日这样了。况且,若是说起读书来,我比起你,岂不是也应该感到羞愧。”   本来贾敏这件事情,黛玉是不想叫皓玉过来,免得连这他也担惊受怕。只是如今皓玉都已经八岁了,在这个普遍早熟的时代,她不可能还把皓玉当做一个小孩子。   林如海便笑了起来,只是贾敏还昏迷着,眉宇间的担忧实在是消散不去。只是这天也晚了,皓哥儿明日还要上学,林如海便说道:“都苦着一张脸做什么,这是喜事,江大夫方才也不是说你们母亲没什么大碍吗?这夜也深了,玉儿和皓哥儿还是早些回去睡吧。   黛玉也知道这是喜事,只是想着贾敏的身子,终究是有些不放心。方才江大夫在的时候她便想问了,即使贾敏的身子能承受怀胎十月的艰辛,能抵挡住分娩时的痛也不知这半月香到底怎样了。   先前本来已经快要相信的事情,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又让黛玉变得多疑了起来。   见黛玉迟疑,林如海便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为父知道玉儿担心什么,我心中也是不确定的。明日我便休书一封去扬州,把这边的情形跟沈大夫说一说,问他如何是好。”   相比于这个不知深浅的江大夫,林家人却是更加信任扬州的沈大夫一些。   “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便请了诸葛先生或者是诸葛院判来给你母亲扶脉。”林如海叹息了一声,“虽然我盼望咱们林家子嗣兴旺,只是凡是还要以你母亲为重。”   黛玉见林如海神色有些沉重,便知道若是真的大人和孩子之间有冲突,便只能怪这个孩子和林家无缘了。   “好了,你们便各自回去吧,等明日一早,便过来请安可好?”林如海又催促了一遍。   黛圣和皓玉见林如海如此说了,便只能各自带着丫鬟回了院子。   虽然知道贾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没亲眼见着贾敏醒过来,她的心里总是落不下来。外面的梆子声隐隐传了过来,黛玉侧耳听了听,已经三更了。   她叹了一口气,便听到帘子外面有的声音,然后是细细的交谈声。黛玉听了一会儿,却又听不太清晰。   “芷兰,外面是谁,这便进来吧,我还未睡。”今夜是芷兰守夜,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进来回话的那人多半是打发她明日再来了。   “姑娘,是春绯,她刚从太太屋子里回来,可是让她进来说话?”芷兰的声音便隔着帘子传了进来。   黛玉却是一骨碌坐了起来:“赶紧让她进来说话。”   芷芳便进里屋来点了灯,春绯便也尾随着进来了。   屋子里上半夜堆了四处冰,入夜了之后便带着一丝凉意。见黛玉穿着一件里衣坐着,春绯赶紧上前来给黛玉把薄被拉了上来:“这夜里屋子里倒是有些冷意,姑娘也要注意些。”   原来这春绯揣度着黛玉的性子,知道若是没听到贾敏醒过来的消息,黛玉夜里恐怕是睡不安稳的。她和芷兰换了班之后,便商量着去贾敏的院子里看看。若是得了消息,黛玉睡着了更好,若是没睡着,也好让她安心。   “姑娘,太太三更前便醒了过来,好歹吃了一碗碧梗粥,又吃了药,这才睡了过去。”她见黛玉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便又说道,“姑娘怕是一直没睡着吧,可是饿了,我让厨房也送些吃食来可好?”   “不必了,母亲醒过来我也安心了,皓哥儿那里你也打发人去跟映荷传一句话。若是皓哥儿睡着了便罢了,若是没睡着,也没得叫他心里悬着。”黛玉吩咐了一声,突然间松懈了下来,顿时便觉得一阵睡意袭来。   “姑娘便好好睡一觉吧,等明日再起来去太太那里请安。”她给黛玉盖上被子,又说道,“皓哥儿那里还是我去一趟吧,姑娘放心。”   黛圣应了一声,却也不知道春绯又跟芷兰细声说了什么话,这才出   第二日一早,天未亮黛玉便惊醒了过来,还未等她喊人,便听到春绯的推门声。见帘子外面有动静,黛玉便揣度着定然是春绯听到响动了,她这才说道:“进来吧,我已经起身了。”   春绯便推了们进来,又接过闻音打过来的水,往黛玉这边走了过来:“姑娘,皓哥儿一早便过来了,是从太太院子里折回来的。太太院门还未开呢,想是还未起身,便说来咱们这里歇一歇,晚些再跟姑娘一块去给太太请安。”   黛玉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这才点了点头笑道:“他倒是心急,看这个时辰,早饭定然还未用,便让厨房把皓哥儿的一块送到咱们这里来吧。”   春绯脆声应下了,这才帮着黛玉梳了头,引着黛玉往偏厅里去了。   听春绯说,皓玉昨日也是知道三更之后才睡下的,只是今日见着,似乎没有任何萎顿之意。见到黛玉进来,还规规矩矩的问了好。   姐弟二人没说多久的话,早膳便端了上来。因为皓玉上学的时间比较早,林家便索性把摆早膳的时间提前了一些,即使是如此,他们这个时候用膳还是为时过早了。   不过姐弟二人都没有多加置喙,只是二人胃口都不算太好,只是吃了半碗碧梗粥,便双双搁下了筷子。   203 惊喜   吃罢早饭,黛玉便又和皓玉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等她们人出来走动的时候,黛玉便揣度着贾敏这个时候也该起身了。   果然便见闻音匆匆进了院子,走近了便给黛玉和皓玉行了礼,这才说道:“姑娘,方才我瞧着太太院子里的门大开了,想是太太如今已经醒了,姑娘可是要过去给太太请安?”   黛玉便和皓玉相互看了一眼,便让闻音先下去了。   二人略微收拾一下,便等不及的往正房赶了。守着院门的婆子远远的见到她们姐弟二人,老远便躬着身子行了礼:“姑娘和大爷今日来的真巧,太太还是刚起身了,方才才传了早饭。”说着便把黛玉和皓玉请了进去   黛玉人已经走了进去,皓玉便只是朝那婆子点了点头,这才带着映荷进门了。   院子早已经打扫了,黛玉略微看了一眼,这才觉得蔓草和芳苓也是个心细的。她记得这院子中央本来是摆了几盆花的,如今竟然都被移到了角,想是为了贾敏的安全着想。   院子里安静的很,除了守着们的丫鬟婆子,竟是没有其他人了。加上院子里能收拾开的东西都被蔓草和芳苓收拾到了一边,倒是显得空旷了许多。   正往里走,便碰到了迎面出来的柳岸。见到黛玉,她连忙侧了身子,黛玉这才看到她手中还端着一盆水。   “姑娘今日来的真早,皓哥儿也来了?”见皓玉跟在黛玉身后,她这才给二人请了安,又说道,“太太已经洗漱了,正在用早膳呢,桃源在外间,姑娘让她传话便好。”   黛玉进了门,让桃源往里间传了话·便见芳苓已经大步走了出来:“太太在屋子里等着呢,方才蔓草还在说姑娘今日肯定来的早,姑娘和大爷便快进去吧。”说着亲自掀了帘子,把黛玉和皓玉往里面请。   帘子里面的那间屋子也没有人·倒是里间传来了说话声。黛玉便问一旁的芳苓:“老爷可是出去了?什么时辰出去的?”   芳苓便笑了起来:“昨日老爷亲自守到半夜,直到太太醒了才睡下,我和蔓草劝了几次都没用。夜里倒是惊醒了好几次,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是天不亮便起身了,匆匆披了衣裳便出门了。老爷怕吵醒了太太,就连洗漱都说回二门外的书房再说。”   黛玉点了点头·林如海今日还要上朝,自然要早起。一边听芳苓说这话,黛玉人却已经到了里屋。   贾敏半坐在炕上,身前摆了一张矮桌。她胃口似乎还不错,一碗碧梗粥已经见了底,旁边的几碟子配菜也吃了一小半了。   见黛玉和皓玉进来,贾敏便搁下了筷子招手让她们二人走近一些:“早饭可是用过了,若是没有·再让宋妈妈一起送过来。”   “半个时辰前便用过了,母亲怎么不吃了?”见贾敏示意蔓草撤了矮桌,黛玉便急了起来。   贾敏笑着摇了摇头:“今日胃口好·已经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了,可是再也吃不下了。”   黛玉见贾敏的眉梢间都带上了一丝喜意,心中也多了几分欢喜。   只是贾敏却闭口不提昨日的事情,只是例寻问了黛玉和皓玉昨日的起居饮食,又叮嘱皓玉读书不要太过劳累,又把皓玉身边的映荷和莲叶好生叮嘱了一番,才让蔓草亲自送了皓玉出门上学。   “昨日的事情,我听蔓草说过了。”等皓玉出门,贾敏这才拉着黛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说着贾敏便笑了起来,“你父亲昨日里便休书一封给沈大夫·估计这信已经在路上了。   若是这一胎真能保住,让我少活几年我也是甘愿的。”   “什么少活几年,母亲可别自己咒自己。”虽然黛玉心中也存着疑问,但是这个时候却只能安慰贾敏,“我是亲耳听沈大夫说余毒已经清了,母亲在这里杞人忧天的可不好。凡是都要往好处想·我又要添个弟弟了,将来皓哥儿也多了臂膀。”   贾敏眼睛都眯了起来:“玉儿怎么希望是个弟弟?”   因为生在这样的朝代,做男人比做女人幸福的多。黛玉歪了歪头,这番话却终究不能说给贾敏听,便只是笑着不再答话。   “我本以为你们两个便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没想到如今又来了一个。”贾敏感慨了一句,转头对身后的蔓草道,“我自己拿出一千两,府库里也拿出一千两,送到城外的相国寺里去做布施,也算是未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   见蔓草认真记下了,贾敏又道:“明日······明日吧,让林管家看看江大夫什么时候能出诊,请她来咱们府上扶脉。”说完她顿顿,“小厨房里吩咐宋妈妈一声,送到这里来的东西让她亲胬经手。”   待蔓草退下了,贾敏这才舒了一口气:“本来我应了肖夫人,说等天气凉爽了一些带着你去她们府中坐坐,如今肚子里这个才两个月,胎还没有坐稳,我却是不敢轻易出门了。我却不好用这个理由推了,若是她们府上来请,我便说我身子不适,你便去肖府跟凌薇说说话吧。”   林家子嗣单薄,黛玉相信不管贾敏这一胎是男是女,林如海和贾敏都会爱护有加。正是因为如此,在这个孩子落地之前,贾敏恐怕是足不出户了。见贾敏如此说。黛玉便只能点头称是。   虽然贾敏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却很容易疲累,她吃罢早膳之后活动了一下,又跟黛玉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便觉得累的慌。黛玉见她眼神都已经失焦了,好歹和蔓草哄着她睡下了。   等出了里屋,黛玉突然转了身,她往帘子后面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蔓草,你在这里守着母亲,芷兰你也留下来,芳苓你先跟我出去。”   蔓草和芳苓相互看了一眼,芳苓点了点头,便跟着黛玉出去了。   黛玉却是径直走进了正房旁边的一件小耳房里,这才坐了下来:“昨日母亲昏迷不醒,我也没心思跟汀兰苑黑那两个计较,你倒是跟我说说,昨日那两个人怎么会来了太太这里?”   说到琴霜和碧瑶,芳苓的脸上便出现了一抹愤愤之色:“姑娘,那琴霜和碧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昨日里吃过晚饭,琴霜和碧瑶便相携着来了贾敏这里,想求见贾敏。   贾敏本来就不怎么待见这两个丫鬟,见桃源进来传话,便说自己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有什么话跟蔓草和芳苓说也是一样的。   却没想到这两人是铁了心的要见贾敏,便只是站在院门外,说是这件事情蔓草和芳苓做不了主,还是要求见贾敏。   贾敏却是被气笑了,她那日是真的有些昏沉,那个时候就已经准备着歇下了。琴霜和碧瑶一再坚持,贾敏想了想,竟然是让人放了她们进来。   那琴霜和碧瑶一见到贾敏,便双双跪了下来,碧瑶还算好,那琴霜却是一边磕头一边哭了起来。   贾敏见到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阄剧,头痛的揉了揉额角。   蔓草便冷笑了一声:“你们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跟太太的面说,却是一见面便哭哭啼啼的,太太可是委屈了你们不成,这般样子做给谁看呢。若你还要哭的话,出了这院子随便你。”   碧瑶狠狠的拉了琴霜一把,这才“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琴霜哭并不是对太太不满,而是觉得太太对她太好了。太太仁慈,本来是我们的福气,只是我们两个被送到林府来是做丫鬟的,如今什么事情也不做,还让小丫头伺候着我们,心中倒是越来越惶恐了。”   贾敏眉头挑了挑,便知道这个碧瑶比起琴霜来,确实是不好对付一些。   “这些天我们越想心中越是不安,今日才斗胆来求太太。能伺候太太,即使是扫院子碧瑶也是愿意的。”碧瑶说完了这些话,便又连着磕了三个头。   那暴霜好歹不算太笨,听了碧瑶的话,便不停的点头。   昨日里碧瑶便跟她说清楚了利害关系,她才知道这个林家的太太厉害着呢。当初她们被送给林如海做丫鬟,主母不在府中,她们过的安乐倒还好说。贾敏回来了之后,却没怎么为难她们,她们还是如以前一样过日子,月钱却是照着府中大丫鬟的份例发的,平日里根本不用她们做事。   琴霜便以为贾敏是个和善的,但是事实却像琴霜说的一样。若是她们始终待在汀兰苑,见林如海便难如登天,即使是衣食无忧却是要孤老终身,倒不如在贾敏身边做事,见到林如海的机会要大的多。   她们被送进林家,可不仅仅是当丫鬟的。   琴霜这才知道,贾敏心思竟然这般深沉,差点就把她困死在汀兰苑里了。   因此今日见了贾敏,琴霜这才气不打一处来,先是委屈的哭了一顿。   贾敏便似笑非笑的看着碧瑶,轻声问道:“你是说,你们两个想在正房里做事吗?”   “自然是的,我们平日里领着大丫鬟的月钱,若是什么事都不做,实在是无颜在立足,还请太太成全我们。”碧瑶连忙伏下身子,又对着贾敏磕起头来。   204 小心   贾敏冷笑了一声,却是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她打量了跪着的两个丫头一眼,琴霜确实是长的极美,就连这般狼狈的样子,倒是越加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比起琴霜来,碧瑶确实是逊色的多了,五官上却是比琴霜多了一分端庄,看久了倒很是耐看 。   贾敏默不作声看了她们二人一会儿,声音里便带了一丝冷意,“你们也瞧见了,我这院子里,除了三等丫鬟和扫撒的丫鬟还有缺,伺候的人手已经足够了。”   还不待贾敏把话说完,琴霜便惊叫出声:“莫不成太太还真的让我们扫院子不成?”   贾敏脸色一沉,语气间便带上了三分讽刺:“莫不然你们方才说的那些,只是说的好听的吗?罢了,你们是老爷的同僚送过来的,我自然是不好为难你们,只是要做什么,还是要依老爷的意思。”   琴霜脸上顿时出现了喜意。那日她是天黑了之后才去逛的院子,林如海只是略微看了琴霜一眼,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瞧清楚便走了。琴霜素来自恃模样出众,心中便想着只要见了林如海,她就不信林如海不心动。   因为琴霜识字,在北静王府便是在书房里伺候着的。依北静郡王爷的意思,便有让她做通房的想法,只是没料到郡王妃是个善妒的,也不知跟北静王商量了什么,最后她竟然就被送人了。如今,琴霜的心也大了,一心便只想着往高处爬。   贾敏是过来人,这琴霜又不算是个有城府的,心里想着什么 ,脸上便都表现出来了。贾敏看着她的表情,心里直犯恶心,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觉得站着有些累,刚想坐下。却没想到眼前一黑,便没有知觉了。   “姑娘,那琴霜和碧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副狐……”说到这里,芳苓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她看了黛玉一眼。神色见颇有些惴惴的,“姑娘,反正那两人都不是什么好的,太太这样她们两个也逃不过。”   黛玉知道芳苓是想拿汀兰苑里那两个人出出气,如今贾敏是双身子的人。黛玉自然是不能让这两个丫鬟让贾敏心中置气,这两个人还得自己来处理了。   不过林家肯定还有内应跟那两个丫鬟联系着,若是这么轻易的打发了她们。反而失去了线索。想着这内院之中都有人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黛玉心中便有些不寒而栗。她想了想,便说道:“你吩咐下去,就说琴霜和碧瑶两人顶撞主子,罚她们二人在汀兰苑里思过,没我的吩咐不准出院子。”   “姑娘,何必这般便宜了她们两个,留着她们始终是个祸害。何不早早的打发了?”芳苓毕竟跟黛玉接触的时间短,还以为黛玉是心中不忍。   黛玉冷笑了一声:“这两个过了明路的留着,总比再来什么暗桩强。”她嘀咕完。却不容置喙道,“就按我说的做,这件事情**后再跟母亲说。”   芳苓便不再说话了。贾敏也未曾问起琴霜和碧瑶的事情。   第二日,林管家果然是把江大夫请到了府中,江大夫倒是没有多说话,只是伸手便替贾敏诊了脉。事后又跟贾敏交代一应需要注意的事项,这才由蔓草亲自送了出门。   贾敏这是第三胎,按理说什么能做该怎么做她心中自然是有计较的,只是这个孩子来的太过突然,林家所有人都慌了手脚了。   如今这胎还没坐稳,就是这二门里,也嫌少有人知道。在院子外面伺候的丫鬟和婆子只知道太太这几日更加不爱出门走动了,倒是姑娘和大爷镇日里往正房里去。   贾敏的屋子里更是换了一个模样,只要是有棱角的地方,都用厚厚的布块包裹了起来。屋子里显得累赘的摆设都已经收了进去,只摆了一些必须的,这还是林如海在得知贾敏有身孕的第二日吩咐人做的。   沈大夫的回信半个月之后便快马加鞭的送到了京中,林如海看完信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林家被不确定压制住的喜悦便彻底的释放了出来,贾敏则是哭了一场,又让林管家送了一千两纹银去庙里做布施。   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彻底打乱了林家的生活节奏,林如海不管有多忙,都只在正房的书房里歇下。黛玉这一个月里也是小心翼翼的,有空了便去正房陪着贾敏说话,皓玉一下学,也不先回自己的院子,第一件事便是来正房跟贾敏请安。   黛玉前几日去肖府,一颗心都挂在了贾敏身上,肖凌薇连着问几个问题,黛玉都闪了神。还是直到脚踏进了林府,她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怀胎的头三月尤其重要,贾敏年纪又大了一些,自然是格外小心。江大夫是请不来的,林如海便高薪聘了同安堂的一个姓吴的大夫在林家住着,也好随时给贾敏扶脉。   等这一胎有了三个半月,瞧着没出什么问题,林家上下才松了一口气。而贾母,贾敏也去递了消息。   贾敏对这一胎尤其看重,平日里也就只是在正方的院子里活动,连二门也不出的,自然是不会坐了轿子或者马车去贾家。况且贾家还有不稳定的因素存在,即使贾敏要去贾家,黛玉也会千方百计的阻了。   黛玉听贾敏说过,她怀着自己和皓玉的时候,前几个月是吃什么吐什么,几个月下来,都瘦的不成人形了。若不是林家舍得下银子,上好的药材补品日日供着,也不知能不能撑到生下她们两个。   而这一胎贾敏还真没怎么辛苦,前两个月几乎没有知觉,只是有些贪睡而已。可是等到了第三个月,贾敏能吃能睡,食欲竟然比原先没怀的时候还要好一些,将养了大半个月,还白胖了不少。   就连贾敏每每提起,都笑着说肚子里的那个将来必定是个好伺候的。   贾敏虽然万般小心,心中却清楚若是这样养下去,将来难产的可能性倒是大了。是以只要是黛玉来她这里请安,她必定是要拉着黛玉去园子里转一转的。江大夫每半个月便会被请到林府来扶脉,却也一直说贾敏这一胎养的极好。   过了重阳,天气便一日比一日凉爽。除了正午时有些燥热之外,夜里还会有一丝凉意。   贾敏怀孕了之后睡的沉,因此黛玉和皓玉早上便不再给贾敏请安了。这一日黛玉吃了早饭,又寻了字帖出来练了小半个时辰的字,估摸着贾敏这个时候也应该起身了,便慢悠悠的逛到了贾敏的院子里。   正房的早饭已经撤下了,今日林如海不上朝,黛玉过去的时候,他还在屋子里陪着贾敏说话。见黛玉过来,夫妻二人便相视笑了笑,贾敏连忙招手示意黛玉上前来。   给二人请了安,林如海便说书房里还有一些事等着他处理,走之前又说让贾敏等着他一块摆晚饭。   见林如海离开了,贾敏便拉着黛玉坐到自己身边:“今日一早你外祖母打发人送了信过来,自从得知我有身孕之后,就再也没去你外祖母家了。她心心念念了许久,便说要寻了机会亲自来咱们府上看看。”   黛玉看了贾敏一眼,便问道:“外祖母是独自来还是带了贾家的姐妹们一块过来?”   贾敏便笑了起来:“你外祖母年纪也大了,怎么可能只身前来,凤丫头和迎春她们跟着一块来呢。我呢,现在也不敢多操心了,原先不就是说要请了你贾家的姐妹们来咱们府上玩的吗,这次玉儿你便自己看着办吧。咱们库房里的钥匙你也有备份,要什么便只管让赵贵显家的去置办。”   黛玉皱了皱眉,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虽然重阳过了,但是这螃蟹还是肥美的,只是这东西性寒凉,母亲也只能干望着了。前段日子庄子里不是送了果酒的方子来吗,我已经叫芷芳打发人自己酿了,开两坛子便是。自家姐妹,何必这么麻烦。”   贾敏点了点黛玉的头:“你倒是说的我又馋了起来。”   这果酒是那温泉庄子里酿制的,黛玉尝了尝,倒是跟果汁有些相像,却比果汁有味道些。贾敏也尝了一口,居然十分喜欢。只是这样的东西,贾敏双身子喝多了毕竟不好,林如海便禁止贾敏再喝了。   贾敏想了想,脸上的笑意也收了一些:“虽然是自家的姐妹,但是毕竟你们还是不同姓的,哪能像对自家人一般随意。”   黛玉眼睛闪了闪,看来虽然贾敏平日里嘴上不说,但是心中是极其清楚的。   “随意不随意的,我把握着度呢,您便放心吧。”黛玉略微思索了一番,才说道,“操办一桌宴席也不是什么难事,母亲想什么时候请了外祖母过府?”   而贾敏和黛玉此时讨论着的贾母,屋子里正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贾母耷拉着眼皮,听王夫人说话几乎听的快要睡着了。王夫人说的口干舌燥,见贾母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火气便一直涌到了嗓子眼里,只觉得唇舌更加干燥了。   “二太太,老太太昨日睡得晚,今日又起得早,如今正困着呢。”见贾母这幅表情,又见王夫人眼中似乎冒着火,鸳鸯赶紧替贾母解释了一句。   贾母这才像是大梦初醒般的抬起头来,失笑道:“看我,年纪大了精神便不济了,咱们这是说到哪里来了?”   205 借口   王夫人暗自吸了一口气,一张脸都笑的僵了起来:“方才正跟老太太说起姑太太的事情呢,今早凤姐儿似乎是说姑太太怀上了,我诧异间还没听清楚呢,她便说要到老太太这里来讨赏,匆匆过来了。”说完王夫人便抬头看了贾母一眼,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憨厚了起来,“我方才是问老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贾母见王夫人绕来绕去终于说出了来意,又见提的是贾敏,脸上便好看了一些:“倒真是怀上了,前几日才打发人送了消息过来,林家子嗣单薄,拢共才只有黛玉和皓玉这两根独苗,如今又是敏儿怀了,可算是菩萨保佑了。”   王夫人攒紧了自己身侧的袖子,连声应和着贾母的话。   “敏儿当年嫁到林家,七年都未孕,直到给扬州一个尼姑庵里供了香火,这才有了黛玉。过了两年,便又有了皓玉,如今皓玉都快长到八岁了,没料到如今还怀了这一胎。可见那尼姑庵的香火是十分灵验的,你平日里都是在菩萨跟前念经的,这样的事情更是要心诚。”贾母见王夫人一脸的木然,这才又说了两句。   王夫人连连点头应了,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对于这样的事情,她素来便不算太相信的。平日里她不问府中的事情,只是一心退居到荣禧堂里念经,无外乎就是要减少贾母对她的戒心罢了。无非是做给人看的,若是让她选择,谁愿意形同槁木一般的过日子。   “如今娘娘也已经封妃了,最要紧的便是赶紧怀一个小皇子。既然这尼姑庵的香火那般灵验,我去林府的时候还要亲自问问敏儿,也好给娘娘求一求。”贾母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贾元春封份位也有几年了,只是这几年来肚子里一直没有消息。这后*宫中的女人,容颜还未老,便有更加年轻貌美的进来了。若是没有子女傍身,将来晚景比起内宅里的姨娘们还要不如。   况且如今贾元春年岁也不小了,等过个几年,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不单单是贾母和王夫人担心,就连贾元春自己也是心心念念着的。她求子心切,便只能在贾母进宫探望她时。托付贾母和王夫人给她在宫外寻生子的偏方。   只是这偏方贾母倒是寻了不少,也不见一个奏效的。如今见贾敏来了一个晚来子,贾母便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王夫人在这件事情上倒是跟贾母统一行径,便只是忙不迭的点着头。   踌躇了一会儿,王夫人便又问道:“方才听母亲的意思。可是打算亲自去林府看姑太太?”   见王夫人尚且听话,贾母便笑了起来:“敏儿这一胎还只有三个多月,即使她要过来我也是不准的。只是我心中又记挂的紧,自然是要亲自去看看才安心。”   王夫人嘴巴动了动,却听贾母继续道:“我也把迎春她们三个一块带去,先前林丫头便说要接她们姐妹三人去林府坐一坐的,如今正好跟了我一块去。”   “母亲年岁也大了,出门多少不怎么妥当,若不然我陪着母亲一块去吧。”王夫人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笑着说道。   贾母本来还没有正眼看着王夫人。只是王夫人的这番话却让她猛然间抬起头来。平日里虽然王夫人刻意的压下来情绪,但是她和贾敏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只要明眼人便瞧得出来。如今。怎么可能突然之间要跟着她去林府看望贾敏。   见贾母眯着眼睛看了自己一眼,王夫人却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娘娘这件事情,毕竟……母亲不好开口问的。我想着我倒是可以开口问问。不说姑太太这些年来待我不错,就是为了元春,我也是要去姑太太那里略坐坐的。”   贾母的神色便松懈了一些,只是先前贾敏虽然说的隐晦,但是贾母心中也是有计较的。贾敏怀疑她那次是在贾家中的毒,只是碍着她的面子,不好直说出来罢了。贾母虽然也想给贾敏一个交代,但是不管查出来这件事情是谁做的,她也只是烂在肚子里。   毕竟对于外人来说,贾家是一体的,贾府若是真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来,她这个贾府的老祖宗面上也无光。   想到这里,贾母这才叹了一口气:“我虽然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如以前,但是出一趟门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况且还有凤丫头陪着我呢。她是你内侄女,素来便是个有本事的,有她跟着出不了岔子。”   王夫人见贾母竟然直接拒绝了她,却也不羞恼,连忙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凑热闹了,只是若是老太太带了迎春她们去姑太太那里,多少也要带着宝钗一块去。她虽然素来懂事,但毕竟是个小孩子,若是老祖宗独独忘了她,心中难免要多想。”   贾母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下了。   听了王夫人说半晌话,贾母也不耐烦了,见王夫人迟迟不走,心中多少有些烦躁:“你可是有事要回?我早上早起了,现在还有些困意呢。”   王夫人看了一眼贾母,才惴惴道:“这件事情关系着宫里的娘娘,若不是没有办法了,我也是不会跟老太太提起的。毕竟,也不知道姑太太……”   说关于贾元春,贾母自然便上心了几分,连忙问道:“到底是何事?”   “老太太也知道元春封了贤德妃,明年正月十五便要回家省亲了。只是这贤德妃比起其他省亲的娘娘,份位可是高多了,这省亲的园子,咱们家也不能落后了其他家,让娘娘没脸。”王夫人见贾母一副聆听的样子,便知道这事情有门,窃喜的表情一闪而过。   “母亲不知道,这后头的那些准备建园子的地,不单单是咱们家的,还从其他人手中买了许多过来。园子的一草一木都是要花销的,更别说那些一应配套的摆设了。”   贾母哪能不知道王夫人这些话暗指的是什么,只是她虽然不管家,家中是什么光景她也知道五六分。这样一大笔钱过官中走公帐。确实是吃力的很。况且这件事情是为了元春,也是为了贾府的脸面。   “我便从私库里拿三万两出来,各房也都凑一凑,好歹是为了娘娘,咱们家都是要受益的。”贾母想了想,便大方的应下了。   王夫人暗地里冷笑了一声。三万两便想轻易打发了她,岂不是太过便宜了。   心中这样想着,王夫人的面上便更显哀戚:“母亲不知道,这建园子花的钱,便像是流水一样过了手。根本就不够使。前段时间官中的银钱不够用了,宁国府那边还凑了五万两过来,不到半个月。便花的干干净净。媳妇心中正急的上火,却没料到我妹妹竟然送了银钱过来……”   王夫人话还未说完,贾母眼皮便一跳,连忙接了话:“这薛姨太太素来是个热心的,我便再添两万凑了五万两吧。至于那些摆设,沁柳园里的若是能得用的,便先用着,等娘娘省亲完了。再送回来便是。”   嘴角勾起了笑意,王夫人却还是不满足:“我妹妹确实是个热心肠,这一出手便借了三十万两给咱们家。还说不着急还,等咱们什么时候称手了再说。”   贾母便不接话,王夫人便一步一步的紧逼了过来:“我想着。母亲可否找姑太太问问,能不能也借些钱给咱们府上周转。老太太素日里是十分疼姑太太的,想必姑太太定然是肯的。况且林姑爷先前是巡盐御史,我听老爷说那可是个……好位子。”   见王夫人只是径直看着自己,贾母心中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妥协了。她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这件事情我记住了,你便先回去吧,等来日我跟敏儿提一提。”   王夫人今日来贾母屋子里坐上半晌的目的全部达到,便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等王夫人离开,贾母便累的靠在了榻上。闭着眼睛休息了半晌,直到鸳鸯轻声让她去床上躺着歇个午觉,贾母这才睁开了眼睛。   “鸳鸯,方才二太太说的那些你可是都听见了?”贾母仿佛累的狠了,声音也有些无力。   王夫人借着这次元春省亲,不单单是狠敲了贾母一笔,又扫走了沁柳园里她眼馋了许久的东西。可是她心中还不怎么满足,又寻到了薛家借钱的事,让贾母开口问林家要钱。   贾母是贾敏的生母,若是她开口问贾敏要钱,贾敏自然是要给的。况且这笔钱,说的好听点是借,但贾母心中清楚,日后这笔钱也是不会还了的。   若是数目小一些,贾母还可以自己垫一垫。但是薛家借了三十万,林家借的太少,恐怕府中的人都要说话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才听到鸳鸯道:“都听到了。”顿了顿,她又道,“二太太前几日便让二奶奶送了账本过来,老太太说眼睛不好使让我看,我瞧着,这些年倒是出现了好多……亏空。都是一年一年累积下来的,陈年旧账了……”   这些情况贾母心中也是清楚的,这便是她无奈且不得不开口的原因了。   206 摆宴   收到贾母打发人送来的口信,第二日贾敏便送了回信请贾母和贾家的姑娘九月十八日来林家做客。   黛玉前一日里都准备好了,第二日也比往常起的略早了一些。等她撤了早饭,便晃荡到了贾敏的院子。林如海早已经去上朝了,贾敏还未起身,但是正房的院门已经开了。   等贾敏梳洗完,辰时早已经过了。黛玉等的有些不耐,便说先去布置一番,便匆匆走走。而贾家的人,直到巳时之后才到。   贾母是径直进了贾敏的屋子,皓玉那个时辰已经在上学了,贾母不让贾敏去扰了皓玉,因此便只有黛玉一人赶来给贾母请安。   黛玉到的时候,贾母和凤姐正围着贾敏说话,三春和宝钗则是坐在一旁小声说着话。   茶和茶果已经上了,屋子里出了贾家带来的丫鬟,便只留了贾敏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伺候着。而柳岸而桃源则是垂手守在帘子后面,见黛玉进屋,连忙给她打了帘子。   “玉儿给外祖母请安了。”黛玉迎头便拜,贾母还来不及扶,她人便已经半蹲了下去。   “好,好。”贾母笑了起来,又把黛玉拉到身边好生看了一番,这才道,“也就几个月不见,我倒是觉得玉儿长高了一些。”   黛玉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她原先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身高。林如海据她目测也就一米七五的样子,而贾敏估摸也也就一米六上下,在这个朝代,贾敏这样的身高在女子中便算是高的了。   自从知道了这个残酷的事实,黛玉便一直为她的身高担忧着。没有牛奶早已经用羊奶替换,即使加了银杏来煮还是有些膻味。她还是坚持早晚都喝。不单单是她而已,就连皓玉,她也是常常叮嘱映荷留意着。   贾母说黛玉拔高了。她心情自然是好了几分,眼睛都弯成了两弯。见贾敏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黛玉连忙收敛了脸上过于欢喜的神色。   “好了,玉儿你便带了迎春她们去你院子里玩吧。”贾敏见黛玉准备在她身边坐下来,连忙暗地里推了她一把。   黛玉为难的看了一眼贾敏,却见她笑道:“这里有你外祖母和二嫂子呢。你倒是跟着操什么心。去吧。”说着她又在暗处推了推黛玉。   “那母亲你千万小心些。”说着她便辞了贾母和凤姐,往三春的方向过去了,中途又转身叮嘱了蔓草一句。让她眼睛不能离了贾敏。   因为贾母这一行人多,三春和宝钗便只带了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同行。看原著的时候,黛玉还以为三春和宝钗身边都只有一个大丫鬟伺候着。不过等她身处其中,才知道她们屋子里还有一个大丫鬟的,只是鲜少带出来罢了,因此才显得没有存在感。   黛玉这还只是在内院里走动,身边也最少要跟着两个大丫鬟。若是出了二门或者出府,按理是要带着两个大丫鬟和两个二等丫鬟,有时还要带三等丫鬟跑腿传话什么的。比起贾家的姑娘,她身边的人员多的臃肿了些。   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往南苑里去了。还没进院子,就看到闻音和知雅在守在院门外张望着了。   簇拥着进了院子,黛玉连忙吩咐春绯上茶。她想了想,才说道:“就上武夷水仙吧,我闻着倒是香气扑鼻,也给姐妹们尝一尝。”   春绯掂量了一下,却说道:“这武夷水仙我看着大爷喜欢,前段日子映荷说她们那里喝完了,我见姑娘平日里是不喝的。便给了她,倒是忘了跟姑娘说。   “老爷前几日还打发人送了大红袍来,若是姑娘觉得好,便上了这个茶。若是不行的话,我还是去皓哥儿那里走一趟。”春绯又补了一句。   “不用麻烦了,有什么茶便上什么吧,免得还折腾。”探春笑着说道。   见黛玉点头,春绯这才下去。   宝钗见黛玉挨着她们坐了下来,便说道:“我就想着林妹妹这里的好东西多呢,漫说这武夷水仙是真品,就是这大红袍如今做了贡茶,也是贵的吓人。”一边说着,她的眼睛却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外间,却已经用了一整套的紫檀木做的家具,虽然看着朴素,但是却是极其贵重的。而摆设上除了那株宝光珍珠珊瑚树略显打眼些,其他的都是一些字画。薛宝钗看的急促,倒是看不仔细。只是能摆出来的,自然不会是赝品。   比起外面金啊玉啊的,这都是看不见的奢华,倒让薛宝钗有些眼红了。   她们家虽然是皇商,但是自从她父亲去世之后,便是一年不如一年。若不然好好的金陵快活日子不过,做什么巴巴的到了京中来。   她回过神来,便听到惜春道:“我素来是不耐烦喝什么茶的,也品不出什么味道来,谁管它是名贵的还是贡品,也就解渴而已。”   这样一来,倒显得自己俗气了!薛宝钗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但是惜春素来就是这个性子,众人正高兴时当头泼一盆冷水的事情她也不是没做过,薛宝钗便笑了笑,只当做没听见。   黛玉但笑不语,等茶上来,许是惜春说的那番话,连薛宝钗都不再多说一句了。   “林姐姐迟迟不来请我们来府上做客,我倒以为你忘了这事呢,没想到却是林姑妈有喜了。”探春见丫鬟们都带到下面去说话了,便笑道,“来之前便听凤姐儿说了这件事情呢,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   黛玉脸上也现出了一丝欢喜,却是不怎么好接话了。   “对了,我正想着跟林姐姐说这件事情呢。”探春突然双手一拍,身子便往前探了探,“我想着林姑妈如今这样,林姐姐大概也是嫌少出门了,明年正月大姐姐要回来省亲,后面的园子已经建好了。宝玉前几日还溜过去看了一遭,说园子里的景色极好看。等大姐姐省亲的时候,林姐姐也来看看吧。”   她这段时间一心都扑在贾敏身上,哪还有心思留心贾家的消息,却原来是要到元春省亲的时候了吗?   虽然对这个传说中的大观园极为好奇,但黛玉却没有在贾元春省亲时掺和的打算。原著中宝黛的悲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贾元春站到了王夫人这一边,再加上贾母的退让,这才逼死了林妹妹。   如今她知道了更多的讯息,贾元春的风光也不过是另一个可怜女子的牺牲换来的,终究是不会长久。   可是不管怎么说,,如今贾元春也是贤德妃,身份在那里。她可没有傻到巴巴的赶去贾家,去给贾元春磕头。   “这园子就在那里,娘娘省亲之后我自然会看到,我都不急,三妹妹急什么?”黛玉不在意的说了一句。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娘娘省亲之后,这园子定然是要锁的,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说到宫中的贾元春,不光是宝钗,就连探春眼中都出现了一分艳羡之意。   黛玉便笑了:“娘娘走了之后,这园子也白白空着,娘娘定然是会让你们住进去的。”   这下子不光是探春,连迎春这块木头都有些意动了。   “好了,你们在这里坐了那么久,难道还不嫌闷得慌?”黛玉朝芷兰看了一眼,见她点头,便继续道,“我们家临湖有一处小亭子,我早已经让人整治了一桌宴席,若是你们嫌闷了,咱们便去那里散散心可好。”   古代娱乐缺乏的情况下,就连临湖作诗都算是乐子。总比一直闷在屋子里好多了。三春和薛宝钗听了,便都连连说好。   黛玉她们到湖边的时候,闻音和知雅才刚刚把果酒摆了上去,见黛玉过来,才快速扫了一遍,见没有漏了什么,才行礼退下了。   其实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个时候,黛玉是很喜欢吃蟹黄膏的。前世是因为污染和饲养太过吓人而不敢多吃,这一世是因为脾胃稍微而蟹黄性凉不敢多吃。   这螃蟹还是太湖的,养在清水里吐了几天的泥沙才清蒸了。还没等盖子掀开,黛玉便闻到了清香味。   “太太说了,蟹黄性凉,姑娘可不能吃多了。”黛玉刚坐下来,芷芳便在黛玉耳边叮嘱了一句。虽然说完人已经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灼灼的盯着黛玉的手。   黛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却也只能拿果酒灌了几口,这才挽起了袖子剥蟹壳。   本来三春和宝钗的丫鬟都上前来替自家的姑娘剥蟹壳,见黛玉自己动手剥的欢快,便各自遣了自己的丫鬟。虽然被烫的连连抽气,脸上倒真是添了几分笑意。   “宝姐姐方才有句话还真说对了,林姐姐这里的好东西多着呢,这是什么酒,我平日里倒是没尝过。酸酸甜甜的,配着这蟹黄膏喝,倒别有一番滋味。”探春抿了一口果酒,这才笑着说了一句。   其他人便跟着点了点头。   “这果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是庄子里面送了两坛子过来,我瞧着好喝,便跟她们要了方子自己酿了。”说罢她看了若有所思的宝钗一眼,又笑道,“若是探春妹妹喜欢,待会儿回去之前,便提醒我让人抄一份给你。”   薛宝钗面露异色,见黛玉神色如常不似说客套话,便低了头没有插话。   207 说辞   螃蟹是寒凉之物,不光是黛玉,就连三春和薛宝钗都没有多吃。黛玉见如此,便又让春绯送了各色的点心过来。   做点心的厨娘是贾敏从扬州带过来的,点心做的甜而不腻,贾敏想着黛玉和皓玉,虽然京中大厨房和小厨房人员都满了,却还是把那厨娘一块带到了京中。   等撤了席面休息了一会儿,薛宝钗便道:“我瞧着这儿景致好,咱们便在这里坐坐吧。若是觉得无聊,我看着这廊前的菊花开的不错,咱们便写咏菊诗吧。”   三春自然无不附议,只有黛玉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只是见三春和薛宝钗兴致极好,也不忍反对,便陪着她们凑了一场热闹。她虽然文采没有林妹妹好,但是好歹还跟着曹先生上过几年学,也不至于出丑。   好不容易耗掉了两个时辰,贾母身边的翡翠便寻了过来,说是贾母和凤姐要打道回府了。   黛玉松了一口气,带着三春便往贾敏的院子去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贾家,黛玉见贾敏一脸的倦意,便说她还是先离开,等贾敏歇了一觉晚点再过来请安。   贾敏却是赶忙就拉住了黛玉,连忙道:“玉儿不急着走,我还有些事情要找玉儿商量一番呢。”   黛玉心中诧异,便索性走进靠着贾敏坐了下来。   “你外祖母今日来倒是支开凤丫头跟我说了好久的话,汀兰苑里的那两个丫头,你是不是把她们软禁起来了?”贾敏想了一会儿,这才从最容易处理的开始说起。   黛玉点了点头,倒是一点都没有想着要隐瞒:“我让分花和扶柳盯紧了她们,前段时间分花说守着院门的婆子倒是往院子里去的勤快。就是先前还跟碧瑶大吵了一架的那个孙婆子,倒是不知道。”   “那个孙婆子的底细可是查清楚了?”贾敏神色一正,连忙问了一句。   黛玉心中冷笑了一声:“自然是查清楚了的,几年前才进府里来的,守着这么一个偏僻院子的门。也没多少人注意她。”   贾敏见黛玉心中自有计较,便点了点头。   “母亲好端端的问她们二人做什么,咱们好好的供着她们二人呢,等拔出萝卜带出了泥,便远远的把她们打发了出去。”黛玉说着便笑了起来,“虽说是别人送的,可是身契是在咱们手上呢。她们若是没起什么坏心咱们家也不会薄待了她。只是若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也怪不得咱们先下手为强。”   说着她眼睛一转,却是望着贾敏道:“她们两个的身契,父亲拿到的第二天便让黄嬷嬷送到我手上来了。”   黛玉这话说的贾敏心中一震,她想着贾母先前跟她说的,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饭毕之后,贾母便把凤姐支开。贾敏先前说起普陀庵里供奉的事情。不单单是贾母听的认真,凤姐更是听的极为认真。见贾母有意支开她。她也爽快的拉了去隔蔓草和芳苓打听这普陀庵的事情去了。   贾母便拉着贾敏的手坐到了那张广寒木七屏围榻椅上,颇有些语重心长:“当初你父亲要把你嫁进林家,我还不怎么同意。现在才知道他眼光是个毒辣的。如今你过的好,如今又有了身孕,我也是极为欢喜的。”   贾敏便低头笑了起来。   当初贾母的心思她也是知道的,当时林家到了林如海这一代便不袭爵了,林如海虽然是探花,但是也是从清苦的翰林庶吉士开始做起。贾母不了解情况。便不愿意贾敏嫁进林家受苦。谁知道林如海得了太上皇重用。竟然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呢。   好在当初贾代善驳了贾母要把贾敏嫁到史家去的想法,坚持和林家做了亲。   “只是如今你有了身子。自然是不能再跟姑爷同房,这当务之急便是要给姑爷安排通房了。”贾母这番话无疑是一个惊雷,贾敏手上沁出了冷汗。   其实林家的情况贾敏也是心中有数的,林如海这么多年,剩下来的也就只有一个钱姨娘了。况且钱姨娘如今也已经二十四、五了,虽然林如海一个月总是要在她屋子里歇个两日,但这么多年了,她肚子里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钱姨娘还算是本分的,即使她将来无子,林家还是会养着她的。   而贾母的话,贾敏心中也是明白的。如今她有了身孕,家中又只有一个姨娘,连个通房也没有,这是说不过去的。在京中这样的地方,内宅里哪有什么秘密,一顶善妒的帽子扣下来,定然会越传越夸张。   她心中也不怕这些,只是黛玉还未定亲,她好歹是要为黛玉着想的。   况且,贾敏最不能确定的就是林如海的态度了。虽然林如海素来不是个贪恋颜色的,但是贾敏心中也不能肯定林如海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安排的通房自然是由她来选,什么性子什么品貌都由她控制着。上次林如海收到的是两个丫鬟,若是下次林如海的同僚寻着这个空子,直接给他两个通房小妾之流,这便是贾敏不能控制的了。   贾母也是这般过来的,她说的话虽然让贾敏心中难受,但却是事实。   先前你屋子里那个叫芷萍和芷芳的丫鬟模样性子都不错,看着也是个老实的。我本以为她们两个都是你预备着的,没想到这次你上京,竟然把她们两个人都放了出去。我瞧着你如今身边的这两个一等丫鬟,年纪还小了一些。   虽然素来正房太太都是给自己身边的丫鬟开脸,但是贾敏却不愿意这样做。当年的钱姨娘在她身边就是一个十分得用的丫鬟,人品模样都是顶顶好的,她为了对付周姨娘,这才咬牙给她开了脸,如今主仆间的情分都淡的剩不了多少了。   贾敏每每想起来,心中都无限唏嘘。自从钱姨娘过后。贾敏便决定不论如何,都不会主动给自己身边的丫鬟开脸。   见贾敏不说话只是叹气,贾母便道:“我就猜到你是个死心眼的,这人啊,还真是不能钻牛角尖。”   说着贾母也是叹了一口气。“你若是没好的人选,我身边倒是有一个得用的。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当年我有一个陪嫁丫鬟叫新月的,就是她的孙女,她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族中也没亲族。模样还算不错。我瞧着也是个老实的。自己府中的丫鬟哪个不是身上连着几门亲的,家中的亲戚多了,心也就大了,还不如找一个只能依附你的。”   贾敏听了这话,却只是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情都要母亲替我打算,我成什么了?我心中倒是有了人选,母亲便放心吧。”   贾母听了这话。嘴巴动了动,她想着接下来话。便不再纠缠了。   “罢了,我也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说完她顿了顿,又说道 。“你可记得你那侄女,她封了妃位你应该是知道的,如今府里后头正在造园子,是为了她正月十五那日回来省亲的。”   “上回便听母亲说过一次了。”说罢贾敏眼神闪了闪,又说道,“我知道这造园子花费大。前一段日子还在想着呢。只是突然被诊出有身孕,又忙乱了一阵子。竟然就忘记了。”   说着她便朝外面喊了蔓草一句,让她把里屋底层的那个匣子拿出来。   等蔓草放下匣子出去了,贾敏这才把匣子递给了贾母:“母亲也不要嫌少,这是女儿的一点心意。”   贾母往那匣子里看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可万万使不得。”她把匣子推到贾敏跟前,才说道,“这园子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管的,但是前几日你二嫂求到我跟前来了,说是银钱不称手,又说管薛家借了多少的,想让我在你跟前开口。”   贾母说着便笑了起来:“我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到底是比不了商家腰缠万贯的,便从私库里拿了十万两补了上去。”   贾敏低头略一沉吟,便说道:“这件事情定然是要走官中,母亲可不能再私自补贴了,王氏这人……”说到一半,贾敏也不好在贾母跟前诋毁贾家的二太太,话音一转便道,“母亲还是收下吧,也当是女儿敬孝道了。”   二人推搡了一会儿,贾母最终还是收下了。   贾敏对银钱还是不太在意的,林家有田地,有铺子,况且经营的都不错,一年赚的银钱是这个匣子里面的几倍。况且她给贾母的匣子里装的便是十五万两,这些都没经过宫中,只单从她的私房里面出的,也没有一点心疼。   倒是给林如海安排通房的事情,一直是压在她心上了。   那碧瑶是个有心计的,琴霜虽然看着莽撞,但是却并不笨。两个人各为其主,况且在府中都有内应。贾敏早就想好了,若是能找出内应,贾敏便打算和林如海商量着抬举了碧瑶,却还把她们二人放在汀兰苑,让她们互相攀咬去。   她不仅仅是想在孩子出生之前解决掉汀兰苑里的两个,还想试试林如海的态度。   只是黛玉的这番话,却让她生出了其他的心思。她被贾母说动,就是因为不确定林如海的态度,只是黛玉的这番话,竟然是在明里暗里的给她暗示了。   她看着黛玉,失笑了起来。好歹是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了,林如海的性子她早已经了解。只是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她似乎是越加多疑起来了。   “好了,没什么事了,玉儿便先回南苑去吧。”贾敏摸了摸黛玉的头,又说道,“晚上便不用过来请安了,早些休息吧,我也打发人去跟皓哥儿说一声。”   208 出行   九月过后,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凉,贾敏怀着身子,见黛玉主动请缨,便也乐得万事不管了。   宣正四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还未进十一月,便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白日还好,若是到了晚上,外头可真算是滴水成冰了。   如今跟在黛玉身边的是张嬷嬷,她是京中宅子里的老人了,自小便是在京中长大。见黛玉出门包的严严实实的,便说道:“我看着,今年的冬日必定是格外的冷。好在姑娘倒也挨了两年,我瞧着也没有往年那般怕冷了。”   黛玉虽然畏寒,但是好歹还在京中生活了两年,这是她在京中的第三个冬日了,比起前几年来,却也好了不少。   只是她担心的是贾敏。   贾敏虽然是在京中长大,但是早已经适应了江南的环境,她中了毒之后身子比以前还要弱,况且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纵使整日都窝在屋子里,但对她的身子可不怎么好。   黛玉心思动了动,便游说贾敏去庄子里住上一阵子,好歹是把最冷的两个月打发过去了再说。   若是贾敏独自一人她倒可以勉强,只是好歹要顾忌着还未出世的那个,便说让黛玉先陪着她倒庄子里住上几日再说。   趁着林如海沐休,皓玉学中放假,林家四口便坐了几辆马车往郊外的温泉庄子里去了。   头一场雪还未化尽,第二场雪便密密的铺撒了下来,等林家的马车到庄子里的时候,地上早已经铺了一片雪白。茫茫雪地里是由远及近的车轮印记,在天地一片苍茫的时刻便显得格外的突兀。   这场雪是在半途才下起来的,倒是让人始料不及了。   黛玉进了屋子。便由着芷兰解下自己身上披的织锦镶毛斗篷,到屋檐下去抖了抖。屋子是早已经备好了的,炉子早已经升了起来,从冰天雪地里突然进来,倒是迎面扑来的一股热气让黛玉身上沁出了薄汗。   她们现在所住的屋子靠着温泉。原先本是一片荒地,黛玉上回来看过之后,便吩咐林管家在这块空地上盖了房子,就是为了林家来这里避寒的。   虽然比不得内宅精致,但是窗明几净的,倒是别有一番乐趣。   黛玉瞧着贾敏等身上的寒意过去之后便随处转着,看神色倒是喜欢的紧。   林如海和皓玉是不怕冷的。此刻早已经推了门出去,也只说**事和江管事带着到处走走。贾敏倒是不担心林如海,倒是吩咐映荷又给皓玉把披风系上,这才放行。   这个庄子是江管事和**事管着,雷胜家的和江桥家的自然是要来见贾敏的。听说这两人已经在外间候了一会儿了,贾敏这才坐了下来,让柳岸把她们叫进来说话。   买这个庄子的曲折以及江管事的事情。黛玉来的路上便已经告诉了贾敏,就连上回她来庄子时的小插曲都给贾敏说了。贾敏便不由得多看了江桥家的两眼。   她自然是见过雷胜家的,听了江桥家的谈吐,便开口问道:“可是认得字?”   江桥家的便笑了起来:“倒是认识一两个。”   贾敏见她问一句答一句。便没了什么兴致,又说这几日住在庄子里还要她们多上心了。贾敏是主家,尚且还对她们这般客气,二人自然是诚惶诚恐的说不敢。略说了一会儿话,贾敏和她们二人自然没什么话说,便打发着她们退下了。   这一片厢房多半是屋子连着屋子。厢房中间又单独隔出了一个小房间。砌了一个小池子引了温泉水。即使是足不出户,也能泡温泉水了。   把连着的厢房看了个遍。贾敏和黛玉这才又坐了下来。天还在下着雪,黛玉想着还是等雪晴了再跟贾敏去外面看看,便和贾敏二人窝在屋子里一处说话。   等了大半个时辰,林如海一行便回来了。他们身上带着寒气,在外间坐了一会儿,喝了贾敏先前便吩咐熬好的姜汤驱了寒,这才进了里间。   黛玉和皓玉相互看了一眼,这才跟贾敏和林如海请辞了,二人便相携着回到各自的屋子里了。   “这是几支梅花,冬日里难免少了几分生气,便想着折来给夫人插瓶。”待黛玉姐弟二人离开,林如海这才走近了一些,便把手中的几支梅递给了贾敏。   贾敏连忙伸手接了,转身递给身边的蔓草。见林如海神色见颇为欢喜,便问道:“老爷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我瞧着满脸的喜气。”   林如海脸上的笑意便越加明显:“倒也真是遇到了好事。”说着林如海便在贾敏身边坐了下来,“方才我们出去的时候,本来只是绕着这里转转的,我瞧着瞧着东边似乎有一座梅林,便说要去瞧瞧梅花开的如何。”   原来他们掉了个头去了东边的梅林,还未到便隐隐听到梅林内传来了读书声。林如海本来是想乘兴而至,兴尽而归的,却被这读书声勾起了三分好奇心,便进了梅林一探究竟。   梅林里读书的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他本来是背对着众人的,猛然一转身,见身后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脸上顿时有些无措。   林如海素来是喜欢读书上进的人的,这男孩穿着朴实,一看便是这庄子哪一户家的孩子。只是这个年纪便念到了《四书》、《五经》,又这般刻苦,心中不禁起了爱才之意。   一打听却原来是江桥江管事的独子江俞泰。   林如海想了想,便考校了他一番,更大的惊喜却在后面。   这江俞泰心思敏捷,见解独到,是难得的好苗子,林如海见如此,便动了心思。   “老爷是说,让江家的那个哥儿,跟着咱们皓哥儿一块读书?”贾敏听完皓玉说的,思忖了一番,便开口问林如海。   林如海点了点头:“俞泰这孩子天资聪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如今他也这般大了,若是还是这样,怕是要被埋没了。如今皓玉的进度跟他差不多,便让他跟着岑先生一块上学。”   贾敏想了想,却没有表明态度,而是问道:“我倒不在乎他什么天资的,若是他日后跟皓哥儿待在一块,却是要看看心性如何。”   “我说让他跟着皓哥儿一处上学,他虽然眼中有狂喜,但是却还是没有失态,可见是个有自制力的。况且我瞧他谈吐得当,况且瞧着也是个心性醇厚的。”林如海说罢又笑了起来,“而且皓哥儿这个年纪,最是需要有人在旁边做参照来激励的,那孩子这般刻苦,有他比照着皓哥儿的性子自然不甘落后。”   贾敏脸上便出现了一抹深思。现在皓玉的伴读是宋妈妈的儿子小柱子,这小柱子虽然也好学,但资质摆在那里,如今已经落后皓玉很多了。皓玉这般大的孩子,最容易自傲,若是来一个江俞泰比照着,也要压一压皓哥儿的性子。   “况且,咱们林家子嗣单薄,这俞泰是个有造化的,将来若是皓哥儿入仕,也算是助力了。”林如海补了一句,“退一步来说,即使这些都不提,就当是结了个善缘吧。”   “还是老爷想的妥当,皓哥儿读书的事情,自然是该老爷多费心的。”贾敏见蔓草已经把梅花插好了瓶,又端过来给她细看。   贾敏看了一眼,便随手让蔓草把梅花摆在窗台下面的案几上,便喃喃道:“梅花香自苦寒来,也希望咱们这个善缘能结善果。”   夫妻二人便定下了让江俞泰来林家来跟着皓玉一块上学的事,江俞泰早已经觉得如今这个私塾里的先生教不了他什么了,既然林家能请这个先生来教自己家中的独子,这个先生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况且林如海还是探花出身,若得了他的点拨,自然是受益无穷。况且他到林家不是做侍读,他不是皓玉的附属品,这让江俞泰心中又意动了几分。   江俞泰心中欢喜,江家对林家更是感激不尽。他们一家子省吃俭用,便只是为了江俞泰的那份束修奔波,如今林家不让他们出束修,但江俞泰是要住在林家的,因此贾敏便说每月要给林家一两银子的宿食费。   不得不说贾敏处理这件事情极有分寸,免了江俞泰的束修,一个月一两银子对一个普通庄户人家来说不少,但是对江家来说,却也不多。   在接济人的时候又保有那人的尊严,至少江俞泰这个有自尊心的少年,不会认为自己在林家是白吃白住。   林如海第二日还要上早朝,皓玉一早也要上学,因此当天下午林如海便带着皓玉回了林府,而江家也欢欢喜喜的送走了江俞泰。   因为江俞泰,江桥家的倒是对贾敏和黛玉亲近了几分,也不拦着小满日日往黛玉屋子里跑。   黛玉陪着贾敏在庄子里住了三日,倒是日日都要泡温泉,自是感觉全身的经络都松散了。等到第四日的时候,贾敏已经决定要在庄子里住上两个月了,而黛玉则是要回林府里。毕竟林如海和皓玉还在,内宅便要有人管着。   只是黛玉对泡温泉似乎有些上瘾了,虽然不能日日待在庄子里,但她十天半个月便会住上两日的,也不怕来回颠簸。   反正,就当是陪了贾敏……黛玉毫不心虚的这般想着。   209 再来   话说贾母一行从林家回去之后,王夫人收到消息,按捺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便迫不及待的赶去了贾母的院子。   贾母心中自然是知道王夫人的来意的,但是这个媳妇眼皮子浅她也是清楚的,便遣退了丫鬟,只让鸳鸯在外间候着。   “听说老太太从姑太太那里回来了,媳妇便赶紧过来请安了。”王夫人刚坐下,便笑着说了一句。   贾母连眼皮子都没抬,只是似有若无的“哼”了一声。   王夫人暗地里冷笑了一声,表情却还是一派恭敬:“今日一早宝玉去了北静郡王府,说是世子请他去喝酒,倒是回来的早,只是喝醉了一些,满嘴的胡话呢。”王夫人见贾母没理会自己,却也不大介意,只是挑贾母感兴趣的事情来说。   果然贾母便睁开了眼睛:“可是休息了,醒酒汤可是喝了?”说着她的表情便松动了一些,“还是半大的孩子,喝那么多酒做什么,没得伤了身子。”   虽然说的是责备的话,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气恼,倒是为贾宝玉圆起话来了:“只是宝玉跟世子相交倒也没多少坏处,不过有些事情你这个做娘的还是要劝着些,莫让他沾染了什么坏的习惯才好。”   说到这里王夫人是暗地里咬紧了牙关,心中却是平白勾起了三分怨恨。   这个时候让她管着宝玉一些,早些做什么去了,却原来是漂亮话说的好听。从宝玉刚回走的时候便硬是从荣禧堂把他抱走,平日宝玉荣禧堂待久了便要打发个丫头来催,生怕自己和宝玉的感情好了一分。   好在母子之间的血缘是断不了的,若不是贾宝玉还和她亲近。王夫人恐怕是整日念经巴不得贾母早死了。   王夫人缓缓放松下来,这受得委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口气她还是要忍下去的。   “老太太说的,媳妇记在心里了。”王夫人低了头,声调间已经没有了多少波动。   “方才太医已经走了。说是睡一觉便好了,如今袭人那丫头在照顾着呢。”王夫人又赶紧补了一句。   说到袭人,贾母心中一动,嘴巴张了张,却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袭人这丫头也大了,宝玉如今也不小了……”最后那句话便化做了一句轻叹,就连王夫人都未曾挺清楚。   见贾母不再说话了。王夫人便笑道:“不知姑太太可好,如今肚子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吧,可是吃的下睡得好?”   “都好,好得很……”提到贾敏,贾母的脸色又松软了一分,“她倒是个有福气的,这个孩子不闹腾。我瞧着倒比之前胖了。见到她好,我也安心了。”   王夫人低下头。把显露在脸上的那一丝不甘心统统收敛下去,这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我也就放心了。”说完她话音一转,却还是绕到了来的目的上。“不知那件事情,姑太太可是怎么说的?”   贾母的眼神忽明忽暗的,却是眨也不眨的看着王夫人。王夫人也不怕,只是被贾母盯的久了,难免有些不自在。   半晌之后,贾母又重新闭上了眼睛:“都在桌子上那个匣子里。林家比不得薛家。它清贵的书香世家,自然不如商家那般能聚财。如今敏儿拿了十万出来。我想着和先前各房凑的用在一处,却也够了。”   王夫人脸上闪过一丝讥诮,什么“清贵的书香世家”,单卖起来又能值几个钱,还不如手头有银子实在。   况且她也不是个傻的,之前林家的姑爷便是做的巡盐御史,连贾政都说那位子是个油水十足的地方。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林家在江南十几年,最少也有百万家产,连自己的母亲都亲自去了,贾敏也只拿出十万两,没得让她笑掉大牙。   见贾母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王夫人嘴边的那抹讽刺也消散殆尽。   “到底是清贵的人家,姑太太能拿出十万两出来,足见对老太太是十分孝顺的。”王夫人在“十分孝顺”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贾母的脸色顿时就有些难看了,只是王夫人这番话没有什么语病,只是语气她听着不太舒服罢了。   “好了,我也累了,你便先回去吧。”贾母挥了挥手,王夫人还未走,她便又叫道,“鸳鸯,送二太太出去。”   这便是在赶人的意思了。王夫人暗地里笑了一声,却是毫不迟疑的转身便出了门。她倒是没立刻回荣禧堂,而是转了个身便去了梨香院。   薛宝钗正在屋子里和薛姨妈说话,见王夫人进来,薛宝钗连忙上前来给王夫人请安。   王夫人一把搀起了薛宝钗,态度异常的亲昵。本来府中没有了碍眼的黛玉,这没有比较,王夫人对薛宝钗也不冷不热了起来。   可是贾母还未死心,又常常把史湘云接到贾府里来。宝玉和史湘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王夫人想着只要从小到大只要史湘云一来府中,贾宝玉便是跟前跟后的,对史湘云便没什么好印象。   薛宝钗便被王夫人忽冷忽热的对待着,直到这次贾元春省亲要建园子,贾府官中的钱又亏空着。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薛姨妈却突然送了三十万两银子过来。   王夫人这才想到,她倒是小看了薛家了。   薛家是皇商,从祖上几代起便开始行商,再加上薛宝钗父亲那一代的经营,薛家的几代积累的财富恐怕是不少的。   薛姨妈这一出手便拿出了三十万两,倒是让王夫人心中有些意动了。   这薛家的产业,这薛家的家底,到底还有多少?   薛蟠是个不顶事的,她冷眼瞧着,薛宝钗倒是能为的。若是将来进了贾家的门,这万贯家财至少有一半要做了嫁妆。到时候不仅是贾家的亏空,就是宝玉日后也是万事不愁了。   这样思量着,王夫人对待薛宝钗的态度便来了一个空前大逆转。   薛家如何能不知道王夫人的意思,况且薛姨妈这般慷慨,未尝没有在王夫人跟前露富的想法。   “好孩子,快起来罢,你今日跟着老太太去了林府,可是好好跟姨妈说说林府的事情。”王夫人拉薛宝钗在身边坐下,跟薛姨妈闲扯了几句,便开口询问薛宝钗。   薛宝钗知道王夫人心中是不怎么待见贾敏的,她略想了想,倒是一五一十的说了今日的事情。见王夫人和薛姨妈又有事情要说,便寻了由头出去了。   说起贾敏只给了十万两银子,王夫人便冷哼了一声:“没见过那般小气的人,老太太往年整车整车的往扬州送年礼节礼,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如今心思都是白花的。十万两银子能做些什么,出手打个转便没了,也好意思拿出手。”   薛姨妈听着眼神闪了一下,嘴角含着一抹讽刺,只是言语倒是温和的紧:“姐姐很是不必为了这件事情忧心,老太太说的对,林家是清贵的书香世家,到底是比不得我们这些……”   她话还没说完,王夫人便狠狠的啐了一口:“什么清贵,我呸,就说老太太这些年送到扬州的东西都不止十万两,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的。”   正是因为有这个想法,如今凤姐便坐在了林家的花厅里。她四处瞧了瞧,也没见多贵重的摆设。   丫鬟上了茶刚出去,便凤姐便听到外面有动静,果然就听到门外有人叫了一声“姑娘”。还没等凤姐儿站起来,黛玉便带着两个嬷嬷和四个丫鬟进了花厅。   “二嫂嫂可不要见怪,如今这天冷,母亲又是双身子经不住,早早便搬到庄子里去避寒了,怕是要等到年前才会回来呢。”一边解着大氅一边说着,黛玉拉下了带子,把大氅往芷兰手上一塞,便坐到了王熙凤的旁边。   “姑妈不在府中?”王熙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棍子打的有些懵了,贾敏去庄子里的事情,她们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黛玉便笑了起来:“难道二嫂子是有什么要事要找我母亲不成?”凤姐的来意黛玉也是猜个**不离十,只是却没有点破。   王熙凤原来便听贾母说过,林家的内宅如今是黛玉在管着。她犹豫了一会儿,神色见倒是有些不自在:“妹妹也知道正月十五你大姐姐要回来省亲,如今也不到两个月了。本来这件事情我倒是不好意思跟妹妹开口,却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次来便是想跟林姑妈借点银钱周转的,只是姑妈不在,不知妹妹可能做得了主?”   黛玉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惊讶:“前不久,母亲不是说已经送去了十五万两吗,怎么花销的这般快……”   这钱虽然是从贾敏的私房里出的,但是黛玉问起的时候,贾敏还是略略提了一句。   王熙凤又是脸红又是心惊。   脸红是因为黛玉问的这般直白,心惊是太太跟她说林家只借了十万,那剩下的五万两是扣在了老太太的手里还是二太太的手里?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妹妹也知道这省亲自是不同的,花销方面难免大了一些。”说完王熙凤又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直直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丝紧张“这还不到年关,各地的庄子铺子还未交账,难免手头上有些紧了。”   210 思索   “二嫂子说的也是在理,只是……”她语气一变,就带上了一丝不解,“我们林家也是年关的时候才收账,如今还早了一些。”   王熙凤一窒,黛玉这番话却是堵得她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   本来这一趟,她是不怎么想来的。   如今各房凑了银钱,再加上薛家和林家借的,便勉强够了。毕竟林家和她们只是姻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林家出十万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得让她们帮到这个程度上来。只是王夫人一直坚持,王熙凤为了讨好她的这个姑妈,也不得不跑这一趟了。   若是见到贾敏,她还好开口一些,毕竟是长辈。但是黛玉和她是同辈,年纪还比她小,她向黛玉开口借钱,总感觉有些别扭的慌。因此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如今竟然有些用不上了。   黛玉的这番话,王熙凤却是觉得有推脱之意。下面的帐还没交,一个偌大的林家竟然连存银也没有吗?她心思转了转,刚想开口,却没想到黛玉倒是先一步说话了。   “二嫂子肯定以为我这是推脱之言了,”她看着王熙凤,不在意的笑了笑,“凤姐姐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山东那边发了大水,连沿岸的堤坝都被冲垮了?”   凤姐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黛玉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们不想帮忙,而是那一年山东发大水,林家捐了五十万两,算是捐出了林家大半的家财了。我们林家虽然几代传下来,古董首饰摆设那些虽然多,但是真金白银的还真没有积下多少。”   朝中大臣为山东水患捐银钱这件事情王熙凤是知道的,那一年贾赦和贾政也都捐了一万两。林家的银钱都已经交到朝廷了。这是不争的事实,王熙凤也没有厚颜到让林家变卖家当来为贾府凑银钱周转。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笑了出来:“倒是我唐突了,姑妈也不易……”   黛玉见王熙凤没有多做纠缠,对她的印象多少好了一分。她想了想。往日里她去贾家,王熙凤待她还是不错的,虽然多少是看在贾母的面子上。况且在原著里,凤姐对林妹妹也是颇为照顾,虽然这其中也是为她自己打算的多。但好歹还留了几分真心。   王熙凤这个人,若是生在现代,必定是个人人称赞的女强人。可惜她生错了时代。又遇到贾琏这样的男人,人生未免就带上了一些悲剧色彩。   “风姐姐如今在这里,母亲倒是有些话让我来转述的。”她笑了笑,“玉儿年纪小,若是言语间有什么冲撞,还请凤姐姐不要见怪。”   管亲戚借钱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王熙凤早已经遣退了自己身边的丫鬟。黛玉索性也让春绯 下去。只是跟芷芳耳语了几声。芷芳看了王熙凤一眼,便转身出了门。   黛玉便只是坐下来喝茶。又问贾母近日的情况,没多久芷芳便回来了。   她手中捧着一个描着金漆的匣子,放到黛玉手边便不声不响的退了下去。   匣子很小巧。黛玉打开暗扣往里面看了一眼,便把那匣子往凤姐那边推了推:“凤姐姐还是自己看看吧,我说手中的以前不凑手,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   王熙凤越加疑惑了,她看了一眼黛玉,眼皮不知怎地跳的厉害。她摸了摸手边的匣子。打开来却只有一叠纸。凤姐嘟囔了一声。这才拿起那叠纸张看了看。   黛玉这时才想起来一个致命的问题,凤姐虽看着厉害。但是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黛玉尴尬的笑了笑,先前严肃的气氛便被她一手破坏了。   “凤姐姐,你手上拿着的,是贾家在金陵的地契,一共是四个庄子,三间铺子。”黛玉见王熙凤神色也尴尬,便立刻补了一句。   这一句话出来,王熙凤的脸色“刷”的一下便白了。她手指颤了颤,到底是稳定住了心神,笑的前俯后仰了起来:“林妹妹可是在打趣我,可真是笑死我了,这种玩笑也开,就不怕我告诉了林姑妈让她教训你一顿。”   黛玉也不理会王熙凤,只是端起茶杯小口啜了一口已经温掉的茶,却始终没有说话。   渐渐的,王熙凤也笑不下去了,她低下头愣愣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契。虽然她不识字,但是章子印子还是看得懂的,这地契上面印的,确实是贾家的章子。   沉默了半晌,王熙凤才问道:“妹妹这些地契,是从何处得来的?”此时王熙凤喉咙里似乎堵着一团火,说出来的声音也极其暗哑。   “凤姐姐也知道我和母亲不久前才到京中来,我们走的水路,途经金陵城。母亲让船在金陵的码头停了一日,带着我去金陵看了看。我们乘着马车在街道上走,恰巧看到了‘宝味斋’。”黛玉顿了顿,见凤姐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继续道,“母亲说,外祖母之前跟她说过,这‘宝味斋’是她还尚在金陵城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的。”   “宝味斋”是一家经营古玩的铺子,贾母管过一段时日,虽然盈利不多,但是贾母自然有一份特别的感情,因此倒是跟贾敏提过几次。   贾敏见到贾母口中提到过的铺子,自然是吩咐车夫停了马车,带着黛玉去宝味斋里转了转。只是没想到这名字还是以前的名字,却早已经易了主。   几年前,便有人卖了这“宝味斋”。   贾敏心中震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她仔细的回忆了一番贾母在她小时候跟她提起过的庄子和铺子,在金陵城又逗留了两日,便是打发人暗暗探访这些庄子和铺子可否易主。   贾敏记起来的便有四处庄子,五间铺子。四个庄子全部卖了,铺子也只剩下两间。   不过金陵不是久留之地,贾敏待了两日,还是离开了。回到京中,贾敏日日想着这些事情心中都不安稳。回京之后几个月,她便打发人去金陵,陆续的用高价从别人手中买回了这些庄子和铺子。   这还是贾敏记得的,贾敏不记得的产业到底被卖了多少,却是无人知晓了。   虽然地契攒到了自己手中已经有几个月了,贾敏暗地里试探了贾母一番,却发现贾母对这些产业易主一无所知,她便迟迟不敢跟贾母说。贾母年纪大了,受不得太大的刺激。   后来贾敏有了身孕,这件事情便被搁了下来。黛玉上回去庄子的时候,贾敏就交代了她,把这些地契还给她们。   贾敏先前便猜到,若是来人,定然是凤姐无疑了。贾母在她手中拿走了十五万,她体恤自己,定然不会再往林家伸手。而王夫人即使要钱,也拉不下这个面子,这样一来,能被支使的就是凤姐了。   黛玉还记得贾敏提起这件事情时说的话。   “你外祖母如今越发由着性子来了,再怎么说你大舅舅也是要袭爵的,没得让你二舅舅鸠占鹊巢。这占也就占了罢,好歹这贾家大房要管着些啊。我瞧着那凤姐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表面上看着厉害,实际上也是个傻的。被王氏耍的团团转,还处处的想着讨好了她。她难道不知道,这贾家本来就是大房的,这管家的事也理应她接受,何必巴着那王氏。”   贾敏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是却是什么事情都明白。   贾家如今管着内宅的人也就两个,凤姐虽说是管着家,也就是听着威风而已,这实权还是在王夫人手上。金陵的产业都是贾家的祖产,日后都是归了大房的,凤姐犯不着偷偷发卖了。这样想来,便只有王夫人了。   王夫人也是个心狠的,她也知道虽然贾母偏着她这一房,但是将来贾母一去,势必要分家的。大房袭爵要占大头,二房便分不了多少了。她便索性把那些不打眼的庄子铺子偷偷卖了。钱进了她的手里,便是吐不出来了。   若非万不得以,哪个大家族会变卖祖产,这王夫人真是贪婪的愚蠢。   黛玉能想到的,王熙凤自然能想到,她呆呆的看了一眼地契,还未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黛玉又想起了贾敏先前说的:“最可怜的便是琏儿,若是你前头的大舅母还在,他也不会娶这样一个目光短浅的嫡妻。罢了,现在进都进门了,我也只能盼着他们好。若是她来了,你便把这些地契交给她,她还是清醒不了,也怪不得我,我也算对得起大嫂了。”   “凤姐姐,如今你看着这地契也应该明白了几分吧。”王熙凤低着头,黛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便只能继续道,“我一个小姑娘都知道,祖产是继承家业的那一房独有的,如今少了多少,日后都是凤姐姐在顶着呢。”   “我听母亲说凤姐姐刚进门便管了家,如今祖产被卖,凤姐姐多少也要担着责任。日后凤姐姐少不得自己自己咬着牙填了这笔亏空,倒是便宜了其他人。”   王熙凤是个好强了,如今她在管着家,祖产被变卖了,她心中知道是谁,但偏偏什么证据也没有。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被反咬一口。正是因为如此,即使祖产被卖掉了,她还要想着办法遮掩,打落牙齿活血吞。   王熙凤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攒住了自己的衣角,她沉默了良久,这才放松了一些:“林姑妈的这份恩情,我,我们不敢忘……”   211 临产   黛玉亲自送王熙凤出了二门,转身回来的时候脚步都轻了几分。   “姑娘今日心情看起来不错。”春绯跟在黛玉身后,把方才黛玉放到自己手中的小暖炉又塞回了黛玉的怀里。   黛玉嘴角勾了勾,却只是贴着还尚有余温的暖炉没有说话。   即使王熙凤和王夫人感情之间再好,这么大的一个间隙,如今恐怕也是弥补不了了的。   王熙凤虽然性子急了一些,但也算是个有心计的人,这一趟她回去,倒是没有跟王夫人在明面上闹开。一进门,她什么事情都不管,只吩咐若是有人来了,只说她身上不爽利,已经歇下了。   后来王夫人果然是来了,平儿依着王熙凤吩咐的应了话。王夫人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敲了门,王熙凤就不应门,她便也就离开了。   刚在林家经历了这一遭,王熙凤只觉得王夫人面目可憎,因此也乐得在屋子里装睡。   可到底是睡不着,凤姐不禁把她嫁进贾家这些年重新想了一遍。   当初她是很感激王夫人的,她一进门便把管家的权力交给了她,她素来便是喜欢这些的,便卖力做了起来。可是这些年,她得到了什么?   她初嫁时和贾琏也有两年好的蜜里调油,然后她才怀了第一胎,刚巧赶在年尾交账的时候。一没留意,这个孩子就掉了,那是个哥儿。似乎便是从那儿时候开始,她跟贾琏的感情便不怎么好了。   后来隔了几年她才终于怀上了巧姐,只是没想到贾琏在她怀着的时候,竟然勾搭了她身边的两个陪嫁丫鬟。她一气之下,把那两个丫鬟各打了二十棍子,远远的发卖了。   从那以后。她和贾琏便只剩下这夫妻的情分了。王熙凤忙着管家,哪有多余的功夫管贾琏的情绪怎样,两人之间便越来越淡。不单单是如此,这些年来,她为了不让人小瞧。即使发现了亏空,也只是用自己的嫁妆填补着。   只是这么多年过来了,她的嫁妆越来越少,贾府的亏空倒是越来越多了。   凤姐冷笑了一声,这还多亏了她这个好姑妈。   如今想来,她已经有些后悔了。只是后悔有什么办法,后果都已经酿成了。如果她那个流掉的孩子还在,恐怕也已经会读书写字了。   虽然入夜的梆子还未敲,但是冬日天黑的早,屋子里没点灯,此刻看近处的景物都有些模糊了。王熙凤呆呆的看着床顶的幔子,突然之间从床上弹了起来:“平儿,你去看看二爷在哪里。悄悄寻了他过来,说我有话要跟他说。动静不要太大了。”   后来黛玉倒是听说过一次,说是凤姐想辞了管家的事情。理由倒是很充足,她嫁来贾家这么多年。除了前几年生了巧姐,肚子里一直没有动静。大夫是请来看过了,说是她心力交瘁,要安静的休养一段时日。   只是这正是元春省亲的节骨眼上,即使王夫人肯放,贾母也是不肯放的。凤姐便还是要管一段时间。可是终究还有一些事情落到了王夫人的身上。   这下子王夫人也不能躲在暗地里了。好歹元春是她的亲闺女呢。她又要忙着打理元春省亲的事情,又要应付王熙凤三五不时的小发作。到底是久没有操劳了。才一个月,人竟然生生的熬瘦了一圈。   这些,还是王熙凤特意挑了一个有暖日的天气,来林家坐了坐,特意说给黛玉听的。   王夫人手头有事情要奔波,自然就不会闲的发慌时时惦记着林家了。   一晃,年关就将近了。前几年林家交账都是黛玉管着的,如今倒是已经能应付自如了,再加上还有芷兰和春绯在一旁帮着,黛玉却也没累着。   腊月二十三,贾敏便从庄子里回来了。她在庄子里养了两个多月,看着竟然是连身子骨都养好了一些。   虽然她一个人住在庄子上,但是黛玉隔三差五的去小住,江家感激林家,自然是照顾的无微不至。看着贾敏和善,小满也常常跟着江桥家的来贾敏屋子里陪着贾敏逗笑说话。这样的日子时间打发的很快,贾敏也没有觉得孤单。   而皓玉这边年前也放了假,林家打发马车亲自送了岑先生归家,又打发人送了江俞泰回京郊的庄子里。   说起这个江俞泰,皓玉也跟黛玉说过他来林家私学的原因。就连岑先生也说,江俞泰极其聪明,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能收这样一个学生,他自然是格外欢喜。有江俞泰在身边激励着,皓玉也确实是精进了不少。   贾敏知道了之后也很是欢喜,年前给皓玉做新意的时候,硬是让人拉着江俞泰给他也裁了一身,这才肯罢休。   小年一过,新年便随着鞭炮声轰隆而至。贾敏想着钱姨娘,便想打发人叫了她过来,另备一桌一起吃了团圆饭。可是钱姨娘已经提前让彩雾来回话,说她身子不爽利,便不过来了。贾敏沉默了良久,还是应了。   钱姨娘是个聪明人,又或许钱姨娘这么多年已经看的通透了。她听钱姨娘院子里的丫鬟说过,钱姨娘这两年喜欢上了抄经,说是为老爷太太姑娘和大爷积福。   不管怎么样,钱姨娘终究是让贾敏和林如海起了一丝不忍,贾敏年后倒是常劝着林如海去钱姨娘那里坐坐。   林家一家四口吃了年夜饭,贾敏拘着黛玉和皓玉守岁,可是她如今已经七个月了,身子沉的很,反而是她先支撑不住睡过去了。   除夕过后,是一连串的走亲访友,不过因为贾敏身子重,倒是只有林如海在外头走访了几家亲近的人家,贾敏乐得窝在屋子里待产。   稳婆早已经请了过来,就在正房旁边的耳房里住着。黛玉和皓玉都是早产,林如海整日便是焦急这孩子也会不会提早出来,早早就开始提醒吊胆的。只是这一胎大夫们都说怀的极稳,贾敏自己也笑着说如今肚子里的这一个是最不折腾人的。   贾元春正月十五出宫省亲这件事情林家人都知道。可是谁也没有当做一回事。贾母倒是打发人来请黛玉过去的,只是黛玉婉拒了。也没得让别家的姑娘上元节里去别人家的道理,况且贾元春还没有到让一品大员家的姑娘硬是要去参拜的道理。   史湘云倒是不出意外的被贾母接到了贾家,十五过后,史湘云来林家来做客。便绘声绘色的跟黛玉说起来元春省亲时的事情。   元春省亲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跟着引路的人去园子里挑了些地方走动了一下,又抱着贾母和王夫人痛哭了一场,接下来便是和自己的这些弟弟妹妹们交流感情了。   无外乎就是写诗作画之类的,史湘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倒是园子里的景色真真是好,我看着都有些沉迷了。”史湘云感叹了一声,又说道。“我倒是见过贵妃娘娘的真容了,她把我和宝姐姐叫了过去,还跟我们两人说了几句话呢。”史湘云的表情又有些得意了起来。   见黛玉只是歪在椅子上看着她笑,史湘云撇了撇嘴道:“听说老祖宗打发人来接你过去,你为何不去。十五那日你没去,日后要见到这园子里那般的景致就难了。若是你昨晚在的话,定然也能见到贵妃娘娘的真容。”   “莫不是天仙不成。让我们的云妹妹这般惦念着。”黛玉笑着打趣了一句。   “自然是贵气逼人。”史湘云听的出黛玉是打趣自己,却也一本正经的答了。只是说完。二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正月十五过后,天气便一天一天的暖和了起来,贾敏也快生了。便还是留在林家待产。不过有肚子里的孩子挡着,林家是一派前所未有的风平浪静。   京中的夫人们不再频繁的递帖子了,贾母也不再打发人来请。   仲春时节,天气回暖,芷萍便正是这个时候出嫁。芷萍卖到林家时便是孤身一人,贾敏便让她从林家出嫁。嫁妆明面上虽然是比着先前一等丫鬟的例来给的。但是贾敏私下里倒是又给了她一份丰厚的嫁妆。   芷萍前脚还未跨出门,又匆匆回来给贾敏磕了三个头。这才出了门。   芷萍出嫁之后,转眼间便到了立夏,庄子里蔬果鲜鱼等各种应季选出。黛玉想着贾敏前段日子里挑嘴的很,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南边庄子里的青梅和北边庄子里的樱桃一齐到了林府,黛玉正让芷兰挑一些送到贾敏屋子里。贾敏爱吃酸的,这些青梅还是黛玉特意让林管家让南边的庄子送过来的。   正和芷兰说着话,便看到贾敏身边的柳岸匆匆进来。守着门的丫鬟见是她,又见她一脸焦急,便立刻放了行。   “姑娘,太太方才发动了,已经被扶进产房里了。蔓草和芳苓在守着,让我过来跟姑娘传话。”柳岸也顾不得那么多的礼数,张口便说了这句。   黛玉“腾”的站了起来,刚往外走了两步,便又转头对闻音道:“你亲自去二门外走一趟,把吴大夫请到偏厅里候着。知雅你去书房把老爷请过来,就说太太要生了。”   两个丫鬟应了一声,都是步履匆匆的出了院子。   安静了许久的林家终于热闹了起来。   212 生产   黛玉到正房的时候,贾敏已经被扶进了产房,黛玉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不由得有点慌了。   “姑娘。”黛玉刚往里走了几步,便有人叫住了她,黛玉往回一看,便见蔓草端着一个描漆的紫檀木托盘从侧门里走了进来。   黛玉诧异了一下,便赶忙问道:“蔓草,太太怎么样了,你怎么不去产房外间候着?”   蔓草见黛玉一脸的焦急,连忙把手中的托盘往黛玉跟前送了送:“太太方才还是刚发作呢,产婆说离生还有一会儿,宋妈妈便说怕太太待会儿没力气,这才去厨房做了一碗鸡汤面给太太送过去。”   “还没生?”黛玉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又提起一口气,只觉得心中起起落落的也探究不清楚。   蔓草便笑了起来:“太太之前还说姑娘必然是要过来看着才放心的,她知道我们劝不走,便吩咐我们若是姑娘来了,好歹让我们拉着姑娘去屋子里坐一会儿。”   贾敏如今算是把她的性子都摸透了,黛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如今已经快四月了,天也不像冬日那般黑的那么早,但是酉时刚过,林家已经是灯火通明了。   贾敏是申正十分开始发作的,如今黛玉已经在正房里坐了大半个时辰了。林如海在黛玉赶过来不久便匆匆过来了,也被蔓草劝着进了屋子,不在产房外徘徊。如今父女二人相对坐着,面上的神色都显出了一丝紧张。   不久皓玉也下学了,听印荷说贾敏快生了,连衣裳也没换,便匆匆来了正房。   三人都未用过晚膳,便在正房里摆了。三人这才潦草的吃了几口,便全部搁下了筷子。   屋子里很安静,三个人都是竖着耳朵听产房里的动静。刚开始倒是听不到声音,后来才断断续续传来贾敏的喊声,只是隔着几道墙,只能隐约听到。   初更刚敲,林如海便开始赶人了。黛玉还好,皓玉明日一早可是要上学的,这个时辰也是准备歇息了。   皓玉素来敬着林如海,见林如海发话,便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如海便转头看了一眼黛玉。不禁扶额叹息了一声。这个姑娘他和贾敏素来跟宝贝一样的疼着,从小到大什么都依着,生怕委屈了她。如今她大了,越发的有主见,却没有皓玉这般听话了。   林如海知道若是他劝一句黛玉回自己的院子,黛玉此时必然要用十句话来反驳,他也不想多费唇舌,便索性由了她。   及至二更敲过一段时间之后,贾敏的声音愈发的大了。林如海便再也坐不住了,猛然之间站了起来便出了门。黛玉一瞧。也赶紧尾随着林如海小跑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贾敏的声音便显得清晰了。黛玉听着越发痛苦的声音。眼皮跳的厉害。   她定了定神,见前头的林如海也好不到哪里去,便上前去抓住了林如海的手。   林如海回头看了黛玉一眼,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玉儿是想要弟弟,还是想要一个妹妹?”林如海的目光中透着三分暖意。   黛玉想了一会儿,便笑道:“只要是母亲生的,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喜欢。”   林如海笑意更加温和了。他刚想说些什么,却是被贾敏突然提高的一声叫声给打算了。之后他便只是握着黛玉的手,连方才想说的话都忘记了。   还未到四月。暮春的夜晚寒气重,父女二人都只穿了一件春衫在院子里站着。黛玉被夜风一吹,便打了一个冷战。林如海似乎是感觉到了黛玉的动静,连忙道:“玉儿先进去吧,夜里风还有些刺骨,若是患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黛玉也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便乖乖的由芷兰带着进了屋子。   大氅还是芷兰在入夜之前回南苑里拿的,春绯见黛玉进来。早已经泡了一杯滚烫的茶,亲眼看着黛玉喝了下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快到亥正的时候,产房里的动静突然之间大了起来。黛玉在暖和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刚刚有些睡意,便又穿上了大氅出去。刚刚到院子,便听到产房里传出来婴儿的哭声,然后是林如海急急的往产房的方向过去。   “哎哟老爷,产房污秽的很,老爷可不能进去。”还没进门,林如海便被守在门口的嬷嬷拦了下来。   林如海在门口急的团团转,丝毫没有了平日的儒雅。他还欲待和守着门的嬷嬷争上几句,就听到产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穿着青色薄长袄的婆子抱着襁褓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米色春衫的婆子。   “恭喜林老爷,是个哥儿呢,正好六斤,看着壮实得很。”说着她便把襁褓往林如海的方向挪了挪,轻声道,“您瞧,这眉眼跟林夫人有些像,多俊啊。”   林如海凑过去看了一眼,虽然心中觉得这孩子跟自己比较相像,但是却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却只是问道:“大人怎么样?”   “是顺产,林夫人好的很呢,只是有些脱力了还在休息。”产婆笑眯了眼睛答了一句。   “林老爷可是要抱抱他?”那产婆是个有眼力见的,见林如海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便连忙问了一句。   林如海好歹是有过一双儿女了,虽然看着这个老来子心中激动了点,但好歹是立刻控制了情绪,只是慢慢的接过了那产婆怀中的孩子。   黛玉和皓玉出生的时候他都抱过,因此倒是不怎么慌张。他抱着孩子,见黛玉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便稍稍蹲下来一些把怀中的孩子送到黛玉跟前给她看。   黛玉稍稍掀开了一点,便借着芷兰灯笼里的光看了一眼。小孩子在黛玉看的时候刚巧掌嘴打了一个哈欠,眼睛倒是一个睁着一个闭着的。肤色很白,光滑的很,不是黛玉想象中皱巴巴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她越看便越觉得这孩子长的真是好看。好奇之下她伸出手去戳了戳小孩子的脸,却没料到他立刻张开嘴哭了起来。   黛玉尴尬的收回了手,冲着林如海笑了笑,便问产婆道:“如今已经快子时了。我想着嬷嬷们定然是饿了,已经打发人准备了一桌酒席,等嬷嬷们收拾妥当了,便让芷兰带你们过去。”   那产婆顿时便笑了起来:“姑娘客气了,老婆子在这里就先道谢了。”说着便接过了林如海手中的婴儿。   林如海摸了摸自己身上,腰间除了钱袋子便只有一块压衣服的圆玉。他便解下了钱袋子,往没抱孩子的婆子手中一塞:“这是赏给你们的,拿去喝酒罢。”   那婆子暗地里掂了掂分量。欢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谢林老爷赏,咱们这便先进去了。”说着她向林如海和黛玉福了福,这才掩了门进去了。   林如海听到母子平安,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转头又对守着院子的婆子丫鬟道:“这个月再多赏两个月的月钱。”   他也没理会院子里丫鬟婆子们的谢声,回头见黛玉也是一副安心的样子,便笑道:“夜已经深了,玉儿还是先回自己的院子吧,明日一早再来给你母亲请安。”   黛玉这才点了点头,向林如海行了礼。又望了一眼产房,这才转身带着芷兰和春绯离开了。   第二日黛玉去正房的时候。产房已经收拾干净了,丝毫闻不到一丝血腥气。贾敏还在睡着,听蔓草说昨日里生完喝了一杯温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孩子就放在贾敏身边,奶娘是早就请来了的,都是先前便已经选好了的。   皓玉经历的险境到底是在贾敏心中留下了阴影,这次贾敏请了三个奶娘。家世清白,性子不错又爱干净的。这几个奶娘被安排在正房的西厢里,只等小孩子饿了的时候才过来。平时孩子的起居也不用她们照料的。   贾敏虽然在睡,但是婴儿已经醒了,他也不哭闹,只是整着眼睛四处看,这一次倒是两只眼睛都睁开了。   她伸出手指在婴儿眼睛前晃了晃,小孩子没什么反应。倒是听到旁边蔓草在说话,眼睛便一直往蔓草的方向上看。   “哥儿乖着呢,昨夜也只哭过一次,喂完奶之后就一直睡。”蔓草轻声说了一句,见黛玉一直在逗弄小孩子便笑了起来,“皓哥儿早上来过一次,那个时候哥儿还没醒呢。就在姑娘进院子时醒的,竟然也没哭。”   只是蔓草话音刚落,小家伙便张开嘴大哭了起来。蔓草笑意僵在嘴边,她往小孩子襁褓里探了探,这才干干的说道:“一直都很乖的,许是饿了,奶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去唤她进来。”   蔓草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贾敏倒是被婴儿的哭声吵醒了,刚醒便下意识的往旁边看去。   “母亲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爽利的?”黛玉凑到贾敏跟前问了一句。   贾敏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了:“再好也不过了,昨日还让吴大夫把了脉,说是没有大碍,只要养一段时日便好。”   说着她便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起来。   黛玉扶了贾敏一把,又连忙把床尾的大迎枕垫在贾敏背后。贾敏做起来倒是容易的很,便伸出手把床上的孩子抱了起来,转头便问黛玉:“玉儿觉得这孩子像谁多一点?”   黛玉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前世她也见过刚出生的孩子,似乎小孩子都长的差不多,只是自己的弟弟,她当然私心的认为比一般的小孩子长的好。只是像谁的问题,现在还那么小,能看出来一些什么?   不过林如海和贾敏显然不这样想,因为贾敏说道:“你父亲硬是说这孩子比较像他,但是我倒是觉得像我多一些,玉儿觉得呢?”   第213章 本家 光这个问题就纠缠了黛玉许多日,连皓玉也没能逃过。直到“洗三”那日,林家来的人客多了,说像贾敏的有之,说像林如海的有之,说两人都像的更多。林如海和贾敏听多了,也就没有先前那般在意了。 因为林家本家的人少,平日里又不多家走动,没想到林如海倒是真的请到了几个本家人过来。 他们是在小孩子出生后的第二天才风尘仆仆的赶到的,虽然关系远了些,但是黛玉还是以“表婶”呼之。 她倒是也听贾敏提过一次,林家的本家都留在姑苏,她一个远房的表叔叫林显敬,还是从六品的州同。只是他们这一只似乎祖上和黛玉祖上有些龌蹉,因此走的不近。再加上这个表叔是个性子傲的,当年也是科举出身,做到六品州同也是凭的本事。 那个表叔补缺的时候林如海已经是巡盐御史了,他被人说是靠着本家的应照才补得缺,便越来越跟林如海这一支疏远了。 但是黛玉和皓玉的“洗三”礼以及满月酒,表婶都是来过的。 这些事情黛玉自然是不记得了,若不是贾敏又生下一胎,这一生她恐怕是见不到所谓的本家人了。 表叔这一支子嗣同样不旺,娶了嫡亲温氏,这么多年嫡亲的也只得了一子一女,林显敬是不管内宅的事的,到底是不放心他们独自在家一个月,表婶便索性二人一起带来了。因为“洗三”和满月酒才相隔一个月,这些族人必然是要在京中住下的,黛玉便给她们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 这个院子离二门只有一刻钟的路程,那个堂弟只比皓玉小上一岁,在家中也是上的私学,黛玉便提议让他跟皓玉一块上学,免得掉了功课。 而堂妹如今只有六岁,正是雪团可爱的时候。她在家中是独女,除了丫鬟便没有玩伴,这个表婶管教下人又极其严厉,丫鬟们都是恪守本分不敢越矩。虽然黛玉和她年纪相差大了一些,但是即使是敷衍也要陪着她说说话的,才住下来没一天,她已经会熟门熟路的往黛玉的南苑跑了。 林家的本家也就来了这么一家人,其他的不成气候自然,自然是没有登门。 等黛玉把表叔一家安顿好,眨眼便是“洗三”那日。 午饭过后,收生姥姥便坐在了产房外厅供上了香案,供奉了碧霞元君、痘疹娘娘、送子娘娘林林总总十几尊神像。屋子里间的炕上供奉了“炕公”、“炕母”,上香叩首拜完了之后,林表婶便端了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放了下来,又把一切礼仪用品均摆在炕上。 收生姥姥抱了婴儿往盆子里一放,便开始洗三了。因为只有近亲来贺,倒是没有多少客人。 贾母年纪最大,当然是排在第一个。她往盆里添了一勺子清水,又丢了两个金锞子进去。 那收生姥姥眼睛一亮,眉眼都是弯弯的,声音也愈发洪亮了起来:“长流水,聪明伶俐——” 后面便有人紧跟着上去添盆,桂圆、红枣、花生,当然都是金锞子银锞子往盆里扔。 那收生姥姥也是见过世面的,虽然眉眼之间有窃喜,却到底是定住了心神。 “添盆”后,收生姥姥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 直到念完了这才开始给婴儿洗澡。孩子受凉一哭,众人听到小孩子哭,反而一脸的喜气。 后面一套自然是按照程序来,黛玉这是第一次见到“洗三”,兴致好的很,一眼不错的看完了。 那收生姥姥心里高兴,声音极大,等到了后来嗓子都有些哑了。 “洗三”完之后,众人便只顾着看小孩子,哪还有人注意这收生姥姥。黛玉回头看了一眼,那收生姥姥眼熟的很,可不就是那日把孩子抱给林如海看的那个产婆。 黛玉瞧着她把“添盆”的金锞子银锞子装进了一个袋子里,喜滋滋的出了门。不由感叹到,这一人身兼两职,还有那么多的外快赚。要知道方才丢进盆里的金锞子和银锞子,瞧着一个的分量足足有一两了。这一场“洗三”,那婆子就赚了不知多少金银。 可是除了黛玉之外,别人连这婆子何时走的都不知道,只是围着炕上看着新生的婴儿。 “可是取了名字?” 不知道谁在中间问了贾敏一句。 贾敏笑了笑,连忙道:“先前列的名字都否了,老爷也不肯仓促着取了名字,便先“岚哥儿”的叫着,等大些再说。” 说起这名字,黛玉确实觉得好笑。 在刚得知贾敏有身子的时候,林如海光名字就列举了几张纸,因为不知男女,倒是各列了一张。可是等到孩子生出来,林如海再来看先前列的名字,却是各个都不怎么满意了。只是说现在还未想好,再等一个月。 屋子里都是一些妇人,多半是跟林家有亲的,一听贾敏这般说,便“岚哥儿,岚哥儿”的叫着,又一边逗弄着。 这个岚哥儿的脾气似乎比不得皓玉小时候,稍微逗弄的过分了,便张开嘴开始哭了起来。贾敏便说许是饿了,让蔓草抱到隔间让奶娘喂食。 等到岚哥儿吃饱了抱回来,早已经睡过去了。那个时候人也早已经散了,只留下了贾母和林家的那个表婶还在。 黛玉见贾母在和贾敏说话,贾敏为了不冷落表婶也间或间和表婶搭几句话,看着似乎很累的样子。 贾敏刚刚生产完,虽然休息了几天,但是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心力交瘁也是有的。她想着便跟在场的长辈们行了一礼,又道:“我听说妹妹刚歇了午觉醒了,我想着她,表婶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可别忘了叫上我。” 温氏闻言眼睛一亮,她和贾敏数年才见一次面,根本就不算熟悉。但是贾母得闻她是林家的族人,便要留她下来说说话。 她早已经不怎么耐烦了,且素来她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小女儿,先前便惦记着这个时候她姑娘怕是歇午觉起来了,又怕她在生的环境里会哭闹,一颗心早就飞了。如今见黛玉这般说,她便笑道:“芸姐儿怕是早醒了,也不用待会儿了,我这便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黛玉的这个表妹姓林,单名一个芸字。 二人便都告辞离开了。 等出了正房的院子,温氏才笑道:“听说这几日芸姐儿得了空便往玉儿的住处跑,怕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黛玉连忙说不会,又说芸姐儿乖巧可爱,她喜欢也来不及。 温氏便横了黛玉一眼,眼中倒是多出了几分暖意:“芸姐儿是什么性子,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知道么,可爱是很可爱,但是若说她乖巧我可是不信的。” 黛玉便使劲忍住了笑。这温氏也是一个妙人,她还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夫人在外人面前这般夸赞自己的姑娘。她去其他府上做客,都是别的夫人们夸她,贾敏还要接过话谦虚几句的。 “这个丫头也只是表面上看着乖巧,若是混熟了一些,便是个人来疯。”温氏便紧接着损了一句,但是到底是忍不住,又夸了一句,“不过小孩子性子开朗一些比较好,正是好玩的年纪,我也舍不得多拘着她。” 黛玉脸上都带出了几分笑意,她知道自己的这个远房的表婶是从湖州嫁到姑苏的,温家在湖州也算是有名的书香之家。贾敏也跟她说过,这个温氏出自温家不怎么显眼的一支,但却在出阁之前,便是因为写的一手的好字而被人高看几分。 “只是我家中拢共才这么一个姑娘,姑苏的族中没有什么堂姐妹,竟然连个庶出的姐妹都没有,我娘家又隔得远,芸姐儿难免孤单了些。”温氏说了一句,脸上又添了几分笑,“难得芸姐儿和你亲近,要是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请玉儿多包容。” 黛玉笑了:“我方才说芸姐儿乖巧可爱,也不是说的奉承话,婶婶放心吧。” 温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芸姐儿时时刻刻的往黛玉的屋子里跑,只是芸姐儿似乎极其喜欢这个堂姐,只要自己一没留意,便一溜烟的往南苑里去了,拦都拦不住。也亏的她小小的人竟然那么短时间内便记住了路,有时还趁着丫鬟没留意自己溜去。 不过这件事情温氏心中还是有些软的,毕竟芸姐儿从小到大实在是太孤单了些。 其实听说了她们这一支为何跟林如海这一支不亲近的时候,温氏心中也是懊恼的,别人说别人的,得的实惠是自己的,便是让人嚼两句又何妨。若不是林显敬这些年来一腔的书生意气,也不会在从六品上虚耗了那么多年。 温氏想着便叹了一口气,黛玉和皓玉出生,还是她一定要过来。这一次,她也是硬着脾气把自己的一双儿女带了过来。她的儿子将来是要走科举之路的,虽然她没想过在林家谋求什么,但是让他见见本家的大伯,也不为过吧。 (未完待续)  第214章 出窝   温氏一直住到岚哥儿满月时才启程回姑苏。   贾敏和温氏这是第三次见面,先前那两次黛玉和皓玉都是早产的,她身子弱,哪还有时间招待疏远的很的本家,倒是不怎么了解温氏的为人。如今贾敏这一胎将养的极好,跟温氏也相处了一个月,倒是觉得她为人落拓,爽朗大方,是个值得结交的对象。   再说好歹是本家的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也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两家走的近些并没有什么坏处。   贾敏把这个想法跟林如海一体,林如海只是哼哼了两声,对于自己那个堂弟倔强的性子很是看不上。但是他心中也清除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既然贾敏有意促成,他便半推半就了。   贾敏待温氏便愈发的亲厚了,温氏心中也存着这个想法,倒是常常来陪着贾敏说话。就连芸姐儿只要钻了空子便往南苑跑,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林家本来是想留温氏过了岚哥儿的百日再走,只是温氏说她离家一个月,家中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到底是不放心。待辞了林家众人,这才带着一双子女回了姑苏。   黛玉不知道温氏怎么说动了那个在林如海口中如倔驴一般的表叔,日后的礼节往来倒是多了表叔这一家。   岚哥儿出生时林家便摆了三天的流水席,这满月和百日林如海便和贾敏商量着不能大办。一来是怕太招眼,二来是岚哥儿还小,怕折了他的福分。虽然说没有大办,但还是请了亲朋好友,也算是热闹。   贾敏始终觉得是供奉了寒拓寺和普陀庵的香火,才让她老来得子,便打发人回扬州在岚哥儿满月那日在这两个寺中和庵里添香火钱。甚至她还有等岚哥儿立住了,便给寒拓寺和普陀庵的神像重塑金身的想法。   岚哥儿满月之后,贾敏便带着他去贾家。黛玉这才知道按照大兴朝的惯例,出嫁的姑娘在小孩子满月之后是要带着他回娘家过门的,俗语便叫做“出窝”。不过也只有岚哥儿才有这个待遇,黛玉和皓玉出生在扬州,和京中万里迢迢的,自然是作罢。   虽然贾家不是什么虎狼之地,但是贾敏要忙着应付亲友,到时候定然看顾不到岚哥儿。虽然有丫头看着,但是贾家有那么多的主子,她们自然是不好冲撞,若是岚哥儿有什么磕着碰着了,不单单是贾敏她也要心疼个半死。   不是黛玉偏疼岚哥儿,而是岚哥儿实在是长的太惹人疼了一些。平日里一般情况下又乖巧的很,若是肚子饿了或者是尿布湿了,也只是哼唧两声,直到哼唧了几声没人理会他,这才打开嗓子干嚎两句。   只是岚哥儿出生之后,皓玉便不知怎么的小孩子心性越见明显。他每日要上早学,起的早,一遛烟便到了正房。总是要逗弄一阵子岚哥儿,直到把他惹的哭出了眼泪,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上学了。   林家这次换了一辆大马车,还跟原来一样,外面看着不张扬,只求里面舒适一些。再说还抱着岚哥儿,自然是多垫了几层软垫。   皓玉今日还上学,便没有跟过来。再说即使皓玉来了,也只能由贾宝玉招待着。贾敏怕贾宝玉把皓玉带偏了,因此倒是不强求。   黛玉便跟着贾敏坐了一辆车子,岚哥儿素来是晚上睡得沉,白日里多半时间还是醒着的,如今正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从贾敏怀中慢慢的打量着周围。   小孩子对鲜艳的颜色极其敏感。贾敏说今日不能太素,芷兰便给黛玉挑了一件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头上、手上、脖子上戴的,一样都没少。   岚哥儿正对着黛玉,自然是被黛玉衣裳的颜色引了过去,后来便盯着黛玉头上,眼睛眨也不眨的。   黛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往头上一摸,便猜到岚哥儿看的是什么了。   今日衣裳颜色亮了一些,芷兰便没给戴金饰,而是配着她手中的镂雕和田白玉镯,寻了一套玉石的头面。她如今头上便带了一只白玉兰雕花垂珠头饰。大概是随着马车的颠簸,垂下来的珠子相互撞击,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黛玉见岚哥儿还在看着那头饰,便笑着把它摘了下来,送到了岚哥儿跟前:“岚哥儿可是要这个?”   果然岚哥儿便挣扎着从贾敏身上探出来去抓,黛玉拿远了一些,岚哥儿便伸出手去够。黛玉见他抓了一会儿许是累着了,便又送到他跟前,好歹是被他一把抓住了。   “这东西叮叮当当的,难怪……”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岚哥儿拿了那头饰,毫不犹豫的往嘴里送。还是贾敏一直留意着她们姐弟二人笑闹,及时阻了他。   黛玉顿时哭笑不得。哪有不哭的孩子,她先前看岚哥儿这么小就这般乖巧,哭也只是干嚎,还一度的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乡。可是看到他本能的动作,顿时便打消了心中的想法。   贾敏拿了那头饰在手上,岚哥儿还想去抓,贾敏手一偏就递给了蔓草:“给姑娘重新戴上。”说完又转头对黛玉道,“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什么都是都往嘴里送,若是真出了事,有的你后悔的,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虽然语气很严厉,但是声音里还是带着笑的。   岚哥儿见贾敏拿走了头饰,也不哭闹,转头专心的研究贾敏衣裳的扣子来了。   黛玉戳了戳岚哥儿的脸颊,手感很好,她便不停的逗弄。见岚哥儿张开嘴就要干嚎,连忙见好就手:“女儿省得。”   终于是一路行至了贾家,贾母对贾敏有多重视,从贾家大门前等着的人便可以看出来。   黛玉看着这个情景,心中不禁感慨良多。   原著中到了这个时候,林家只剩下林妹妹一个人,林家的财产都握在了贾家的手里。即使贾家下人们刻薄,她也只能选择依附贾家,最后落得惨淡收尾。   但是现在林家又添了一个儿子,林如海也是如日中天之势,皓玉肯读书上进,至少林家在黛玉这一代,只会是走上坡路。反观贾家,虽然元春在宫中做了贵妃,但是宫中的娘娘的底气,无外乎是天子的宠爱和娘家的实力。   贾家的男子没有一个是有实权的,这省亲的园子一做起来,贾家的亏空怕是越来越大了,又能拿出什么让元春有底气。贾家已经是江河日下之势,况且,元春的未来还尚未可知呢。   一路下了马车换了轿子往二门里去,后又径直去了贾母的院子。   这次贾母倒是没亲自在院子里候着,不过贾家的太太奶奶和姑娘们早已经在偏厅里坐着等候。   王氏看不上邢夫人,邢夫人同样不怎么想搭理王氏。只是平日里她都有留心观察王夫人,自然知道她和贾敏是不怎么对盘的。特别是贾敏生了个儿子的消息传到贾家,王夫人这段日子更是黑着脸。   邢夫人和王夫人坐的近,见贾敏进来就先上前给贾母行礼,后又被贾母留在上头说话,便侧着头对王夫人说道:“咱们家姑太太可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啦,如今这个年纪怀了一胎而且一举得子,如今林家两个哥儿都是她嫡亲的,也没有庶出的碍眼。我是瞧着姑太太脸色越来越好,想来是心情好的缘故,弟妹说是不是如此。”   王夫人暗暗里吐出一口气,邢夫人看着是个老实的,可是能刺她的话可是一句都没少说。   转眼她又想到了赵姨娘她和所出的一子一女,在想起贾政已经两个多月都歇在赵姨娘处,更是恨的牙痒痒了起来。   只不过邢氏也就只会拿赵姨娘说事,再说别的话就嘴拙了。王夫人轻轻一笑,贴在邢夫人耳边道:“听说大哥前段日子又从外面买了两个丫头回来,还是从公中支的帐。大嫂可要好好管管,我这是不好跟老太太提,就怕老太太年纪大了,心里有个心里不痛快可怎么是好。”   刑氏顿时就闭了嘴,只是盯着自己裙子下面露出来的一小截鞋子的缎面,脸上阴晴不定的。   王夫人顿时冷笑一声,她好歹还有元春和宝玉,赵姨娘就算是再狂,也不敢在她面前翻出什么浪来。可是贾赦就是一个老色鬼还是个宠妻灭妾的,屋子里那一群姨娘哪一个听从刑氏管教的。   不单单如此,虽然琏儿叫刑氏“母亲”,但是到底不是刑氏亲生的,情分淡着呢。况且贾琏娶的还是她内侄女,他们这一家自然是和自己亲近。就凭邢夫人,也敢来刺她几句让她不快活,她配么?   王夫人这样想着便有些自鸣得意,但是又想起进来王熙凤一直称病,心中就有些不快活了。   凤姐儿这几个月来似乎跟她疏远多了,王夫人才不管她是不是要养好身子生一个儿子出来,相反,王夫人巴不得凤姐生不出儿子出来,将来的这一份家业,才真正的属于宝玉的。   她只知道这几个月她管家,已经填了不少嫁妆来填补亏空了,凤姐再不把管家的事情接过去,她就少不得要求一求老太太了。老太太就怕她在家中独揽大权了,肯定是希望凤姐出头跟她打擂台。   这样想着,王夫人便下意识的往贾母看了一眼,看着贾敏愈发红润的脸,心中不由得暗暗含酸。   正暗恨着,便听到外面有丫鬟道:“二奶奶来了。”   第215章 扑蝶   王夫人下意识往门外一探,便见到平儿亲自打了帘子,凤姐抱着她嫡出的大姐儿规规矩矩的从帘外进来了。   “给老太太请安,给林姑妈请安了,听说林姑妈今日带着岚哥儿上门来,我便特地赶来凑凑热闹,也沾一沾喜气。”凤姐把大姐儿交到平儿手上,上前去给贾母和贾敏福了一福,又转身去给邢夫人和王夫人请安。又让大姐儿下地,规规矩矩的给众人请了安。   待到姐姐妹妹们一并问了好,这才自发的坐到了李纨的下手。   见贾敏怀中抱着的岚哥儿,贾母心中一动,便朝凤姐招了招手道:“凤哥儿,来我这里坐坐,也看看岚哥儿。”   这便是要凤姐抱抱岚哥儿沾喜气的意思。王熙凤素来是盼着自己肚子争气的,这回撂手不管贾家的事情,一来是因为着实气王夫人不过,想要以动制静。另一方面,她是真的想要一个儿子傍身。   虽然这些日子因为暗地里翻出了王夫人的陈年旧账,她和贾琏难得的连成一气,只是凤姐心中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如今的小意温柔和贾琏的相敬如宾都不长久,最稳妥的还是有一个哥儿傍身。   这内宅里的女人,靠男人是靠不住的,还不是由自己的妆奁和儿子说话。   王熙凤便快步往贾母上头走了过去,见贾敏怀中的岚哥儿一边吐泡泡一边玩着贾敏衣裳斜边的扣子,心中不知怎的就软了下来。   贾敏看了一眼凤姐,见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了,便把岚哥儿递给了她:“凤丫头也抱抱他吧。”   凤姐双手绞了绞。终于是接过了贾敏手中的岚哥儿。岚哥儿素来是不认生的,凤姐把她接过去之后,他只是打量了一番,便自己吐泡泡玩了。倒是被平儿抱着的大姐见新来了一个比她还小的孩子,勾着身子去逗弄。   凤姐儿只抱了一会儿便交还了贾敏,便笑道:“虽说岚哥儿那般小。但是算起来还跟我同辈份的呢。将来少不得要拿这件事情来说嘴。到时候他恼了林姑妈可不能怪我。”   凤姐一席话说完,众人便都笑了起来,只有黛玉神色间倒是有一点点恍惚。   等岚哥儿长大了,到了知道害羞的年纪。那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贾家那时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贾母那个时候早已经辞世,凤姐一卷草席裹尸,如今还未得名的巧姐儿被舅家卖了,幸好得了刘姥姥相救才避免惨剧。   而这屋子里的姐姐妹妹们,又有哪一个是真的有一个好下场的?   虽然屋子里热闹的很,但是黛玉终是有些意兴阑珊了起来。若是她有能力的话。她也是想帮的。但是家族之间是根叶相连的。大厦将倾,以她一人之力是无力回天的。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把林家摘出来,保全自身而已。   林家能改变原著中的轨迹,在这样不自由的世道中得以生存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不想,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便打破这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上位者的想法让人难以捉摸,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有自己过好了,才能想到其他人。   她见贾敏抱着岚哥儿和贾母说着悄悄话,便跟贾家的长辈们请辞了,说是要出去转转。   贾母便笑了起来:“这园子的景色还是好的,娘娘回宫后不久便传了话,说这园子空着到底是荒废了,让家中的姐妹们搬进去住着。我特意给玉儿选了一座雅致清幽的院子,已经让鸳鸯收拾了,紫鹃也已经搬过去守着了。”   贾敏嘴巴一动,贾母便猜测到她想说什么了,连忙截了她的话头:“可不单单只是给玉儿的,云丫头也时常到府中来,这院子里分东西两院,正好住两个人。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若你舍得让玉儿多陪陪我,她也好有个单独的住处。   贾敏嘴巴动了动,终归是一句话也未曾说出口,便只是低头不语。这个表情,便算是默许了。   贾母也高兴了起来,又对迎春道:“你们姐妹几个便带着玉儿去园子里转转,也带着她认认路,她头一次来园子,定然是生疏的很的。”   三春自然是满口应了,又携着湘云和宝钗往园子里去了。   黛玉虽然对贾家印象不怎么好,但是却不妨碍她参观这座在书中极尽奢华的园子。书中描写的再令人神往,也比不上身临其境。黛玉正想着散散心,便牵着湘云的手往园子里去了。迎春牵着惜春走在最前面,黛玉和湘云在中间,宝钗和探春则是走在最后面。   一路领着黛玉参观了园中的景致,又各个院子看了一遍,算是认了路。   潇湘馆里果然是种满了湘妃竹,如今已经快五月了,现时的日头不算大,但是在外头站久了还是会有一丝燥热。大概是因为这些竹子,潇湘馆里倒是葱翠欲滴,无端的让人多了一丝沁人心脾的感觉。   众人见黛玉观察的格外细致,便都笑了起来。宝钗和黛玉走的比较近,便小声道:“这潇湘馆啊,原本是老太太独给林妹妹一人的,至于云妹妹,老祖宗也给了一个单独的院子。只是云妹妹说你和她也不是长住这里,倒不如两人共住了一个院子,老太太这才发的话。”   黛玉朝薛宝钗看了一眼,便笑道:“这院子大的很,若是单给我一个人,我来外祖母家又少,白白空着倒是可惜了。如今云妹妹能一起住进来,我们二人有个伴,便是再好不过了。”   黛玉这番话却让薛宝钗不确定她到底介不介意了。   按理说她话里的意思说的很清楚,这潇湘馆差点是黛玉一个人的,只是因为史湘云在中间插了一脚,便要和她分享了。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虽然做不出来当众甩脸色,心里也多少有些不舒服的。   薛宝钗哽了一哽,便不再说话了。   潇湘馆分为东西两院,东边史湘云已经住进去几个月了,早已经收拾妥当。而西边是黛玉的住处,正主一直未出现,只有紫鹃一个丫头守着,可想而知是够冷清的。   黛玉进去转了一圈,这屋子里的家具摆设倒是不少,多半是贾母让人送过来的。黛玉眼睛逡巡了一圈,便见紫鹃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迎头便拜。   贾敏留紫鹃在身边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把她送回黛玉身边,黛玉来贾家的时候,便把紫鹃留在沁柳园守着屋子。名义上是这么说,实际上则是她到底是贾家的人,这样对她和对紫鹃自己都好。   到底是在贾母身边待过的丫头,黛玉一声不吭的把她留在贾家这么久,她此刻脸上一丝委屈都没有。   黛玉点了点头,她知道贾敏和贾母还有许多私房话要说,少不得要在贾家留一日,她倒是正好有时间处理紫鹃的事情。   这潇湘馆虽然是景致清幽,但是外头的风光却是更好。姑娘们不愿意困在这里,便邀了黛玉去园子里玩耍。   四、五月份正是花开的时候,天气也不像夏日那般灼人。探春她们在园子里寻了一处亭子,底下伺候的人摆了点心上来,便被打发下去了。   得知贾宝玉今日不在府中,黛玉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在加上林家近来好事连连,她心情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便跟众人闹在一处。   又不知谁说花开春暖天气又不燥热,这院中花开的繁盛,蝴蝶又多,何不扑蝶来玩。众人纷纷应和,黛玉自然知道如今内宅的姑娘们闲得发慌,扑蝶算是一项比较有趣的活动,虽然心中不怎么愿意,但是也不好驳了众人的面子,便应了下来。   那么多人总不能聚在一处,便四处分散了开,只说一个时辰之后再来看看谁扑的蝶好看。   黛玉正想坐下来好好歇歇,没留意便被史湘云一把拉住了:“林姐姐跟我一道罢,上次作诗输了宝姐姐,这次定然要她输的心服口服。”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连这样的事情都是能随随便便的就挂在嘴边的?   她对这样的事情没有胜负欲,便只是跟在史湘云身后,看着她遣退了身边的丫鬟,独自猫着腰往花丛里钻。   黛玉亦步亦趋的跟着史湘云,倒是正好边走边看园子里的景致。芷兰见黛玉没什么兴致,便也只是隔开了一段距离,看着史湘云时不时跟黛玉闹上一阵子。   这一路走走停停,史湘云毫无所觉,黛玉正想看看这里的奇山异水,便也不吱声。身边伺候的丫鬟自然不会扰了主子的性子,也无人吭声,却是往愈走愈远了。   穿花拂柳又过了河,便上了游廊,远远还能听到水声。黛玉抬头便看到草木葱荣间隐隐约约有一座亭子,隔得太远却是看不大清楚上面的字。   黛玉默默的跟在湘云身后往那亭子走去,等稍微走近了一些,才发现这亭子却看到那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造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镂窗子糊着纸上。亭子上头龙飞凤舞的书着三个字“滴翠亭”。   黛玉心中一动,总是觉得看着这三个字心中遗漏掉了什么。湘云还是蹑手蹑脚的向前走着,黛玉在她身后驻足停留了一会儿都不知道。   216 栽赃   湘云猫着腰在花丛中走,她是个倔脾气,既然觉得方才寻的那只蝴蝶花色好,便使足了劲想捉了她。   黛玉也知道湘云小孩子脾气,便只是跟在她身后一路随行接近滴翠亭。   那蝴蝶停在长廊旁边的一盆盆栽上,史湘云正想扑上去,却听到亭子那边突然传来声音:“林妹妹我看你往哪里藏!”   这声音一出,不单单是黛玉,就连史湘云都愣住了。她自然听的出这声音是谁的,便茫然的看了一眼黛玉,见黛玉嘴边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心中便是越发的疑惑了。   二人都有默契的没有出声,芷兰和翠缕二人站得远,见两个主子都没动作,也不敢贸然上前。   “你们把林姑娘藏在哪里了?”紧接着那个声音又问了一句,比起先前的那句到底小了一些。   接着便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何曾见到林姑娘了?”   “我和姑娘们在扑蝶呢,我才见到林姑娘正屏着气要捉一只花斑的蝴蝶呢,我要悄悄的唬她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呢,她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我看啊,别是藏在这里头了,你们二人可别唬我。”那声音带着几丝笑意,倒是说的跟真的一般。   “未曾见到林姑娘呢,宝姑娘去别处寻吧。”却是换了另外一个人说话。   黛玉嘴边含着一丝冷笑,她怎么把这么个情节忘了呢?   这原著中有名的滴翠亭事件,本来是宝钗偷听了小红和丫鬟的谈话,却栽赃到了黛玉的身上。且不说那小红不是贾宝玉身边近身伺候的人。薛宝钗只听声音便听出了她是何人,未免显得太过贾宝玉的私生活了一些。   她关心贾宝玉倒是不打紧,却把这件事情栽赃到了林妹妹的身上。林妹妹此时在贾家受的风言风语本来就多,还要给她树敌,不管怎么说,薛宝钗这件事情都是做的不地道的。   她原以为自己不和薛宝钗争。薛宝钗至少就不会对她有敌意。却没想到。薛宝钗还惦记着她呢。   只是这件事情倒真是有趣,没想到变化已经那么大了,同样的事情还是会遇到,还会恰巧被她遇上。真是戏剧性十足。   史湘云即使是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听这段对话多少也知道了七八分,至少黛玉一直跟在她后头,薛宝钗这些话明明就是撒谎。不管动机是什么,这样本就是有猫腻。   黛玉和湘云来往的多了,虽然感情说不上跟肖凌薇这般好。但是私交还算是不错的。她素来是个有什么话就要说什么话。轻易憋不得的人。把这段对话听完之后,她便提高了嗓子突然道:“亭子那边的莫不是宝姐姐罢。宝姐姐这个时候都有心思跟小丫头开玩笑,林姐姐一直跟我在一起呢,还是刚从对面过来。况且林姐姐说她看看景致就好,可是从未扑蝶啊。”   亭子里便传出来一阵响动声,不一会儿便见到两个丫鬟慌慌张张的从亭子里头出来,迎头便给黛玉和湘云问了好。   史湘云便上前一步笑道:“我记得你好像是二哥哥院子里的丫鬟,叫红什么……”   “奴婢叫小红。”那丫鬟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了一句,却原来是薛宝钗从亭子另一侧走了出来。   史湘云双手一合:“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   黛玉便放眼看了过去,这丫鬟长的只能算是清秀,倒像是个伶俐的。她记得后来这丫鬟是被凤姐要了过去,反正比作贾宝玉院子里的丫鬟是要有出息的。另外一个丫鬟却是连名字也想不起来了,黛玉索性就不再管。   “宝姐姐,这样的玩笑可轻易开不得。这是林姐姐好说话,若是换做我,可是不依的。”史湘云的语气间带了几分笑意,这句话,便是想做和事老的意思了。   黛玉别有深意的看了薛宝钗一眼,薛宝钗再被小红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饶是强装淡定,也经不住有些臊得慌。还有什么比恍然被当众戳破更令人羞窘,但是薛宝钗很快镇定了下来,只是揪了揪史湘云的脸道:“可不就是开玩笑嘛,还好林妹妹好说话,若是换做云丫头,我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红和另外一个丫鬟被人偷听了私房话,心中也有些不安,便立刻告辞往沿着长廊的另一边去了。   薛宝钗也跟着史湘云和黛玉打了两声哈哈,便转身去寻其他人去了。等回到众人约好的亭子汇合,三人都像是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一般。不过终究是被扫了兴致,便草草的散了回了贾母住处。   自然还是史湘云和黛玉走在一处,史湘云叹了一路的气,又说道:“我想着宝姐姐素来是端庄稳重的,也不知道她今日为什么这般说。”   黛玉便偏头看了史湘云一眼:“你争着做和事老,便说明你心中是有计较的,何苦这个时候到我跟前来叹气。”   史湘云到底是跟肖凌薇不同,黛玉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在史湘云怔愣的功夫便挠她的痒:“叫你装和事老,叫你装和事老……”   她记得在原著中,又一次看戏,有个小旦跟黛玉长的像。众人都不肯说出来,唯恐黛玉恼怒了,却被史湘云口不择言的说了。当然也可以说史湘云没什么弯弯道道,但同样也说明史湘云和林妹妹之间的感情并不算太好。   史湘云并不是蠢笨的,若是跟黛玉感情好,即使是个直肠子,也不会这样口不择言。况且后来贾宝玉去劝史湘云,史湘云早已经想到了林黛玉要羞恼的,却还是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   说一个戏子跟一个深闺里的姑娘像,这可是明明白白的羞辱,若换做今日的她,早已经一个巴掌甩下去了。但是当时的林妹妹只能流几滴眼泪,这样想来,她何其幸运。   而如今,史湘云能为了她出头,可见是心中有她的。这样一想来,她也是幸运的。   湘云本来被黛玉说的有几分忐忑,但见黛玉这样的闹她,心中反而安定了几分。于是趁着连忙捉住了黛玉的手道:“好姐姐,饶了我这一回吧,下次可不敢啦。这四周都是人呢,咱们小声点,小声点……”   去了贾母住处,得知贾敏要在贾家住上三日。   孩子出生之后,母亲要抱着去娘家住上一段日子,这个“出窝”的规矩贾敏一早便跟她说了。黛玉还以为贾敏念着贾母,这次必然要在贾家住上半个月,没想到只住了三日便要走了。   虽然她心中带着惊讶,但是面上并不显出来,而是上前去逗了逗贾敏怀中的岚哥儿:“那岚哥儿跟着母亲一块住么?”   “自然。”却是贾母接过了话,“玉儿你便跟着云丫头一块住到潇湘馆去,你母亲就跟我一道,正好宝玉搬走,碧纱橱也空出来了,岚哥儿可以先住着。”   贾敏听到贾宝玉搬走,脸色沉了沉,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被一直盯着她的黛玉看了个正着。   她心中便有些明白了,她是奇怪贾敏在家中还说要跟贾母好好说说话的,却怎么只留了三天,却原来是因为贾宝玉。   贾宝玉如今依着贾元春的命令,也搬到了省亲的园子里,怡红院离潇湘馆近的很呢。虽然贾宝玉今日不在家中,贾敏又怎么能忘了他呢。   贾宝玉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大的男孩子还在内帏里厮混的。况且这园子里还住着亲戚家的姑娘,怎么能让他一个大男人堂而皇之的住进去,也不知那元妃是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   贾敏暗地里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贾母,重话终究是没说出来。只是贾母在问住几天的时候,她不动声色的改了时间,站在她旁边的蔓草和芳苓眉毛都没抬。   贾母苦劝,贾敏还是硬下了心肠不该。黛玉赶新鲜在园子里住几日倒还好,这多留几日她却是不敢的。   又私下里吩咐了芷兰和春绯,不要离黛玉身边太远,值夜时要格外谨慎。又吩咐闻音和知雅看好黛玉所住的院子,又吩咐跟来的婆子亲自守好了门,打点妥当之后这才放了黛玉去潇湘馆。   第二日一早,史湘云便来黛玉的西院串门子来了。黛玉天不亮就起来给贾母请了安,正是睡回笼觉的时候,见史湘云坐在外间等她,少不得赶走了睡意让芷兰重新帮着梳洗了一番这才出了里屋。   和湘云解了一会儿九连环,便听到门外有人道:“林姑娘可在?”   听着声音,却是凤姐身边的平儿过来了。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黛玉身边的丫鬟却早已经迎了上去,外间便听到了平儿的声音:“宫中娘娘端午的节礼到了,二奶奶此刻忙着,便打发我给林姑娘送过来。”   “这可怎么劳烦平儿姑娘亲自走一趟,随便打发小丫鬟送过来也成的。”这却是芷兰的声音。   “二奶奶如今不管家了,我也闲了不少,倒是合该走动走动了。”平儿笑着应了一句,却是打了帘子由芷兰领了进来,“史大姑娘也在,这倒好,也省得我再往东院走一趟。”   第217章 周岁   黛玉想了想,她是记得原着中元春送过一次节礼来贾家,贾宝玉和薛宝钗的是一样的,而林妹妹和三春的是相同的。   那个时候,恐怕贾元春心中就比较中意薛宝钗了吧,不然也不会做的这般明显。   可惜那个时候贾母还要垂死挣扎,林妹妹还是存有幻想。   黛玉得知贾元春是经常从宫中赏赐东西给贾家众人的,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刚巧碰到了书中所写的那一次。   “哦,是什么好东西,赶紧给我瞧瞧。”史湘云已经按捺不住,起身向平儿迎了几步,接过了她手中的两个匣子。   那匣子倒是做的精致的很,史湘云摸了摸,便打开瞧了瞧,顺手就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扇子出来:“这数珠儿倒也罢了,只是到底是宫中之物,一把扇子也做的这般精巧。”说罢她又把扇子放到黛玉眼下,声音轻快,“林姐姐你瞧,这花鸟图也画的这般细致。”   黛玉瞧着那一柄圆扇,心中倒是有些确定了。连忙让平儿替她给凤姐道了谢,这才让芷兰把匣子收了不提。   湘云把玩了一番,这才问平儿道:“是单我和林姐姐一样的,还是府中的姑娘都是一样的?”   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平儿倒是犹豫了一下猜到:“林姑娘和史大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是一样的。老太太的自是不同,太太老爷姨太太们我就不怎么清楚了。我们二奶奶和大奶奶是每人两匹纱两匹罗两个香袋两个锭子药,宝姑娘和宝玉一样,都是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   湘云愣了愣,转眼间便笑开了:“原来是这样,这红麝香串是前不久进贡上来的吧,我早就听说了,如今可是要去宝姐姐那里看看开开眼界。”   说着史湘云跟黛玉使了个眼色,黛玉不想再管这些破事,便只当看不见。   平儿的眼睛素来是个毒辣的,自然看到二人之间的互动,却只是不动声色道:“姑娘们慢慢说话,我出来的久了,再不回去,二奶奶定然就当我偷懒了。”说着她福了福,便由芷兰送出去了。   “林姐姐,我听说这红麝香串精致的很,现在外边的日头也不大,咱们便去宝姐姐那里看看吧。”   只是黛玉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史湘云撒娇讨好,耍赖卖痴都不为所动。史湘云最后终于泄了气,她也没了出门的兴致,便索性陪着黛玉打了一盘双陆,还非得黛玉让着她赢了一局这才恢复正常。   不过这串红麝香串不用史湘云亲自走一趟梨香院,这日正午过后,薛宝钗来了潇湘馆,正好戴了那串手串。   薛宝钗是和三春一块来的,想来便是早前就约好。史湘云是孩子性子,先前还心心念念着,等到真的把玩了一阵子,便觉得没什么稀奇了。   几个姑娘家说了一会儿话,又嘻嘻闹闹了一阵子,便到了传晚饭的时间。几人都回了自己的院子梳洗一番,便各自去了贾母处不提。   黛玉果真只是在贾家住了三日,第一日贾敏陪着贾母说话,心中还有一些动摇的,只是第二日便听说贾宝玉跟了贾家的众位姑娘,竟然一直跟到了黛玉的闺房里。她又把黛玉身边的丫鬟嬷嬷耳提面命了一番。   而黛玉也不知道王夫人这几日是抽了什么疯,黛玉心中知道她是嫉妒贾敏的。只是若是黛玉嫉妒一个人,选择避开便好了,王夫人却是要时时到贾母身边伺候着,时不时的要刺贾敏一句。   她也就趁着薛姨妈在的时候敢多说几句,薛姨妈是王夫人的胞妹,贾母素来是爱面子的,在薛姨妈跟前也不好打王夫人的脸。毕竟,王夫人还是宫中娘娘的生母,身份和前几年自然不同。   王夫人也不拿其他说项,只说林家摆的那三天流水席要花费多少。   贾宝玉的无状是根本原因,王夫人时不时的酸话是催化剂,贾敏在第三日便匆匆收拾了,带了黛玉和岚哥儿回了林家。然后一连近两个月都不曾进贾府,只是等岚哥儿百日的时候,带着岚哥儿去了贾家行舅礼。这次就连黛玉也没带去,只在贾家匆匆待了半日便回来。   虽然生日办的太隆重怕折了小孩子的寿,也只有像贾母这样活到一定岁数了生日才能大办,但是婴儿刚出生的那一年却是事事要大办的。   “三朝”、“满月”、“百日”、“周岁”,无一不是怎么热闹怎么来的。只是岚哥儿出生时就摆了三天的流水宴,“满月”和“百日”都简单了一些,因此这周岁林如海也说是在家中简单过了,只是却是送了银钱去寺庙搭棚施粥。   只是这“试晬(即抓周)”却还是省不得的,况且后来林如海的同年听说,亲近的则纷纷表示当日要来林家。   这一日刚好是林如海沐休,皓玉也跟岑先生请了一日的假。岚哥儿向来是早睡晚期的,这日却是一大早便被伺候的丫鬟婆子挖了起来。   黛玉和皓玉进去的时候,岚哥儿已经被包裹的红彤彤的,正不耐烦的躺在床上哼哼。   贾敏见他们二人进来,便说让他们先陪着岚哥儿玩,她去前面跟林如海说些话。   虽然周岁是不宴请亲友的,而且不单单是林如海的同年要来,近亲还是会相约了来家中祝贺,这是习俗,贾敏自然要先做好准备。   岚哥儿实岁都已经一岁了,早已经会认人,嘴里还能零星的蹦出一些词来。   蔓草刚把虎头帽给岚哥儿戴好,岚哥儿身子一翻便坐了起来,却是挣扎着要在床上走了。他几个月前刚学会走,正是瘾头大的时候。黛玉连忙上前去扶了他,却只是任由岚哥儿在床上蹦跶。   待到贾敏让奶娘把岚哥儿抱出去的时候,外间早已经布置好了。炕前摆了一张大案,一头放满了各色的东西,书本,笔墨纸砚,算盘、钱币、账本,首饰,新鲜的花以及吃食各种不等。黛玉眼尖,一眼便看到放在算盘下面那盒红盖子的胭脂。   她心中不禁紧张起来,虽然说这样的抓周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这个时代确实是有说法的,不然贾宝玉抓周时抓了一盒子胭脂,怎么被引为了笑谈。   不过她也觉得好笑了起来,一岁大的孩子知道些什么,不外乎是凭着本能随便抓一样。这胭脂颜色这般显眼,一眼便能瞧见,贾宝玉抓了胭脂也不足为奇。   到底是谁把这么一盒显眼的胭脂放到大案上的,黛玉心中苦恼,只是她和贾敏只是隔着帘子看着,却也只能盼着岚哥儿惊醒些了。   岚哥儿被林如海亲自抱到了大案的另外一边,待他坐好之后,众人便催促着他往另一边爬。   岚哥儿也聪明,见林如海在另外一头朝他招手,便试探着往前爬了几步。见林如海鼓励的朝他伸手,这才放开了往前面又爬了几步。   只是他早已经过了满地乱爬的年纪,如今已经在学走路了,爬了几步之后便不耐烦起来,在原地转了转,突然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大案虽然很矮,下面也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但此后的人还是怕岚哥儿摔着,自然是小心翼翼的在一旁护好。   岚哥儿摇摇摆摆的往前面走,走到那一堆物什前面就不动了。   “岚哥儿,喜欢什么便拿什么。”林如海站的远远的朝岚哥儿说了一声。   岚哥儿疑惑的点了点头,这才往身下逡巡了一会儿,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就是不动手。   周围的人都急个半死,却是不能催促,只能耐心的等着。林如海又劝了两句,岚哥儿这才又看了身边的那些东西一眼,眼中颇有些不耐烦的抓了一本书和一支笔。   顿时屋子外面就是一阵阵的恭贺声,贾敏在帘子里面听了,也是笑眯了眼。   黛玉叹了一声,脸上却终究是有些高兴了起来。   “当年皓玉也是拿的一本《三字经》和一只笔……”贾敏笑眯了眼,跟黛玉说起皓玉当初抓周的事情来了。   黛玉隔着帘子看了一眼外间的皓玉,却见他只是看着岚哥儿笑,心中不知怎地就浮起一片暖意来。   之后外面便有伺候的人把岚哥儿抱了进来,去内院里见近亲家中的女眷。林如海又给岚哥儿起了大名为煊,这字却是要等到成年之后再取的。   贾敏一接过岚哥儿,便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直把岚哥儿逗的“咯咯”笑了起来这才罢休。   外间的事情自然是传到了内宅里,这次贾母却是没有来,来的是邢夫人以及王熙凤,宁国府的尤氏也跟着一块来了。荣国府的二房却是一个人都未曾来,相反的薛姨妈却是跟着凤姐一块来了。   贾敏抱着岚哥儿在众人之间转了一圈,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岚哥儿却不怎么给面子,他今日本来便没睡好,再这样折腾一圈,脾气早就上来了。邢夫人刚伸过手去抱他,他便哭了起来。   贾敏连忙哄了两句,又把他交给奶娘,这才安托了。   218、请帖   小孩子长得快,岚哥儿做了周岁之后,过不了半个月连走路都利索了,这下子可忙坏了岚哥儿的奶娘和身边伺候的丫鬟。   贾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岚哥儿刚出生时,便被她养在身边,奶娘也是住在正房的西厢里。平日里照顾岚哥儿的丫鬟,便只是蔓草和芳苓二人。这两个大丫鬟忙不开,柳岸和桃源做的事情就比较多了。   黛玉冷眼瞧着,贾敏本来就有再提两个大丫鬟的心思,她多指派了事情给柳岸和桃源二人做,未尝没有锻炼她们二人的心思。柳岸和桃源如今也十三、四岁了,放在身边调*教一阵子正好得用。   况且这两个人是在京中长大的,还是家生子,对京中林府的情况也是清楚的很。   蔓草和芳苓倒是一句怨言都没有,毕竟她们二人是贾敏从扬州带过来的,跟在贾敏身边也好几年了,不管怎样柳岸和桃源也越不过她们俩去。   出了四月,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只是一场雨下来,倒是多了三分凉意。   芒种过后,淅淅沥沥的雨又开始连绵不绝了。若是在江南,贾敏恐怕早已经吩咐丫鬟们开始贮梅水。   按照贾敏和林如海的意思,梅雨天的雨水,性质甘滑,盛于山泉。以前在扬州的时候,贾敏都会吩咐人在瓮中存储起来,用以煎茶。   黛玉虽然对这些品茶之物不怎么上心,却也不是牛嚼牡丹之人,多少跟在曹先生身边学了一些的。再加上跟在贾敏和林如海身边耳濡目染,虽然不甚在意,但到底也是懂的。   梅雨时的水用大缸收起来,煎的茶确实是经久不变色意味。   因为家中有人讲究,黛玉还留了几坛子的雪水以及梅花瓣上的水,便是等客人来的时候,好有物什可以来附庸风雅。   本以为来了北方。这梅雨时节的雨水便作罢,没想到扬州宅子里的管家竟然千里迢迢让人送了一瓮子水来。这倒是让贾家姐妹想着尝新鲜,竟然是往林家来了几趟。   贾敏只是防着贾宝玉,对这几个侄女却是极好的,也不因嫡庶而区别对待。况且黛玉也就只跟肖凌薇交往,平日里也就是史湘云来府中走动走动,贾敏到底是怕黛玉没同龄人说话,因此三春能来贾敏自然是欢喜的。   薛宝钗倒是跟着三春来过。黛玉对她的态度倒是不冷不热的。自从滴翠亭事件之后,黛玉对薛宝钗就是这样一幅态度。她看的很清楚,薛宝钗对她有敌意,即使是她不招惹贾宝玉这敌意也明显的很。   黛玉也无奈了。她只能对薛宝钗冷淡处之、只是没料到薛宝钗也是能屈伸的,连上次在滴翠亭里扯谎被黛玉撞破了都不觉得尴尬,还是跟着三春往林家来了两次。   正是因为和三春交往的密切了,黛玉这才断断续续的知道贾家这一年来竟然是大事尚无,小事不断。   金钏儿没了;贾宝玉挨了打;凤姐只是管着针线上面的事情,采买和厨房都不再管了;宝琴和邢岫烟等人进了贾府,如今分住在各个姑娘的院子里。   最让黛玉不能接受的是,鸳鸯竟然还是被贾赦看上了,不管不顾的去贾母那里闹了一场。还是赌咒等贾母去了,便绞发作姑子去。   明明贾敏已经暗中跟贾母提醒了一句,若不是贾母根本没放在心上,就是贾母身边根本没得用的人,还自私的想着把鸳鸯再留个两年。   只是这事情已经发生了,黛玉虽然为鸳鸯可惜,但却只能尽人事知天命。   不过今年初始倒是有几个好消息。头一件便是凤姐二月初诊出了喜脉,这一下子竟然是针线都不曾管了,只是安安心心的在屋子里坐胎。贾琏没有嫡子,自然是盼着凤姐肚子里的这一个,连外出都少了,每日里倒是分出了许多时间陪着。   第二件便是三月初薛家和刑家交换了名帖,算是联了姻。   第三件正是与上面两件事息息相关,凤姐撂手不管家事。薛刑两家正是忙额时候,王夫人自然要跟着多操心的。这一来二去,再加上夜里受了凉,竟然是一夜之间病倒了。   王夫人想着也不是办法,便让李纨领了探春一齐管家。最后,到底是把薛宝钗捎带上了。   让薛宝钗一个亲戚家的姑娘管府中的事情。终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薛宝钗竟然没有推辞。底下的人便纷纷猜测,如今宝姑娘已经十五岁了,贾宝玉也已经十四了,是不是要说亲了。   当然这些事情有的是三春说的,有的是史湘云偷偷说的,还有的是贾敏无意中提及到的。只是黛玉多少都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因此倒是不怎么糊涂。   到了四月中旬,连绵的雨就停了下来,天也是大晴了。   连下了好几日的雨,屋子里都潮湿的紧,黛玉抱着岚哥儿在院子里晒日头,看着贾敏指挥着丫鬟们把屋子里的被褥拿出来晒。   正房旁边便是林如海在二门里的书房,倒是摆了不少珍本,这些书也受了潮。贾敏知道林如海素来爱惜这些孤本的,交给丫鬟来打理她犹自不放心,便要亲自上前去督查。   院子里都已经铺满了,黛玉便只是抱着岚哥儿躲在角落里。贾敏见黛玉正和岚哥儿抵着头说话,也不知岚哥儿说了什么,黛玉脸上的笑意便越发的明显了。   贾敏见书籍都搬了出来,又利落的指挥着丫鬟们在铺了一层软棉布的地上铺了开来。吩咐几个丫鬟们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便往黛玉这边走了过来。   “也晒了那么久了,便抱了岚哥儿进去吧,晒多了也不好。”贾敏刚说了一句,站在旁边的奶娘便伸手准备把皓哥儿接过去。   黛玉的手偏了偏,却是径直抱着岚哥儿站了起来:“不用了,我径直抱他进去便好。”说着便跟在贾敏身边往屋子里去了,那奶娘见如此,也悄悄的退了下去。   当初皓玉还小的时候,沈大夫便建议贾敏适当给皓玉添加一些辅食。贾敏自然是信服沈大夫的,因此岚哥儿过了周岁,贾敏便开始有意识的给岚哥儿吃奶水以外的食物了。   只是没想到岚哥儿倒是喜欢吃那些辅食,如今吃的大半被辅食代替了。而岚哥儿的事情贾敏多半事必躬亲,况且身边还有两个得用的大丫鬟,黛玉也常常来正房走动,这奶娘的事情是越来越少。   若是一般情况下她恐怕早就慌了起来,可是贾敏先前便说了,等岚哥儿真真正正的掐了奶,必然厚赏了她们在给她们安排一个轻松的活计。虽然不及做主子的奶娘风光,但是日后也算是有保障了。   黛玉进了屋子便走在前面,贾敏跟在她后面见她稳稳的抱着岚哥儿,便上下把黛玉的背影打量了一遍,终于带上了一丝“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黛玉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大户人家从下定到大婚都要走个一两年的程序。   之前她总是觉得黛玉年纪小,况且每次只要跟林如海说起黛玉应该相看人家时,林如海便板着脸说他拢共才一个姑娘,自然要多留她在家几年过安生日子,说的好像黛玉不是她亲生的一般。贾敏还要再说,林如海便会寻了空隙扯开话题。   黛玉这个年纪,是应该趁早相看了。明年便是春闱,现在先打听着,等明年春闱结果出来了,便寻一个人口相对简单又上进的人家。林如海说的话她赞同的紧,她就这儿一个姑娘,在家中眼珠子一样的疼,将来也不想她去别人家中受苦。   贾敏转念又想到了前几日西宁王府送来的帖子,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四月二十八是西宁太妃攒金庆寿,西宁王府的意思是要大办,只要是有交情的府中都发了请柬,就连史家和贾家都在内。   按理说西宁王府跟史家和贾家是没什么交情的,突然发请柬也不知道西宁王爷是怎么打算了。这些暂且不提,除了西宁王府的帖子,贾敏还收到一封西宁王妃亲笔些的书信,意思就是岚哥儿出生之后她还没见过,让贾敏务必要带着岚哥儿去给她瞧瞧。   不仅仅如此,她还说许久没见到黛玉和皓玉了,让贾敏把他们一块带来王府里转转。   贾敏想着又叹了一口气,西宁王妃字里行间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暗示还是有几句的,直把贾敏看的眼皮直跳。   若是西宁王妃真的有这个意思,她少不得要想了方法回绝的。不仅仅如此,若是那府上真有这么个意思,黛玉的事情,还得抓紧相看。   毕竟,西宁王府的环境比起一般世家还要复杂的多。西宁太妃不是西宁王爷的生母,虽然西宁王爷要守孝道,但是太妃始终是不安心的,对周铎这个世子便把的极紧。西宁王妃是个看不透的,西宁王爷更是个老狐狸,周铎的性子也说不上多少。   那是皇家宗室,即使黛玉受了什么委屈,她这个做母亲的日后也无能为力。   这个西宁王世子,对于黛玉来说,并不是良配。   第219章 贺寿   四月二十八那日一晃便到了,因为是老太妃的寿辰,况且还是六十大寿,贾敏不敢含糊。   况且西宁王府是宗亲还是新贵,京中想巴结的人家多了,这次又是广发请柬,但也只请了京中那些有头脸的人家。史家一门双侯,自然在宴请之列,而贾家恐怕是因为宫里的贤德妃才得了请柬。   不过这样一来,送什么礼倒是尤为关键了。林如海已经是一品大员了,这次礼送太重了显得谄媚,太轻了被其他人家一比照着也显得寒酸。   为了这礼贾敏是煞费了功夫,黛玉这段日子倒是显得尤其轻松。   平日里除了管一部分的家事,便也只是练练字,兴致来了也寻了皓玉下棋。也就之和肖凌薇之间相互走动,贾敏决口不提去贾家的事情,即使贾母寻了贾敏去说话,贾敏也刻意不带上她。   而贾家的姑娘们一个月也来不了一次,林家又不轻易下帖子宴请,黛玉的生活倒是清静的很。   西宁太妃大寿那一日,贾敏起的格外的早,张罗着让丫鬟们把岚哥儿打扮好了,这才让蔓草唤了黛玉过来亲自检查。   芷兰跟在贾敏身边几年,又跟在黛玉身边久了,自然知道黛玉和贾敏的品味如何,衣裳头面既不素净也不张扬,可谓是合了两个人的胃口。   贾敏笑着点了点头,又随口夸了芷兰一句,这才又往黛玉头上插了一支南珠镶嵌的簪子,仔细端详了两遍,这才放过了黛玉。   不一会儿,皓玉也上前来跟贾敏请安。贾敏昨日便跟岑先生告了假,岑先生也不为难,说是功课回来补上便好,今日他便是单独给江俞泰上课了。   已快到夏日,天亮的早,等林家一行人准备好。天早已经大亮了。黛玉在二门上了马车,她自然跟着贾敏一辆。皓玉前两年便单独请了先生来教骑射,如今江俞泰来了二人便是一起学的。他已经学会了骑马,今日便说要骑马,贾敏不肯,这才独自坐了后头的一辆。   等到了西宁王府,那头早已经热闹起来了。早已经有管家婆子守在门前,林家递上了名帖。这才放行。   这天子脚下的世家宗亲,规矩自然是多的很,今日又是个特别的日子,一路行来倒是比贾家还要严苛几分。不过那婆子倒是没有径直带着林家人去见西宁太妃。而是带着贾敏众人先去见了西宁王妃。   黛玉恍然记得自己似乎有几年没见到西宁王妃了,王妃还是如以前一般端庄大方。见贾敏进来。贾敏刚刚参拜了下去,还未等她起身,西宁王妃便一把扶起了贾敏:“林夫人何必如此多礼,快快起来罢。”   贾敏还是规规矩矩的把礼行完了,黛玉和皓玉这才给西宁王妃行了礼。   西宁王妃把林家三姐弟轮流拉到自己身边打量了一番,这才笑道:“林夫人好福气,这三个孩子看着都是好的。”说到最后,她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暗淡了下来。   皇家血脉不盛。这是整个大兴都知道的事情,太上皇后宫充实,不算早夭的,也只有两位公主和四个皇子。而今上的子嗣更是单薄,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也只有两位皇子和大公主而已。前两年今上广纳后宫,却仍然没有什么动静。   不单单是皇家。就连宗亲的子嗣也是单薄。远的便不说了,就拿西宁王府和东平王府来说,东平王爷娶了一个嫡妻,一个续弦,妾侍通房有之,也只有二子一女。而西宁王府则是只有一个嫡出的儿子和一个庶出的女儿,这么多年,也只是这样而已。   西宁王妃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再见到林家这般,心中怎么能没有一点伤感。   只是这种情绪终究只是一带而过,西宁王妃片刻便又笑着跟贾敏说起话来:“阿斓也是一早便出门了,我想着很快便到了,咱们先说说话,太妃那里正忙着。等会儿再带妹妹过去。”   说着她又抱起了岚哥儿,岚哥儿乖得很,不哭不闹的,看西宁王妃的神色,似乎是喜欢的紧。二人就这岚哥儿又说了许多话,西宁王妃这才道:“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过去,倒是把皓玉闷在这里了。”说着又把她身边一个叫鸣蝉的丫鬟叫了出来,“你带着林家大爷去世子那里,说是我的话,叫他好好带着林家的大爷转转,若是有什么不尽心的,小心我找他秋后算账。”   这个鸣蝉似乎在西宁王妃跟前颇有脸面,听到西宁王妃的吩咐,便笑道:“奴婢知道了,一定把王妃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世子听的。”   西宁王妃这才笑着点头,见鸣蝉带走了皓玉,便又把黛玉叫到她跟前来说话。   “我之前听那混小子说过一句,玉儿先前便跟他见过不是?”西宁王妃拉着黛玉的手,笑的一脸的慈祥。   黛玉垂下眼睑,最终还是点头说道:“之前在扬州的时候,我去肖府做客,倒是见过一次。”   “那个混小子……”西宁王妃恨铁不成钢的说了一句,又转向贾敏道,“我是等阿斓进京之后才听凌薇说起过一次,说是那个臭小子竟然让玉儿受了惊吓,我之后还狠狠的骂过他一次。他那时不懂事,难免调皮了些,现在想来后悔了,也知错了,还希望玉儿不要介怀。”   这件事肖凌薇自然是不会提的,周铎也是不会说,自然是肖夫人跟西宁王妃说的。   只是这样一件小事,也犯不着肖夫人特意跟西宁王妃提起来,必然是有什么由头。黛玉听着心中一跳,却有些五味陈杂起来。   这对于她来说,终究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还有这回事,倒是没听玉儿跟我提起过,想必她心中也是是不大在意的。况且那时候玉儿还小,如今大了,便更没有什么好介怀的了。”黛玉还在想着她应该怎么回答才妥当的时候,贾敏便接过了话,和西宁王妃打起机锋来了。   黛玉舒了一口气,这才笑着应和道:“是啊,夫人若是不提起这件事情,我倒是早已经忘记了。”   西宁王妃便别有深意的看了黛玉一眼,这才道:“不管是不是忘记了,也不管玉儿你介不介怀,这事便是铎儿的错。玉儿虽然忘记了,但是铎儿如今大了,越是想起来便是越是后悔,总要他当着玉儿的面道一声歉意的,不然日后他心中恐怕不安。”   贾敏低下头来,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正想着要转开话题,却见岚哥儿指着对面道:“花……花……”   众人转头一看,却见是对面的屏风上绣了一副花开富贵的图案,异常逼真,远远看去,就跟真的一般。   话题便立刻被转了过来:“这是前朝吴采女的绣品,还是当年吴皇后在世的时候赏给家母的,后来被我当做嫁妆带了过来。她绣的东西,都栩栩如生一般。这江南的双面绣如今虽然少见,却还是有人会的,吴采女这手绣活,却当真是失传了。”   前朝宫中的东西,却也只有宗室皇亲才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摆出来吧。贾敏眼神往那屏风扫了一扫,却也立刻转开话题谈起这吴采女的绣品来了。   说着说着,西宁王妃突然来了一句:“我倒是觉得玉儿绣的也是很好的。前些年我瞧着姚家的姑娘给皇后娘娘绣了一副双面绣,虽然那么大的绣品花了不少心思,但我瞧着姚姑娘的这一手的绣活可比不上玉儿。”   不单单是贾敏,就连黛玉也唬了一跳。   黛玉虽然跟着黄绣娘学了几年的双面绣,黄绣娘也说黛玉是个好学生。奈何她懒散,做绣活也只是打发时间,做的也少。除了给自家人做了几个小东西之外,连贾母都没送过。   西宁王妃这么说,定然不会是无的放矢,她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了黛玉做的绣品?   贾敏正想仔细问问,门外却传来丫鬟的声音:“禀王妃,肖姨太太已经到府上来了,如今恐怕已经进了二门往这边过来了。”   西宁王妃的神色顿时就欢欣了起来:“快打发人去接,凌薇这丫头好几个月都没过来了。”   方才那件事情,便不动声色的被西宁王妃盖了过去。贾敏想再问,却是要再寻其他的时机了。   西宁王妃自然是跟贾敏说起了其他的,正说到高兴处,便听到外面响起了声音。丫鬟进来禀告,还未等她说说完,黛玉便看到帘子一掀,肖凌薇已经走了进来:“凌薇给姨妈请安,姨妈近来可是大好。”   “好……”西宁王妃立刻示意丫鬟把肖凌薇扶了起来,有对肖凌薇道,“快来姨妈这里。”   肖凌薇朝黛玉眨了眨眼睛,又几大步往西宁王妃身边走过去:“姨妈,凌薇可想你了,本来想来小住的,结果母亲说姨妈这段时间忙的很,不准我来打搅您。”   西宁王妃便虎着脸说了随后进来的肖夫人几句:“哪有什么忙不忙的,凌薇想来看我,我总是有时间的,下次可不要这般客气了。”   肖夫人被训斥了,倒也开心,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一切都依了西宁王妃。   看来这西宁王妃疼爱肖凌薇是货真价实的,简直比对待周梦舒还要好上五分,也并不像王夫人对待薛宝钗那般浮于表面。   220 太妃   说曹操,曹操便到。肖凌薇刚给黛玉使了个眼色,这眼神里的意思黛玉清楚的很,那便是“这里太无聊了,赶紧找个由头先出去”。   黛玉点了点头,肖凌薇刚想开口,便听到外面有丫鬟道:“王妃,姑娘在外头求见。”说话间,那丫鬟便打了帘子进来。   这一句话便是亲疏立现,肖凌薇是没有通传便进了里屋,但是王府里的姑娘却是要在外面规规矩矩的等着王妃传唤。   纵然可以说是下人做了阻挡,可是这府中的下人哪一个不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的,西宁王妃屋子里伺候着的都是她的心腹,要不是揣摩透了西宁王妃的心思,谁敢由着肖凌薇这般走进来?   西宁王妃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她看了一眼还在跟贾敏说话的肖夫人,朝传话的丫鬟点了点头,又对贾敏和肖夫人道:“我正愁怎么安排凌薇和玉儿,可巧梦舒便来了,她们小姑娘的事情便交给小姑娘自己去安排,我们若是横插上一杠,说不定她们心里还嫌我们几个多管闲事。”   这话自然是笑着说的,肖凌薇也不惧,只是滚到西宁王妃的怀中撒娇。   周梦舒进来便是这样的一副景象,饶是这些年她心中已经十分清楚了,但难免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王妃对她好是好,但终究只是面子情。她猛然记起来在她更小的时候,趴在王妃怀中撒娇,王妃蓦然间僵硬的身子。后来这样的举动多了,她也以为王妃习惯了,却没想到在她十岁那一年,王妃说她是大姑娘了,还赖在怀中撒娇,显得难看。   但是肖凌薇早已经过十岁了,而王妃此刻脸上的笑意是做不得假的。   她还是过了十岁之后。才把王妃的称呼改成“母亲”呢。   周梦舒虽然心中不好过,但还是先给西宁王妃行了礼,又给肖夫人和贾敏各自行了礼,这才和屋子里的两位姑娘说话。   黛玉只见过周梦舒一次,大概因为是庶出,即使西宁王府如今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周梦舒比起周碧云和其他两府的郡主来,说话做事间还是少了几分底气。只是黛玉隐隐觉得。比起几年前来,这位西宁王府的姑娘似乎沉静了下来。   正想着,周梦舒便上前来和黛玉说话:“自从上次见过妹妹之后就一直想再见呢,原先听妹妹来了京中我还高兴了好一阵子。但之后听说妹妹一直闭门不出,我便不好贸然下帖子。”说着她神色又欢欣起来,“好在妹妹这次来了,咱们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这京中姑娘们的喜欢设宴,若是以后我给妹妹下了帖子,妹妹可是要赏脸过来啊。”   黛玉笑了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却也没有表明态度。   肖凌薇见两人说话,早已经从西宁王妃怀中挣脱了出来,周梦舒的话倒是听了一半。她素来是不怎么待见周梦舒的,觉得周梦舒的心计深沉了些,又怕黛玉吃亏,便连忙插话道:“这京中有几家的姑娘性子是极好的,等下次我给玉儿妹妹介绍。”   周梦舒也只是笑。又转身和王妃说起她是如何安顿那些夫人们带来的姑娘的。   西宁太妃六十大寿,又请了京中有头脸的人家,夫人们也会把家中的小辈带过来。这样性质的寿宴,多少有点相亲会的意思。虽然内宅和外宅界限分明,但是小辈们总是要去内宅给太妃拜寿的。既要那些夫人们有印象,又不能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想起来也是颇费心思的。   显然那些姑娘们是不耐烦跟着夫人们听曲看戏话家常的,少不得要三三两两的去园子里逛逛。这个责任。西宁王妃是交托给周梦舒了。   “太妃说各府的太太们差不多都已经到了,我来之前太妃便说要打发人请母亲过去的,轻红姐姐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肖凌薇把黛玉拉到自己身边,周梦舒便转头跟西宁王妃说了一句话。   西宁王妃颔了颔首,她抬头打量了周梦舒一眼,这才说道:“那你便跟我一道过去吧。”   周梦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挡也挡不住的笑意。   她如今已经十四岁了。虽然王妃已经在为她打听人家了,但是凡事还是要靠自己。她的生母是个无能的,她也只能依着王妃做打算。   寻常王妃出门做客的时候,鲜少带上她,她自己下帖子请其他府中的姑娘来玩,王妃也从不露面。她本来就是庶出,别人对她好也是因为有西宁王府这个名头在。高门大户的姻亲注重的是互利,若是她的嫡母不看重她,又有多少世家会来求娶一个庶女?   但是依照王妃方才的意思,便是愿意给自己做脸面了。   周梦舒的心思也活络了几分,对肖凌薇也投桃报李多了一分真心。   黛玉跟在贾敏身后进了西宁太妃的院子,一路过来无不是一副喜庆的景象,及至西宁太妃的居所,便更是显得人声鼎沸了。   黛玉抬头一看,便见到贾母坐在西宁太妃下首,和几个老太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样子是相谈甚欢。而贾家的姑娘们则是正襟端坐着,无不显出一丝紧张来。   贾家的姑娘们鲜少出门,也就是在亲戚间走动一番,这么大的场面却是从未出席过的,如今紧张怕失了规矩也是自然。只次是贾母亲自带着贾家的姑娘们来的,大概是刑氏见不得人,王氏上不得台面,能跟西宁王府走动的府上有自然是有来历的。   贾母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又想着王夫人这个性子不算是长袖善舞,还是容易得罪了人还不自知的,只有自己亲自出马带着贾家的姑娘们来了。   今日没来惜春暂且不谈,迎春已经十五岁了,在大兴朝来说,已经可以嫁人了。只是她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经营的好的话,未来还可以帮衬宝玉一番。   只是黛玉一瞧便知道今日贾母隆重推出的是探春,一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把探春衬托的更加俏丽大方,头面首饰自然更添了一分贵气。她是刻意打扮过了的,把容貌比她还柔美几分的迎春也比了下去。   不过让黛玉惊讶的是,贾母怎么把薛宝钗也带来了。虽然她没有抢了探春的风头,却也是把迎春生生比了下去。黛玉叹了一口气,看来薛家没少在贾家下工夫。   西宁太妃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眉眼之间看着是和蔼可亲的,见黛玉和肖凌薇都跪下来祝寿,她顿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孩子,都起来罢。人老了,眼神便不太好,都走上前来给我瞧瞧。”   黛玉见众家的女眷都在看着她们,也不怯场,上前去任由老太妃把自己打量了一番。她只是微微垂了头,露出此时应该可以露出的表情来。   太妃打量了一会儿,这才道:“都是好孩子,怡丫头,可是要好好跟这两个姐妹相处。”太妃说着,便交代了自己身边的一位姑娘。   黛玉这才注意到,太妃旁边坐着一位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方才她被太妃挡住了一半身子,又被身前的矮几挡了一半,黛玉才没有看清。待她细看了一眼这人的眉眼,才发觉那姑娘便是之前见过的那位西宁王府的表姑娘,幼时父母双亡被太妃养在身边的嫡亲外孙女孙怡。   孙怡见太妃这般说,乖巧的点了点头,站起来给黛玉和肖凌薇互相见了礼,便又怯怯的坐了下来,低着头紧挨着太妃。   想来太妃是不怎么喜欢肖凌薇的,见后头又来了一位夫人,便打发了黛玉和肖凌薇下去,旁的话却是一句也没多说了。   黛玉便和肖凌薇坐在了一处,和贾家姑娘们并不远,说着说着便凑在了一起。   肖凌薇也是见过三春的,只是薛宝钗她还未曾见过。黛玉引荐了之后,肖凌薇的态度也不怎么热络,倒是薛宝钗引着肖凌薇说了一车的话,倒是把黛玉和探春,迎春冷在一边了。后来史湘云也跟着刑氏来了,又更热闹了几分。   跟长辈们行完礼,姑娘们也不好就这样坐在大厅里,黛玉便看到周梦舒走了过来笑道:“想来众位姑娘们待久了也乏了,不如去园子里看看吧,别的不敢说,我们府中院子里的景色还是差强人意的。”   这自然是经过长辈允许的,众位姑娘哪有不应的道理,便都辞了长辈跟着周梦舒逛园子去了。   黛玉虽然来的早,却在王妃屋子里耽搁了一会儿,来给太妃拜寿的时候便已经算是晚的了。这会儿,其他各府中的姑娘早已经寻了由头躲到这园子里来。偏偏方才周梦舒去了王妃那里,因此贾家的姑娘们即使来的早,也只能跟黛玉和肖凌薇一块被周梦舒带过来。   这一去,倒是会见到许多熟人啊。黛玉见过前头的长辈,自然知道来的都有哪家的姑娘。   她远远的看了前面一眼,便微微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虽然还是会遇到相同的人,但是如今的她自然是今非昔比。上一次林如海进京前途未卜,还不知林家会不会被牵连,自然能少惹麻烦便少惹一些,至少不跟其他人结仇便是。   只是如今林如海不但是一品大员,而且这几年的考绩也是优,虽然说未必能更近一步往更高处走,但是林家算是在京中扎稳了脚跟,她也不用在顾前顾后。   说到底,这个拼爹拼娘拼出身的朝代,她至少有父母兄弟依仗,底气也要足几分。   第221章 回来   也正是四月二十八这一日,天还未亮的时候,便有一队骑兵悄悄靠近了京郊。   不一会儿,城门那里的动静便大了起来,火把的应照下,城门上出现了隐隐绰绰的身影。守门的将士见到城门下来人出示的令牌,自己也不敢做主,便立即叫了城门尉来一探究竟。那城门尉也不敢大意,连忙让人开了小门。   待到看清楚了令牌,人即刻便跪了下来,却被来人用巧劲托了起来。   “邹副将,如今城门还未来,不知……”   “开城门,我们即刻就要进城,耽误不得。”邹副将脸上没有表情,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更加冷淡了几分。   那城门尉往邹副将身后看了一眼,竟然是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他从小门进去,只听到里面提高了几分的声音:“开城门,放行。”   “头,如今还不到开城门的时间,这么一大队兵马,还是检查仔细些。”城门内的声音太小,自然传不到门外去。   “闭嘴……”那位头领训斥了自己的下属,“你看清楚,那是铁骑军,领头的是邹副将。他们深夜入城必定是有急事,若是耽误了事情老子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你是想害死老子吗……”   骂骂咧咧间,城门已经大开了。   黑压压的军队整齐划一的进了城,盔甲在月色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色泽,给人森然的压迫感。只是这么多的将士,罗列行走间竟然不见大的响动。守着城门的将士疑惑的往马匹上看过去,才发现马蹄上已经绑了棉布,也不知是绑了多少层,居然没有什么动静。   然后这些铁骑军中间,夹杂着的三辆马车显得尤其打眼。一个守城的守卫忍不住多看了那马车两眼,只觉得被守在马车附近的一个兵士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背上冷汗淋漓了起来。   待到整队铁骑军悄然的进了城,城门压抑到快停滞的气氛这才徒然间松懈了下来。   “卫大个子,你还傻愣在那里干嘛,还有半个时辰才敲晨钟呢,关了门快进来。”城门里有人说了一句,他口中的“卫大个子”依旧是站在那里没动。   “你傻了不成”那人上前来打了卫大个子一拳,半拉半扯的把他拉了进来,这才关了城门。好半天那卫大个子才缓过神来,背上的冷汗被晨风一吹,早已经干了。他凑近了拉他进来的那个人,低声道:“那些,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头怎么那么客气?”   卫大个子问到的便是方才在城门尉旁边说话的人,那人得意的一扬头,神秘道:“咱们惹不起的人。”   那卫大个子还想再问,没想到那人打了一个大的哈欠,咕哝道:“这个时辰进京,真是扰人好梦。离开城门还有一会儿,你守着,我再去趴一会儿,记得叫醒我。”说完那人竟然是转了个身立刻走了。   卫大个子抬头遥遥看了远处一眼,那一列军队早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天大亮之后,护国公府迎来了久未回京的大少爷。   还是刚刚进府,没走几步路,赵渊便见到护国公身边的长随赵进在大门内等着了。   赵进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很小的时候便跟在护国公身边,在府中很有脸面。赵渊眼睛往赵进督了一眼,却是脚步未顿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大爷,老太爷听说大爷回来了,让我守在这里传话。”赵进看了赵渊一眼,见他终于停了步子,才松了一口气,“老太爷让您去书房说话。”   赵渊没有回头,倒是他身边的余炼看了赵进一眼。他刚想说话,却没料到赵渊点了点头:“我换下这身衣裳再去。”说完竟然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进看着赵渊步履匆匆的背影,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虽说是换一身衣裳,但是赵渊却是在小半个时辰之后才进了国公爷的书房。进去的时候赵老太爷正在看着什么,他脸上倒是没有怒意,只是招呼赵渊道:“子深,你来看看这字如何。   赵渊眼睛一抬,却没有走近,只是远远道:“赵进方才说祖父有话要问我,不知是关于什么。”   就连府中的二老爷都尊称赵进一声赵管家,在护国公府,恐怕也只有赵渊会直呼赵进的名字了。   赵老太爷闻言手上一顿,这才笑道:“怎么,只是寻你说说话也不成。”说罢他指着自己面前的太师椅道,“坐下,帮我看看这字如何。”   赵渊看了赵老太爷一眼,这才依着他的意思在太师椅上坐下了,又看了一眼赵老太爷手上的字,半晌之后轻轻吐出四个字:“刚劲不足。”   赵老太爷便笑了起来:“这是你二弟写的字,是少了几分刚劲。”   赵渊便不再说话了。   赵老太爷独自练了几个字,见赵渊还是正襟危坐着,便问道:“今日一早便进京的?可是跟着吴将军一起进宫面圣了?”   赵渊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还未等赵老太爷回过神来,赵渊便道:“若是祖父没有什么事了,我还要出去一趟。”   “还有什么事情?”赵老太爷不失时机的问了一句,等了一会儿见赵渊不回答便道,“这次回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出现了什么变故?”这次若不是赵渊早一个时辰前打发人回府取了东西,赵老太爷压根不知道赵渊已经回京了。   “过两日祖父便知道了,您现在问我,我也不能说清楚。”他等了一会儿,才见赵老太爷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赵渊给赵老太爷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才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赵进一直默默的待在角落里,赵渊前脚出门,赵老太爷便拼命的咳嗽了起来。赵进立即上前去扶住了赵老太爷:“老太爷……”竟然是欲言又止。   赵老太爷止了咳,朝赵进摇了摇手:“没什么大碍,老毛病了,不碍事。”   “大爷他也……太不近人情了。”赵进憋了半天,却也只能憋出这句话来。   赵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和苍凉:“怪不得他,当时,也是我没想清楚……是我对不起他和梓清,子深也不容易。”   赵进见赵老太爷神情悲凉,本来想说两句话安慰一番,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便转开了话题:“今日三姑娘跟着二太太去西宁王府了,二太太这些年待三姑娘不薄,大爷虽然看着这样,但是却是念着旧情的,不然这些年也不会……”   “三姑娘跟着二太太去西宁王府了,今日是西宁太妃的六十大寿,这两年太太也常带着三姑娘到各个府中走动。”那丫鬟回了话,便稍稍抬起眉眼去看坐在椅子上的赵渊。   赵渊听她说完,只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那丫鬟看了赵渊的背影一阵子,旁边的丫鬟便道:“大爷都快三年不曾回来了,若不是突然见到,我还忘记了府中还有这位爷,还以为三姑娘是太太生的呢。”   “是啊,二太太对三姑娘真的跟亲生的一样,吃的用的比大姑娘都好,只是三姑娘的胆子太小了,都这般大了,如今见到生人还是怯怯的。”另一个丫鬟便附和了起来。   “是高嬷嬷平日里太严厉了吧,管的三姑娘胆子也小了。”最先说话的丫鬟便低声说了一句,又道,“只是那高嬷嬷是公主身边的老人,就是二太太也不敢管多了……”   “小声点……”不知谁“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警告了一句,屋子里的丫鬟这才散了。   赵渊回了自己的院子,对着院子中间的一株海棠看了半日,便唤来了身边的余炼:“你去大将军府中走一趟,动作快些……”最后他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余炼,低声道,“动静不要太大。”   余炼了然的笑了笑,见赵渊一脸的严肃,便自觉的敛了笑意出门不提。   而西宁王府这边的聚音楼里戏都已经唱了两出了,姑娘们不爱看戏,便都三三两两的聚在园子里。   贾家的姑娘们鲜少出门,也只识得黛玉和湘云。迎春是个闷葫芦,见探春和宝钗四处跟人说话,却也只寸步不离的跟在黛玉和湘云身边。   湘云平日里出门走动的多,倒是认得几个府上的姑娘,便请到了一处说话。   正说话间,黛玉便见肖凌薇拉了一位姑娘正往这边过来,到了黛玉跟前,肖凌薇便把那位姑娘往黛玉跟前一推道:“上次我跟你说在京中认得几位性子极好的,这便是其中的一个,我先不说她是哪个府上的,咱们先一起说话话。”   黛玉斜眼看了肖凌薇一眼,见她得意的看着自己,不禁好笑起来。连忙让那位此刻显得有些拘束的姑娘坐了,便说起了前段时间在南安郡王府办的那场诗会。   肖凌薇带过来的这个姑娘口条极好,说话神态落拓大方,也没带什么主观的偏颇。一席话说下来,黛玉对她倒是真有些好感。   肖凌薇这般推崇她,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第222章 百态   黛玉却是不久便知道跟自己说话的正是石翰林家中的二前几年做了嘉阳公主的伴读。   嘉阳公主的伴读不止一人,这位石二姑娘的态度虽然上不上有多热络,却竟然和嘉阳公主很是合得来。就连阮皇后,也不止一次夸赞石二姑娘温婉娴静。虽然石翰林官做的不大,但是因为皇后娘娘这句夸赞,石二姑娘身价倍涨。   黛玉仔细的看了一眼这位闺名为“娴静”的姑娘,倒是真的觉得人如其名了。   石娴静跟黛玉几人说了将近一刻钟的话,她身边的丫鬟便上前来耳语了一番,这才跟众人话别离开了园子。   黛玉正和肖凌薇说着话,便听到旁边动静大了起来,她抬头一看,便见薛宝钗和探春正在跟几位姑娘相谈甚欢,言行举止之间已经颇为亲密了。   “那是德嫔娘娘娘家庄家的四姑娘,和德嫔是一母同胞的妹妹。”肖凌薇见黛玉往那边看了一眼,便轻声凑过去说了一句。   肖凌薇虽然性子爽直,但是好在肖夫人常常带着她去各府走动,她本来就聪明,肖夫人耳提面命之下,各家的夫人姑娘倒是混了个脸熟。黛玉从进京之后,因为贾敏不在京中,鲜少去其他府中,京中的夫人姑娘们对于她来说,多半都是生面孔。   虽然贾敏和她上京之前和上京之后都恶补了一番,但多少会有没留意的。有肖凌薇在一旁提点,倒是省了不少事情。   黛玉把小园子环视了一圈熟面孔也见到了许多,至少前几年来西宁王府时的姑娘,除了南安郡王府里的大姑娘白丹霏和北静郡王府的姑娘水韵心在待嫁之外,其他的都是在的。   众人还是把周碧云围在中间,黛玉略微听了几句,却是在说前几日番邦进贡,阮皇后赏赐了周碧云一件稀巧的玩意儿。   黛玉抿了抿嘴,自从周碧云被勒令在府中闭门思过之后,似乎就不怎么去宫中走动了。东平王妃和阮皇后之间的交情看着似乎淡了不少。只是瞧着周碧云如今的神色倒是一脸的得意,似乎对自己闭门思过这件事情丝毫不介怀。   以周碧云的性子,喜怒都表现在脸上,看来如今说起阮皇后的赏赐,是真的欢喜了。   众人正夸赞间,黛玉却冷不丁听到旁边一个声音道:“就是随便赏赐了个东西也值得这般显摆,若是皇后娘娘看重她,也不会让她闭门思过给了这么大一个没脸。”   另一个声音便道:“听说上个月平原侯去王府里提亲,被拒了呢。”   “这样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即使被拒了也不会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吧。”   “哼我自然是有办法知道的,况且知道的也不止我一个呢,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她这么个脾气有府上肯提亲就算不错了,还挑三练四的,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   这些话声音并不算大,只是黛玉恰好跟她们离得近,那些姑娘们却也没刻意压低。   周碧云素来便不算是个好相与的人,况且她素来是没有什么口德的,什么事情都是随着自己的心性来自然结了不少仇。以前东平王府圣眷犹在,况且她郡主的名号还是压人一头,东平王妃和阮皇后又是相交的。   只是从周碧云被阮皇后训斥一顿连东平王妃都闭门思过之后,京中的风向便隐隐有些变动了。   东平王府,虽然还尊贵,但是却没有往日那般风光。   说到底,这京中的风向,看的还不是坐在金銮殿上和入主中宫的这两位的态度。   这边说着周碧云的热闹,周碧云犹不自知,她身边凑着的人黛玉没有什么印象倒是姚书玲没有凑热闹独自坐在一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黛玉看过去却见姚书玲那张石桌上坐的是护国公府的三位姑娘。   黛玉眼睛还没转回来,便见姚书玲突然抬起头来往她这边看了过来。黛玉对姚书玲没什么好感正想着撇过去,姚书玲却对她笑了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黛玉朝姚书玲点了点头,便继续跟肖凌薇说起话来。   姚书玲却是看了黛玉良久,她跟身边的赵蓉沁说了两句话,便站起来往黛玉这边走过来。只是刚走几步,便有一个丫鬟匆匆走了过来,提高了声音道:“各位姑娘,太妃打发我来问姑娘们一句呢,待会儿便是灵禽演剧的表演,是王妃为了孝敬我们太妃专门从外面请来的。太妃说了,虽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但是姑娘们说不定爱看,让我请姑娘们过去呢。”   说到最后,那丫鬟却也说不强求。只是话说到这里,就是不怎么愿意去的,也多少表现出兴趣盎然的样子。   黛玉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是也不会做打眼的那一个。等到姑娘们陆续到了聚音楼,灵禽表演还未开始。各自寻了长辈坐下来,黛玉便撞进了西宁王妃笑意盈盈的眸子里。黛玉一怔,却也只是朝着西宁王妃笑了笑,便收回了视线。   贾敏见黛玉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心中却是五味陈杂。   西宁王妃这次是特意和她坐在一起的,贾敏想着西宁王妃的话,是没什么心思看戏的,却没想到西宁王妃这样的戏痴却也只是拉着她说话,连中间西宁太妃往这边看了好几次都不曾留意。   “我瞧着我们玉儿是越长越出挑了,这满园子里的姑娘,独独她最合我的眼缘。若是林夫人不介意,我倒是想让玉儿在我府上住上几日,陪我说话解解闷。”西宁王妃看了一眼黛玉,眉梢间都含着一丝喜色。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贾敏心中一紧,连忙笑道:“我们玉儿还小,况且脸皮也薄,王妃这样夸赞她,她恐怕都羞得抬不起头来了。”却像是忽略了西宁王妃后面提的那一句了。   西宁王妃往黛玉看过去,果然见她低着头,却不知是真害羞还是刻意逃避。   肖凌薇只感觉胳膊上一疼,她立刻回过神来,连戏也顾不得看了,一把拉住了西宁王妃的手:“姨妈明明是最喜欢我。”   西宁王妃看了黛玉一眼,见肖凌薇拉着自己的手,眼神也柔软了起来。她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只能叹了一口气道:“是,我最喜欢的是凌薇。”   肖凌薇听完,这才心满意足的在西宁王妃怀中蹭了蹭,又朝黛玉挑了挑眉。   黛玉只是看着她笑。   所谓灵禽表演,也只是雀儿衔旗之类的。黛玉没有多大的兴致,心思也就没有放在上面。等刚刚开锣,黛玉便瞧见有个嬷嬷匆匆进来,在西宁王妃耳边说了什么。   西宁王妃神色一顿,显出几分犹疑出来,但是很快便又在那嬷嬷耳边交代了几句,那嬷嬷自是出去不提。   没一会儿,西宁王妃便坐不住了,打发了人去太妃那边回话。   戏还未散,西宁王妃便离了席,只有西宁太妃还稳稳的坐着。不久后黛玉这才知道,原来是西北大将军的夫人蒋氏来了。   这一个消息倒像是一颗打破了平静水面的石子,表面荡起涟漪里面却更加汹涌。谁都知道西北大将军是带着家眷去的闽地,既然蒋氏在这里,那么吴晋白多半是回来了。   这京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得到了消息。   不过既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则证明蒋氏回来不久。这刚一回来便来了西宁王府给西宁太妃贺寿,蒋氏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连西宁王妃也诧异的很,虽然当初今上是透过吴家才和西宁王府牵上的线,但是一直以来线的另外一头只是孟家,西宁王府和吴家要是认真算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少交集。   虽然今上继位以来,西宁王爷确实是想跟吴家扯上关系,奈何吴家如同一个铁桶一般,对待西宁王府,甚至对待孟家都是一个态度。   如今蒋氏这般急切的过来,目的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管怎么样,蒋氏算是贵客,西宁王妃也不敢怠慢,亲自请了她过来。   蒋氏自然是跟西宁太妃同坐了一张桌子,那一桌都是各府的老太太们,黛玉只见到她们说了什么话,便都笑了起来。自然是附近的夫人们都跟蒋氏一一说了话,毕竟平日里这位将军夫人是很少外出走动的。   而蒋氏身边的嬷嬷牵着的念姐儿则更是受欢迎,似乎是头一次跟着长辈出来,那些夫人们便纷纷送了见面礼以表心意。   念姐儿对这些都不怎么感兴趣,她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立即便见到坐在她正后头的黛玉了。见黛玉正看着自己,她便冲着黛玉笑了起来,手也在那嬷嬷手中挣扎了一番,见那嬷嬷不松手,便凑到了蒋氏跟前。   当初她见到念姐儿的时候她才四岁,也只相处了两日而已,难道,她还记得自己不成?   黛玉正想着,却见念姐儿不知道跟蒋氏说了什么,蒋氏便突然之间回过头来看了黛玉一眼,又朝牵着念姐儿的那个嬷嬷点了点头。   念姐儿朝那嬷嬷努了努嘴,便欢喜的往黛玉这边小跑了过来。   第223章 赔礼   念姐儿站到黛玉身边,规规矩矩的给众位夫人姑娘见了礼,这才在黛玉身边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在回扬州的路上偶遇蒋氏的事情,黛玉在回京的途中跟贾敏详细的说过一遍,因此贾敏对念姐儿这般和黛玉亲昵倒是没有多诧异。她摸了摸念姐儿的头,便从腰间取下一个用小颗的东珠镶嵌起来的香囊,放到了念姐儿手上:“我倒是听玉儿说起过你,这个小玩意便拿去玩吧。”   饶是念姐儿年岁小,却也看得出来这香囊贵重的很,便朝蒋氏看了一眼。   蒋氏正关注着念姐儿这边,见念姐儿询问,便轻轻点了点头。念姐儿转过头来,这才道了谢又欢欢喜喜的收下了,又央着黛玉帮她系在裙子上。   念姐儿跟黛玉这般亲近,贾母这边便趁机跟蒋氏说了几句话,蒋氏便把上次在途中遇见黛玉的事情说了一遍,却掩掉了其中的凶险不提,自然又围绕着这个说了些话。   待到戏散场了,西宁王妃却独独留了贾敏和肖夫人说话。只是蒋氏是之后到的,她又是贵客,她没有要走的意思,西宁太妃自然是巴不得蒋氏留下来多攀谈攀谈。   西宁王妃和贾敏没说上几句话,便有丫鬟来传话说是太妃请王妃和众位夫人姑娘过去叙话。   黛玉和肖凌薇正由周梦舒陪着在隔间说话,听到丫鬟来传话,她们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这才相视一笑跟着那大丫鬟去了太妃的屋子。   西宁太妃果然是把蒋氏当做贵客,竟然是在屋子里和蒋氏叙话。蒋氏见了黛玉,脸上的笑意便多了几分:“我听府中的人说王妃留了林夫人说话,便想着打发人让玉儿过来,却没料到惊扰到了王妃。”   这根那丫鬟传的话根本不一样,只是西宁王妃此刻也不会点破,只是笑道:“也只是话话家常。倒是有心跟夫人说说话呢。我还记得当初还做姑娘的时候,我母亲便说过,夫人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蒋氏笑了笑。   黛玉是见过蒋氏真正笑的模样的,便知道那笑也只是浮于表面。蒋氏虽然可以算是奇女子,但是却不妨碍她做一个内宅的妇人。   蒋氏便推了推身边的念姐儿:“跟你林姐姐说话去吧,方才不是一直念着吗,怎么这会儿倒是矜持了。”   念姐儿便笑了笑,却是落落大方的往黛玉这边走了过来。   西宁王妃本来这次便打算着。不管明里还是暗里,总要把自己的意思向贾敏透露清楚。只是贾敏虽然心中清楚,但是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也没有办法。正想把事情说开。却没料到太妃却突然之间唤了她们过来。   不过听蒋氏的话,她的愿意并不是这样,莫不然是太妃从中做了手脚。   西宁王妃朝太妃看过去,却见她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听着贾敏和蒋氏说话。   太妃只有一个嫡亲的姑娘,却跟着姑爷死在任上,唯一留下来的血脉便是这府中的表小姐孙怡。从小到大,太妃可是使劲的把铎儿和孙怡两个人凑在一起呢。   若是这个孙怡是个好的,她也就罢了。只是她这么多年冷眼看着。孙怡虽然表面上看着怯弱,但是心中是个有心计的。并不是说有心计不好,但是这份心计全部用在算计的儿子身她和她儿子身上,说话做事又是一股子小家子气,不光是西宁王妃看不上眼,周铎同样也是看不上眼的。   将来她儿子是要袭爵的,西宁王府如今虽然看着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但是风光的内里还套住了一张密密的网。周铎虽然聪明,但是年少心性难免冲动了一些,她看重黛玉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她足够沉稳。   再说,这些年看过来,这个林家的姑娘确实能帮着收一收铎儿的性子。若是孙怡的话,她便没有这份能耐。   她依了太妃自然是家和万事兴,只是孙怡关键时刻是个没用的,她如今便免不了还要和太妃周旋下去。这些年来看来看去。见过的这么多姑娘之中,也就只有黛玉最为合适了。性子和家世,她都觉得满意。   至于周铎的小心思,他不是不清楚。只是这事若能成,也只是锦上添花。她如今,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极力争取。   只是太妃却不这样想。这个世界上唯一还流着她血脉的人,在她眼中自然是什么都好。   西宁王妃想到这里,便沉沉的往太妃的方向看了过去,却只是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丫鬟进来换了茶,外面便有人传话:“禀太妃王妃,世子和林家的大爷在门外候着……”   还没等那丫鬟说完,西宁太妃便立刻道:“赶紧请进来。”   那丫鬟点了点头,便悄声退了下去。   周铎要进来,黛玉便想着自己要不要回避,却没想到西宁王妃笑道:“不碍事,都是自家人,长辈们都在这里呢,姑娘们便不用回避了。”   黛玉看向贾敏,却见贾敏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点了点头。   黛玉便端坐起来,看着帘子掀开,周铎穿着一袭蓝色暗纹的春衫走了进来,皓玉却是走在周铎的右侧。   二人给太妃和王妃请了安,给长辈行完礼之后,这才和同辈相互间行礼。   西宁王妃便指着黛玉道:“铎儿可还认识林家的姑娘,前几年在扬州时应该见过吧。”   周铎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他脸上带了笑,一眼便把黛玉扫了一遍,这才道:“当初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林姑娘,如今想起来心中也是后悔的,还望林姑娘不要见怪。”   周铎如今已经十五了,虽然脸上还带着一丝青涩,但是却已经脱落成了男子应该有的模样。他的眼神早已经不如幼时那般张扬,倒是多出了几分沉淀,此刻却是异常明亮。   黛玉便移开眼神轻声道:“那时候年幼,我早已经忘了,世子也不必介怀。”   若是周铎还是几年前的他,这一刻恐怕早已经负气刺黛玉两句,然后再找了借口出去出气了。只是他毕竟已经成长了,或许有什么在催促着他快些成长,他才能在几年之间学会了在适当的时候收敛自己的性子。   “到底是我的不是,即使林姑娘大度忘记了,我心中也是不安的。”见黛玉蹙起眉尖,周铎连忙道,“能得到林姑娘的谅解我心中多少开怀了些,我母亲也说赔礼道歉至少要有诚意。前两年便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想着亲手交给林姑娘,却没想到如今才得见一面。”   黛玉正想回绝,没想到周铎却是早有准备,唤了屋子外面的丫鬟进来。   他打开匣子道:“这是一本《仲尼梦奠帖》和《兰亭记》,都是欧阳询的孤本。若是林姑娘不喜欢,我倒是还能寻到其他的。”   黛玉倒是惊诧了一下。练字可以陶冶性情,她素来便只有这么一个爱好,行书、草书、隶书的名家字帖她都辗转搜集到了,却独独差了楷体。林如海这几年也在帮着黛玉找欧阳询先生的字帖,却没有什么眉目,今日见到她如何能不惊讶。   她看着匣子里的两本字帖,心中有些意动,却只是偏过头去道:“方才我说过了,当时年纪小而已,世子不必介怀。这么重的礼,我却是不敢收的。”   推辞了一番,周铎的两本字帖终究是没有送出去,他便命人好生放回自己的书房里。又跟肖凌薇说了几句话,便坐在一旁陪着太妃说话。   贾敏便把皓玉叫到了身边,问他在外面看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有没有失礼之类的。   从始至终西宁王妃却只是含笑看着,贾敏几次想说话,想了想终究是没有开口。倒是蒋氏坐在一旁看了半晌,才用若有所思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   肖凌薇比起以前倒是没有那么怕周铎了,便凑到黛玉跟前道:“你有没有觉得,我表哥今日似乎有些奇怪。”   黛玉不欲现在便跟肖凌薇讨论起周铎,便敷衍了一句道:“没看出来。”   肖凌薇见黛玉似乎不欲往这个话题说下去,便收了回来。她旁边坐的是念姐儿,肖凌薇便跟念姐儿打听闽地的风光来。   不过及至黛玉出府,西宁王妃也没单独跟贾敏说上一句话。贾敏说天色不早,也应该回府了,蒋氏这才恍然道自己也该走了。双双辞了王妃和太妃,只留了肖夫人和肖凌薇在西宁王府上。   上了林家的马车,贾敏靠着车壁久久没有说话。等到车驶离了西宁王府所在的那条街,贾敏这才叹了一句:“我以前只知道世子顽劣,但是毕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如今看着,倒是一表人才,进退得宜。”   黛玉看了贾敏一眼,便见贾敏闭上了眼睛,只是拍着岚哥儿的背哄着他睡觉:“西宁王府人口也并不算复杂,我瞧着府中的那个庶出的姑娘也是到了定亲的时候……不过如今看来,太妃和王妃不是一条心……只是猜不透西宁王妃到底想什么,若是……”   贾敏一边想着一边叨叨的说了出来,语句并不连贯。断断续续间,黛玉却是懂了的。   只是她和周铎……她似乎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在她眼中,周铎大概是跟皓玉一般的存在,半大的孩子而已。虽然这个“孩子”比起以前来长大了不少,但是要她对这个“孩子”怀有什么其他的感情,她还真是觉得有些怪异。   第224章 准备   黛玉便只是在一旁沉默的听着贾敏说话,而贾敏却想了许多。   若是今日没见过周铎,贾敏心中自然是没什么想法的。从西宁王府回来,她便会尽量的少跟西宁王妃接触。   过几个月便是秋闱了,虽然每年各地中举的学子都是凤毛麟角,但是从中挑出一个心性好的接亲并不算难。   西宁王妃也是怕两家做不成亲家反而成仇家,因此在贾敏态度不明之前,她也只是暗示,却是不敢明着在贾敏跟前提出来的。   按照贾敏的猜想,西宁王妃日后还会让肖夫人来看看自己的态度。   周铎在贾敏的印象中,从来只用“纨绔”二字便能形容的。只是今日他的一番举动,倒让贾敏生生改观了。至少周铎仪表堂堂,西宁王府如今正是走上坡路,只要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的前程自然是不会太差。   贾敏想着周铎今日略微显得僵硬的脊背,便往黛玉看了一眼,却见黛玉只是抱着岚哥儿陪着他说话。   只是西宁王妃那般喜欢肖凌薇,却丝毫没有跟肖家亲上加亲的意思,无外乎是因为真的疼爱肖凌薇罢了。   西宁王府虽然人员简单,但是太妃不是王爷的生母,跟王妃还不是一条心。本朝以孝治天下,若是黛玉真的进了王府,两边都要花心思,一不小心就是两厢得罪。她只有这么一个姑娘,疼都来不及,怎么愿意让她去受苦。   马车还在辚辚前行着,贾敏想着方才皓玉进来时在她耳边说的话说的话:“世子带着我见了不少人,瞧着为人还是不错的。”   贾敏心中叹了一口气,倒是应该找个机会跟林如海略提一提,还是且看着吧。   及至林如海回府,初更早已经敲过了。贾敏白日里有些累,倒是睡的早,第二日醒来林如海已经早朝去了。   而这一日京中才传来消息原来西北大将军不知何时回了京,而早朝却比平日里晚了一个时辰才散。   伏波将军留在闽地继续训练水师,只是知情的人都清楚,那只是派兵力驻守闽地盯着昭王罢了。而西北大将军等闽地的局势稳定下来便带着他率领的一对铁骑军回了京,同时带回来的,还有昭王世子周烁   不过半个月,远在蜀地的淳王便上奏,言自己不能尽孝于太上皇左右,奏请送淳王世子周炜进京代其尽孝。今上准奏,让工部重修了淳王府和昭王府。   天家的血脉单薄昭王只有一字,而淳王有二子,留在蜀地的那一个,自幼便是一个病秧子。于是这两位作为质子的世子,便以代父尽孝的由头留在了京里。   昭王世子尚小,如今只有七岁,而淳王世子已经十二岁。王府虽然重新修葺了一番,但也是门可罗雀百官为了避嫌,平日里宁愿远远绕开两座府邸所在的那条街,也不愿意从王府门前路过。   至于他们是否真的进宫代两位王爷侍奉于太上皇左右众人便更是不得而知了。   而肖夫人果然如贾敏料想的那般,终于在一个月之后登门了。   已经进了六月,暑气正是重的时候,贾敏带着黛玉和岚哥儿去庄子里躲了几日,直到天气没有前段时间那般闷热,这才回了府。   黛玉和岚哥儿在庄子里住了一段日子,嘴都被养叼了。贾敏少不得又让庄子送了几车的新鲜瓜果回来,各府都送了一些,肖府自然也是在其中的。   送到肖府的当天,肖夫人便打发府中的下人递了帖子过来却是说肖凌薇一直念叨着黛玉,过两日便带着肖凌薇来林府走动走动。   贾敏心中早有准备肖夫人要做说客,却没想到肖夫人竟然挑这样的日子过来。只是她心中一想,便想起这个月的十五宫中要摆宴,除了请各府的夫人,还请了年龄适中的姑娘少爷。   虽然未曾明说但是十五的宫宴众人却是心照不宣了。   大兴朝从太祖时候起,有不少佳偶是在中秋宫宴里,在皇帝的默许下,由皇后娘娘赐婚的。这其中当然有两家私下约好,再去宫中请旨,只是为了长脸;自然也有为了政治利益,被天家强绑在一起的。   即便是绑在一起,也是要先知会过两家人,不可能突然之间打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分设了男女双席,却正是各府的夫人们观察其他府中姑娘的时候。而宫中能活动的地方只有这么大,一不小心便是一场偶遇,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间接成全了多少人。   贾敏的记忆中,也只是幼时跟着贾母去过一次中秋宫宴,后来她跟着林如海去了任上,一待便是十几年,而这几年又在扬州将养着,却是头一次带着黛玉出席宫中的酒宴。   这宫中的中秋宫宴,变故大的很。肖夫人既然答应了西宁王妃,自然是怕这中间的变故,大概是得到了贾敏要带着黛玉去的消息,特意在之前来探一下贾敏的口风罢了。   “那嬷嬷是个严厉的,凌薇倒是受了不少苦,我瞧着都心疼的紧。只是玉不琢不成器,她性子跳脱,就是要找个严厉的嬷嬷管一管她,不然日后还得了。”肖夫人坐在一旁和贾敏说话,说着说着便说起了肖府的教养嬷嬷来。   肖凌薇倒是早就请了教养嬷嬷,是从宫中出来的老人了,早些年西宁王妃便要了去,教了周梦舒几年。眼瞧着周梦舒学的差不多了,肖夫人便把那嬷嬷请到了自己府上。   “如今玉儿也已经十三岁了,你虽然心疼她,但是教养嬷嬷还是要请的。不过论起教养嬷嬷来,出自宫中自然是最好的。这次宫中的中秋宫宴你也是要去的,宫中的礼仪比起外面来要严苛不少,该交给她的如今要时刻强调了。”肖夫人便又在贾敏跟前提了一句。   贾敏便点了点头:“教养嬷嬷倒是请了一个,也学了小半年了,那嬷嬷是个好相与的,我瞧着还错。”   年后宫中放出一批宫女和嬷嬷,贾敏动作倒是快得很,请了一个从宫中放出来的老嬷嬷供养了起来。那嬷嬷无儿无女,只有一个远房的侄子,几十年未见了,根本就不怎么亲近。   宫中出来的嬷嬷,若是没什么亲人的,多半是去了各个府上做教养嬷嬷。那些嬷嬷们也只有这样一条出路,至少晚年还是有人赡养的。   黛玉如今十三岁了,贾敏前几年心疼她,倒是没拘着她学礼仪,如今已经到了非学不可的时候。   好在这个教养嬷嬷并不算严苛,黛玉也是个一点就透的,虽然辛苦了些,却也没有受什么委屈。   肖夫人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在隔间说话的黛玉和肖凌薇。她犹豫了一番,便说道:“玉儿也这般大了,你既然早早的给她请了教养嬷嬷,心中必然也是打算好了的。咱们相交一场,我也不想在你跟前打暗语,你是个聪明的,那一日王妃的意思,你心中自然应该清楚。”   贾敏倒是没料到肖夫人会这般直白,她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王妃的意思,从西宁王府回来,我也想了不少。只是说一句交心的话,若是你姑娘,你可愿意让她进王府?”贾敏犹豫了一会儿,倒真的不跟肖夫人绕弯子了。   肖夫人抿嘴一笑,却没有说话,只是先推了贾敏一下,这才道:“你真是狡猾的紧,我本来是来做牵线的人的,你这一句话倒是让我再也无话可说了。”   贾敏挑了挑眉,看来王府的情况,肖夫人比自己了解的更多也更加清楚。   “凌薇虽然聪明,但都是小聪明,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姨妈便够了。”肖凌薇尚小的时候,西宁王妃并不是没有跟肖夫人提过亲上加亲的话,她当时便是这样回的西宁王妃。   西宁王妃也只是久久没有说话,日后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只是她答应了王妃,总是要做些努力的,便挣扎了一句:“我也算是看着玉儿长大的,你的这个姑娘聪明的紧,若是凌薇能做到她的一半,我多少也是会考虑的。毕竟西宁王府将来富贵跑不了,铎儿我看着,也是个好孩子。”   “正是因为玉儿心思重,我才想让她日后过的开怀一些。女儿家心思重,并不见得是好事。”她能跟肖夫人这般说,自然是知道肖夫人会把她的话润色一些再转达给西宁王妃,倒也不至于会伤了两家的面子情。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不是转眼便是秋闱了吗。”贾敏想了想,又在后头补了一句。   肖夫人当然比西宁王妃更了解贾敏的性子,知道这件事情定然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便也不想再多浪费口舌,到底是不再提这件事情了。   待黛玉把肖凌薇带到自己院子里说话去了,贾敏又和肖夫人说起了这次的宫宴,又说起了阮皇后和闲话起了京中各府的夫人们。   而这一边肖凌薇却是一直跟黛玉抱怨起府中的教养嬷嬷,什么用细小的枝条打手心,手都不见红,只是疼的厉害。听到黛玉说林府的教养嬷嬷不怎么严苛,言辞之中倒是羡慕的紧,又嚷嚷着要肖夫人给她换一个教养嬷嬷。   第225章 亲事   天热了贾敏也不爱出门,黛玉也在家中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   那嬷嬷姓董,如今已经四十出头了,虽然长相稍显严厉了一些,但是听肖凌薇说起肖府里的教养嬷嬷如何,黛玉倒是觉得这个董嬷嬷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肖府的教养嬷嬷严厉,多半是因为从宫中又到了西宁王府,到了肖府自然是对肖凌薇严格一些。但是贾敏和林如海的态度董嬷嬷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从宫中出来的嬷嬷,哪个不是人精,董嬷嬷心中当然是有分寸。   这一日黛玉跟着董嬷嬷学了一个时辰的规矩,董嬷嬷见黛玉满头大汗,便说歇一会儿等午觉过了再来。   黛玉刚回屋子,便听到闻音在外面说道:“姑娘,琏二爷陪着琏二奶奶来了,琏二爷去了二门外跟老爷说话,二奶奶在太太那里,贾家的姑娘们都来了。太太方才打发了柳岸姐姐过来,是等姑娘学完了规矩,便让姑娘去正房一趟呢。”   黛玉应了一声,却是让芷兰端了水上来,梳洗了一遍,又换了一套九成新的衣裳,才这带着两个丫鬟去了贾敏处。   凤姐如今也四个月了,肚子倒是有些微显。听贾敏说凤姐前段日子吐的厉害,只是今日见了,黛玉却觉得她气色比起之前那一次倒是要好的多。   贾敏和凤姐说着话,大概是顾忌到姑娘们在,倒是没围绕着凤姐的肚子来,只是寻常话些家常。   黛玉刚刚挨着惜春坐下来,便听到凤姐道:“姑妈可是许久没见到云丫头了吧。”   “不久前倒是在西宁王府见过一次,只是好久都没到我们府上来走动了。”贾敏见王熙凤笑的古怪,便试探性的小声问道,“怕不是定了人家了吧。”   王熙凤便笑了起来:“上个月忠靖侯夫人带着湘云来看老太太,我瞧着她话里似乎有这么个意思呢。只是恐怕还是刚有苗头,语气倒是说得很含糊。不过我瞧着,倒是八九不离十。”   贾敏倒是有些诧异。   虽然说湘云也是到了应该定亲的年纪,但是毕竟还未满十三,这样着急的找婆家,连今年的秋闱都等不了么?   要知道,这京中多少人家都在等着秋闱和春闱过了,等着榜下择婿呢。这京中倒是有几家登门来说过亲,但是贾敏正是有这种打算,这才想着黛玉的事情先不能急,至少要等今年的秋闱过了再说,便都婉拒了。   贾敏眼睛一暗,又问道:“可是知道是哪家?”   “只是跟老太太说了一句,我那是正好在旁边听了几句,似乎是副护军统领卫家的一个哥儿。”凤姐凑在贾敏耳边说了一句。   贾敏仔细想了想,对这个卫家却没有任何印象,便摇了摇头道:“倒是没什么印象,还早着呢,到底是闺中姑娘的清誉,如今可是说不得。”   “我瞧着姑妈倒是喜欢云丫头的性子,也只是跟姑妈说说而已。不过我瞧着忠靖侯夫人的态度,多半是能成事的。”王熙凤赶紧加了一句。   贾敏便垂下眼。   虽然史湘云自幼父母双亡,但是史家毕竟是一门双侯。王熙凤刚才只说职位没说爵位,看来这卫家是个没爵位的。而副护军统领只是一个正四品的小官,这个卫家的哥儿定然也是个没实缺的。若是史家巴巴的想让史湘云嫁进卫家,倒是真的让人费解了。   史湘云来林家多了,况且也合贾敏的意,贾敏自然是希望她好的,因此又追问了王熙凤几句,可惜王熙凤只听了个话尾,倒是很多事情都不怎么清楚了。   贾敏回头见姑娘们还在里间说话,便让黛玉把贾家的姑娘们带到南苑去,又留了饭,说是让黛玉自己打发人去厨房里张罗便好,不用知会她们这里了。   贾府的姑娘们并薛宝钗平日里说的都是阳春白雪,黛玉心情好的时候也跟着说上几句,若是没什么兴致了也只是在一旁听着她们说。她此刻倒是觉得王熙凤跟贾敏说的话听着定然更有意思些,却也不能驳了贾敏的意思,终究还是带着三春和薛宝钗去了南苑。   烈日下行过来,虽然是沿着回廊走的,但是依旧是燥热难当,好不容易进了屋子,黛玉连忙吩咐芷芳把冰好的瓜果拿出来摆盘。   黛玉和三春倒是迫不及待的用冷毛巾擦了手,又吃起冰镇的瓜果,而薛宝钗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众人如此。   “宝姐姐,我瞧着你也是一身的汗,却还在那里坐着做什么?”倒是年纪最小的惜春先问了出来。   薛宝钗的脸立刻就红了,她吱唔了半晌,这才道:“我这几日身上不舒服,却是不能吃冰的。”   “可是病了吗,我瞧着府上也没请大夫来瞧过……”惜春年纪小自然是不明白,迎春难得在一旁笑了起来,就连探春也捂着嘴偷笑,只是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宝钗,却是想知道她到底怎么回答。   薛宝钗的脸更红了,见惜春大有要探究清楚的样子,便急忙说道:“四妹妹不用担心,不用请大夫的,你现在还不明白,等过几年你便明白了。”   惜春见宝钗一副不肯说清楚的样子,又瞧着两个姐姐只是笑,本想弄清楚的心思也淡了,只是拉着黛玉说起前几个月贾宝玉生日的时候,湘云喝多了竟然在园子里的石凳上睡了过去。   众人一听便笑了起来,黛玉想了想,似乎原著中这算是个经典的情节,她倒是真想看一看。可惜那是贾宝玉的生辰,贾母倒是打发了人来请,黛玉却还是没过去。   不过刚才惜春那些话,倒是让黛玉有了其他的想法。薛宝钗所指的事情,无外乎就是来了葵水,以薛宝钗的心机,她定然是能嫁进贾府的。不管贾家未来怎样,至少她也是如愿了的。   但是迎春却是个可怜的,为了几千两银子,便被自己的生父卖给了豺狼,一生便毁个干净。   虽然迎春性子软弱,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黛玉曾经感慨过,也是怒其不争。但是她天性已经如此,若是嫁给小户人家,说不定还能举案齐眉下去。   况且,贾家让贾宝玉住进了内帏里,这是京中都知道的事情,自然也连累了贾家的姑娘们。即使如今贾元春看着风光,却依旧没有什么人去贾家提亲,由此便可见一斑。   迎春是贾家庶出的姑娘,她没有探春的能耐,小门小户对于她来说,反而是好的选择。   而迎春,似乎比薛宝钗还要大上将近一岁,如今已经十六了,亲事却是八字都没一撇。   黛玉有时候想着便觉得好笑,贾母把贾家的三个姑娘都养在自己膝下,但也只是养而不教。迎春胆小懦弱,一个屋子里的嬷嬷也敢爬到她的头上,她竟然只是一味的忍让。探春虽然管家了,但也是因为凤姐撂了担子,王夫人又病了的情况下,不得已才让她协助李纨管着贾府。   而惜春贾母恐怕是最不上心了的,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是宁国府的姑娘,将来自然是要回宁国府去的。   这些便算了,如今迎春已经十六岁了,贾母丝毫没有提起迎春的终身大事。   想着原著中贾赦让迎春进孙家的时候,贾母自然能打听出孙绍祖的人品来,若是贾母当时伸手帮一把,迎春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但是随着她在这里生活的越久,对于书中的细节,她便越加淡忘了。黛玉只记得迎春会有这一遭,却不知道到底是何时才发生的。   她不忍心看着迎春一步一步的沿着原著中的悲惨轨道走下去,贾母对迎春是不上心的,迎春如今还没有利用价值,贾赦说不定还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庶出的姑娘,邢夫人更是不会管。如今要迎春摆脱命运,却只有靠着王熙凤和贾琏这一对兄嫂了。   若是王熙凤能主动向贾母提起,赶在了贾赦应承孙绍祖之前,说不定迎春还能逃过这一劫。   只是要说起这件事情,也只能由贾敏出面跟王熙凤交涉,她到底应该怎么在贾敏跟前提起来呢?   殊不知此时贾敏跟王熙凤正说着自己和贾琏的事情:“如今我已经撩了管家的担子,只是外面的事情二爷是不能不管的,只是我也劝着他万事不要那般上心。姑妈给我的那几张地契,我倒是和二爷商量了一番,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二爷便要去金陵走一趟。”   贾敏眉头一舒,便笑道:“你们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金陵那边泰半是祖产,将来多半也是你们大房的,贾家的根基在那里,可是丢不得。”   王熙凤自然是无不应是。   “二爷说,好些年没有去金陵了,金陵的宗祠恐怕也早就破旧了。他等孩子生下来,便跟老太太请命,要好好回金陵修一修宗祠。”王熙凤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贾敏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合该如此,老太太若是知晓,必定欢喜的紧。琏儿能这么想,可见也不是个糊涂的,你婆婆也可以安心了。”贾敏指的“婆婆”,自然是说贾赦先头的嫡妻。   看了一眼王熙凤略略鼓起来的肚子,贾敏顿了顿,不知怎么的就提起了迎春来:“我记得府中的二姑娘是琏儿的妹妹,估摸站如今也已经有十五岁了吧,我瞧着性子倒是闷了一些。”   “迎春不爱说话,如今已经十六了。”方才她说起了史湘云的事情,王熙凤自然清楚贾敏突然问起迎春是什么意思,便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如今,还没定下来呢。”   迎春是贾家庶出的姑娘,她没有探春的能耐,小门小户对于她来说,反而是好的选择。   而迎春,似乎比薛宝钗还要大上将近一岁,如今已经十六了,亲事却是八字都没一撇。   黛玉有时候想着便觉得好笑,贾母把贾家的三个姑娘都养在自己膝下,但也只是养而不教。迎春胆小懦弱,一个屋子里的嬷嬷也敢爬到她的头上,她竟然只是一味的忍让。探春虽然管家了,但也是因为凤姐撂了担子,王夫人又病了的情况下,不得已才让她协助李纨管着贾府。   而惜春贾母恐怕是最不上心了的,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是宁国府的姑娘,将来自然是要回宁国府去的。   这些便算了,如今迎春已经十六岁了,贾母丝毫没有提起迎春的终身大事。   想着原著中贾赦让迎春进孙家的时候,贾母自然能打听出孙绍祖的人品来,若是贾母当时伸手帮一把,迎春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但是随着她在这里生活的越久,对于书中的细节,她便越加淡忘了。黛玉只记得迎春会有这一遭,却不知道到底是何时才发生的。   她不忍心看着迎春一步一步的沿着原著中的悲惨轨道走下去,贾母对迎春是不上心的,迎春如今还没有利用价值,贾赦说不定还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庶出的姑娘,邢夫人更是不会管。如今要迎春摆脱命运,却只有靠着王熙凤和贾琏这一对兄嫂了。   若是王熙凤能主动向贾母提起,赶在了贾赦应承孙绍祖之前,说不定迎春还能逃过这一劫。   只是要说起这件事情,也只能由贾敏出面跟王熙凤交涉,她到底应该怎么在贾敏跟前提起来呢?   殊不知此时贾敏跟王熙凤正说着自己和贾琏的事情:“如今我已经撩了管家的担子,只是外面的事情二爷是不能不管的,只是我也劝着他万事不要那般上心。姑妈给我的那几张地契,我倒是和二爷商量了一番,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二爷便要去金陵走一趟。”   贾敏眉头一舒,便笑道:“你们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金陵那边泰半是祖产,将来多半也是你们大房的,贾家的根基在那里,可是丢不得。”   王熙凤自然是无不应是。   “二爷说,好些年没有去金陵了,金陵的宗祠恐怕也早就破旧了。他等孩子生下来,便跟老太太请命,要好好回金陵修一修宗祠。”王熙凤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贾敏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合该如此,老太太若是知晓,必定欢喜的紧。琏儿能这么想,可见也不是个糊涂的,你婆婆也可以安心了。”贾敏指的“婆婆”,自然是说贾赦先头的嫡妻。   看了一眼王熙凤略略鼓起来的肚子,贾敏顿了顿,不知怎么的就提起了迎春来:“我记得府中的二姑娘是琏儿的妹妹,估摸站如今也已经有十五岁了吧,我瞧着性子倒是闷了一些。”   “迎春不爱说话,如今已经十六了。”方才她说起了史湘云的事情,王熙凤自然清楚贾敏突然问起迎春是什么意思,便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如今,还没定下来呢。”   第226章 提醒   贾敏略想了想,便说道:“ 咱们这样的人家,看重的是人性如何。我瞧着迎春的性子是个软的,便是低嫁了,总归是为了她好。”   王熙凤想了想,倒是觉得贾敏说的有道理。   “如今她已经十六了,再也拖不得,老太太年纪大了,对许多事也是力不从心了。刑氏她……不说也罢。你是长嫂,多少要为她操点心,我瞧着她心性还是不错的,是个好孩子。” 王熙凤想着迎春温吞的样子,知道贾敏是往好处说,便只是点了点头。不过迎春的事情,她倒是头一回上了心。   反正迎春的性子嫁到高门大户也是个不中用的,倒不如低嫁,她又是庶出的,嫁妆倒也好说。 黛玉那里,探春却已经提起了中秋宫宴。说起黛玉要去,探春倒是一脸羡慕的样子:“上回云妹妹倒是也说起了这个,她说她婶娘也收到了宫中的宫牌,只是她婶娘这次带的史家二姑娘进宫,云妹妹没去。”   黛玉这才知道,原来贾家竟然没有接到这次中秋宫宴的宫牌。   虽然贾家确实是没有适龄的嫡出姑娘,而且贾母年纪也大了,也不适宜多加出来走动。只是到底是因为这些,还是皇后娘娘给的贾元春的一个警告?   不过这次进宫,她大概会见到这个一直无缘得见的贤德妃。既然能在这个位子上坐稳,贾元春也不是个蠢的,不然也不会再这个深宫之中存活下来并且攀上高位。   这个在书中嫌少被提起却又夹杂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贾元春,简单点来说,她的命运和贾家紧密相连。贾家的烈火油烹鲜花着锦从她封妃开始,贾家的一朝倾覆从她死去那一刻开始。 贾家大把大把的银钱借着贾母和王夫人的手送进宫中,贾元春到底过的如何,还真是不得而知。   凤姐带着贾家的姑娘们走了之后,贾敏便把叫了黛玉去她屋子里说话。   六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即使是日头落下去了。空气中也残留着炙人的温度。 岚哥儿正午时热的睡不着,这个时候便有些贪睡了,虽然天还是燥热,蔓草打着扇子,也只是哄了几句便沉沉睡过去了。   贾敏拉了黛玉到外间来,盯着黛玉打量了半日,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的玉儿怎么突然间就长大了。”   黛玉还等着贾敏给她透漏一些凤姐今日来的目的,听到贾敏这声感叹。便笑出了声来。 “母亲这是怎么了,前两年说这句话倒还合适,毕竟那个时候母亲在扬州住了两年。只是这两年咱们可是都在京中,如今母亲这句话可说的不是时候。”黛玉便半开玩笑般的说了一句。 贾敏听黛玉说完。也禁不住笑了起来:“你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倒让我不知怎么接话了。” 黛玉跟贾敏又说笑了一阵子,又说了了皓哥儿和岚哥儿,最后她话音一转便道:“凤姐姐今日是特地带了二姐姐她们来咱们这里走动的吗?”   贾敏便知道黛玉要问些什么了,便笑道:“你明明知道带迎春她们过来,也就是寻我说话的由头罢了。”   黛玉只是笑,便听到贾敏道:“你凤姐姐是极聪明的,只是大字不识一个,终究是有些可惜了。琏儿心性倒是不坏。我瞧着也不是个蠢的,但愿那几份地契给了他们夫妻二人是对的罢。 贾敏自然是要给黛玉讲宫中中秋宴的,少不得要一一说明京中各府的夫人和姑娘们。 “董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宫中的事情,你也可以听她大致讲一讲。她是个嘴巴严的,你也不要期待她会说多少秘辛,但是她说的话。你可是要记住了。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哪一个是能简单的。”贾敏吩咐了一声。   黛玉却是突然想起来了史湘云的事情,便随口说道:“方才听三妹妹说,史家虽然也收到了宫牌,但是这次云妹妹似乎不打算进宫了。” 原著中凤姐小月子之后,黛玉记得贾琏便越加的放肆了起来。一方面是凤姐越发要强贾琏终究有些厌弃了,另一方面也还是子嗣的问题。   如今凤姐有了身子,况且夫妻二人因为王夫人的原因倒是一致对外。贾琏有了事情可以做,却也不像原著中那般胡闹,凤姐待他自然就比先前好。也难怪凤姐虽然身子重,但是气色比以前好太多。   把这件事情交给贾琏夫妇,却也是不得已之选。这是贾家的祖业,贾敏既然知道了。自然是不能不管,她把这些地契买下来,当然是要交换给贾家的。   贾母年纪大了,受不得这样的刺激。这事又明显是王夫人在一旁搞的鬼,二房明显已经不能信任,贾赦又是个胡闹的,贾敏把地契给他,他便能立刻去贾母跟前闹去。   思来想去,却也只有贾琏夫妇还算可靠些。拉扶贾琏一把,她也算对的起先前大嫂的在天之灵。   贾家的事情说完了, 贾敏便笑了起来:“不去宫宴,那自然是好事近了。”   贾敏说完,便觉得自己说多了,赶紧吩咐黛玉回自己屋子里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跟董嬷嬷学规矩,可是耽误不得。   黛玉虽然还想再问,但是贾敏方才的那一句话她便听出了其中隐含的意思,便依了贾敏带着芷兰和春绯回了屋子。   史湘云多半是要定亲了,这才避开了宫中的中秋宫宴。   看来贾家一贯的拖延,终于让桂氏按捺不住了。史湘云再怎么说也是史家的大姑娘,史家一门双侯,虽然没出一位娘娘,但是比起贾家目前的光景来说,还是好太多了。   薛宝钗能拖,史湘云可是不能的。薛宝钗是独女,史湘云后头还有史家的众多姐妹,史湘云不定下来,史家其他的姑娘们都不好说亲。   贾敏能知道消息,多半是今日凤姐提起来的,看来桂氏还是去贾家亲自说了一趟。恐怕史家也是吞不下这口气吧,好好的姑娘送到贾家,本来便是想结两姓之好的,却没想到贾家还拿大起来,在两人之间左右徘徊。   桂氏干脆便来了一个釜底抽薪,如今去贾家说,多少也给了贾家一些没脸。你以为你家的凤凰蛋有多宝贵,我们史家还真不稀罕。   不过史湘云也是个命途多揣的,黛玉记得的是,史湘云嫁人之后虽然婚姻还算美满,但是夫婿也是英年早逝。不过桂氏敢去贾家说,便证明这事多半是定下来了,不管史湘云日后的命运如何,都已经成了定局。   黛玉叹了一口气,也不再想这些,只是专心的跟董嬷嬷学起规矩来。   天气逐渐转凉,中秋那一日,贾敏从歇了午觉之后便开始忙了起来。黛玉跟在贾敏的身后,看着贾敏抱着岚哥儿,一点一点的安排丫鬟们去做事。   贾敏要带着黛玉去宫中,因此白日里便拘着岚哥儿不让他午睡,只盼他夜间睡的沉一些。因此黛玉便跟在一旁,一边听着贾敏吩咐人做事,一边和岚哥儿说话。 不单单是林家,京中各府也在忙着,而阮皇后过了晌午便宣了自己的胞妹阮氏以及外甥女姚书玲来宫中说话。   打发了姚书玲去嘉阳公主那里,阮皇后这才开始步入正题:“今日本来一早便要派人宣你进宫的,只是怕太打眼,这才等到了晌午。”   姚夫人见阮皇后神情严肃,心中不由得也打起鼓来,连忙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这般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阮皇后想了一会儿,这才道:“前几日西宁王妃进宫了一趟,我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想求娶户部尚书林家的姑娘。”   姚夫人闻言神色一缓,暗暗松了一口气才道:“上次西宁太妃大寿,我瞧着西宁王妃倒是真的颇为喜欢林家的那位姑娘,还和林夫人坐了一桌,不过太妃倒是没有这个意思。能嫁进西宁王府,林家姑娘也是个有福气的,如今西宁王府正在势头上,娘娘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这个顺水人情我倒是也想做,只是瞧着林夫人似乎没有这么个意思。”阮皇后也颇为苦恼。 姚夫人便惊讶道:“西宁王妃定然是跟林夫人透露了这个意思的,难道是林家看不上……” “自然是看不上。”阮皇后冷笑了一声,又说道,“说不定林家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呢。” 说完阮皇后左右看了一眼,唐女官早就带着伺候的人退到了帘子后面,阮皇后还是压低了声音在姚夫人耳边耳语了一番。 等阮皇后话说完,姚夫人的脸色早已经变了,好不容易控制了情绪,这才没有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虽然那个时候……也不可能……”她喃喃自语了许久,这才道,“那我们怎么办?”   她没说“我”,只说我们,自然是把阮皇后绑在了一起。   阮皇后便笑道:“这便是我先请妹妹过来的原因了,若不是偶然间得了这个消息,倒真是要打的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既然西宁王妃来求,我便顺水推舟又如何,旨意都已经下了,林家还能抗旨不成。”   历来的指婚,多半是处于政治利益考虑,哪能做到每一个人都是如意的。   227宫宴   姚夫人见阮皇后有了主意,心中果真是松了一口气。   她笑着看了阮皇后一眼,又道:“ 姐姐这般为书玲打算,她算是有造化的了。”   “那可是我亲外甥女呢,我不为她打算,难道还为外人打算不成?”阮皇后也笑了笑,又对帘子外面的唐女官道,“心悠,你去嘉阳那里一趟,找个由头让书玲过来。嘉阳,便不用惊动了。”   唐女官在阮皇后身边近十年,阮皇后这句话意思说的含糊,她却是知道的清楚。   皇后娘娘把嘉阳公主保护的很好,宫中最不少的便是尔虞我诈,只是嘉阳公主却活在相对单纯的保护层里。再加上今上的偏宠,嘉阳公主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这么多年看   过来,嘉阳公主比起姚书玲来,简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只是这种保护对于长在深宫中的嘉阳公主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嘉阳公主如今大了,皇后娘娘也意识嘉阳公主未免单纯了些,如今也是有些后悔。只是后悔归后悔,毕竟是她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许多事情阮皇后还是心疼的紧。   不经历痛苦怎么能蜕变成长成长,这个道理阮皇后最清楚不过,她当初也是看着阮皇后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长成如今这般。只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娘娘还是会心软。   她虽然颇得皇后信任,只是那毕竟是当朝的一国之母,这件事情她也不好开口劝。 唐女官没有多加停留,连忙应了。   见唐女官离开了,姚夫人便道:“既然如此的话,有一件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她看了阮皇后一眼,才道:“前些日子书玲去西宁王府,倒是得了一件好东西,如今我   便派人出宫去取。能不能派上用场倒是两说。”   阮皇后深深的看了姚夫人一眼,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时候还早,等书玲来了看看她如何说吧。”   姚夫人自然是点头应是。   虽然八月已经过了一半,但是天依旧黑的晚,直到初更都敲过了,天边的晚霞还有一丝烧的热烈。   黛玉此时已然跟着贾敏坐了马车一路行至宫中,董嬷嬷前段日子说了不少。她不想出风头,只要按照董嬷嬷说的少说多听。应该便出不了多少差错。   及至宫门便下了马车,各府的马车只能在宫门外等着,贾敏和黛玉各带了一个丫鬟步行而入。   中秋宫宴历来都是在宜景园里摆宴,出了宜景园过了一条长廊。再过了一湾湖泊,绕行一座葱郁的园林,走不远便是男客们设席的园子。   董嬷嬷在宫中待了几十年,对宫中的格局自然都是熟悉的,这些便都是她说给黛玉听的。   黛玉跟着带路的女官进了宜景园,那却发现来了不少的人。园子比黛玉想象中要大不少,纵是如此,也因为人多显出了几分拥挤。   董嬷嬷让黛玉多听少看,黛玉也不敢贸然抬头留意有什么人。便也只是等跟着贾敏坐下来之后,才略略抬头看一看。   各府座位是宫中早就安排好了的,由宫女亲自领去,自然是不会错。黛玉粗略的环视了一遍,这才发现肖夫人和她们离的比较远,附近也都是一些生面孔。西宁王妃带着周梦舒坐在最前头,旁边倒是几个王府里的家眷。   最顶上有几级台阶而上。除了正中间的三张**的方桌,四周也摆着几张八角桌,黛玉便知这是后**宫嫔妃们坐的位子。   还未等天色完全黑下来,阮皇后便带着身边的女官嬷嬷们到了,其他妃嫔们也不敢拿大,倒是恰好在阮皇后到的前一会儿才匆匆而至。   后妃们的位置大致是随意坐的,黛玉观察到的便是相携而来的后妃们都是坐在一起,只是中间三张**的方桌倒是没人敢坐。   贾敏始终都未曾说话。只是吩咐黛玉不要离了她身边。等到上面和下面的人都落座的差不多了,贾敏却还未见到贾元春,心中也禁不住犯起嘀咕来了。贾元春已经封妃,按理这样的中秋宫宴是定然要出席的。她见贾元春还是在贾元春年幼的时候,却还是在贾母那里见过贾元春的小相的,今日贾元春并未出席。   只是还不等贾敏细想。众人便开始参拜皇后和贵妃,贾敏也只能带着黛玉起身参拜。   跟阮皇后同来的还有姚夫人和姚书玲,牵着紧挨着阮皇后坐下来的必然就是嘉阳公主了。只是隔的远,她看不清楚嘉阳公主的样子,只能看到她脸上模糊的轮廓。   阮皇后自然是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左边的皇贵妃,右边的位置却是空了起来。   阮皇后随即便让众人平身,等众人纷纷落了座,便笑着说道:“前几个月蕃邦献上了一批舞女,本宫瞧着编排的还不错,便想要众位夫人们也瞧瞧。”   众人自然谢恩不提,黛玉便见唐女官朝不远处的内侍点了点头,那内侍行至园外,尖着嗓子喊了一句,隔的太远,喊的什么倒是听得很模糊。   没一会儿,便见穿着桃红色舞衣的舞女鱼贯而入,身姿妖娆,步若莲花。黛玉细细的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些舞女脸上轮廓较深,倒像是中亚那边的人种。   黛玉只知道如今大兴朝的疆土跟元朝时期差不多,兴许还要略大一些,也是一派万邦朝贺的盛况,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臣属的国家了。她毕竟是深闺中的女子,虽然这方面的书比寻常人涉猎的多,却也只是了解了一个大概。   等乐声奏起来,美人们已经开始翩然起舞,黛玉看了一阵子便觉得无趣起来。她往肖凌薇那里看了一眼,却发现肖凌薇也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正借着光线昏暗的时候到处乱看。不期然和黛玉的眼神撞上,肖凌薇便朝黛玉眨了眨眼,却立即被肖夫人发现,迎头说了几句,这才老实下来。   黛玉笑了笑。见其他人正在兴头上,便更觉得无聊起来。董嬷嬷也说,这样的宫宴菜色虽然精致,却是不能多吃,怕让人笑话。黛玉和贾敏是在府里摆了晚饭再过来的,贾敏也拘着黛玉不能多吃,就是怕要在宫里出恭。因此,她看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却是一丝食欲也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一曲毕了,宜景园里的说话声这才大了起来,阮皇后先是叫了石家的二姑娘石娴静到她跟前说话。石二姑娘本就是嘉阳公主的伴读,阮皇后素来便喜欢她的娴静淡雅。这样的场合,当然是不吝啬夸奖的。   这宫中中宫的话便是风向标,阮皇后话说完,坐在前面桌子上的几位夫人便开口附和了几句。嘉阳公主看样子似乎也颇喜欢石二姑娘,虽然脸上看着模糊,却能瞧见满脸的笑意。   阮皇后又陆续叫了几家的姑娘到跟前说话,黛玉正低着头听着,冷不防便被叫了名字:“今日户部尚书林家的姑娘也来了罢,前几年倒是见过一面。我恍惚记得,林姑娘和贤德妃带着亲,似乎是咱们贤德妃的表妹。”   坐在右边八角桌上的一个嫔妃便笑着称是。   黛玉和贾敏坐在中间的位置,最是不打眼的,下面光线也暗,坐在上头的人若是不细看,是看不见她们的。黛玉和贾敏对今日的位置很满意。却没料到阮皇后原先便打算了叫她。   黛玉连忙上前去应了,阮皇后便让她上前仔细瞧瞧,又说道:“虽然是表亲,倒是不怎么相像。”说罢又笑道,“贤德妃说从未见过这个妹妹,今日本来是打算要过来的。只是她如今有了身子,自然要小心些,今日便未曾出席。”   一石激起千层浪。阮皇后这句话说完,不单单是各府的夫人们神色各异,后**宫的妃嫔更是脸色都变了。   天家子嗣单薄,如今也只有阮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和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贤德妃有了身孕,若是个公主倒还好,只是要是个皇子。局势是不是又会不同了?   看那些妃嫔们惊讶的神色,根本不像是作戏,贾元春有身孕的消息,定然是今日才传出来的。而阮皇后旁边空着的位置,自然便是贾元春的,毕竟贤德妃的份位在这个四妃还有空缺的后**宫算是高的了。   黛玉下意识的看了贾敏一眼,却见贾敏脸上的神色也是欢欣的。贾元春有了身孕,贾敏自然是欢喜的,那是她的内侄女,她有了身孕,对贾家是利大于弊。   只是在原著里,贾元春根本就没有怀孕这件事。是省略不提了,还是这中间突然出现了变数?况且,贾家还未曾得知这个消息,贾元春若不是胎相没坐稳便是也才刚发觉来不及传消息到宫外。阮皇后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用意?   “过来让本宫也看看。”黛玉低着头,便听到阮皇后身边一个声音说了一句。她只感觉到阮皇后的手一松,她又被另一个人拉到了跟前,便听她说道,“林姑娘可别怕,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黛玉便略微抬了抬头。眼前的人却是皇贵妃。   如果说阮皇后是端庄之美,那这个皇贵妃便能称得上明艳动人了,连眼波轻转都像是欲语还休。   按理说阮皇后已经坐稳了中宫,大皇子也比二皇子大上一岁,不管是立长还是立嫡,大皇子都是名正言顺的。皇贵妃姓苏,论起来在太上皇在位时期,苏家已经落魄了。只是奈何人家娘家人出息,从今上继位开始,有真才实学的兄弟子侄倒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   虽然如今还未曾有人身居高位,但他们都是科举出身,今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皇贵妃还在宫中,还愁苏家人没有前程吗?   反观阮皇后,虽然她出自书香世家,但是阮太傅早已经老迈。阮皇后只有一个胞弟,却是从小身子潺弱,却也不能有什么建树。皇贵妃貌美,颇得今上宠幸,二皇子自幼便是聪明伶俐,今上也多加赞誉,也难怪阮皇后危机意识深重。   阮皇后最怕的,却是今上以立贤为由头,中意于二皇子罢了。   黛玉正想着,便听到皇贵妃笑道:“我瞧着,这眉眼倒是跟贤德妃有几分相似。”说罢她笑意又深了起来,“也难为林姑娘战那么久,咱们这么多人使劲盯着她看,瞧她也怪拘束的。看也看过了,咱们还是让林姑娘先下去吧。”   皇贵妃说着,便朝阮皇后看了一眼。   阮皇后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皇贵妃便打发黛玉回位子上去。   228暗流   黛玉回到贾敏身边坐下,便发觉气氛已经有些不对了。不光光是坐在上头的妃嫔们,就连坐在她们前后左右的夫人们,眼光都时不时的围着她和贾敏身上转。   “待会儿你就待在我身边,无论哪家的姑娘夫人上前搭话,也不要走远了。还有,小心她们话里有套子,能不凑热闹便不要往人堆里扎。”贾敏小心的吩咐了黛玉一句,便跟左边靠过来的一位夫人说起话来。   也不管贾敏看没看见,黛玉只是在暗中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黛玉本来便知道这中秋宫宴也是无聊的,只是阮皇后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和贾敏便不能不多一分小心翼翼。虽然贾家和林家是两个姓,但是却是姻亲关系,贾敏是贾元春嫡亲的姑姑。贾家没有人来,贾元春未曾出现,贾敏和她自然便成了众人打探消息和套近乎的对象。   左右前后的夫人们都跟贾敏说了几句话,又把黛玉拉到跟前看了看,便把自家的姑娘拉过来和黛玉一起说话。   黛玉瞧着肖夫人在远处看了贾敏一会儿,肖凌薇本来是想过来,却都被肖夫人拉住了。她凑到肖夫人跟前说了些什么,肖夫人摇了摇头,到底是没放肖凌薇过来。   阮皇后坐在上头,倒是含笑看着。台子上正是请的御用的女班子,台上唱的热闹,台下也演的热闹。   阮皇后转过头看了一眼皇贵妃,见她一副入迷的样子看着戏台子上面,便冷笑了一声。一个内侍匆匆过来,在唐女官耳边说了什么,唐女官抿嘴笑了一声,便凑到阮皇后耳边复述了一遍。   含在嘴边的笑意蓦然间扩大,阮皇后又瞧了一眼被几位夫人围在中间的贾敏,朝唐女官点了点头。   黛玉正低头听着贾敏和几位夫人打机锋,便见唐女官快步走了过来道:“皇后娘娘让我过来给林夫人传话,方才贤德妃身边的抱琴过来传贤德妃的话,说本来想亲自见见林姑娘的,只是没想到身子不便,想要林姑娘去凤藻宫陪着她说说话。”   贾敏闻言一愣,这才笑道:“如今贤德妃娘娘正在养胎,小女还小,到底毛躁了些,倒是怕她惊扰了娘娘。等下个月初一,我便正好跟着贾家的老太太,带着小女去凤藻宫陪娘娘好好说说话。”   见唐女官神色不变,贾敏接着道:“说起来抱琴我倒是见过的,人可是在外头,我亲自跟她解释一番,想必贤德妃娘娘也是会谅解一二的。”   唐女官便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只是打发我来传个话而已,人就在不远处候着,我跟皇后娘娘禀报一声,好歹让她亲自来跟林夫人说几句。”   贾敏眉头不紧反松,她看了一眼离开的唐女官,却是一把抓住了身后黛玉的手,指尖也有些凉意。  黛玉反握住贾敏的手,却是什么话都不必说了。   唐女官果然是跟阮皇后说了什么,阮皇后便往黛玉这里看了一眼,连带着眼睛一直胶在戏台子上的皇贵妃也把头转了过来。见唐女官应了话便往园子后面走,她嘴上勾起一朵笑意,又若无其事的把眼神转开了。   没一会儿唐女官便带着一个宫女到了贾敏这里,她指了指身后的抱琴道:“这便是贤德妃身边的抱琴了,林夫人有什么话便问她好了。娘娘还说,天家子嗣单薄了些,如今贤德妃有了身孕,自然是有功的,她是双身子,若是有什么要求,还请林夫人顺着她些。有什么委屈,等日后再跟皇后娘娘说。”   贾敏连忙拉着黛玉谢恩了,唐女官这才毫不犹豫的走了,倒真像是只是为了传话的。   虽然只见过贾元春幼时的样子,但是抱琴比贾元春稍大一些,原先是贾母屋子里的丫鬟,贾敏还是有些印象的。   她仔细的看了一眼跟前的人,却没想到那抱琴迎头便拜:“奴婢抱琴给姑太太,表姑娘请安。不知姑太太是否还记得奴婢,当年奴婢做扫撒丫鬟的时候,还失手打碎了老太太特意放在院子里插花的瓶子,若不是姑太太求情,奴婢恐怕就要到外院去伺候了。”   贾敏见抱琴说这些话来表明了身份,倒还放心了一些。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贾元春还是不记事的年纪,林如海恰好当时回京述职,贾敏便跟着林如海进京,便是在贾家小住了几日。   那个时候抱琴还小,是贾母屋子里扫撒的丫鬟。事情发生的经过贾敏倒是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恍惚记得有这件事情,如今抱琴一说起,便有了些印象,眼前的人必然是抱琴无疑了。   “姑太太可是知道,我们娘娘大喜了,还是前几日太医诊脉才诊出来的。也才两个月,胎还没坐稳,便不敢张扬。”抱琴凑到贾敏耳边说了一句,说完便又苦了脸,“之前娘娘听说姑太太和表姑娘要进宫,欢喜着呢。娘娘还未进宫的时候老太太便常在娘娘跟前说起姑太太,又念叨着表姑娘,上次娘娘省亲,姑太太身子重不方便,倒是没见着,今日便一直想着要跟姑太太和表姑娘好好说说话呢。”   抱琴似乎是个急性子,一见到贾敏,便噼里啪啦的说个没完,嘴巴还不待歇息的。   “只是这宫中的事情哪一件能瞒过皇后娘娘,这不皇后娘娘也不知怎么知道娘娘有了身子,又说子嗣为重,便拘着娘娘在床上静养。”抱琴更靠近了一些贾敏,倒是不忌讳在贾敏跟前说起阮皇后,感觉倒不像是把贾敏当外人。   “我也一直想着见见元春,只是方才唐女官说,娘娘说要宣玉儿进凤藻宫陪着说说话?”贾敏见抱琴如此,倒是直白了一句。   抱琴便笑了起来:“可不是,娘娘亲自让奴婢走一趟,好生请了表姑娘去说话。她说平日里跟姐妹们相处的少,贾家的姑娘们又进不得宫,跟表姑娘话话家常也是好的。”   贾敏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娘娘如今有了身子,我这个玉儿又毛躁,要是冲撞了娘娘可不好。”说着又把方才跟唐女官说的,改日和贾母一起来宫中陪贾元春说话的意思又说了一遍。   抱琴笑意更甚:“那有什么打紧的,都是自家姐妹,说说话是应当的。再说这边这么热闹,凤藻宫里都能隐隐听到乐声呢。娘娘在床上静养了几日了,一直闷闷不乐的,好不容易听到表姑娘和姑太太来了欢喜了一回,姑太太也算是疼疼娘娘,就让表姑娘陪着娘娘解解闷吧。”   抱琴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贾敏便不能不应了。况且这是贤德妃愿意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若是她态度强硬一些,贾敏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是要让黛玉走一趟的。   贾元春虽然是贾敏的侄女,但也是宫中的娘娘,份位便能压死人,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天家的子嗣。若是黛玉不陪着贾元春说说话解了贾元春心中的苦闷,出了什么事情都要算在她们林家身上了。   这个责任,她们可是担待不起。   “既然娘娘这般说了,倒是不能不去。”贾敏见抱琴脸上有一丝喜意,话音一转道,“倒是我也久不见娘娘,我是想跟着一起去看看娘娘近况如何,好歹回去也能跟老太太说上一二。”   没想到抱琴的脸却突然之间沉了下来:“恐怕这样不好吧,林夫人今日是皇后娘娘请来出席中秋宫宴的,林姑娘去陪着贤德妃说说话倒还是合理,皇后娘娘方才也准了。若是林夫人也去,恐怕就会有闲言闲语,说我们娘娘仗着肚子里有天家的子嗣,便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   抱琴跟贾敏说话,在人群之中自然是打眼的,周围的人无不留意着。只是戏台上还在唱戏,贾敏和抱琴说话声音也小,除了站在贾敏身边的黛玉,却是无人听见了。   方才抱琴脸色还好,这一下子沉了脸,倒是更引得人关注这里了。   黛玉见贾敏还在犹豫不定,便知道贾敏多疑的毛病又犯了。只是抱琴话说到这里,她们也不能不应下。她拉了拉贾敏的手道:“这位抱琴姐姐说的不错,若是母亲这个时候离开,未免显得怠慢了皇后娘娘。云妹妹说娘娘省亲的时候我不在是一件憾事,贤德妃娘娘想跟女儿说话话家常,女儿也想见见娘娘呢。”   她暗中使劲握了一下贾敏的手,又暗中朝贾敏使了一个眼色。   贾敏放在身侧的手松了又握住,最后终于放松了下来:“既然娘娘想跟你说说话,你便跟着去吧,等回来也和你外祖母说说娘娘近况如何。只是咱们家四代列侯五世书香,你要懂得进退,且不可丢了我们林家的脸面。”   抱琴听了这话,还在微笑着的脸颊两边的纹路动了一下,方才还在看着贾敏的眼睛便立刻敛了下去。   黛玉的声音便提高了一些:“抱琴姐姐还是跟我去皇后娘娘跟前回个话吧,回完了话,咱们这便去凤藻宫。”   抱琴这称呼里转换来转换去的,再加上抱琴的态度,黛玉自然知道贾元春并不是那么简单想找她说说话而已。   这一趟,是非走不可的。   唐女官虽然说她只是帮着传话,方才可一直留意着这里呢,这件事情阮皇后到底是主谋、帮凶还只是顺水推舟的?不过不管怎么样,她只要特意去皇后跟前回话,不管怎么样,这么多人看着,阮皇后也别想撇的干干净净。   229诡谲   出了宜景园,往右边步行了数百步,便是一条幽深蜿蜒的长廊。提灯引路的两个宫女在十步开外,抱琴便走在黛玉身侧。   黛玉一路行下来都在观察附近,长廊蜿蜒曲折却也不知道通向哪里,不过董嬷嬷跟她说过长廊的尽头是一弯湖泊,却也不知道这凤藻宫是沿着走下去还是中途要改方向。   黛玉又想起临走时皇贵妃突然往她看了一眼,那种意味深长的笑意,让她心中的不安加大了一些。   天已经完全黑了,长廊这边安静的很,隐隐还能听到从宜景园里传来的乐声。只是比起宜景园里的灯火通明,长廊却只有月光铺了一地。   见黛玉久久不说话,抱琴便笑道:“自从进了宫之后便再也见过老太太了,不知道老太太身子可还健朗,二太太可也还好?”   黛玉便想起来在原著中,元春省亲的时候,并未谈及她带进宫里的抱琴。按理说抱琴是从贾家出去的丫鬟,贾元春省亲,抱琴跟着一同出宫也是合情合理的。如今抱琴这般说,元春省亲时她必然是留在了宫中。   推测下来理由无外乎是这宫中再也没有比抱琴更能值得贾元春信任的人。又或者是,这凤藻宫里,没有值得贾元春信任的人。   贾元春封妃的消息传出来,从贾敏那日说的那些话中,黛玉便知道不管怎么样,贾元春在宫中是不怎么好过的。只是事实,似乎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那贾元春这次让她过去陪着说话,到底是想拉近她和林家的关系,在外面找助力,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呢。不过略想一想抱琴的态度,后者的可能性居多了。   “都很好……”黛玉随意敷衍了一番,便侧着头打量了抱琴一番。   贾家的丫鬟们都是出挑的,特别是跟在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模样更是周正,抱琴自然是如此。只是她此刻眉尖微微有些蹙起,黛玉走在她身边,听着她的呼吸似乎都重了起来。   “不知道这里离凤藻宫还有多远,走了这么久,这长廊似乎还没到尽头。”黛玉借着这句话往前眺望了一眼,月光应照下视线倒是还算清晰,只是这长廊弯弯转转的,远处便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迫不及待的想把人一口吞下去。   抱琴的眉头便松了:“出来的匆忙,倒忘记了打发人抬一顶小轿过来,如今还是要委屈表姑娘了。若是表姑娘实在是走不动了,咱们倒是可以在这里歇一歇,我先打发前面的人回凤藻宫跟娘娘回话,再抬轿子过来可好。”   抱琴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黛玉,似乎连黛玉脸上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黛玉脸上就带了一丝惶恐:“这样恐怕不好,还是算了吧。”   抱琴便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好不容易过了长廊,黛玉一眼便看到董嬷嬷之前说的那弯湖泊,却并不是黛玉想象中独立的湖。   湖上面是临水而建的亭台水榭,湖面上中满了莲花,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幽静。一条长桥穿插而过,桥对面是嶙峋矗立的假山,影子在月光下相互投射,倒是显得湖对面暗淡了些。看抱琴的意思,便是要上了石桥去湖的另一端了。好在石桥并不算窄,并行六人是足够了的。   除了远处传来的几声猫叫之外,这湖面上倒是显得格外的静谧,连宜景园那边的乐声也是听不到了。黛玉记起先前抱琴说贾元春听到宜景园的乐声,觉得孤单了些,看来也是夸大其词的。   “这宫中,还有谁养猫不成?”黛玉往声音拿出逡巡了一眼,却什么都未曾发现。   抱琴便笑道:“尚膳司倒是养了几只,只是能跑到这里溜达的,大概是静妃娘娘养的那只波斯猫了。”   黛玉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两个提着宫灯引路的宫女依旧是走在十步开外,抱琴在黛玉上桥之前便叮嘱了一声:“表姑娘小心些,夜里露重,这桥上又是铺的鹅卵石,小心脚滑了。”   黛玉便打蛇上棍一般的紧紧抓住了抱琴的手:“抱琴姐姐说的正是,我自小便怕水。”   抱琴的脸色蓦然间便有些怪异,只是她不动神色的敛下了眉眼,低声道:“表姑娘若是怕,便扶着我罢。”   黛玉和抱琴相携着上了桥,也不知是谁特意设计了这样一座桥,秋夜的露水重,鹅卵石又被磨得光滑,倒还真要走的小心翼翼的,避免脚打滑不慎落水。   等走到桥的尽头,引路的宫女已经在岸边不远处等着了,黛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刚抬起头,便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黛玉只觉得有什么光照在了她的脸上,眼睛都被逼迫的睁不开了,紧跟着一团不明物体猛的朝她扑了过来。   她抓紧了抱琴的手侧了侧身子,避开照在她脸上的光亮。   还没等黛玉低头,便听到身边的抱琴突然低声惊呼了一句,黛玉只觉得自己手上一痛,手指却是不由自主的放开了。   她心中跳的厉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往湖面上坠,旁边又传来抱琴的惊叫声:“林姑娘,快抓紧我……快来……”   抱琴的最后一声似乎是想尖叫,却突然间像是被什么卡住喉咙一般蓦然止了音。   照在黛玉脸上的光突然之间熄灭了,黛玉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眼前却还是短暂性的黑暗。她虽然知道自己抓不住什么,一双手却还是在空中乱抓着。   “噗通”一声,伴着清晰的落水声,黛玉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隐约间便看到了模糊的影子。   谁掉进水里了?   黛玉心中刚涌出这个念头,鼻尖已经可以闻到水面上的腥味了。她心中正焦躁着,左手却突然间被什么人抓住了,轻而易举的便把已经挨着水面的黛玉拉了回来。   这是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比她的手大上许多。她刚刚站稳,便想着挣脱那人的手,却冷不防那人另一只手环住了她,她的鼻尖顿时就撞上了那人的胸膛,即刻痛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远处隐隐传来人声,黛玉心中一惊,却不敢轻易说话引得他人注意。还在犹豫间,黛玉便觉得脚下一轻,原来是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   好不容易落脚了地,黛玉这才觉得身子一松,她还未抬起头看来人是谁,便听那人说道:“别出声,外面有人。”   黛玉这才看到月华下面一张冷峻的脸,方才听声音她便觉得有些熟悉了,却还真的是赵渊。   黛玉喘匀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身子都是颤抖的,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便和赵渊拉开了一些距离,只是专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们此刻正在一座假山的空隙里,峥嵘的假山嶙峋簇拥着,这一带便显得尤其的昏暗。假山中间有一条细小的缝隙,黛玉便躲在赵渊身后往外面瞧,外间月光明亮,却是看的极其清楚。   方才这个地方也就只有抱琴和两个提着宫灯的宫女,如今那两个宫女已经不见了,就连抱琴也不知去向。湖边倒是站了一个人,黛玉往旁边看了一眼,竟然看到了周铎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他往水面上看了一眼,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愤怒的神色。   周铎冷笑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还没离开多久,远处的声音便由远及近,然后是几个宫女和内侍过来了。听动静,似乎是在找静妃的那只波斯猫。   不一会儿,浑身湿透了的抱琴这才被内侍从水里拉出来,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赵渊见黛玉紧紧的抿着嘴,脸上的神情却不是被设计了之后的愤怒,相反还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原本想推你进水里的,掉下水后也不敢出声,她是哪个宫的你应该知道。那两个提着宫灯的宫女也晕过去了,待会儿便会醒了。我看着有宫女跟西宁王世子说了什么,他才往这边过来的。世子已经走了,待会儿说不定还会来什么人,你现在出去正合适。”说完赵渊定定的看了一眼黛玉,又说道,“该找什么借口你自己想想。”   黛玉又看了一眼湖边,点了点头,脸上倒是出现一丝感激:“大恩不言谢,今日若不是你,我当真是要被她们逼到绝路上去了。”   “你觉得应该谢我……”赵渊这句话倒不像是问句,他抬了抬手,还没等黛玉反应过来,手便已经放下了,“日后也许你不会这般想了。”   黛玉不明所以的看了赵渊一眼,他眼中是一片深沉的海,却不是自己能够轻易看透的。黛玉只是觉得赵渊这话说的奇怪,刚想再次言谢,便听赵渊道:“林姑娘还是先出去吧,这里的光线昏暗,他人的注意力都在湖边。”   “你不走么?”黛玉抬头问了一句。   “这种是非地自然不能多待,林姑娘先过去,我即刻便离开。”赵渊往远处看了一眼,又催促了黛玉一声。   他自幼便在行伍中长大,虽然不能暗中视物,却比寻常人眼神好上许多,自然看到长廊那头闪烁的灯火。   第230章 连环   “你放心,掉进水里的那个什么都没看见。至于周围的人,都清理干净了,是非黑白随你诌。”赵渊见黛玉犹豫,便又补了一句。   黛玉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假山外头,湖边已经一片忙乱,确实是没有人注意到对面。她身子一偏,便从假山丛中钻了出去,趁着那边还乱着,倒是钻进了人群里。   “抱琴怎么样了?”黛玉凑过去问站在最外边的宫女,黛玉注意到她的衣裳跟其他宫女不同,说不定也是个有品级的女官。   那宫女冷不防听到有人说话,见黛玉是一张生面孔。今日宜景园里摆宴,像往常一样请了不少京中的姑娘进宫,那宫女便猜到是从宜景园里过来的,虽然她诧异黛玉为什么会在这里,却还是答道:“失足掉进水里了,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黛玉听完便急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本来走的好好的,眼看着要过了桥,谁知道出了这种意外。若是我能拉住抱琴姐姐,她也不会掉下去。”   那宫女诧异的打量了黛玉一眼,果然见她鬓发有些松散,一缕发丝还沿着脸颊滑了下来。   又见黛玉说道:“抱琴是凤藻宫的宫女,贤德妃娘娘是我表姐,她如今正带了我去凤藻宫呢。”   “凤藻宫里的?”那宫女沉吟了一会儿,指了指湖边躺在地上的两个引路的宫女道:“那也是凤藻宫的人么?”   黛玉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那两个是走在前面提着宫灯引路的,方才我便不见她们,这才去那边求救的,她们……怎么了?”   “只是晕过去了。”那宫女答了一声。   那两个晕过去的宫女却是挣扎着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见到场面混乱,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抱琴姐姐怎么了?”长得高挑些的宫女立刻缓了过来,见到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抱琴,脸色顿时惨白了起来。好歹是看到那女官旁边的黛玉,连忙上前问了一句,“林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今说不清楚,倒是先看看抱琴姐姐怎么样了。”黛玉见那女官狐疑的看了自己一眼,也不多加解释。   今日这件事情是怎样都说不清楚了,但是说不清楚也有说不清楚的好处。没人发现周铎被引了过来,也没人发现赵渊,只是抱琴被一只猫惊吓了,脚下打滑落了水,能算得了多大的事。   抱琴有意害她,对这件事情自然是讳莫如深,况且赵渊也说了,抱琴没看见赵渊,恐怕此时她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而此时抱琴被救上来压了一会儿腹部,吐了肚子里的水之后,这才挣扎着醒了过来。黛玉一直盯着她,倒是发现她面上带上了几分惊慌。   抱琴四处看了一眼,最后对上了黛玉清冷的眸子,她记得自己在水里挣扎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却看不清楚那人是谁。只是如今想什么都没用了,林姑娘没有掉进水里,掉下来的反而是她自己,这场戏,又该怎么唱下去?   “抱琴姐姐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黛玉赶紧上前去,拉住抱琴冰冷的手,继续道,“都怪我,要不是我被突然跑过去的那只猫吓了一跳,也就不会松手,你说不定就不会落水了。”   对了,那只猫!   抱琴苦笑了一声,那只猫原本这便是她们找好了的借口,如今倒是用上了,却并非出于她的本意。   此时黛玉怎么说,她便只能接过话去。想到这里,她只能牵了牵嘴角,声音里满是苦涩:“是,是奴婢不小心,怪不得表姑娘,倒是让表姑娘担心了。”   那女官听黛玉和抱琴说完,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又连忙问道:“林姑娘看到的可是一只毛色纯白的猫,可是见到往哪里去了。”   “我当时都吓懵了,哪还留意往哪里去了,总归是在附近的。”黛玉退了一步,让那两个宫女扶了抱琴起来,那女官便吩咐一旁的宫女和内侍去附近看看,务必要找到那只波斯猫。   原来这是静妃的人,黛玉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抱琴,便跟那女官说道:“如今我们还是先带着抱琴回凤藻宫吧,还麻烦姐姐打发几个人跟着我们一块去,不知是否方便。”   那女官便让两个内侍和两个宫女在前面带路,送黛玉一行至凤藻宫。   黛玉正准备走,便看到湖的另一边灯火亮了起来,却是有一群人提着宫灯往这边过来了。黛玉心中冷笑了一声,她倒是要看看,到底还有谁还跟在里面搅和。   还未等那群人走近,这边便呼啦啦跪下来一大片。黛玉倒是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嘉阳公主,她看了一眼,便跟着身边的人一起跪了下去。   “起来吧。”嘉阳公主轻声说了一句,好奇的目光一直在黛玉身上转,“方才远远就听到这边吵闹的紧,这不是林姑娘么,不是说去了凤藻宫么,怎么在这里?”   抱琴人从湖里面捞出来,浑身都已经湿透了。秋夜的夜晚的霜露重,再加上夜风一吹,纵使扶着她的两个宫女挡在她跟前,她也忍不住冻得瑟瑟发抖起来。   那女官见黛玉似乎没什么话要说,便回道:“禀公主,静妃娘娘的猫丢了,平日便是喜欢到这荷花池里玩耍的,静妃娘娘便让奴婢带人过来找找。却没想到这边来就看到贤德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落了水,奴婢让人救了她上来,正打发人送她们一行回凤藻宫呢。”   嘉阳公主眼睛依旧在黛玉身上打转,黛玉见她看着自己,便道:“回公主的话,刚走到这里,抱琴脚一滑就掉进水里了。还好静妃娘娘打发这位姐姐过来找猫,不然如今这里人迹罕至的,我倒真想不到跟谁求救了。”   那女官看了黛玉一眼,嘴边倒是含了一丝笑意。   “好好的,怎么就掉进了水里?说是脚滑,我和公主一起走过来,倒是稳当的很。”嘉阳公主没说话,倒是跟在她后头的姚书玲轻轻问了一句。   姚书玲方才一过来,便暗中四处看了看,如今眼睛已经灼灼的盯着抱琴。   抱琴浑身打了个冷颤,她看了一眼静妃娘娘身边的女官,表情有些为难了起来。   当初贤德妃娘娘交代的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引了黛玉往这边过来。当初是说放一只发了狂的猫过来,她便只用趁乱推黛玉入水,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人接应。   只是抱琴没想到会出那么多的意外。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只猫居然是静妃娘娘养的那只波斯猫。谁都知道静妃娘娘的那只波斯猫喜欢在黑暗中扑有光亮的东西,那团光照在黛玉的脸上,分明是想毁了黛玉的脸。   静妃娘娘跟皇贵妃走的近,抱琴怎么也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在这样的时候,还设了一个套子把静妃也给折腾进去。   只是若是这事成了倒还好说,却没料到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黛玉没有落水,落水的反而是她自己。   静妃娘娘如今在这后宫中最是得宠,如今皇后娘娘交代的事情已经搞砸了,她却怎么还能得罪静妃娘娘和皇贵妃一派。   一瞬间,抱琴脑子里倒是千回百转想了许多,最后她咬了咬牙,低声道:“回公主,是奴婢不小心,脚下打滑掉进了水里。”   那女官掩住了眼中的笑意,朗声道:“公主,抱琴浑身都湿透了,还是先让她回凤藻宫换了这一身衣裳吧。”   姚书玲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不管怎样,这件事情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害人的反倒变成受害的,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这样好的机会,怎么能白白在眼前错过?附近的暗卫都没了踪影,这附近肯定有什么人出手帮了林家的那个丫头一把。   姚书玲正想着说什么,黛玉便听到嘉阳公主身边一人道:“公主,还是让她们先回去吧,林姑娘定然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也就是一场意外,何必折腾那么久。”   那声音轻柔清脆,黛玉往那边看过去,果然见石娴静半张脸掩在嘉阳公主身后,月光照耀下的另一边便显得更加的温和淡雅。   黛玉看了一眼石娴静,便见石二姑娘冲着她笑了笑。   姚书玲定然是知道内情的,但是嘉阳公主似乎并不清楚中间的猫腻,见石娴静这般说,倒是立刻松了口:“那你们便先回凤藻宫吧,也别让贤德妃等急了。”   抱琴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才谢了恩由几个宫女扶着往前面走了。   黛玉跟在抱琴身后,身边是方才那位女官特意打发过来的人,那宫女提着宫灯,小心翼翼的照着黛玉脚下的路。   从假山旁边走过,黛玉偷偷往方才她和赵渊躲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却什么都瞧不见。   赵渊,应该离开了吧。   想到这里,黛玉又回头看了湖边一眼,静妃娘娘打发来的人还在湖边找着那只不见踪迹的波斯猫。而嘉阳公主早已经带着众人过了桥,往长廊那边去了。   231 根源   黛玉由两个宫女陪着,一路尾随抱琴行至凤藻宫。   贾元春自然是先前就得到消息了,抱琴被两个宫女扶了下去,黛玉便由守在殿外的一个宫女带路行至内室。   毫不意外,贾元春如今便是以柔弱示人的,黛玉站在帘子外面,听旁边的丫鬟传了话,里面才传来一个低柔的声音:“都是自家姐妹,哪有什么见外的,妹妹快进来罢。”   黛玉见一旁的宫女对自己投以一抹善意的笑,便静静的退了下去。   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下了,黛玉便亲自打了帘子进去,便是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她看了一眼放在外间紫檀镶理石桌,桌面上的香盒正升腾起屡屡细烟。黛玉素来便不爱熏这种浓郁的香气,便绕远了进了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是一张雕花细木贵妃榻,贾元春半躺在榻上,身上充斥着一种慵懒。   黛玉迎头便拜,贾元春还未等黛玉跪下去,便急忙说道:“妹妹可千万别多礼,我请你过来,是陪着我说说话。咱们是表姐妹,若是你再这般多礼,便是跟我见外了。”   黛玉笑了笑,脸上显出几分局促,这才依了贾元春的意思起了身。她头一次见贾元春,自然是小心的看了榻上的人一眼。   贾元春过了双十,在黛玉看来,便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岁月给了她沉淀,却没有完全带走她眉眼间的稚嫩,像一支雨后的秋海棠,清新且妖娆。   黛玉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贾家执意把贾元春送进宫了,若是单论长相来说,贾家的姑娘中,贾元春便算是佼佼者了。她生的这般样子,又是嫡长女,难怪贾家想争一争了。   “妹妹快坐下吧,人都去哪儿了·快上茶!”后面的这句,贾元春声音提高了一些,却冷不防吸进去一口冷气,倒是轻微咳了几声。   黛玉应了·瞧着美人榻旁边放了一张小杌子,足足比榻上面矮了三寸有余。   她在家中可以坐在林如海和贾敏身下,那是因他们二人是她的生身父母。黛玉想了想,便寻了靠近美人榻的一张珊瑚圆椅上坐下了,这才拘谨的低着头不看贾元春。   “我方才弹琴,到一半弦断了,又想着妹妹就在这宫中·我倒是不能和你说话,一时便感伤了起来。自从有了身子之后,这脾气也古怪了起来,定是要抱琴去寻了妹妹过来说话。/听回来的宫女说是抱琴掉进了水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上茶的宫女把茶盏放在黛玉手边退了下去,贾元春这才问话了。   黛玉往旁边一看,果然角落里放了琴,琴弦断了两根。   贾家的四个姑娘·身边跟着的大丫鬟名字也取的有趣。抱琴,司棋,侍书·入画,恰好这些姑娘们擅长的便是对应的一项,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后特意改的。而贾元春的丫鬟名抱琴,贾元春必然是擅琴了。   只是这断了线的琴摆在这里,更像是特意做给人看的。   黛玉少不得又把先前跟嘉阳公主说的话重新跟贾元春说了一遍,贾元春见黛玉神色淡淡的,心中倒是有些惊疑不定了。   她皱了皱眉头,心中重新梳理了一遍,便怪抱琴成事不足。一时想起阮皇后,一时又想起皇贵妃·一时又想到静妃,心中倒是千回百转了起来。   她这次跟皇后投诚,也是迫不得已,都是为了她肚子里的那个。   先前她被今上提了份位,阮皇后便开始对她不冷不热了。如今有了身孕,在这样的深宫中·若是没有依仗,结局一尸两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跟皇贵妃一脉搭不上边,便只能靠着皇后娘娘了。   她还要靠着肚子里的儿子挣前程,她知道自己没有本事争什么,但她若是一举得男,将来少不得是个王爷。将来赐府另住,她便是太妃了。   虽然如今最得宠的是皇贵妃以及静妃,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今上对大皇子还是器重的。她想重得阮皇后的信任,便咬牙应下了这件事情。反正阮皇后是想把西宁王世子和黛玉绑在一起,黛玉能嫁进西宁王府,对她和贾家都没坏处。   但是谁能料到抱琴居然失了手,皇后娘娘竟然也失了手。皇后娘娘想一石二鸟给静妃下绊子,继而敲打皇贵妃。但是这天家的事情诡谲难辨,将来笑到最后的是皇贵妃也说不定。好在抱琴也不是个蠢的,没有把静妃拉下水。   贾元春目光沉了沉,她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自己腹部。每当她这般做的时候,便感觉身上多了一股能是她安心下来的力量。   只是黛玉既然获救了,必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却为什么表面还是这般的风平浪静?   贾元春狐疑的看了黛玉一眼,还是等着抱琴缓过来再仔细问问,便不再围绕着这件事情打转。   在贾敏来接黛玉回府之前,贾元春倒是真的在跟黛玉话家常,一时说起贾母已经贾家的姐妹们,一时又说起贾家省亲时建造的那座园子,最后又说起了贾宝玉,又说倒是可以让林如海空闲的时候点拨贾宝玉几句。   贾家一家子的男人,没一个靠的住的,贾元春在宫中恐怕也是步步为营活的小心翼翼。有时候想起来,贾元春自幼被送进宫中,在三皇子府被冷落,再一步步在深宫之中暂露头角,这其中的波折也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只是可怜归可怜,现在这个可怜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便不顾她的死活,可怜也多了几分可恨。   黛玉机械性的应着贾元春的话,态度既不显得热络,也不会刻意冷淡。直到外面有传阮皇后打发了轿子接黛玉过宜景园然后出宫,贾元春这才依依不舍的打发人送走了黛玉。   见随着轿子一起过来的是芷,黛玉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沉重的宫门被远远的甩在身后,黛玉这才觉得背上重新出了一层冷汗。贾敏靠着车壁一句一句的问,等黛玉一一回答了,她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以贾敏的涵养,自然是说不出来什么过分的话,便只是浑身打着哆嗦被黛玉抓住了手:“母亲千万不要动怒,如今都过去了,虽然想着还有一丝后怕,但总算是有惊无险。”   贾敏“哼”了一声,想到在一旁推波助澜的贾元春,心中的怒火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这个贤德妃还真是贤德,王氏养的好女儿!你还是她嫡亲的表妹,她竟然也忍心下这样的毒手。若是落水的真的是你,那西宁王世子又那么恰巧出现,你不就……”   贾元春是在贾母膝下长大的,贾敏要怪贾家,又不好责怪自己的生母,便只能把账算在王夫人头上。   说到这里,贾敏话音一转:“西宁王府到底知道多少······”   “我瞧着世子似乎也是被人设计了。”周铎是个喜怒都表现在脸上的,虽然比起前几年来善于伪装了一些,但是还是能瞧出端倪。黛玉在湖边看周铎的表情,便知道周铎也跟她一样是被设计了。   况且赵渊还说周铎是被人刻意传了话,这才往这边过来的。   也亏得周铎看了一眼之后,便转身就走,若是他犹豫一会儿,说不定便被静妃娘娘身边的那群宫女内侍碰个正着。   这样突兀的出现一个男人,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车厢里的二人都陷进了沉默里。   宫宴一散,阮皇后便沉着脸回了承德宫。遣退了身边伺候的人,阮皇后坐在榻上一言不发,她低着头,姚夫人一时之间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些在暗中候着的人呢?”这话自然不是问姚夫人,而是问站在远处的唐女官。   唐女官没有沉默太久:“不知下落。”   “怎么会不知下落?”阮皇后不怒反笑,她猛然间抬起头来,眼神却像是刮在人身上,“那些都是有功夫底子的内侍,况且还有四人,在深宫中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没了音讯?这期间,有谁离开了的?”   “现在去寻反而打草惊蛇,等过两日,再细细打探。”唐女官说完便抿着唇,眼中也有一丝沉重,“这一晚上,除了西宁王世子离席了一刻钟,便不再有人离席了。”   阮皇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让唐女官下去,这才对一旁的姚书玲道:“你过去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形,跟我细细的说一遍,还有静妃身边的那个女官,她说了什么话也仔细回想。”   姚书玲想了想,从她还在长廊时便开始说起,一字不漏的全部回忆了起来。   等姚书玲说完,阮皇后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了。她前后想了想,最后终于想起了她在中秋宫宴上安排这出戏的根源。   “一定是那个**,肯定是她下的套子……我怎么就一时大意,着了她的道。”阮皇后突然站了起来,焦躁的在屋子里前前后后的走着,脸色阴沉的吓人。   “我要去问问嘉阳,那份草拟的圣旨……她到底是怎么恰巧就看到了……”阮皇后魔怔了一般的往外走,冷不防被姚书玲拉住了手,“姨妈,您冷静一点,嘉阳已经歇下了……嘉阳身边还有圣上的人呢,您这一去,岂不是……”   阮皇后的步子便顿了下来,她苦笑一声,倒是显出了几分自嘲:“是啊,我怎么能忘了呢。”   232中点   阮皇后也是一时气糊涂了,想着这件事情不单单是有皇贵妃的掺和,更有今上暗中的冷眼旁观,便觉得心中又绝望了一分。只是被姚书玲这一拉,她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仔细想了想,这件事情还是要从前几个月嘉阳公主看见那份草拟的圣旨开始。   今上只有这么一位公主,况且嘉阳的长相和已故的吴太后以及和佳公主有五分相似,因此不单单是今上偏疼嘉阳几分,就连吴家人人也对和佳公主多了一分亲昵。   嘉阳在千恩万宠之中长大,素来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幸好虽然有些小性子,但是也不至于养的刁蛮。有时候相比较东平王府的长平郡主,阮皇后心中还是有一丝欣慰的。   自从今上把小书房挪至养心殿之后,又在养心殿西侧另辟一座偏殿,平日乏了便在那偏殿里休息。嘉阳是每日都要去跟今上请安的,因为前几日授课的太傅说嘉阳的字颇有进益,今上自然是要嘉阳亲自写给他瞧一瞧的。   那日嘉阳到的时候今上还传召了大臣,便有内侍把嘉阳引进了偏殿外面休息。   那日嘉阳等了半个时辰,哪里还坐的住,却也不能离开,便在偏殿里瞎转,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半合着的圣旨。   嘉阳虽然受宠,但是平日是还是有分寸的,自然是不会随意翻阅今上桌子上的东西。只是见那半合着的奏章露出的部分有赵渊的名字,心中便有些好奇。   见伺候的内侍已经出去了,她又被身边的宫女撺掇了几句,这才大着胆子翻开看了一眼。这一看可是了不得,那竟然是一份草拟的赐婚的圣旨。她虽然单纯些,但是到底十一岁了,平日里听姚姨妈和她母后的意思,赵表哥将来不是应该和姚表姐成婚的吗?   嘉阳公主心中乱跳,觉得自己知道了好大的一个秘密,再也等不下去了,连忙跟那内侍说要回承德宫。   今上也知道嘉阳公主等了许久,便应了。   嘉阳公主自然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阮皇后,阮皇后一听,心中不禁也慌了。她是和今上同甘共苦过的,自然知道今上在未登基之前处境有多艰难,因此既是长子又是嫡子的大皇子地位固然是很稳的。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素来不如皇贵妃八面玲珑,也不如静妃温婉如水,平日里就不怎么得今上欢心了。   这宫中,母凭子贵,也有子凭母贵。靠山山倒靠海海枯,她娘家已经败落了,虽然世人看来今上登基是运气太好,但是阮皇后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和刀光剑影。   今上夺嫡时的景象她还历历在目,若是将来今上有什么万一,她这个背后毫无根基的皇后又有什么用处?   如今握着兵权的是吴家,吴家的孩子都太小,如今怎样都还不可知。吴家看重和佳公主的血脉,对赵渊高看一眼,今上也对赵渊颇为器重,可惜的便是赵渊和嘉阳公主足足相差七岁,不适合做亲。   她急着把赵渊和吴家拉拢过来,唯一的办法便是靠着自己娘家的姐妹所出的这个姑娘。   姚书玲年岁和赵渊相近,况且模样性子都是好的,况且她看的出来,姚家对赵渊也是满意的。若是做了亲,将来姚家自然对她感激,她把姚家控制在手里,心中多少也有底气一些。   前几年,她试探性的和今上谈及赵渊的亲事时,今上还说过这两人确实是良配。   她本来在当时就寻思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今上提出来赐婚的事情,没料到赵渊过不了几日便主动请缨南下闽地,跟着吴老将军去闽地历练。   吴老将军拍板应下之后,赵渊即刻动身去了闽地,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向今上提起赐婚之事便搁了下来。   好不容易赵渊从闽地回来了,况且他如今已经十八了,再也拖不得。阮皇后便思量着,什么时候再跟今上说起姚书玲和赵渊的亲事,却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人来。   今上已经草拟了圣旨,她如今再去提赵渊和姚书玲必然是要触霉头的,正好此时西宁王妃来宫中时透露了几句她看上了林家的姑娘,阮皇后便想出了这么一出。   那圣旨还没有宣,若是中秋宫宴里林家的姑娘和西宁王世子传出什么事,她再鼓动西宁王妃来宫中请旨,这婚事便吹了。   恰好这时贾元春有了身孕,这个时候便想起要投靠她了,阮皇后便借了她的手行事。   眼睁睁的看着计划好的事情被搅的一团乱,阮皇后怎么能不上火?   她当时心中燃着一股无名之火,一直以来,今上授意的一切她都做的妥妥当当。比如今上言语之中说及东平王爷近几年来有些托大,她便立刻借了机会打压东平王妃,至今和东平王妃都是表面和气了。   她为今上做到了这个份上,今上难道不能为她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于是她心一横,便有些不管不顾了起来。   只是再次听嘉阳公主说完来龙去脉,再加上皇贵妃中秋宫宴时那样的眼神,阮皇后想起来便觉得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皇贵妃已经安静好久了,这次居然不动声色的给她下了一个套子,而这件事情今上知道多少?他冷眼看着皇贵妃给她下套子,冷眼看着自己算计一场空,冷眼看着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在皇贵妃跟前表演了这么一出戏。   想到这里,阮皇后脸上不由得有些灰败。   嘉阳公主见阮皇后这幅神情,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连忙抓住了阮皇后的手,神色见有些惴惴的:“母后,我可是说错什么了吗?”   阮皇后见嘉阳公主一脸的担忧,这才缓过神来:“母后没事,嘉阳你记住,这段日子好好跟着太傅读书,平日里多跟娴静相处。你也大了,也该长长心眼了。”   见嘉阳公主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阮皇后叹息了一声,便让嬷嬷带了嘉阳公主回偏殿。   “嘉阳身边的初夏不能留了……”等嘉阳公主离开,阮皇后轻声说了一句。   帘子那边动了一下,唐女官低声应了一句。   中秋过了之后,秋意便浓了。北方比不得南边,进了九月,书上便有枯黄的叶子落下来了,一叶而知秋。   中秋宫宴回来之后,贾敏避开黛玉跟林如海说了好久的话,黛玉隐约间知道,他们商量的,无外乎便是自己的婚事。   虽然知道古代的女子嫁人早,但是她才十三岁,潜意识里还觉得离自己出嫁那日相距甚远。而闺阁中的女子,更是少出门,生平见过的外男,一只手便能数清楚。所以纨绔又无能的贾宝玉,在原著中才成为红楼女子眼中的香饽饽。   嫁人对于她来说,无外乎就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罢了。至于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贾敏和林如海为她着想,自然会找一个家世人品和前程都不错的。只要她安分的过日子,自然是可以举案齐眉过下去的。   秋闱已经过去了,贾敏本来想着等明年春闱过后再商量她的亲事,如今进宫一遭,贾敏早已经是惊弓之鸟,只想着把黛玉早早定下来才当务之急。   贾敏便更加热络的游走于各府的宴请之中,只是鲜少带上黛玉。她到底是对西宁王府还留着怀疑,就连应肖夫人的邀请都未曾带黛玉过去。   从中秋宫宴回来之后,贾敏心中有气,贾家打发过来的人全都没见着贾敏的面。主子如此,下人自然是有样学样的,至少贾家人来林家都受到了冷遇,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黛玉正想着贾母怎么没有行动,贾母便在重阳过了之后亲自来了林家。自然是十五贾元春请了贾母去宫中说话,贾元春知道林家心中有怨气,大概是让贾母来做和事老了。   贾母带了凤姐过来,却闭口不提中秋宫宴的事情,只说迎春已经说亲了,定的是定州的古家。   古家祖上也是读书的,虽然贾家人有些瞧不上眼,但是古家是以嫡子求娶贾家的庶女,这中间还是托了王子腾的夫人打听。   贾宝玉这般大了,还在内帏厮混,况且还是个到处爱胡说的,贾家的姑娘们在京中本来便不好寻亲,不然迎春也不会耽搁到现在。这次一来是因为古家在京中没什么人,自然不能更深的打探;二来便是古家的这个哥儿秋闱落了榜,不然迎春的这门亲事还不一定能成。   王熙凤办事素来利落惯了,如今迎春的庚帖都换了,只等着来年的婚期了。   黛玉听着也唏嘘不已,一辈子便这样简单的定了下来,不过听说迎春未来的夫婿不是嫡长子,迎春这样软绵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做长媳。不管怎样,她总算是在中山狼口中逃出来了,那古家是读书的,迎春的未来自然不会比原著中更惨。   又拉扯了几句,贾母便让凤姐带着黛玉去隔间说话,黛玉知道贾母是要跟贾母说起中秋宫宴的事情了。她看了看贾敏,这才带着凤姐去了正房旁边的耳房里看岚哥儿。   凤姐肚子里那个如今已经有七、八个月大了,只是王夫人跟贾敏不对盘,这里面的事情贾家的姑娘们又不好知道,便只能带了凤姐过来。却也不得不说贾母是个成了精的,凤姐如今挺着大肚子,贾敏即使心中再生气,也要顾忌她肚子里的那个。   凤姐肚子里怀了一个,自然是更加喜欢小孩子,便坐在黛玉对面逗岚哥儿说话。岚哥儿素来是不怕生的,见多了陌生人也不拘束,被黛玉呵痒痒在床上直打滚。   凤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间便有了一丝渴盼。   黛玉对凤姐算不上不喜,况且贾元春的事情也不该迁怒到凤姐身上来。她回头见凤姐的神色,便说道:“凤姐姐放心,你肚子里这个肯定是个弟弟。”   凤姐肚子里的这个便是原著中她不慎流掉的孩子,倒还真是个男孩。凤姐听完这话哪能不高兴的,一双眼睛更是笑的弯了起来。   见岚哥儿重新有了睡意,黛玉和凤姐坐在隔间说话。   凤姐犹豫了一番,这才道:“林妹妹,这个月初一贤德妃娘娘打发了夏太监来府中,说是让十五那日让老太太和二太太去宫中探望她。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贤德妃娘娘有了身子。”   贤德妃有了身孕,对于贾家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是凤姐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黛玉便猜想着,虽然中秋宫宴的事情,贾母不会跟凤姐说些什么,但是凤姐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   果然便听凤姐道:“我见老太太回来之后整日闷闷不乐,后来又病了一场,不然也不会拖到今日才来。”   她是奇怪为什么贾母迟迟不来,却原来是病了。贾家打发来的人都被贾敏找借口拦在了门外,贾敏自然不知道贾母病了的事情。   “我瞧着老太太整日睡不好,也躲着人哭了好几场。”凤姐瞧了瞧黛玉的脸色,又道,“这么多姑娘之中,老太太最疼的便是你,妹妹便是看在老太太年纪这般大了的份上,千万不要跟老太太生分了。”   而贾敏这一边,贾母已经是声泪俱下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原先在家中看着她是个好的,怎么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玉儿是娘娘嫡亲的表妹,娘娘又怎么会生出害她的心思,那抱琴也不知道是被谁收买了,竟然这样歹毒。”   却原来是把宫中的事情全部推倒了抱琴的身上,和贾元春完全撇清了关系。   “当时玉儿什么话都没说,娘娘还真当时抱琴失足落水了,后来打听清楚了,气的大病了一场。”贾母眼睛已经浑浊了,比起前一段日子确实是憔悴了许多,“娘娘已经处罚了她,只是心中始终放不下这件事情,特意让我过来跟玉儿和你解释。”   这是贾母的生身之母,虽然贾敏不信这套说辞,但是看着贾母这幅样子,心中到底是软化了一分。   “娘娘如今有了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上次我去的时候,她下身还见了红。若不是太医来的及时,恐怕那孩子就……”贾母说着,脸上犹有一番惧意。   很明显,贾母也是不相信贾元春所说的“真相”,只是她却希望贾敏相信这番话。毕竟,贾元春在宫中的日子不怎么好过,林如海再怎么说也是位居高位,手中又握着实权,林家只能拉拢。   她不知道贾元春为什么魔怔了做出那样的事情,得罪了林家。但是她知道贾元春给自己的这套说辞是不能说动贾敏的,只是希望贾敏看在她的面子上,能让贾敏跳过这件事情。   若是别的事情还好说,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到黛玉的清誉,即使黛玉真的嫁进了西宁王府,却也要因为这件事情被西宁王府的人低看一眼。贾元春这么歹毒,她心中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见贾敏神色还是冷冷的,贾母的眼泪流的更凶了:“敏儿,你心里还是怪元春的对不对?”   贾敏见贾母一直流眼泪,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狠下心道:“既然贤德妃说处罚了抱琴,可是有说抱琴是受了谁的指使才这般做的?”   贾母怔了怔,却低头不说话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母亲如今年事已高,小辈的事情还是不要再管了。母亲为他们操劳了一辈子,如今是惜福养身的时候,何苦为了这样的事情奔波。大房如今只有一个巧姐儿,琏儿也眼巴巴的盯着凤姐的肚子呢。她如今大着肚子陪着母亲过来,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就伤了琏儿的心了。”   到底是她养大的姑娘,贾母自然知道贾敏这般说话,便是铁下心。这件事情无法挽回,贾元春终究是把林家得罪了。   直到离开的时候,贾母都是欲言又止的。只是贾敏很快便转开了话题,又嘱咐随行的人好好照看着贾母和凤姐,没等贾母说出那些话,便吩咐抬轿子的婆子走了。   贾敏看着那两顶小轿愈行愈远,直至看不见了,这才拍了拍黛玉的肩膀道:“咱们回去吧。”   这一次,贾敏是真的对贾家没多少好感了,这对黛玉来说,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黛玉见贾敏神色也有些郁郁的,便上前几步牵了贾敏的手。贾敏露出了一个笑意,轻声道:“我没事。”   黛玉终归是不放心,还是日日去正房请安,连续观察了贾敏很多天。见贾敏衣食住行都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终于是放下心来   。  直到北院那两排青桐掉了一半的叶子,黛玉这才知道赵渊那日在假山后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日后也许你不会这般想了”,当初她还不知道赵渊这句话里的深意,如今想一想,莫不然赵渊当初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宣宗六年,户部尚书林如海嫡长女赐婚于和佳公主嫡子,婚期定在宣宗八年三月。   虽然对于世家大族来说,不到两年就要走完全部流程还稍嫌匆忙了一些,但是无奈接受赐婚之后,黛玉倒觉得时间上对林家还算是宽限了。   等到大婚时,她已经满了十五岁,行了及笄礼。   (第一卷*完)   233 待嫁   坦白来说,林如海和贾敏对赐婚这件事情并不算很满意。.   一来是他们素来把黛玉捧在手心惯了,前段日子贾敏还跟林如海谈起,让林如海在秋闱的举子中留意着。黛玉日后的夫家不拘门第,只要黛玉日后平安康顺便足以,如今冷不丁一道圣旨下来,贾敏往日的思量全都化作泡影,如何能教贾敏心中不苦闷。   二来便是他们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   林如海在今上还未登基之前便表现出了忠诚,今上对他也足够信任。不然在前几年江南官员大换血的时候,林如海也不可能稳坐尚书之位。况且林家只有一个嫡出的姑娘,自然不可能像大家族一般四处联姻,到处都留一手。   这一道圣旨下来,倒是让林如海有些摸不着头脑。赵渊是今上的心腹,日后必然是留有大用的。今上赐婚,不知是对林家的器重,还是对林家有所保留。   其实说来说去,贾敏心中不满的便是她和护国公府以及赵渊接触的不多。护国公已经老迈,贾敏见的多的还是护国公府的二太太齐氏,但两人拢共也没说几句话。而赵渊她只见过一次,便可以知道这孩子心思很深沉。黛玉本来便是个心思重的,将来两个人又该如何相处?   只是不管这么样,这是赐婚,即使有再多的不满、揣测和担忧,圣旨是不可违逆的。   于是礼部来林家宣旨之后,黛玉便被关在府里绣嫁妆。   尽管圣旨已经下了,两家结亲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了,但是这“六礼”的过场还是要走一遍的,即“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   尽管贾敏已经做了准备,却没料到赵家竟然那般迅速,礼部宣读圣旨还不到半个月,赵家便象征性的让官媒上门,然后便是派了人来“纳彩”。黛玉原以为这古代的婚姻都是内宅里的事情·这个时候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原来这“纳彩”倒是男主人来操办的。   因为是在外宅操办的,又是黛玉的婚事,因此倒是对黛玉一个人瞒得紧。等贾敏说起的时候·“纳彩”的程序早已经过了一遍,黛玉这才知道这次护国公府来的人便是赵渊的二叔赵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这次的贽礼竟然是一对活的大雁。   虽然礼制中“纳彩”是以大雁为贽礼,但大雁飞的高而广远,京中除了大雁南北迁徙时能看到一些,平日里哪能看到大雁的影子,又谈何活生生的大雁。   只是转念一想·虽然护国公府在京中,但是赵渊似乎跟吴家人走的近一些,吴家的本家又在西北,这大雁便不算稀罕了。   只是这一双活雁到底让贾敏紧绷了半个多月的脸有了一丝松动,她想着既然赵家能这般做,自然是看重林家这门亲事的。   离成婚不到两年,自然程序上都要赶一些。“纳彩”之后不过几日,赵家又让人来林家换庚帖并合八字。   大兴朝素来便有在互换定帖之后“相亲”的习俗·这是许多人家定亲的最后一关,即使互换了定帖,“相亲”不满意·婚事还有可能不成。只是这到底是赐婚,再怎样赵林两家人也不可能在其中折腾出来什么,便只有赵渊的婶娘齐氏象征性的来了林家。   这不是黛玉第一次见齐氏,只是前头几次她认为日后跟这位夫人没有多少交集,因此便没有刻意观察。   齐氏出身并不算太好,其父出身行伍,齐氏也自小在边关长大,直到十几岁时才举家回京。当然这些都是贾敏打听好了的,如今坐在她跟前的齐氏,模样温柔大方·谈吐举止并不如京中世家出身的夫人们差上多少,语气也是一派的温和。   跟齐氏一起过来的是赵家的一个嬷嬷,齐氏唤她高嬷嬷。虽然那高嬷嬷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但是黛玉却能感觉到她眼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比齐氏还要长。   这个高嬷嬷她记得自己似乎听谁说起过,像是赵家的大姑娘在赵梓清跟前提过一次,赵子清似乎很忌惮那个嬷嬷。   黛玉便不再看等齐氏把一只金钗插到她发间。黛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寻了借口出了花厅,让齐氏和贾敏在花厅里说话。   等齐氏走了之后,贾敏的神色倒是没多少变化,只是晚间跟林如海说起来的时候,便道:“虽然面上还好,但是底子里还是小家子气,到底不是大家出身的。”说完之后她脸上又出现了一丝欢欣,“这倒是不打紧,只是婶娘而已,也不用像正经婆婆那本对待。”   林如海点头称是。   这段时间想的久了,贾敏倒还真的觉得比起西宁王府这样复杂的环境,护国公府说不定倒是一个好的选择。   先不说赐婚本来就是长脸的事情,便说这护国公府护国公已经老迈,赵渊是大房的长子嫡孙,况且还是和佳公主的嫡子,今上的亲外甥,将来这爵位是跑不掉的。二房原先就是分府另住的,只是因为赵渊和赵三姑娘无长辈照看,这才又让二房搬了回来。   黛玉只要嫁进护国公府,只要老护国公不偏袒着二房,这家便是由黛玉做主,而且还不用在婆母跟前立规矩。虽然林老太太去世的早,但是贾敏作为新妇,还是在林老太太跟前立过规矩的,那滋味可不好受。   “老爷说说,等玉儿嫁过去之后,护国公会让二房再搬出去吗?”贾敏思量了半晌,最终还是撞了撞林如海的手。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这事还真说不清楚,当年的事……护国公素来就偏爱幼子,当年本来是想把爵位给二房的,只是没想到长子尚了公主,那赵季这才保住了爵位。”   贾敏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当初谁都知道那赵季是个草包,护国公把爵位给了他这才是脑子糊涂了。只是那到底是赵渊的生父,贾敏的话便咽进了肚子里。   “依我看,护国公府的爵位,那孩子还不一定看的上。”林如海笑了笑。   贾敏眼睛一亮:“老爷今日里可是见过了?”   “倒是刻意在我跟前晃过几次面,是个沉稳的,这事已经成了定局,夫人也别整日的想。”林如海知道贾敏因为黛玉突然被赐婚,心中未免有些失落,只能出声宽慰。   贾敏虽然嘴上应了,却还是更加卖力的暗中留意护国公府的种种。   等赵家下了小定之后,便已经进了十一月,天气也一日比一日冷。赶完了小定,赵家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也让贾敏好好的喘了一口气。   这一年是个暖冬,京中拢共就下了四场大雪,又很快放晴。贾敏连庄子都没来得及去,最冷的时候便过去了。   岚哥儿近来已经走的很利索了,根本不用让人扶,也不用担心他何时走不稳便摔一跤。黛玉让人搬了一张实木的椅子到院子里,晒着冬日的暖阳昏昏欲睡,即使岚哥儿绕着她在院子里疯跑也没有吵醒她。   黛玉却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想起近来的事。   肖家近来喜事不断,先是肖展在今年大婚,然后就是肖家的大姑娘赶在冬日之前出嫁了。肖霖云也是明智之人,肖家这两门亲是低娶低嫁,却都是书香之家。   然后便是肖凌薇,听贾敏说肖夫人已经相看好了不少人,只等着春闱过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贾敏语气中难免有些不甘心。若不是被赐婚打乱了步子,现如今贾敏也会同肖夫人一般时刻关注着春闱的举子们。   虽然嫁妆里的针线不用黛玉全部亲自做,但多少也是要动手的,这便成了黛玉冬日里最能消磨时间的一项活动。她如今躲在林家的内宅里,外面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其实多少是有一些躲避的意思在里面。   黛玉以前连未来那个人是周铎的可能性都想到了,无外乎就是耐心点,顺着周铎的脾气来,周铎也是讲理的。等他再大一些,便什么都好说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赵渊。   赵渊,她倒是琢磨不透了。   于是漫长的冬日她做着针线多少也会陷入回忆里。她虽然救过赵渊,但也是为了利用赵渊,况且赵渊让林如海心中有了一丝警惕,这才在最后时刻站了队。也不知赖嬷嬷打那一巴掌的时候,赵渊的神智是不是清醒的。   而中秋宫宴的时候,听赵渊话里的意思,那时他多半就已经知道赐婚这件事情了。赵渊在今上心中地位特殊,黛玉相信若是赵渊反对这件事情,今上也不会强求他。   那他当时帮了自己,是因为他不反感和林家结亲,还是因为和今上有什么其他的考量?   这一切,她虽然好奇,却也只能等日后再一一探究清楚。   冬日很快就过去,一晃便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迎春的婚事定在二月。因为她和古家那个哥儿年纪都大了,也不好再拖,因此便有些   贾敏再怎么反感贾元春,但是对贾家其他的姑娘还是没什么迁怒的,自然黛玉这一日要亲自去贾家给迎春添妆。这也是赐婚之后,黛玉头一次踏出林家。   第234章 添妆   把岚哥儿交给蔓草和柳岸,贾敏便带着黛玉去了贾家。   因为贾家是明日送嫁妆,婚期就在这几日,贾家倒是一派欢欣的景象。只是这些事情都是邢夫人并李纨来操持的,多少不如凤姐亲自打理这般条条有序。   上个月凤姐生了,果然如同黛玉说的那样是个哥儿,当黛玉得知那个哥儿名贾桂的时候,真心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味性了。   “兰桂齐芳”,贾家孙辈取名本来就是有这个寓意的,原著中是因为贾琏和凤姐没有儿子,贾宝玉的儿子这才取了“桂”字。只是如今凤姐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贾宝玉日后便要为他儿子想其他的名字了。   来了贾家,自然是先要跟贾敏一起去拜见贾母的。即使现在贾母跟贾敏言谈间还有些生硬,贾敏自然不会让人说黛玉失了礼数。   只是贾母终究觉得贾家对黛玉有愧,没有留黛玉多说话,便打发人带着黛玉去了迎春那里。   黛玉进了迎春的缀锦楼,才发现丫鬟姑娘已经围了一群人了,迎春坐在矮榻上,听着众人说话,一张脸都胀得通红。黛玉远远的看了迎春一眼,心中也涌出一些动容。   不管迎春日后的生活如何,她终于摆脱了死于中山狼贪婪凶狠的利爪下的命运。古家也是出读书人的,即使内里有弯弯道道,明面上也不一定会表现出来。况且,迎春是八抬大轿抬进古家的和用几千两银子交换的亲事始终不同。   “林姑娘怎么还站着,三姑娘和宝姑娘她们都在说着话呢,姑娘快进去吧。”黛玉正怔愣间,就见到司棋的笑脸。   司棋是迎春身边的大丫鬟,况且年纪和迎春相当,自然是要做陪嫁与迎春一起去古家的。如今司棋和她表哥的事情还没有被发现,也没有被赶出贾府。   黛玉见司棋笑的勉强,心中却明朗起来。   司棋的表哥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要是她记得不错的话司棋她表哥事发之后是逃走了的,然后才是司棋被撵。这样没担当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货,司棋能摆脱他,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况且迎春的性子绵软,司棋倒是个有气性的,恐怕有司棋在一旁帮衬着,迎春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黛玉被芷兰和司棋半拉半推间往前走了一些,迎春她们早已经看到站在帘子下面的黛玉。大概是被打趣了一番,迎春的面皮薄了连忙站起来往黛玉这边走过来:“林妹妹你果然是过来了,方才宝姐姐还在说,怎么独不见林妹妹过来。”   宝钗便笑了起来:“林妹妹也是忙的,她肯过来自然是念着和二妹妹姐妹一场呀。”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一旁的史湘云早就坐不住了,连忙凑上前来道:“林姐姐,你如今不在家中待嫁,怎么倒来了这里。”众人便附和了几句,迎春见众人也不围着她打趣,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纵然黛玉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羞的最终还是被众人闹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转开了话题:“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给二姐姐添妆么。”   黛玉来的晚众位姑娘的添妆都已经送过了,薛宝钗便道:“我倒是要看看,林妹妹到底是要送什么好东西给二妹妹。”   黛玉觉得薛宝钗今日有些奇怪,寻了空隙便和她说话,倒还真是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自己婚事定下来了,她觉得自己对她没有威胁了,心中索性放开了。   不过前事还记忆犹新,黛玉自然不会那么快放下戒备只是淡淡道:“倒说不上有多贵重不过俗话说礼轻情意重,我想不管我送什么二姐姐心里都是欢喜的。”   迎春连忙点头称是,她接过黛玉手中的匣子打开一看便是整整齐齐几十个巴掌大小的花样不一的荷包,她便连忙往黛玉看过去。   “前段日子母亲去南边请了几个绣娘上来,这样的荷包倒是做了一些,花样倒都是求个好兆头。我听母亲说古家的人还不少,这些荷包二姐姐随手打赏也是好的。我前头可是说了礼轻情意重,二姐姐可不要嫌我寒酸了。”黛玉指了指匣子笑着说道。   迎春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做的是绣活,还是外面的绣娘做的,但是林家请来的绣娘,估计便是给黛玉绣全套的嫁妆的,针线自然是出挑的。   她方才摸了摸料子和花样,这样的荷包,即使拿到外面去单卖都至少要一两银子一个,说不定到时候打赏的钱还不如荷包有价值。   她婚事匆忙的很,凤姐那时也快生了,自然没多少时间理会,况且她还是庶出,只能说有了该有的体面而已。贾赦是个只顾自己的,邢夫人又满是子气,迎春的嫁妆便只是公中出的那一份,贾母给了一点凤姐也多少补贴了一点。   古家上几代也出了一个二品的大员,听说她那个大嫂还是南边书香之家的嫡女,古家自然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她的体己银子不多,凤姐也跟她说过,新妇大不易,打赏便要有分寸。   少了怕人笑寒酸,多了怕养出贪婪。   如今这荷包做工精致,无论里面装了多少,总是能充些门面的。   比起姐妹们先前送的书啊画啊的,她倒真心觉得黛玉送的实用了许多。   虽然平日里迎春的性子老实,坐了半晌也可以半个字都不说,只是过几日便要出嫁了,她心中既有惶恐又有对家中的不舍,倒是和众人说说笑笑好好闹了一阵子。   众人见迎春忙了一日也乏了,便纷纷说告辞。见宝钗和探春惜春相携着出了院门,屋子里除了迎春之外也只剩下史湘云了。黛玉又让芷兰递上去一个匣子:“前头是我自己的添妆,这个倒是母亲托我给二姐姐的。”   迎春心中讶异,林家带来的东西已经不少。先前的荷包是黛玉的姐妹情谊,为何贾敏也会单独添妆?   贾敏送的,便是一幅棋。羊脂玉和墨玉做的棋子,白玉的棋盘,小巧玲珑。   迎春本来便是爱棋之人,一见便爱不释手,只是想着这个是贵重的,下意识便要推辞。   “二姐姐,长者赐不可辞,既然是母亲单独给你的添妆,你收下便是了。咱们姐妹一场,你出嫁之后便难再聚了。只是人生如棋,既然二姐姐能在棋盘上掌控自如,为什么就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呢。”说完她拉了拉若有所思的史湘云,轻声道,“二姐姐今日定然很累了,我便先告辞了。”   迎春呐呐的点了点头,本来是想亲自送黛玉出去的,只是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竟然忘记了。   史湘云也是今日才来的贾家,见黛玉说要去看看刚出生的那个哥儿,便兴高采烈的要求同去。她来的略早,自然闲谈间听到不少贾家的事情,便说道:“潇湘馆里林姐姐还摆着不少东西的吧,林姐姐马上要在家备嫁了,贵重的东西还是略收一收吧。”   黛玉听史湘云话中有话,步子便顿了一下:“云妹妹这么说是为何。”   见丫鬟都落在后面几步,周围又没有什么人,史湘云便凑过去道:“今日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倒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去年宝姐姐说自己掉了一只簪子,说是自己极其喜欢的,找了许久也不见找到。宝姐姐发了好大的脾气,让人满园子的找也没有找到,这件事情便隔了下来。只是后来,这府中的姑娘太太们便陆续有人不见了钗环、挂件之类的东西。”   黛玉一听,神色便认真了几分。   “就在上个月,太太屋子里也不见了东西,生了好大的气,便打发人去查了。”史湘云看了黛玉一眼,贾家这件事情动静闹的极大,本来还人心惶惶的,只是被迎春的亲事稍稍冲淡了一些,“当时凤姐姐快生了,二太太便让大嫂嫂以及探春妹妹和宝姐姐一起查。果真是在好几个丫鬟的屋子里查到了不见的赃物,不过却只是一部分而已,也不知是有漏网之鱼还是被变卖了,有一些不见的钗环倒是不见踪影。”   黛玉挑了挑眉头,原著中贾家确实是搜过院子,但是事情的起因却不是因为不见了东西,而是因为在院子里看到了除了贾宝玉之外的男人的鞋袜。   虽然由头都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但是史湘云如今说的这件,听起来倒像是真的不见了东西一般。而且,这事情的起因,似乎还是薛宝钗。   黛玉笑了笑,薛宝钗素来是以隐忍著称的,即使她再喜欢那个簪子,也不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一边听史湘云说着,一边思考着往前走,见凤姐的院子近在眼前了,黛玉突然停了下来问道:“我倒是好奇宝姐姐不见的是什么,竟然这般大张旗鼓的找。”   史湘云摇了摇头,眼中有些茫然。她只是说贾家搜园子的事情,提醒黛玉去潇湘馆看看自己有没有少什么东西,怎么她就特意问起宝姐姐来了。   黛玉见如此只是笑笑:“咱们快走吧,不是要看看桂哥儿吗。”   史湘云这才撩开了心中的想法,拉着黛玉快步往前走了。   只是过了大半个月,黛玉这才知道,薛宝钗这样煞费苦心演的,是怎样的一出戏。   235、巧遇   四月初八为佛诞日,贾敏虽然没有吃斋念佛,但也是信佛的不然每年也不会做这么多的布施,又为寺庙添那么多的香火钱。   只是比起京中最大的静国寺来,贾敏最信的恐怕还是扬州的普陀庵和寒拓寺的香火,因此早早便打发了扬州宅子里的管家送去了香火钱。这一日,却是肖夫人约了贾敏一块去静国寺上香。   静国寺从高祖时期便出高僧,静国寺的现任方丈法号了空,追上几代方丈,圆寂时都化出大小不一,颜色异同的舍利。特别是上一任方丈一虚大师,其圆寂之后更是焚化出了四百八十二颗内里莹白,外白包裹一层似是红色玛瑙的舍利。   自然,这些舍利都被请进了静国寺百年前便修建的舍利塔里。   虽然贾敏认为扬州的寒拓寺香火更灵,但是出了那么多高僧的静国寺她也是满心虔诚供奉的。   肖夫人相邀,贾敏自然立刻应下了。   佛诞日是大日子,不单单是林家和肖家想着要去,京中的夫人们恐怕大多都会到。   静国寺这些年的香火靠的便是各个官家的布施,因此倒是隔开了后院专门接待女眷,这一点和寒拓寺也是相同的。   静国寺的后院有厢房,厢房后面便是连绵的青山,只是被一堵高墙隔开罢了。静国寺还专门修建了一座放生池,供女眷们放生。后殿里更是准备了让女眷们浴佛,毕竟这样已经行了百年了,这一套如今已经很完善了。   当然香赞还是要在大殿里唱诵的,黛玉和岚哥儿只用把林家特意从庄子里弄来的六条锦鲤和两只金龟分别放进放生池里就可以了。   放生池在后山,池水与后山的一条小溪隔了一堵墙,再连通了城外的一条河,乃是活水。大殿是要开放给所有信徒的,必然是很拥挤,但是后殿专门招待各个官家的女眷·京中能被邀请的府邸并不多,因此也没有黛玉想象中那么多人。   只是静国寺请各府的夫人们来,还专门开辟了这么一个幽静的后殿和后山,自然是有其他的目的。除了浴佛和放生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要举办善会,其实也就是变相的募捐而已。   京中的各位夫人们都是不缺银子的,只是要结一个善缘或者存着攀比之心罢了,倒是让这个善会分外热阄起来。   按照惯例,善会是要在寺中吃两顿素食,早膳只是点景而已,略喝了一口茶便揭过了。各府的夫人们便去后殿里听诵经·参加浴佛,善会在午膳之后开始。   四月正是踏青的好时节,自从订婚之后黛玉就被困在府里很少出来了,见后山郁郁青青的,倒是松快了一些。肖凌薇更像是脱缰的马,动作也便的大了起来。   后山很大,况且这里的景色并不算好,因此一路行来倒是没遇到多少人。   陪着肖夫人和肖凌薇来的,还有肖家的大奶奶曹氏,出自清州的书香世家。黛玉是初次见她·倒是对她印象甚好。她只是落在肖凌薇身后,看着肖凌薇玩闹也不阻止。   相比于肖凌薇的轻松,黛玉这边便有些困难了。因为后殿里人多,贾敏便让黛玉把岚哥儿带到相对幽静的后厢里来了,跟在岚哥儿身后的丫鬟也多,她自己也带了四个丫鬟,因此走动起来身后便呼啦啦的跟了一大群。   岚哥儿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给黛玉造成了困扰,除了一岁时被贾敏抱着去过庄子里外,也只是被抱着在各府里走动过几次罢了。   他已经满了两岁,虽然有时候腿脚还不怎么利索但是偏偏喜欢到处跑,磕磕碰碰无数次了也长不了记性。如今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新鲜的地方,他自然蹦的格外卖力。   黛玉跟在他身后轻声呵斥着,或者无奈的让丫鬟看紧一些,只是跟着走了一段路,便累的喘不匀气了。 ~   肖凌薇在前头指挥着秋痕摘不知名的花黛玉就一把把岚哥儿抱起来,困住他不让他下地。   岚哥儿扭着身子一直说“姐姐,坏”,黛玉索性不理他,任由着他指控。岚哥儿见黛玉不为所动,知道对付贾敏的那一套黛玉是油盐不进的,便只能蔫了任由黛玉抱 着。只是不一会儿他便被肖凌薇和秋痕那处吸引了目光,黛玉怕他又突然一时兴起想要学着肖凌薇摘花扑蝶,赶紧跟肖凌薇打了一声招呼,便把岚哥儿往上面的亭子里带。   这亭子坐落在半山上,方才黛玉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顶端。等她把岚哥儿带过去,这才发现亭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黛玉一眼便看到了护国公府的几位姑娘,还有一个略大些的,看她梳了髻,便知道已经出嫁了。   见到黛玉,很明显赵大姑娘赵蓉沁愣了一下,她仔细看了黛玉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去和赵二姑娘赵蓉说话,倒是有些不想理会黛玉的意思。蓉本来是想朝黛玉笑的,只是被赵蓉沁瞪了一眼,脸色白白,便只好和赵蓉沁说起话来。   黛玉不以为杵,只是牵着岚哥儿的手在对面坐下来了,只是对赵家人说道:“走累了过来歇歇脚,没想到赵姑娘在此处,少不得要打扰一番了。”   既然和赵家做了亲,以贾敏和黛玉的性子,自然是要把赵家上上下下全部打听清楚了这才作罢。   赵家有两房,大房只剩下赵渊和赵梓清两兄妹。二老爷名赵时,这几年也做到了太常寺卿,虽然无什么实权,但是也是正三品。   其正妻为齐氏,其父是武将,如今已经辞官。比起大房来,二房就热闹多了,二房有二子三女,除了二爷赵滔和大姑娘赵蓉沁是嫡出,其他的都是庶出,最小的那个庶出的姑娘今年似乎只有八岁。   这个做妇人打扮的,必然就是赵滔的正妻安氏。安家也算是名门之后,安氏的父亲原本是大理寺左寺正,今年年后考绩为优擢升为户部郎中。   因为林如海是户部的一把手,安家黛玉倒是了解的清楚。安氏出于三房,家中行九。   大概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安氏对黛玉倒是客气的很见黛玉坐下来,便道:“虽然刚出四月,但是外面的日头还是有些大,林姑娘坐下来歇歇脚倒是好。说起来倒是从未见过林姑娘,如今正好说说话。”   黛玉便笑着点头应是,毫不大意的忽略了赵蓉沁那一声“哼”。   赵蓉似乎怕自己嫡姐的做法惹恼了黛玉,连忙拉了拉赵蓉沁的袖子却被赵蓉沁狠狠的甩开了。赵蓉便不好意思的朝黛玉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和坐在角落里的赵梓清说话。   赵梓清从黛玉过来到现在都是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见黛玉往她那里看过来,只是下意识的躲到了安氏的身后。只是这样她似乎不怎么满意,居然躲在安氏身后偷偷的打量着黛玉。   见如此,黛玉便只和安氏说话起来,却也只是一问一答,客气而生疏。   安氏倒是对黛玉旁边坐的不安分的岚哥儿有几丝兴趣还让身边的丫鬟送了零嘴给岚哥儿。黛玉看了一眼,只是让身后的丫鬟接过去了,岚哥儿没说要尝一尝黛玉便索性不提。   “若是将来能有岚哥儿一半的乖巧,我也就省心了。”黛玉抬头望着四周的景色,又要防止着岚哥儿趁她不注意往亭子外面跑,倒是有些跑了神。   安氏那句话却是对赵蓉说的,黛玉这才知道安氏有了身子,她仔细一看,才发现安氏已经有些显怀了,只是衣裳穿的宽大,乍一看上去看不出来什么。   遇到赵家的姑娘,黛玉也只当做偶然。   赵蓉沁似乎不怎么待见黛玉一直催着让自己的二嫂安氏离开。姑娘在家中是娇客,况且赵蓉沁还是嫡出的,因此安氏拗不过她,只能向黛玉告辞,带着赵梓清和赵蓉离开了。   赵家人走了,黛玉便心安理得的占据了这个亭子还让身后的闻音和知雅把随行带的点心拿了出来。比起这么多人围着,人少些她还觉得自在。   岚哥儿走了这么久也饿了,便只是专心的在柳岸的照顾下自己拿着点心吃,倒是安分了。   还没等黛玉休息一会儿,便见到一个丫鬟匆匆走了过来,见到黛玉便行了礼道:“我们姑娘方才丢了一条帕子,许是丢在这里了,让奴婢过来找找。”   黛玉看了那丫鬟一眼,模样平淡无奇,并不打眼。   黛玉方才留意到她一直是站在赵梓清身后的,似乎是赵梓清的丫鬟,只是赵梓清跟另外一个丫鬟看似亲密一些。前几次见赵梓清,她身边带的都不是这个来寻东西的丫鬟。   黛玉点了点头,让她自便,就见那丫鬟果然是细细的寻了起来。黛玉也没管她,只是见岚哥儿吃的快,连忙拉了她的手让他吃慢些。   还没过多久,黛玉便听那丫鬟道:“可是找到了。”声音中带着惊喜。   黛玉没回头,却没料到那丫鬟竟然还回到亭子里来跟她请辞。   礼多人不怪,黛玉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听那丫鬟道:“奴婢这就去给三姑娘回话。”说着她便走近了一些,突然又道,“咦,山顶的金钟敲响了。”   黛玉一听,果然是有隐隐的钟声传过来,她们这个地方能遥遥看到远处的金钟所在处,听钟声敲了起来,便下意识的往山顶上看过去。   “三姑娘也该等急了,奴婢就不打搅林姑娘了。”说完那丫鬟再行了礼,这才转身走了。   黛玉回过头,却感觉自己交叠的双手碰到了什么东西,她神色一顿,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拢到了袖子里。   236头绪   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转眼便瞧见岚哥儿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眼神止不住的往她拢起的袖子里看。黛玉无力的看了岚哥儿一眼,便轻声道:“岚哥儿也累了吧,咱们先回厢房好不好,母亲大概也快回来了。   岚哥儿盯着黛玉看了半晌,眼睛转了转,这才应好。   静国寺给林家安排的是右侧最里面的厢房,因为要在这里待上大半日,又都是女眷,等她和肖家一块来的时候,才已经有不少人在此处暂且歇下来了。   岚哥儿年纪小,疯玩了一阵子,早已经有些累了。黛玉让柳岸把他带到里屋去休息,自己则是在隔间坐下来。   一半人分出去照看岚哥儿,连芷兰也被黛玉打发到岚哥儿身边了,闻音和知雅守在外间,黛玉身边便只有春绯一人在伺候着。   春绯见黛玉神色蔫蔫的,便说道:“这静国寺的茶倒是自己炒的,听说很是不错,方才肖二姑娘还在说要去拿点来尝尝呢。”她见黛玉脸上没有多少兴趣,又说道,“若不然我也给姑娘去拿一点过来,等太太回来,也好尝尝?”   黛玉先想着不要那么麻烦,只是捏着手上的纸团,便点了点头:“也好,你吩咐闻音或者知雅去就可以了。”想了想,黛玉又道,“今日寺里人多,她们在外间走动,你也嘱咐她们小心些。”   春绯点了点头,黛玉知道她性子谨慎,自己只是吩咐这一句,她必然要仔细叮嘱闻音和知雅二人的。这么一点时间,也足够她把纸上的字看完了。   春绯刚打了帘子黛玉便从袖子里把那团纸张拿出来,纸张也柔软,上面的墨有些晕开,也就只有几句话。黛玉一目十行的看完听到外间有响动,便下意识的把纸收了起来。见来人是春绯,她才松了一口气。   纸上面交代的很清楚,宫宴那日引周铎来湖边的,是一根镶羊脂玉缀红蓝宝石的簪子。而那根簪子如今在周铎手上,周铎不肯拿出来。   虽然不熟悉赵渊的字迹,但是黛玉却能肯定这信必然是赵渊写的。当初赵渊便说这件事情他会去查等了几个月都没有消息,黛玉便以为赵渊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时隔那么久,赵渊竟然又突然送了消息过来。   说起来这件事情的关键便是周铎。   只是赐婚的消息传出来,以赵渊的性子,自然是要先把这件事情完全定下来再说。等到赵渊开始着手处理宫宴的事情时,才发现周铎已经不在京中了,原来周铎竟然去了西北。   孟家三房所处的二姑娘嫁到西北,刚添了一个小孙子周铎便是以这个名义去的西北。这一去,便是大半年。   周铎让人留意着西宁王府的消息,等周铎回来的时候却是来年春暖花开时节了。赵渊在周铎回来的第二个月才去的西宁王府,只是周铎只是让赵渊看了一眼那根簪子,又画了那簪子形状和花样,簪子却没有给赵渊。   自然这幅画艺不怎么好的玉簪图并没有落到黛玉的手上,代之的是一些枯燥的描述。黛玉在脑海中仔细想了想赵渊心中那一句话便带过去的形容,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来。   她的簪子金钗之类的东西本就多,贾敏每年还要寻着各种由头给她添不少,如今都是身边的丫鬟在管着,每日要戴什么都是芷兰和春绯帮着搭配。   黛玉见春绯端了茶进来,便朝她看了一眼:“春绯我问问你,你可记得我有多少镶羊脂玉缀红蓝宝石的簪子?”   虽然她箱子里的钥匙都是芷兰在管着,但是芷兰、春纾和春络都已经到了外嫁的年纪,今年便要出府了的。 ~因此跟着她一起去夫家的春绯便开始着手接过芷兰管的那些事情,她房中另外两个大丫鬟也逐渐把事情交给了闻音和知雅。   春绯想了想:“这样的簪子我记得倒是有好几根,姑娘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   “既然问起来便是很重要了·那几根簪子有哪些是去年便已经有了的,现在可还在?还有,有哪些是我戴着出去过了的?”   黛玉话说完,春绯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她把描漆的托盘往桌子上一搁,倒是认真的回忆了起来。   “有两根是今年新添的,几根是从扬州带来的,虽然贵重但是样式有些陈旧,姑娘倒是没戴过。还有几根我记得姑娘戴出去过,只是现在还在不在斛是想不起来,等咱们回府了我再清算清算,都是登记了的,放心。”   黛玉点了点头,她每日戴出去的头面,回来之后都是要清查一遍的。芷兰和春绯都是严谨的人,这方面自然不会偷懒。   叹了一口气,黛玉看着已经升上来的日头,心中也烦躁了起来。   这一烦躁,这个佛诞日便显得更加的无聊了。贾敏从后殿里回来,带着黛玉和岚哥儿去了放生池。   吃了午膳之后,便又把岚哥儿托给黛玉,自己则是去了善会。   期间她又遇到了赵家的太太姑娘们,带头的齐氏倒是拉着贾敏寒暄了几句。赵蓉沁看了几眼黛玉,还是一副不屑与她攀谈的样子赵蓉还是跟在自己嫡姐身后,一脸的小心翼翼和无措。当然,她还收获了安氏善意的笑,以及赵梓清欲言又止的神色。   黛玉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跟在赵梓清身后的那个丫鬟,她淹没在姑娘身边的大丫鬟里,让人忍不住要忽视。似乎是知道黛玉在打量她,她只是轻轻抬头看了黛玉一眼,其他时候始终是低着头不说话。   心不在焉的回了府,黛玉回了屋子便让芷兰和春绯摆出了所有和赵渊描述相近的簪子,连玉钗都不放过。   “就这些了,我方才一一对照过了,没有遗漏的,也没有丢失的。”芷兰点了点数目,便点了点头道。   摆在眼前的也就十几根,符合黛玉先前说的条件的也就几根簪子而已,黛玉的目光从那几根簪子上面划过,眼睛就定在一处不动了。   她指着那几根簪子道:“这些我都戴出去过么,你们可还记得分别戴去了哪里?”   比起金饰来,黛玉素来便偏爱玉饰一些,因此这些簪子倒还都用了几次。   芷兰和春绯便一一说了,也难为她们记得这么清楚。   “你说这跟簪我在哪里戴过?”黛玉指着摆在中间的一根簪子,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芷兰便笑了起来:“姑娘你忘啦,这根簪子是今上登基那一年,咱们跟着老爷太太一起上京,在半途买的呀。当时还遇到薛姨太太和宝姑娘了,只是那时还不认识,这簪子本来是一对的,姑娘见宝姑娘喜欢,还让了一根给她。那掌柜的还说,这个样式,叫做什么蝶恋花的……”   “我也想起来了,这根簪子姑娘那次去西宁王府的时候戴过一次,后来到了京里,太太又给了姑娘一套珍珠的头面,这根簪子就锁进箱子里了。”春绯看了一眼黛玉,也开始回忆。   春绯的话刚一说完,黛玉便猛然的拍了一下桌子,语气中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呢……”   她语气中虽然振奋,但是神色很冷。   芷兰和春绯本就不明白黛玉好好的怎么想起来要看玉簪,只是知道这事绝对不简单,如今见黛玉如此神色,心中也是一沉:“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黛玉手中握着那跟“蝶恋花”的簪子,冷笑了一声:“能出什么事情,咱们的事已经过去了,后面谁有事还不一定呢。”   芷兰和春绯互相看了一眼,多多少少都含着一丝担忧。   黛玉见如此便笑了起来:“我还要再确认一番呢,是咱们要找别人的麻烦,你们两个担心什么。”   她是说以薛宝钗的性子,不见了一样钗环动静就闹的这般大,想来她为了东窗事发之后让自己摆脱嫌疑,早早便打算上了。   薛宝钗没有可能见到阮皇后,唯一的媒介便是姚家。只是京中的夫人们多半不愿意和商户来往,薛宝钗能见到姚家人的地方,想来也只有那次西宁太妃的六十大寿了。她仔细回忆了一番,那天贾家主推的是探春,她倒是没怎么留意薛宝钗。   不管这根簪子是薛宝钗送到姚家人手上的,还是薛宝钗掉的,反正这事定然跟薛宝钗脱不了干系。   不过以薛宝钗的性子,大概是会在姚书玲跟前暗示一番她和自己有一根一模一样的簪子,然后碰巧这根簪子在宴席上掉了。反正薛宝钗已经大张旗鼓的找过了,日后这根簪子落到谁的手里,都跟她这个无意掉了簪子的人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薛宝钗和姚书玲又是怎么搭上的,薛宝钗又怎么看出姚书玲对自己有恶意?   周铎必然是见过她戴过这根簪子的,只是他这样也太好骗了吧。   第237章   史家和卫府的亲事虽然已经有了苗头,但是还未曾下小定桂氏心中定然是怪贾家耽误了史湘云,连迎春添妆那一次都未曾来,还是史湘云念着姐妹一场,桂氏才让史湘云出门。   只是林家这一处,桂氏倒是不反对史湘云和黛玉交好,迎春出门之后,便积极的让史湘云来林家陪黛玉说话。   而贾敏见黛玉总是困在屋子里也担心的很,湘云能来陪黛玉说话心中自然是开心的,因此倒是打听了一番史湘云即将说亲的人家。   卫家祖上也是袭过爵的,只是到了卫若兰祖父那一代爵位便没了。卫家是以军功出身的人家,祖上也没有出什么读书人。今卫家的老太太还在,卫若兰便是出自大房,是卫家的长子。   从门第上来说,史湘云是低嫁了。只是她自幼父母双亡,命硬的很。卫家虽没有爵位,但是贾敏口中卫若兰性子还是不错的,今在御前行走,将来的前程也不会太差。在贾敏眼中,湘云的这门亲事虽说不如意,但是从黛玉的角度来说,总比嫁给贾宝玉好。   黛玉虽然知道原著中卫若兰是英年早逝了的,但是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这些闺阁中的女子素来是没有发言权的。她以为贾敏和林如海疼惜自己的命算是好的,只是没想到一纸圣旨就打乱了林家和她以后所有的计划。   黛玉苦笑了一声,她看着窗外连绵的绿意叹了一声。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圣旨都已经下了,想着怎么过好以后才是正途。   天逐渐的热了起来,贾敏见黛玉一直锁在屋子里绣嫁妆,怕她闷着了,便带了黛玉和岚哥儿一起到了庄子里。   本来是想着带皓玉一块来的,只是皓玉来年便要考童生了。虽然贾敏想让他松快些,但是皓哥儿自己就是个好强的,他见江俞泰这般刻苦,自己便不敢放松,已经婉拒了贾敏的意思。林如海倒是欣慰的很,只是贾敏心中多少是有些担忧,害怕皓玉把自己逼得太紧。   避暑的庄子和温泉庄子不同,那庄子在城西,马车只要一个时辰便到了。贾敏决定在庄子里住上两个月,因此用惯了的东西都随身带了过来,光是用的物什,就装了三辆马车。   避暑庄子里的管事叫李丰年,已经快五十岁了,是林家的老人了。李丰年家的年轻时在林老太太跟前伺候过的,但是见到贾敏也是毕恭毕敬的,丝毫不托大。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老仆了,做事情就更是稳重一些,贾敏见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也是暗中点头。   住了十几日,贾敏便叫了李丰年家的到屋子里说话,谈及附近那个庄子的时候,贾敏倒是来了一丝兴致:“那庄子是谁家的?我听你的意思,倒是离咱们这里静的很。”   “也就几里地而,原先和咱们这个庄子的东家是同一个,咱们买了这个庄子,彭家便买了那一处。”李丰年家的不是个多话的人,贾敏问一句她便答一句枧矩的太刻板了。   贾敏点了点头,暗自想着彭家到底是哪一家,等想起来的时候,又记起彭家的那位彭大人似乎在今年夏初的时候已经外任做官了,京中的宅子也卖掉了。她看了一眼垂着头的李丰年家的,便说道:“你让李管事去暗中打听一番,看那庄子是不是要卖出去的,若是要卖出去,打发人留意一番,我倒是想买下来。”   黛玉诧异的看了贾敏一眼,这避暑庄子毕竟出产不多,林家买一处阴凉的庄子避暑就够了,为何再多买一处?   李丰年家的经历的事情定然是多的,她只是看了黛玉一眼,这才说道:“前几日庄子里便路过几个问路的,若是太太想买下来,还是早点去打听为好,老奴这就出去了,让我家小子去打听打听。”   李丰年家的一直很拘谨,贾敏和她说话也只是打听庄子里的事情,见她如此说,便连忙点了头。   黛玉便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贾敏似笑非笑的看了黛玉一眼:“玉儿也是苦夏的,将来你出嫁了,总不能回娘家的庄子里避暑吧?若是这庄子买过来了,当作嫁妆也是好的。况且这两个地方也离得近,将来也方便往来。”   说着贾敏的神色便是一苦:“这护国公府说的好听点还是个国公府,只是这里面的底子说不定还真的不如一般的人家厚,也就是这国公府名头好听点罢了。”   这些话贾敏提了不止有一遍了,护国公府虽然是开国八大公之一,但是很早之前便已经有了颓败之势,即使赵季尚了公主这种颓势也不可能挽回。   如今的护国公,出自二房。若不是嫡长子病死了,这爵位也万万不可能落在他头上。那嫡长子是个药罐子,日日都要靠人参灵芝养着,可是偏偏不是个安份的,喜爱淘前朝的古物,偏偏又不是个能慧眼识珠的,赝品淘了不少,家当也败了不少。   后来如今的护国公承了爵位,大房要补偿,搜刮了不少之后才分家,护国公府的底子已经薄了。后来的赵季更是一个败家子。护国公偏爱幼子,二房赵时分家时虽然公中的大部分给了大房,但是护国公定然在暗中给了不少补贴给二房。   这公中的东西能有多少?依贾敏话里的意思,这护国公府如今除了爵位不定就是一个空壳子而已了。圣旨已经下了不能改变,她心疼黛玉,多给些嫁妆总是无可厚非的吧。   黛玉无奈的摇了摇头,任由贾敏去操心,自己则是带了芷兰和春绯在庄子里走动走动。   这个庄子没有小满这样年纪的小姑娘陪着说话解闷,黛玉每日虽然闷了些,但好歹是比在家中好的。   庄子环山绕水,中间开辟出来了一个大的人工湖,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活水,倒是养了不少鱼虾之类的。   此时已经快日落了,庄子里劳作的人早已经休息了,黛玉让春绯把先前便准备好的鱼竿拿出来,她坐在岸边的石块上垂钓。还没过一会儿便,在蝉鸣声中昏昏欲睡了。   春绯见黛玉有些困倦,正想着催促黛玉回屋子里去,却在看到对面来人时惊得差点叫了出来。   芷兰则是慌忙看了四周一眼,见周围没人,这才稍稍安心下来,却立刻把黛玉方才方下来的面纱给黛玉戴了上去。   见黛玉身边的丫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来人苦笑了一声。黛玉已经察觉到了芷兰和春绯神色不对,便连忙站了起来,见到来人也整愣了一下。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这才问道。   “那件事情,我总是要亲自跟你说清楚的。”   今天喝高了,头好晕   只有两千字,明天补回来……   第238章 清楚   宫宴那次黛玉远远的看了周铎一眼,他看着湖面冷冷的意,仿佛还近在眼前。   只是如今黛玉看着,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同了。像是有什么细枝末节在缓缓前行的岁月里被改变,却让人无从察觉。   “这里开阔,你确定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吗?”周铎看了看周围,又对自己身后的人道。   “青山,你先到附近看着。”   那人欲言又止的看了黛玉一眼,这才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黛玉想了想,也不管芷兰在旁边一直想给她把面纱带上,便指着湖右边的一处林子道:“去那里吧,这个时候,也没人会去林子里。”   周铎点了点头,他看着黛玉,这才往远处连绵的青山与天际看了一眼。晚霞在落日的余晖下烧成了热烈的颜色,称的他眼睛里也带着这丝艳丽的红。   “宫宴那天,你去了湖边吧。”周铎看了一眼依着黛玉的话走远了一些的芷兰和春绯,见她们频频往这里看过来。他原本是想笑的,嘴边的笑意却蓦然僵了起来。   黛玉点了点头:“本来我便怀着戒心,后来抱琴的举动也诡异,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后来···…抱琴自己掉进水里去了,我便到远处的假山里躲了起来······没想到,他们还真是有备而来的。”赵渊救了她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多言为好。   “你看到我了。”周铎这句话并不算是问句,他说完黛玉便轻轻点了点头。   “当时我见到水里挣扎的人,就知道可能是中计了,当初那人拿来的是一根簪子,我曾经见你戴过。”周铎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根簪子,黛玉往他手上看过去,嘴角便勾了起来。   周铎见到黛玉嘴边那个嘲讽的笑,突然感觉眼眶一热:“你心里一定是在想,我怎么还这么幼稚这么笨吧。”   黛玉见到那根和薛宝钗有关系的簪子肯定了心中的判断,那个表情也只是嘲讽薛宝钗的用意而已。没想到看在周铎眼中,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她愣了一下,便蹙起了眉。   周铎反而笑了起来:“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心里是怎么样的期盼。中秋宫宴这样的场合,哪一年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别人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我也想过以你的性子怎么会这么做,我也想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但是我怕…···”   是的那簪子送到他手上的时候,那宫女在她耳边说完那些话之后,他心中除了期待,更多的是害怕。   他怕若是这件事情是真的,若是他错过了这个时机,还会不会有第二次?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心中还抱着希望,他还想试一试。   只是听着湖边的动静,他知道结果终究是让他失望了。他本来应该掉头就走的,只是却鬼使神差的到湖边一探究竟。   这以后的日日夜夜他也无数次的想过,若是当初掉进湖里的真的是黛玉就好了。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黛玉伸手拿周铎手中的簪子却发现被周铎死死的攒在了手上。她抬头看着周铎,却见周铎眼中含着一丝热切:“如果,如果那日你真的落水了,你打算怎么做?”   不是没有看见周铎的眼神,只是他越是这个样子,黛玉越是要不留情的摧毁:“总是要垂死挣扎一番的,若是不成,那也只能认命。”   周铎神色一顿转而问道:“那你现在也是认命了吗?”   黛玉的神情坦荡大方:“圣旨都已经下了又何必说认命不认命的话。况且,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现在又何必问这句话。”   “是啊,我现在问这些也于事无补啊……”周铎笑了笑手突然间松了。他歪着头打量了黛玉一眼,语气间倒是听不出好歹,“想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却也不知道怎么生出了那么多的心眼。”   见黛玉皱眉,周铎的笑意更甚了:“偏偏胆子还大的离谱,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小丫头能看到蛇而面不改色的。”说完,他语气放柔了一些,却突然说了一句,“那是被拔了牙的,它性子也很温驯,只要不惹它,它是不会咬人的。”   黛玉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   “现在想想,你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我那些举动,确实是有些幼稚了。”周铎仿佛根本就没打算让黛玉开口,而是径直说了下去,“那块玉,当时我只是想着日后说不定能保全你,其他的倒是没想那么多。那是御赐之物,你当时没少伤脑筋吧。”   黛玉脸上的表情终于不能保持淡漠了,她眼睛看向他出,轻声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周铎笑意倒是大了些:“那块玉被我摔了,但是我又找人镶好了。你也知道,摔的七零八碎的,即使是镶好,也和当初完全不一样了。我倒是没带在身上,日后你可能无缘看见了。”他音调上扬,明明不是什么好的话,却说得异常欢喜。   明明那只是少年青涩的情感,明赐也只见过那么几次,明明在心里一再的否定。但是黛玉到这样的周铎,心里突然觉得难过了起来。   黛玉拿着那根簪子在手上,猛然间握紧了。   “其实我知道赵渊那日在的,不然他也不会跟我打探那么多。他想要这根簪子,但我没给他,我总是要找个借口,来跟你说这些话。要知道,若是我现在不说,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周铎狡黠的一笑,却早已经没有了几年之前的热烈。   若是让黛玉选择,她还是想看到以前那个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少年。   “宫宴之后我本来想跟你解释的,但是还没等我有所行动,赐婚的圣旨便下来了。”周铎的声音平静下来,“后来我也闹过,今上一直都对我很宽容,我曾经想过进宫的。后来母亲见我实在是闹的不成样子,便连夜派人把我押到了西北。我在西北过了大半年,一半是因为他们,一半是因为我也确实不想回来。”   “我在军营里待了半年想的也比以前多很多。这次回来,我只是想把簪子还给你。”周铎说完便盯着黛玉道,“只是我逃避了这么久,总是想求一个明白的,你到底有没有那么一刻觉得,你对我   说完他便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当我没问吧。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当我没说过吧。”   黛玉无奈的看了周铎一眼,他方才说了那么多,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当做没听过?只是她也只能按照周铎的意思当做没听过这些话。   想了想,黛玉还是如实说道:“这簪子不是我的,只是刚巧有人跟我有一根一模一样的簪子罢了。不过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只是除了谢谢,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那簪子是谁的?”周铎的脸上顿时出现一丝杀意,冷冽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还是让黛玉有一些不适应。   “是谁的并不重要,只是无关重要的人。只是这件事情跟你一丝关系都没有,你若是插手,说不定还要惹一身的麻烦所以不要管了。”   “连西宁王府都给算计进去了,这笔账,你以为我们会轻易罢休么?”周铎脸上蓦然一沉。   黛玉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是不安了起来,却听到周铎的声音突然之间扬了上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忘了跟你说了,今上登基那一年,我遇到了皓哥儿,捡了一个荷包。本来保存的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就不翼而飞了。”   黛玉听了周铎前面的话,先是眉头一挑然后便蹙起眉来。   “查了好久也不知道是被谁拿走了。我知道你事后打发人去寻了好几次······”周铎说到这里脸色便微微红了,“我知道那定然是你亲手做的日后倒是注意一些。”   黛玉点了点头,却也没说她那次回了扬州之后又重新和黄绣娘学了绣法,早已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赵渊是个闷性子,我虽然也跟他接触的不多,但也能感觉到他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护国公府虽然看着简单,但是就我来说,赵时也是个笑面虎,你日后小心些。”   黛玉点了点头,又听周铎道:“算了,就算是还有许多话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周铎突然冲着黛玉笑了笑,却只说了一句:“你保重。”便匆匆离开了。   黛玉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久才对芷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不然太太要担心了。”   芷兰和春绯见黛玉神色无异,便齐声应了。   她不知道在周铎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周铎如今的棱角已经被磨平了。如果是以前的他,定然不会这样笑着跟她说那样的话,他是一根炮仗,点火就着。   若是那一年她遇到的是现在的周铎,也许一切的一切都会不同。但是周铎的心智在成长,她也在不断的接受岁月的洗礼,时间不会对谁多加偏颇。她如今觉得辜负了少年的满腔情怀,但是横亘在她和周铎之间,并不仅仅只有光阴而已,更多的,是现实。   西宁王妃早已尽跟贾敏表露了这样的意思,况且西宁王妃和阮皇后还是交好的,只是求阮皇后赐婚而已,也没什么困难的。但是阮皇后这样平和的作法不取,反而铤而走险和元春联合起来设计自己,可见阮皇后赐婚这件事情,她自己也心知肚明不能成。   这一切的态度,还是要取决于今上。   归根究底,还是今上对自己亲外甥的信任多过于西宁王府。如今东平王府被今上打压了一番,宗室里还是西宁王爷最尊贵,今上要防着西宁王府,周铎的婚姻大事便要过今上的耳目。很明显,林家并不是今上为西宁王府做的选择。   林如海是朝中重臣况且声望还不差,还不牵扯什么党派。这样清白的家世,无疑是在给赵渊铺路。   而林家唯一牵扯的姻亲贾家,在今上眼中恐怕就不足为虑了吧。毕竟贾家如今虽然空有爵位,但是内里已经腐朽了,就连贾家视为救命稻草的贾元春如今境况恐怕也不怎么好。   贾元春那一胎,终究是没生出来。   自从宫宴过后,贾母那里的消息是·贾元春大病了好几场,身子一直都不好。林家自然会以为那是贾家想求得林家谅解的托词,没想到贾元春在怀胎五个月的时候,竟然流产了。   过程怎样黛玉自然不得而已,反正听说是个成了形的男胎。   贾敏自然是有触动的,虽然她心中还是不满贾元春利用林家陷害黛玉,但是至少对贾母的态度松动了几分。   黛玉听到消息之后,心中也是感叹不已。若是贾元春这一胎保住了,今上子嗣单薄,看在生下来的公主或者皇子的份上°·对贾家也会宽容一二。她虽然厌恶贾家,但也不希望贾家最后落得个抄家的凄凉下场。   可惜最终贾元春没有保住贾家最后一个保命符,她早已经不得阮皇后待见,在宫中都尚且自顾不暇了。   贾敏如今一心想着什么东西适合做黛玉的嫁妆,什么要留给黛玉压箱底。从庄子里回来之后,林家的府库便被她折腾好几遍了,黛玉见劝不住,便任由贾敏去了。   九月的时候,京中不少府中传来了好消息。黛玉知道的头一件便是肖凌薇定亲了,定的是景阳候家的幼子·据说学问极好,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虽然是个清苦的差事·也没多少油水,但是谁都知道,自来阁老都是出自翰林。   肖家对这门亲事似乎很满意,贾敏跟黛玉说起的时候,也是羡慕的不行。   这亲事是肖夫人亲自相看的,男方的品貌性情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幼子不用袭家业,肖凌薇也不适合管一家子。   这便是贾敏当初的打算,因此贾敏倒是又开始絮絮叨叨的在林如海跟前说上许多话。只是圣旨已成定局了·贾敏也只能在林如海跟前发些牢骚。   林如海前些日子倒是跟赵渊相处了许多·也对他多了些了解,因此倒是频频劝贾敏宽心。这些事情·黛玉自然是不清楚的。   第二件事情,便是卫家终于下了小定·婚期倒是定在明年的秋天。因此,史湘云也被桂氏锁紧屋子里绣嫁妆去了,倒是鲜少往林家来了。   而这一日黛玉歇了午觉起来,芷兰便给她端了花蜜水过来,又说道:“方才贾家递了帖子过来呢,说是二姑娘回来了,说是念着姑娘,想要姑娘明日去一趟呢。”   原来是迎春回来了。   定州虽然离京中不远,但是毕竟还要几天的路程,况且出嫁了的姑娘想回一趟娘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迎春回门的那一日,黛玉只是听贾敏提过一句,说是过的不错。说到这个的时候,贾敏还带了一丝笑意。   只是只有眼见才能为实,黛玉见到眉目见都舒展了的迎春。除了司棋之外,在迎春身边伺候的还有一个古家的丫鬟,对迎春也是毕恭毕敬的。再瞧瞧凤姐问时迎春眉眼间挡都挡不住的羞意,黛玉便觉得迎春的日子定然是过的不错的。   迎春的夫婿是个读书人,虽然迎春是庶女,但是嫁妆不算薄,况且还熟读诗书。这样的女子,古家自然是要高看一眼的。况且好巧不巧,古家的那个男子却偏偏是个棋痴,迎春虽然性子绵软,但是却下的一手好棋,自然又让他多了一丝敬意。   迎春这样的际遇,要说感触最深的人,必然要算是黛玉了。   想想原著中迎春悲惨的下场,再看看她如今的境况,黛玉便觉得她的努力,让迎春的未来摆脱了那种悲惨。   她虽然不是救世主,但是她冥冥中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给那些善良可爱的红楼中人制造更多的悲剧的。当然还有一些人,并不值得她去同情,比如坐在旁边笑的一脸无害的薛宝钗。   不过薛宝钗近来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吧。   她如今已经十六了,以前还有年纪比她大的迎春在前头挡着,但是如今迎春已经出嫁了,比她年纪小的黛玉和史湘云都已经说了人家,对比起来,她已经是老姑娘了,却还未曾说亲,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王夫人虽然给了她承诺,但是这些年王夫人为人怎样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若是能为贾宝玉找到更好的,她定然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薛家。现在把薛家不上不下的吊着,无外乎就是找不到还肯和贾家说亲的,还要王夫人看的上的人家罢了。   黛玉冷冷的看了一眼含笑的薛宝钗,薛宝钗心心念念想嫁进贾家,她一定是会如愿的。只是以贾宝玉的性子,以及必将败落的贾家,她看薛宝钗日后还笑不笑的出来。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明明她早早的便表示出对贾家的凤凰蛋没有什么意思,她没有对薛宝钗构成威胁,但薛宝钗在力所能及的时候,还是不忘陷害她一把。人这种生物,还真是有很强的劣根性啊。   239 冬日   即使是再不得用的庶女,既然家人归家那便是客了,因此倒是凤姐一手张罗下来的。   如今有了儿子傍身,凤姐说话行事底气就更足了,只是做完月子之后,她似乎再也没提接过贾家的一应杂事。   因为对金陵祖产不放心,贾琏便寻了由头会金陵好好打探了一番,送回来的消息倒是让凤姐儿的心又凉了几分。被变卖掉的祖产除了贾敏送回来的之外,贾琏也只收回来几处而已,又为了讨贾母的欢喜,在金陵重新整修了家学以及在宗祠附近又买了一些土地。   其他在金陵的一些小动作,便是和凤姐儿秘密商量了之后决定   凤姐原先还在帮着王夫人放印子钱,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以前也硬着头皮做着。后来她跟贾琏的关系好了,也跟贾琏私下里提过。贾琏是个好色的,但是心地却不坏,听完之后便只说凤姐糊涂。这事不但犯了法,还有损阴司。   巧姐小时身子便不好,怀着贾桂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流产。她本来就看透了王夫人,又不想损了自己子女的阴德,因此便想着要逐渐的摆脱掉了。   一开始王夫人还不肯放过她,只是后来她以保胎为借口不肯管家,整日躲在屋子里不露面。印子钱总是要有人去收的,王夫人摇了摇牙,只能打发自己的心腹去收了回来。   至此,凤姐才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这胎更一日比一日稳了。   等做完月子之后,凤姐也没想着去王夫人手中接管家的对牌之类的,王夫人也没寻到机会再把放印子钱的事情交给王熙凤。好不容易寻到由头搭到印子钱上,不是被桂哥儿的哭声扰了,便是凤姐故意扯开话题。   次数多了,王夫人也隐隐猜到了凤姐的意思,却也无可奈何。   这银钱是没有过明路的,若是阄开了不单单是影响凤姐,对她自己也是有影响的。   后来经贾母从中调和,她只领了香烛,针线这样的简单的活计。又因为她性子终于磨平了一些贾琏和她倒是亲近了几分。   大概是相由心生,如今夫妻和睦,有子万事足,凤姐的眉眼也没有先前那般盛气逼人,反而多了一团和气。   黛玉瞧着在三春和宝钗中间说笑的凤姐,心中却也不知该如何评断。   薛宝钗不知跟迎春说了什么,迎春脸色一红却认真道:“古家倒是不错,大奶奶也是个好相处的人,我从来都不耐烦管家这样的事情,平日里倒是辛苦她了。”   探春便拉了迎春又说起话来,连史湘云都在一旁凑趣,只有惜春年纪尚小,只是坐在一旁喝茶,多了三分冷清。   见薛宝钗笑的含蓄黛玉便朝她身边的史湘云使了一个颜色·史湘云会意,突然间转了话题道:“林姐姐头上的那根玉簪子花样好漂亮。”说完她仔细的盯着簪子尾部为不可见的一个小印记道“瞧着似乎出自万宝楼,可惜万宝楼贵重的首饰都是不重复的,不然我还真想要一根戴戴呢。”   黛玉今日是特意把那根“蝶恋花”的簪子戴在头上的,自然是先前便和史湘云串过话了,史湘云又道:“我瞧着真是喜欢的紧,林姐姐便让给我吧,我拿那根玛瑙佛手金簪跟你换可好?”   “这的确是出自万宝楼,这簪子有个别名叫‘蝶恋花”,是我前几年上京途中买的。”黛玉说着便笑了起来,“我也是喜欢的很不过虽然万宝楼的首饰是不重复的,但是却还有簪子是成双的,这个‘蝶恋花,便是。而另外一根,则是被你宝姐姐买了,你缠着我作甚,姐妹们都知道宝姐姐素来是最大方了的你何不问问宝姐姐?”   史湘云的眼睛便立刻笑弯了,她和薛宝钗坐的近,便即刻挽了薛宝钗的手:“宝姐姐,林姐姐都说你素来是最大方的,我实在是喜欢那簪子,她小气不跟我换,你便跟我换可好?”   黛玉可以看到薛宝钗脸上明显闪过的一丝慌乱,然后迅速被笑意掩盖了下去:“这些也不过是死物,若是云妹妹喜欢,送给你又何妨。”   莺儿便在薛宝钗身后说道:“姑娘,这簪子我倒是记得,只是去年那簪子便已经不见了。”   薛宝钗一脸的惊讶,才猛然拍手道:“我倒是忘记了,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去年我不见了好几样首饰,我也喜欢那簪子,还找了好几次呢,可惜没找到。”   黛玉只跟史湘云说了这么多,见话已经说完了,史湘云便收了脸上的神色:“既然如此,我还是再缠着林姐姐吧。”史湘云刚说完,凤姐和三春便笑了起来。   黛玉便在一旁接话道:“倒还真是可惜了,当初和宝姐姐便是因为这簪子才见第一次面的,还想着和宝姐姐有跟一模一样的簪子,没想到宝姐姐的却那么凑巧被偷了,真是让人觉得可惜!”   黛玉后面的话一字一顿的说完,薛宝钗的脸色便不怎么好看了。她心里揣测不出黛玉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便也只能打着哈哈。   至于薛宝钗,时间会给她教训,黛玉觉得为难她也没什么意思。况且人家把后路都铺好了,她倒是拿不出什么证据说薛宝钗是故意要害她。今日和史湘云商量好了长双簧,只不过是想给薛宝钗提个醒,她心里有什么猫腻自己是心知肚明,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再。   薛宝钗脸色难看的僵在原地,只是没一会儿,又神色如常的跟三春和凤姐说笑起来。   史湘云不知道黛玉今日为何要她这般问,看薛宝钗和黛玉的神色便知道这其中有深意。只是她素来是亲近黛玉的,试探薛宝钗这件事情她便没当一回事。   从贾家回来,黛玉又只能过起了闭门不出的日子。   这一日正是冬至过后的一天,黛玉冬日的时候贪睡,教养嬷嬷来了之后,便终于起的早了。这几日教养嬷嬷放了假,黛玉也偷了几日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春绯询问她今日要戴哪根簪子,配哪块玉,便听到身后收拾床的芷兰惊呼了一声。黛玉往芷兰看过去,却见她一手提着背角,神色间有些古怪。   “芷兰,你怎么了?”黛玉出声询问。   芷兰支吾了半日,这才道:“姑娘长大了,只是昨日里没什么感觉吗?”   黛玉往她眼睛的方向看过去,却只见一片鲜红的血迹,正恍然间,就感觉下腹一阵奇怪的感觉。她的葵水,终于来了。   她已经快十五岁了,即使是放在大兴朝,这个年纪来葵水也算是晚的了。前一世她身子便有些虚,因此每次来的时候,总是手脚冰冷的。而如今她身子比起前世来不会更好,况且黛玉本来就是寒性体质,她已经料到那几天说不定会痛了,只是却没料到会痛到这种程度。   头一天根本一丝感觉都没有,没想到第二日竟然是手脚冰冷,下腹坠痛,小腹都感觉隐隐的抽搐。   倒是请了那女大夫来看,却也只是开了寻常的药来喝。   本来药性就是温补的,药性慢,想快速止了痛却是不可能的。   黛玉葵水来的第二日便都是窝在床上过去的,捂在小腹上的汤婆子换了好几个,黛玉这才觉得好受些,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好在跟上一世一样,也就是来的第二日痛一些,第三日便好了。黛玉有了精神,林家也到了年底交账的时候。有贾敏在,黛玉倒是不用费多少心思,只是帮着贾敏分担一部分罢了。   明年春便要大婚了,贾敏正好趁着年底交完帐之后,再次计划着要给黛玉添一些产业作为嫁妆。   家具是一整套的酸枝木的,木材是贾敏在扬州时看好了为黛玉备下的,如今寻一整套的酸枝木家具,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林如海往日总是玩笑说贾敏是打算把整个林家给黛玉做陪嫁了,却在贾敏商量家具的时候,又说把库房里那一套齐备的檀木家具也添了进去。   林如海从腊月二十四日便开始休假,平日里黛玉的嫁妆一应事务都是贾敏经手,林如海有些空闲,便也想着插一手,给贾敏提一些意见。因此整个冬日,林家的话题都是围绕着黛玉的嫁妆来的。   比如说当初贾敏商量着要给黛玉陪嫁的庄子,原本是五个的,经林如海一掺和,就变成了八个,倒真有想把大半个林家给黛玉作为陪嫁的意思。   而黛玉却不敢参与林如海和贾敏之间的讨论,甚至也不敢听任何相关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日萧条的原因,她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感性了,只要一想到这个冬日过完,她便要离开林家从此生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府邸,面对一个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的人,她就会莫名其妙-觉得有些慌乱。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让她看不透的赵渊。   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让黛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对于林家,她便更加的不舍了。   —————明后天三更哟,妹妹要嫁人啦!   第240章 纳徵   严冬过后,林如海已经开了衙,黛玉的嫁妆单子被贾敏和林海深入讨论一番后,又开始添添减减起来。   赵家的聘礼还未送来,按照大兴朝的习俗,女方的嫁妆多少还要按照男方送多少聘礼来定。当初互换庚帖的时候,赵家便说过这聘礼送六十四抬。因为当年和佳公主下嫁赵季的时候,便是六十四抬嫁妆,黛玉是不好逾越。   其实贾敏准备的倒是比六十四抬还要多,只是有些贵重但容易携带的,比如有些铺子和庄子的地契之类的,她不准备写在嫁妆单子里,私下给黛玉保管便好。剩下的再塞一塞,勉强能用六十四抬装下。   黛玉知道贾敏私下的打算,只是以往贾敏说护国公府说不定是空壳子了,若是他们给了六十四抬嫁妆抬聘礼,林家总不好送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去打赵家的脸。总归是箱子里多塞一些,在多给黛玉一些压箱底的银子罢了。   开春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黛玉身边三个大丫鬟的亲事。依照黛玉先前的意思,是打算让她们外嫁做正头娘子的。她还未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好出面,只能由贾敏做安排。   芷兰、春纾和春络都是家生子,以林家的规矩,自然是先问过了她们的父母贾敏再安排的。那三家都是老实人,除了春络要和她表哥做亲之外,其他两家连声说都听贾敏的。   她们三人伺候黛玉那么多年,况且都是尽心尽力的,贾敏也不想亏待她们。外面的管事听说林家要放丫鬟出去,早已经派人来求娶了。对于春络,贾敏只是给了她一套头面做嫁妆,打发她回家自行嫁娶了。   而芷兰和春纾二人,贾敏则是想把她们二人放出去。只是放也要有章法,贾敏先前便考虑到两个人的亲事,给黛玉做嫁妆的铺子·除了地段好之外,还特别留心了铺子里的管事。   春纾是定给了京东一个铺子的掌柜的独子,那掌柜老了,早等着儿子娶了妻接他的掌柜之职。既然是林家的铺子·还由黛玉管着,春纾是黛玉屋子里放出去的丫鬟,而且她还能写会算的,自然是不会吃亏   至于芷兰,贾敏本来也想给她安排类似的,没想到陈管家却求到贾敏跟前,自然是替他家的长子求娶芷兰。贾敏询问了芷兰的意见·没想到芷兰竟然肯了。又问若是这样,她能不能做黛玉的陪房。   贾敏知道芷兰素来是个忠心的,却没想到她这般替黛玉打算。   连忙让柳岸扶了芷兰起来,贾敏连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你们姑娘打算,将来你们姑娘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贾敏心中已然做了决定,芷兰和陈管家的儿子陈铭都是家生子,但是将来她必然是要让黛玉放了芷兰的儿子奴籍。对于芷兰的这个决定,贾敏是求之不得的·黛玉虽然有那么多的庄子铺子,虽然还有三房人做陪房,但是像芷兰这样忠心且一心一意为黛玉的实在是太少了。   芷兰是看着黛玉长大的·为了黛玉耽搁到如今的岁数,贾敏是绝对不会薄待她的。   这三个丫鬟都是去年秋的时候说的亲事,正好开春便嫁了出去。芷兰成亲的时候,贾敏和黛玉都添了妆,芷兰的嫁妆,绝对不比外头小户人家的姑娘少。   三个丫鬟从黛玉的院子里搬了出去,黛玉提了闻音和知雅为一等,又把下面的风清和月朗提了二等。她如今有陪房,还带了几个老嬷嬷过去,三个大丫鬟便足够了。   因为是赐婚·必然是要大办的,黛玉的及笄礼便平淡了些。来的人无外乎是与贾敏交好的夫人,贾家的亲眷倒是来了一些。还有让黛玉没想到的,便是连在姑苏的表婶温氏都带着芸姐儿来了。那个堂弟比皓玉大一岁,明年便要童试了,因此便在书院里读书·不曾跟温氏一起来。   芸姐儿上一次来的时候才六岁,如今已经快九岁了,只是她似乎还记得黛玉和贾敏,倒是一点都不生疏。   温氏本来就是赶在黛玉成亲之前来的,她得知贾敏在之前要办黛玉的及笄礼,便提早了大半个月赶过来。她本就想着要改善两家的关系,虽然恢复了节礼,温氏便想着要趁热打铁。   那林显敬做人不圆滑,况且还在外任,她儿子林苛是要走科举的路子,将来林如海必定是能帮上忙的。   贾敏还是让人收拾了温氏原先住的那个院子出来,芸姐儿倒是常常往黛玉的南苑跑,黛玉有她在一旁玩笑,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不安了。就连贾敏有温氏在一旁陪着说话,还能给贾敏一些建议贾敏也不似之前那样烦躁。   其实温氏这次上京,还特意赶在黛玉的及笄礼之前,更重要的是要为林显敬日后回京述职做准备。   林显敬也已经外任快十年了,因为为人不圆滑,性子耿直,因此得罪的人也不算少。每年的考绩,即使政绩做出来了,也得不到优。   以温氏的意思,按照林显敬这样的性子,是不适合外任的,若是能调回京中,即使是做个清水衙门的闲职也是好的。其实这件事说容易也很容易,说难也难,关键是看上头有没有人。温氏和林显敬商量了许久,也磨合了许久,这才求到林如海这头来。   林显敬的信自然是交到了林如海的手里,但是温氏也知道林显敬的性子,便想说服贾敏在林如海跟前多说几句话。   其实以林如海的想法,若是本家的人,尽量便要扶一把。况且林显敬不是个心大的,他只要清水衙门不管事的闲职便行,平调和降职都能接受。及时林如海不出面,林显敬自己疏通一下也是可以办成的。   不过林如海没有正面承诺,只是温氏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贾敏神色轻松,便知道这事多半成了,因此倒是尽心尽力的对黛玉好。   大兴朝有下小定和下大定之分,大定则是指的纳徵。纳徵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定下了。赐婚时说在三月完婚,赵家还特意打发人来林家商议了一番,婚期便定在三月初六。   赵家送聘礼那一日,下了小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贾敏看着赵家抬过来的六十四抬抬嫁妆,虽然脸上还带着喜气,但是明显神色已经有些郁郁的。   前头的那一箱子金银玉器倒是晃眼的很,每一箱都塞的满满当当。贾敏见如此,这才好过了一些。前头和佳公主才六十四抬,赵家总不好越过了公主,这塞的满满的,也算是有诚意了。   只是还没等管家把人请进来,外面便有人传话说礼部来人了,却是来宣旨的。   历来皇家赐婚,都是要赏赐一些金银玉器的,这次礼部的人在赵家送聘礼这一日来,定然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林如海这日沐休,自然是由他去前头接旨。回来的时候林如海眉眼之间都透着喜气,却原来是今上和皇后娘娘赏赐了不少金银玉帛,宫中的珍品也赏赐了不少,可以说是厚赐了。   贾敏听后也是眉开眼笑的,至少,若是天家送来的这些也算在赵家的聘礼上,黛玉的嫁妆倒是能多给一些。   稍晚一些,贾敏便拿着赵家的聘礼单子来黛玉的屋子里。赵家的嫁妆虽然是有六十四抬抬,但是除了前头那几抬金银玉器和锦缎看着晃眼一些,后面那些其实论起来也没有多少。比起林家嫁妆的务实,相形见绌。   好在天家赏赐的这些好歹是充了场面,贾敏便打算着这几日把黛玉的六十四抬嫁妆再重新整理一下,把贵重的都先塞进去。   夜里贾敏便和林如海说起这些事情,说到赵家的家底,林如海甚至有些不以为意:“护国公府虽然没有什么底子,但是你给了玉儿那么多的嫁妆,她还能过苦日子不成。家底厚是世代累积下来的,但是这些积累哪能比得上皇恩浩荡呢。子深是今上的亲外甥,今上对他颇为信任,过不了几年了……”   “说来说去,这府里不好说话的也就是那齐氏,我见她一身的小家子气,赵家的这六十四抬聘礼只是看着好看而已。这护国公府内院也就她把持着,还说和佳公主的一双子女都是她抚养长大的,将来玉儿制肘也多呀。”贾敏叹了一口气便接了话。   林如海只是“哼”了一声:“当年的事情,护国公也确实做的有失偏颇,如今是护国公府要靠着子深,子深可不一定要靠着护国公府,你只盯着一个护国公府,眼皮子未免浅了一些。”   “是是是,我眼皮子浅……”贾敏绷着脸,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你对你姑爷满意,我还不是担心玉儿嘛,那齐氏不好对付。”   林如海笑了笑:“我女儿不是个性子软的,子深也不是个性子软的,不然你以为今日礼部恰好来的这么凑巧?只是内宅不是他能管的,定然是束手束脚的。”   贾敏想了想,终究是点了点头。   第241章 催妆   赵家的聘礼送来几日后,过不了一些时日,便陆续有人来林家给黛玉添妆,就连被锁紧家中绣嫁妆的史湘云和肖凌薇都来了,倒是和贾家的姑娘们碰了个正着。   姑娘家无外乎便是送些金玉钗环,或者是送一些自己做的香囊荷包之类的。   肖凌薇本来便是要送自己绣的一幅花开富贵的绣品,只是她是这几年学的刺绣,加之她对这些又不怎么感兴趣,因此便有些拿不出手。瞧见一旁的史湘云捂着嘴笑,她眉头一竖便道:“罢了,早就知道要被你们笑话,我还有后招呢。”   说罢她便拿出来了一串红玛瑙做的手串,饱满圆润,倒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真品。   添妆只是聊表心意,倒显得她要聚财一般,黛玉便笑道:“谁说我们肖二姑娘的绣活不好了,我瞧着比起前几年倒是进步了不少,要知道咱们肖二姑娘鲜少拿针线,我看这幅花开富贵倒是比这串手串更难得一些。”   肖凌薇知道黛玉是打趣自己,却也不恼:“比起前几年,我倒真是进益不少,你们也别笑,照我这个进度,总有让你们心服口服的时候。”   黛玉连声附和着,让肖凌薇把那串红玛瑙手串收起来,那幅花开富贵她倒是更喜欢一些。没想到肖凌薇的牛脾气又犯了,愣是不肯收回去,倒是让先前开玩笑的史湘云有些为难。   黛玉见肖凌薇铁了心不收,便不再勉强了。   贾家的人是凤姐带过来的,因为贾敏暗中帮了她一把的缘故,给黛玉添妆时倒是很舍得。只是终究要碍于贾家其他几个姑娘还在这里,怕将来有人说她厚此薄彼,也是明面上给了一份,暗地里又送了一份过来。   这些姑娘们都是小时候便认识的,如今她要出嫁了肖凌薇和史湘云都订了亲。就连远嫁的迎春,她回不来也打发人送了添妆的礼物来,也是一份重礼。   想起小时候的光景,倒真是觉得时光飞逝。   黛玉叹了一口气眼光便飘向了坐在不远处的薛宝钗。她没想到薛宝钗今日会来,或者说,她没想到薛宝钗今日还敢来。不过想一想,以薛宝钗的性子,正是因为黛玉怀疑她了,她才更要来吧,这样才显得她心中没有芥蒂。【佳人啊有约】   黛玉也不管她反正该怎样就怎样吧。反正她对薛宝钗的态度是不冷不热的,大约到底是心虚了,薛宝钗除了添妆时更她说了一些话,也不敢刻意凑到她跟前说话。   三月初五,赵家便打发了人到林家送了催妆礼。早聘礼,晚嫁妆,当日的下午,林家便张罗好了浩浩荡荡的往护国公府送嫁妆了。   嫁妆是皓玉亲自送过去的,他如今已经十三岁了,这送嫁妆的事情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贾敏自然是同意了。   林家的嫁妆是实打实的,不单单有金银玉器这样贵重的东西打头,更有成套的酸枝木、紫檀木以及花梨木家具。中间抬的是瓦片,土坯以及商号的匾额。一片新瓦则是代表一所瓦房,一块土坯则是表示一顷土地,而匾额则是代表的铺子。   虽然因为和佳公主的嫁妆数,黛玉的嫁妆也要受到限制,但是林家所给的六十四抬嫁妆丝毫不比其他人家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薄。除了这些嫁妆,贾敏留给黛玉的私房银子还不少,还独独留了一些田地和铺子没有写在嫁妆单子里。   这些都是和林家其他人商量过了的林如海心疼黛玉,自然是愿意多给些。皓玉也是满口答应了的,岚哥儿年纪还小,他自然是没有发言权。   温氏这一次便跟着送嫁的队伍一起去了护国公府,她是林家本家的长辈,况且父母夫婿子女俱全是最适合做全福太太的。   本来林家这一脉便是子嗣不盛,近亲之中符合条件的人也少。本来是想着要去请肖夫人来做全福太太,只是没想到温氏来的这般早,倒是成全了贾敏的心思。   温氏回来之后便到了贾敏的屋子里,跟贾敏说这一路的事情:“我瞧着收拾出来的院落倒是挺大的,听说原先就是姑爷住的地方。倒是瞧见了在姑爷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我瞧着倒是勉强可以称秀气,规矩倒是挺大的。”   “我听那丫鬟说了一嘴,那齐氏本来是打算让赵家那个三爷来压床的,只是没想到吴家的那个哥儿听说了压床,非要抢了这件事情。那是个小霸王,吴家人也不管,齐氏没有办法,这才应了下来。”温氏说着嘴角的笑意便大了一些。   因为和赵家做亲,贾敏这几年倒是把赵家明面上的事情打探的清楚。赵家二房嫡出的那个哥儿已经成亲了,历来便是未婚的男子压床那个未婚的三爷,是庶出的。   贾敏知道情况,做全福太太的温氏自然也是知道情况的,她们心照不宣的相互看了一眼,便都笑了起来。   “我瞧着吴家的那个哥儿倒是有趣的紧,说是今晚压了床,明日正好留在这里看新娘子,连吴夫人拉他都不肯走呢。”温氏捂着嘴笑着说了一句。   “是邺哥儿吧,小时候倒是和玉儿见过,吴夫人也是个妙-人,没想到就成了亲家了。邺哥儿今年满十岁了吧,我倒是没见过她,念姐儿和他是双生,听吴夫人说长的倒是有些相像。”   温氏倒是没听说过这对双胞胎,只是见邺哥儿有趣多说了几句罢了,便听着贾敏说起这对双胞胎的事情来了。   饭毕过后,护国公府便安静了下来。   新房在护国公府的东侧,和佳公主去世之后,赵渊便搬出了内宅,住在外院里。如今他要成亲,自然又要搬回二门内。现在收拾出来的新房,便是原先和佳公主住的院子·除了护国公住的那一处,便是护国公府最好的方位了。   新房里充斥着浓重的喜气,吴邺嘟嘟囔囔的由身边的丫鬟伺候着退了外衣翻身上床,脸上可丝毫看不出来喜气·倒是多出了几分羞意。   “锦绣,你说我这么大了还被送来压床,以后会不会被念姐儿人笑话。”吴邺翻了翻身,终于还是问在一旁站着的面无表情的那个丫鬟。如果黛玉此时在这里,应该能认出那丫鬟便是先前在静国寺后山给她丢纸团的那个。   锦绣抿了抿嘴,半晌才道:“许多比表少爷大的都压过床。”   “对啊。”吴邺叹了一口气,“可是前几天我死皮赖脸说要压床的时候·念姐儿的表情明明就是笑话我,今日的表情也像是在笑话我。”   大概是笑你演的太刻意了,锦绣心里默默的回了一句,却还是说道:“应该不会的。”   吴邺的脸上无比的纠结,最终还是决定相信锦绣的话。新铺的床一点都不绵软,相反还有些硌人,只是他今天在好奇之下跑了一天了,在昏黄的灯光下·倒是很快就睡过去了。   而护国公府的西边,住的是赵家二房的人。从和佳公主嫁进来之后,大房和二房之间便是这样泾渭分明·直至二房搬出府去另注。后来赵季暴毙,二房搬了回来,赵时却还是要求住在西侧。   饭毕过后,赵蓉沁便来了这里给自己母亲齐氏请安。   今日林家的嫁妆已经抬了进来,她自然是拉着赵蓉一起去看了热阄。长信堂里辟出了两间屋子来放嫁妆,即使这样,还是塞的满满当当的。她今年秋便要嫁了,嫁妆也早已经准备好了,相比之前,她越看林家的嫁妆就越觉得眼红。   “女儿今天和蓉去看了大嫂的嫁妆·两间屋子都快放不下了呢。”赵蓉沁看着齐氏,又想着那两个屋子的情景,语气中便带出了一丝艳羡。   “林家塞的严实,况且给的都是贵重的东西,你瞧瞧那张嫁妆单子,像是要把整个林家都搬过来一样。若不是和佳公主之前的例子在那里·林家说不定还能整出一百二十八抬来。”齐氏白日里狠忙了一阵子,喝了茶也不能祛除困意,声音里便带上了一丝散漫。   赵蓉沁的眼眶里蓦然间便红了:“将来女儿嫁到祝家,他家会不会嫌女儿的嫁妆薄了?”   齐氏这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巴巴的跑来说起林家的嫁妆来是什么意思了。她看了赵蓉沁一眼,目光中带了一丝无奈:“咱们家给出的是六十四抬嫁妆,也不算薄了。”   “可是······”可是林家带来的都是贵重的东西,那整套的紫檀木家具,那些金银玉器晃得她眼花,更别说是那些庄子和铺子了。只是这些赵蓉沁都不敢说出来,唯恐惹恼了齐氏。   “可是什么?当年和佳公主嫁过来的时候也才六十四抬嫁妆,若是再多,你祖父那一关便过不去。”齐氏神色淡淡的,轻飘飘的语气让赵蓉沁心中不忿了起来。   “和佳公主······和佳公主的……母亲你偏心。”赵蓉沁便扑到齐氏怀中,“母亲你偏心,母亲难道真的要留给三丫头不成,难不成是要给那个小妇养的······”   242 迎亲   “闭嘴,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什么小妇养的小妇养的你是从哪里听来这样的话。[].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看不打你的嘴。”齐氏眼睛一眯,语气间的无奈更甚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二丫头现在记在我名下了,这样的话日后可十万不要再说了。”   赵蓉沁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倒也只是呐呐着,不敢还嘴了。   “你是我亲生的,难道我还会亏待了你不成。你亲事定在十月,左右还早着呢,嫁妆的事情,日后定然是……算了,现在跟你说也没什么用,只是你也不想想,我什么时候薄待了你。”齐氏拍了拍赵蓉沁的头,眼中光芒更盛了。   “母亲明明就对三丫头最好,对二丫头也好。”赵蓉沁小声嘀咕了一句,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到底是亲母女,赵蓉沁见齐氏的神色,便知道她不是真生自己的气,便又赖到她怀里去。齐氏被赵蓉沁搓揉了一阵子,心中那点恨她不争气的怒火也消了。   赵蓉沁却是在齐氏那里磨了好一阵子,直等到赵时进了屋子,这才给赵时请安退下了。   赵家的西面一片安静,而林家到了夜里还是灯火通明。   哭嫁在迎亲前头几日便开始了,只不过今日更凶一些罢了,贾敏和温氏早已经到了黛玉的屋子里,贾敏是一声声哭的声嘶力竭。   黛玉想着自己刚到这里的时候才三岁,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变成红楼中人时的惊恐·在既定结局之下的不安。后来下定决定,她也靠着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一点一点的让这个家破人亡的孤女成了自己如今这般样子。   了缘走的时候她的犹豫过,结局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时候她彷徨过,命运改写时她也欣喜过。   回想起在这里走过的十几年,艰苦有之,甘甜有之,不敢有之,满足有之。如今她要出嫁了·也不过是在这里必须要迈出去的一步,不过是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她又何必惊慌害怕?   但是看着贾敏哭的这般伤心,黛玉心中在碎碎念着这里的哭嫁习俗,眼泪却也是怎么都止不住。   温氏见她们如此,也忍不住落了泪。   好不容易劝住了,夜也已经深了,贾敏见黛玉满脸的泪痕,连忙打发丫鬟大水进来给黛玉梳洗了一遍,这才作罢。   贾敏这次却没有和温氏一起走·她把黛玉身边的丫鬟支开后,支支吾吾的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快速的塞进黛玉的手里:“这个,这个玉儿还是看看吧,看完了之后便让春绯锁进箱子里。*.可是·……可千万要看。”   说完她也不管黛玉有没有听懂,飞快的掀了绵帘走了。   黛玉眯着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已经开始泛黄的小册子,无语的想到,这不就是古代出嫁之前特意要拿出来的春ss宫图么。她没忍住好奇翻开看了看,到底是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待过的·虽然她素来就是一个乖乖女,却也觉得古人的春ss宫图太含蓄了些。   随意看了几页,黛玉便觉得哭过的眼睛酸涩胀痛·想到明日又要劳累一天,便让春绯熄了灯睡了。   黛玉这一晚睡的极其不安稳,只感觉自己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走,却是怎么都没有尽头。只感觉没有眯一会儿,便被春绯叫醒了。   接着林家便热闹了起来,外面隐隐又传来哭声,黛玉昨日本来就没睡好,只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昏沉。   今日的妆容没一两个时辰是好不了的·小厨房早早便备了黛玉的早膳·春绯早已经端了过来。黛玉还未吃完,贾敏便已经进屋了。   “如今离天亮还早着呢·母亲也吃点吧。”黛玉见贾敏进来,便轻声说了一句。   贾敏听了这几句·却是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贾敏近来很容易哭,只要黛玉稍稍说一些感性的话,贾敏便哭的肝肠寸断的。黛玉见贾敏脸上出现一抹心疼,便知道贾敏又想哭了,她怕贾敏哭坏了眼睛连忙道:“岚哥儿醒了么,皓哥儿这个时候怕是已经起了吧。”   说到岚哥儿和皓玉,贾敏的神色果然便收了收:“方才映荷打发人过来说,皓玉已经起了呢,只是你也知道,他每日起的早,也是要读书的。”   明年江俞泰要考童试,林如海前几年拘着皓玉不让他考,这次终于松了口。只是因为被林如海困了几年,皓玉先前觉得童试没有什么困难的,如今却是要慎重对待了,自然是格外的认真。见皓玉这般刻苦,贾敏虽然欢喜,却也有些担心他身子垮了。   “你父亲也真是的,这么小的孩子,却也忍心让他受那么多的苦。”贾敏便随口发了一声牢骚,只是她虽然心疼,嘴上也常说,却是从来都没有质疑过林如海的话。   “父亲也是为了皓哥儿好。”这句是黛玉常用来回应贾敏的话。   贾敏果然就不再提了,只是说道:“岚哥儿倒是还在睡,他年纪小,正是贪睡的时候时候不让他松快点,等他再大一些进了学,便不能这样懒散了。   黛玉笑了起来,见贾敏脸上的神色没有这般伤感了,这才又让贾敏跟她一块吃早膳。   贾敏昨日睡的晚,今日起的那么早,确实是有些饿了,便让小厨房又把她的早膳端了上来,和黛玉一起吃了。°   饭毕后,黛玉便坐在那里等着温氏来给她开脸画眉。温氏在不久之后便到了,跟在她身后的是她带来的两个一等丫鬟。   黛玉的先前便已经洗漱过了,温氏便拿了一根细绒线在黛玉脸上绞。虽然有些疼,却在黛玉的承受范围内。她面无表情的让温氏绞了脸·又等着她给自己画眉上妆。   之后便是上头,黛玉听着温氏一句一句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这一声声念下来,黛玉好不容易控制的情绪却有些汹涌了起来。   温氏象征性的梳了十下,便给黛玉梳了髻,贾敏便打发人伺候着黛玉穿上了凤冠霞帔。黛玉也是前段日子才知道,赵渊任着检察院监察御史一职,是正七品·所以她才有七品绣云霞练鹊文的霞帔。   等一切都准备好,天光早已经亮了。黛玉感觉她还没和屋子里的人说上一会儿话,外边边说赵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   贾敏便塞给黛玉一面圆铜镜,又领着黛玉去了宗祠前拜了先祖,这才听到贾敏哽咽的声音道:“在夫家切记要敬重长辈丈夫,不得违背父母之命和为妇之道。”   黛玉应了,贾敏给她盖上了盖巾,便听到皓玉在旁边说道:“姐姐,我背你上轿。”   黛玉鼻中一酸,就从盖巾下面瞧见前面的皓玉微微低了身子。黛玉伏在他背上·却发现往日里幼小瘦弱的孩子,却早已经有了挺拔的脊背。   光听声音便知道外面定然是热闹的很,黛玉被皓玉一路小心翼翼的背了出去,等皓玉把她轻轻放下来,才说道:“我们是不能去的,婶娘会一路陪着姐姐过去的。”   黛玉轻轻点了头,眼前便是一黑,轿帘已经被放下了。   她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但是乐声太大,听不太真切。只是听到有一个特别大的声音道:“凶什么凶·又不是没见过······我今天还帮着压轿呢……”即使声音大了些,也是时断时续的,听不连贯。   黛玉便索性不再听了·只是握着贾敏给她的圆镜,心中却不知要作何感想。她又仲手摸了摸袖子里的手帕包着的一小团,那是贾敏在她出门之前塞给她的几块点心。她起的早,又忙乱了这么久,迎亲的队伍素来是走的慢的,到赵家之后又是一连串的礼仪,贾敏怕黛玉饿着了。   等了许久,黛玉这才听到有人隔着帘子说道:“坐好了·要起轿了。”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加大了数十倍的声音:“起轿—”   黛玉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第一句似乎是赵渊在轿子外面说的。   赵渊自然是骑马去了最前头·迎亲的队伍便缓缓的从拥挤的街道上过了。   其实林家到护国公府并不算远,乘马车要一个时辰左右。只是抬轿子走的慢·况且迎亲更是走的慢,因此硬是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护国公府的大门口。   护国公府已经早已经开了大门,赵渊也提前回了护国公府。花轿停在护国公府大门前,赵渊站在门前拿着弓对花轿门帘虚射了三箭,这才上前。轻轻拍了一下轿顶之后,这才踢了轿门,黛玉便在花轿里面也踢了一下。   站在轿子外面等了许久的两个嬷嬷这才扶了黛玉下轿,一路到了大门前,又嘱咐黛玉跨了马鞍,右边那个嬷嬷便连忙道:“跨马鞍,安稳同载。”   黛玉知道这是省不掉的习俗,少不得要一样一样的来,便耐着性子由两个嬷嬷扶着完成了所有程序。反正她盖着盖头,一切都有人提醒着做。   等进了大门,黛玉手上被塞进了一根彩锻,便知道这是绾的同心结牵巾,那头的人必然是赵渊了。   她被赵渊拉着一路行至正堂,拜了堂,这才又被人带着进了新房。   第243章 洞房   虽然正堂隔得远,但是还能隐隐听到喧嚣声,新房这处就显得安静了下来。   黛玉眼前是一片艳丽的红,坐了许久也不见身边有动静。她想了想,刚把手放在盖头上,便听到春绯的声音道:“姑娘,这盖头是要等姑爷挑起来的,姑娘再忍一忍。”   黛玉正想说话,便听旁边一人道:“还姑娘姑爷的叫,被人听到了还以为在家没教你规矩呢。”   听那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黛玉便知道是宋嬷嬷了。   当初选陪嫁嬷嬷的时候,贾敏很是伤脑筋,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早已经留在了扬州,在京中跟在黛玉身边的两个嬷嬷又都不愿意离了家。贾敏也不勉强她们,免得不能当黛玉的助力反而还给黛玉招怨恨就得不偿失了。   这两个嬷嬷却只是跟在黛玉身边半年,她们家人也在黛玉的陪嫁庄子里做活。虽然以嬷嬷称之,却也都不到四十。黛玉倒是觉得她们二人得用,贾敏也只能让黛玉带了她们二人过来。   春绯便小声道:“一时之间要改口,还真是挺难的······”   黛玉听着她唉声叹气语气,便微微弯起嘴角:“可是都在呢?”   春绯知道黛玉问的是什么,连忙道:“都在呢,我和嬷嬷在里间,闻音和知雅带着四个小丫鬟在外间呢。”   黛玉点了点头,就听到外间传来响动,接着便似乎是有一群人簇拥着进来了。动静闹的那么大,必然是赵渊回来了。   黛玉坐直了身子,旁边的宋嬷嬷以及春绯都忍不住挺直了脊梁。   进来的果然是赵渊,比起以前的冷峻,带着喜气的喜服倒是称的他五官线条多了三分柔和。跟着赵渊一起进来的,自然还有赵家的嬷嬷。   黛玉盖着盖巾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些影子,倒是看不真切,只感觉有人慢慢的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新房里异常的安静,黛玉只觉得先前的不安都化作紧张铜镜在进门时就被宋嬷嬷拿走了,黛玉也只能绞着双手,来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感。   “挑起盖头,称心如意—”黛玉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唱诺了一声。   盖头被掀开的一瞬间本来还有些细小声音的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黛玉只感觉眼前一亮,便撞上了一双上挑的眼睛,里面星光点点,如同波光浮动的深海。   赵渊没有说话,黛玉便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赵渊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黛玉和他隔得那么近,自然闻到了他身上的酒香气便想到应该是在外间喝了不少的酒。..   赵渊一直不说话,黛玉便只能僵在那里。这一整天下来都是被人引导着她怎么做的,如今主动权交回她手中,她倒是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花开富贵的四季屏风外面便传来低低的笑声和的响动,黛玉往笑声处一看,却发现屏风外面似乎躲了人,大概是太慌乱,如今还露出了一片衣角。看衣裳的颜色和花样应该是个男子。   应该是赵家的嫡亲或者近亲家中的哥儿吧。   有外人在场,黛玉心中却突然间平静了下来,她看了赵渊一眼赵渊也慢慢的在黛玉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她坐在左首,赵渊被那个嬷嬷引到了床的右首。贾敏跟她说过这个环节,果然便听到那嬷嬷又再次唱诺道:“坐床富贵——”   屏风外面的笑声越来越大了,黛玉的眼角甚至看见还有几双好奇的眼睛往他们这里看过来。她仔细的瞧了一眼,却发现最前面的那个人她似乎有些面善。   还没等她想起来,那人似乎是被后面的人推搡了一下,几乎是趔趄着往前面探了好几步,以一种他极其不愿意的方式出现在了今夜最对新人跟前。   黛玉瞧着他讪讪的笑,然后低声说了一句:“我就是,就是来瞧瞧表嫂……”   黛玉又看了一下那男子的眉眼却发现眼前的人赫然便是邺哥儿。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邺哥儿才几岁,如今都长的这般大了。   胡乱的点了点头,黛玉便听到赵渊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然后邺哥儿便往屏风后来拉了一把。这一下像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倒是呼啦啦倒出来一片人。   黛玉被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逗乐了,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赵渊微微往低着头的黛玉看了一眼便朝那帮半大的男孩子道:“这些都是本家和亲戚家孩子。”说着他便指着面前的那些男孩子一一说了几句,无外乎就是那些哥儿父母是谁,黛玉应该怎样称呼。   数十个人,赵渊又说得快,黛玉只能默默的把亲近的几个人记住了。   邺哥儿自然是不必说,站在不远处的是二房庶出的那个哥儿,大名叫赵涟,倒是一副怯怯的样子。还有便是本家里来的几个人,剩下的赵渊也只是大略的说了一遍。   等介绍完了,站在赵渊旁边的那个嬷嬷便说道:“即刻便撒帐了。   男孩子们自然是把目光投向了那嬷嬷,只是倒是又个别的还忍不住时不时的往黛玉和赵渊那里看上几眼。   撒帐也是由来已久的风俗了,那嬷嬷似乎也是做过多次了,娴熟的拿着装满喜果彩钱的篮子,对着婚床和四周抛洒,嘴上自然是又是唱诺。那些瞿孩子看了看赵渊,又看了一眼黛玉,倒是邺哥儿去接漫天洒下来的东西。   他一带头,其他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因为好玩,倒是引得他们一窝蜂闹着抢了起来。   期间赵渊看了看黛玉,便转开了头去。   等那嬷嬷撒完了五谷果钱,屋子里便不复之前的冷清了,因为哄阄了一场,那些半大的小孩子各个脸上都带着鲜活的红色。   赵渊往屋子里扫了一眼,便道:“如今也看过了······”   这意思,便是赶人了。   在场的男孩子都憋红了一张脸,无奈平日里赵渊是个不给他们好脸色看的,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闹狠了连忙应声,嘻嘻哈哈又相互推拉着出了屏风。   屋子终于又安静了下来,黛玉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么多人看着她还是觉得有些紧张的。   “梓清来过没有?”赵渊突然问了一句。   方才倒是安氏进来陪着她说了一会儿的话,赵家的姑娘却是一个都没有来过。见黛玉摇头,赵渊便说道:“方才听锦绣说,梓清在院子前面走了好一会儿,不过看来是没进来…···”   赵渊这话的意思,便是说赵梓清本来是想来看看她的。   提起赵梓清,黛玉又想到了狼与小白兔的差别她露出一个浅笑:“我倒是见过······见过梓清几次,似乎有些怕生人,今日可能是有些怕了,来日方长……”   不知是因为瞧见黛玉脸上自然露出的笑意,还是黛玉方才说的那句“来日方长”,赵渊倒是认真的看了黛玉一眼。他刚想说什么,但是瞧见旁边站着的嬷嬷,便止了话。   那嬷嬷见赵渊不说话了便赶紧道:“大爷,赶紧把礼都行完吧,时辰已经不早了。”   赵渊点了点头便按着那嬷嬷说的坐了下来。那嬷嬷剪了黛玉和赵渊各一缕头发,用红绿的丝线编成了同心结。二人又喝了交杯酒,掷杯于床下,那嬷嬷便笑道:“一仰一合,大吉。”   黛玉也没看这两个杯子如何大吉,外头便有人端了食盒过来,春绯便请了黛玉和赵渊去榻上的小矮桌两边坐下了。   黛玉天不亮的时候吃的早饭,除了中间吃了两块贾敏暗中塞给她的点心,方才安氏端来的饭菜也没吃上一口便让人撤了下去,如今腹中早已经是空空如也了。即使这么多人看着好歹是要吃点东西垫垫胃。   春绯伺候着赵渊用膳,赵渊却也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几筷子,倒是黛玉夹起饺子吃了一口,便恨不得立刻吐了出来。   那嬷嬷倒是喜气洋洋的,连忙问道:“奶奶,生不生?”   黛玉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环的却也只能含恨道:“生。”   那嬷嬷完成了任务,又到外间领了黛玉和赵渊打赏的银钱,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除了那盘饺子,其他的倒都是熟食。春绯端茶来给黛玉簌了口,黛玉又拿起筷子勉强吃了几口,却也不敢吃的过饱。   等里间只剩下一个春绯了之后,外面便进来一个丫鬟,黛玉一眼便认出那丫鬟正是上回在静国寺里扔给她纸团的那个。   “奴婢锦绣,给奶奶大爷请安。”锦绣进来先行了一个礼,又上前来按照礼仪与春绯一道给黛玉和赵渊退了外面的喜服。   原本以为是赵梓清的丫鬟突然成了赵渊的,黛玉却也没问,只是任由锦绣除了她的喜服。凤冠霞帔虽然看着风光,但是真的穿戴起来,光是身上一层一层的穿戴便重的压人,更别提一直压在她头上让她抬头都费老大力气的凤冠了。   黛玉只觉得身上一阵松泛,表情也不禁生动了起来。她看了锦绣一眼,便说道:“我带来的丫鬟对府里还不熟悉,你便打发人打了水来给爷洗漱吧。”   锦绣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倒是没有瞧站在黛玉身边的赵渊一眼。   话说,真的不能拉灯天亮么么么……未完待续。   第244章 心事   听到锦绣推门出去的声音,春绯朝黛玉和赵渊看了一眼,便ˇ下头道:“奴婢去外头看看闻音和知雅,奶奶和爷若是有事便吩咐一声。”   黛玉点了点头,赵渊也应了一声,春绯这才退了出去。   黛玉在床上坐着,赵渊坐在侧面的榻上,见黛玉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突然站起来往黛玉这边走过来。黛玉只感觉赵渊的身子逼近,然后有高大的影子迎面罩过来,她正犹豫着是要站起来还是继续坐着,便见赵渊突然紧挨着她坐下了。   黛玉是见过赵渊的,而且不只一次,因为从来没有想过日后会与她有交集,她对赵渊的印象便只停留在“见过的人”里。   赵渊的五官深邃,目若点漆,而斜飞入鬓的眉又把眼睛的线条拉的更加开阔。他抿着唇的时候显得异常的严肃,到底是在沙场历练过的人,比起同龄人更多了一份金属泠泠的气息。   即使是见过了那么多次,黛玉却觉得似乎是第一次把赵渊的模样看的清晰透彻。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盯着赵渊看了有一会儿了,而赵渊却是一言未发的僵持着之前的姿势,像是任由黛玉看个清楚。   她之前见赵渊是一点都不会紧张的,到底是立场不同,这才有了不同的心境。   黛玉这般想着,帘子外面便有声音传了进来:“水已经打来了,奶奶和爷是要现在便洗漱吗?”   黛玉这才解脱了一般提高声音应了,她突然之间站了起来,又偏头对赵渊说道:“我洗漱的时间要长一些,爷还是先洗吧。”   春绯已经领着几个丫鬟抬了水进来,黛玉点了点头,她们便径直去了净室。赵渊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便是被抬水进来的丫鬟给打断了,他抿着嘴点头,算是应了黛玉让他先洗漱的话。   她穿的厚重·也不打算伺候着赵渊梳洗。先前黛玉还试探赵渊让不让锦绣进来伺候他梳洗,赵渊只是淡淡的说一声“不用了”,便转身进了净室。   黛玉也松了一口气,她带来的丫鬟·没有一个是准备要做通房的,赵渊不用春绯和闻音去伺候,那便是最好不过了的。   净室里传来隐隐的水声,黛玉除了喜服,身上的衣裳照样比平日繁琐好多。再加上还要洗掉脸上的妆容,又要拆了发髻,因此便在在外间等候的春绯和闻音叫了进来·又让知雅端了热水过来简单的洗漱了一番。   知雅进来把温水放在春绯手指的地方,便转身去把床重新铺了一番。锦被下面都是枣子。莲子之类的,不拾缀一番是根本无法安睡   等赵渊从净室里出来,黛玉早已经换上了一件大红色的长裙,头上也是春绯方才快速挽起来的一个简单的发髻。   赵渊看了黛玉一眼,春绯已经领着其他丫鬟去换水了,里间倒是没有多少动静。   赵渊在靠墙的榻上坐了下来,他又看了黛玉一眼·突然间道:“这样,还不错……”   这样直白的夸奖,倒让黛玉有些脸红。因为是新妇·因此她的新衣多半是颜色鲜艳的,新婚这几日更是要着大红,这些都是平日里她从未穿过的颜色。因为快要歇下了,黛玉便挑了一件样式最简单的大红色长裙,脸上的妆容方才已经用温水洗掉了。如今粉黛未施的样子被鲜艳的红色承托着,倒更加显得清水出芙蓉了。   方才春绯也说她这般好看,她也不以为意,没想到赵渊又出其不意的说了这一句。   她脸上有些发烫,只是没想到赵渊看上去这么······这么严肃的人,却也会说好听的话·这倒是让黛玉有些吃惊了。   “水已经打好了,奶奶还是快些去洗漱吧,春绯姐姐再里面伺候着。”闻音在黛玉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又给赵渊和黛玉行了礼便打了帘子出去了。   黛玉点了点头,飞快的进了净室。等她梳洗完毕已经是小半个时辰的事情了。头发上抹了厚厚的发油,便要花费一些时间来洗。幸好春绯和闻音知道她素来的习惯·抬过来的热水是足够的。   因为热气的熏蒸,黛玉的脸颊带上了几分嫣红。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寒意,屋子里烧了炉子,倒是不觉得冷。   黛玉看着春绯打发粗使丫鬟把净室里的水一桶一桶的抬了出去。   赵渊坐在榻上翻着什么东西,等黛玉出来的时候,他便把手上的书往榻上的瓷枕上一塞,便面无表情的看着闻音给黛玉绞干头发。   即使是面无表情,也像是在盯着她这个方向看。黛玉被赵渊看的略微有些不自在,等抬水的丫鬟出去了之后,赵渊便上前来从旁边另拿了一块干燥的棉帕子,却是替代闻音接过了黛玉已经擦的半干的青丝。   “你们跟着一块出去吧。”赵渊淡淡的说了一句,却学着闻音方才的动作擦拭着黛玉的头发。   屋子里只剩下春绯和闻音两个丫鬟,她们相视一笑,便都应了连忙关了门退了出去。   “春绯姐姐,今日是不是你守夜了?”走到帘子外面,闻音便轻声问了一句,倒是让守在外面的知雅也看了过来。   春绯笑着摇了摇头:“咱们还不清楚这赵家的规矩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爷私底下又有什么规矩。今日便不守夜了吧,等明日问过姑娘再说。”   春绯姐姐又叫错了,小心被宋嬷嬷听到又要念叨两句。”知雅便笑着拉过闻音和春绯往门外走,又小心的关了外间的门。   春绯便笑了:“我也是个不长记性的日后你们可别忘了多提醒我两句,这习惯还真难改……”   赵渊耳力不错,他耐心的等着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失了,这才专心下来对付头上的这一束青丝。   虽然如今已经成了夫妻,但是在今日之间,黛玉和赵渊之间面过次数屈指可数,这样的接触还是显得太亲密了。黛玉也不好让赵渊停下来,便只能僵着身子任由着他动作。   “你很紧张。”赵渊擦拭了一会儿,便满意的摸了摸黛玉已经干的差不多的头发,说话间头便往黛玉这边稍稍凑过来一些。   他一凑过来,黛玉紧了紧手才控制着自己不往旁边挪。   “这种事情不敢劳烦爷,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她便伸手接过赵渊手上的帕子。   赵渊也没有使力,便任由帕子到了黛玉的手上,他看着黛玉胡乱绞着头发,又重新把帕子扯到了自己手上:“方才我就想跟你说,你可以叫我子深,这是我的字。”顿了一会儿,赵渊便道,“我母亲去世之前给我的字。”   黛玉手下一收,倒是忘了帕子被赵渊接过去的事情,任由着赵渊继续给她擦拭着头发。   见赵渊神色间没有多少情绪波动,黛玉便想着要从容易的开始说起:“梓清,我听说如今她住在西面的院子里。”   东西两院泾渭分明,这西面的院子自然是指二房住的地方。   赵渊便笑了起来,瞬间脸上的冷峻便消失殆尽了:“我很小的时候就搬出了内院,在外宅里住着,出去的时日也多。祖父把二叔一家接回来,本来便是因为府中无人主持中馈,也无人教养梓清。东边的院子空荡荡的,梓清一个姑娘家住着也不好,祖父便索性让她搬到二婶那里去了。”   看来赵渊并不是不关心赵梓清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   黛玉想了想,便说出了之前听到赵梓清住在西面院子时便考虑好的话:“那等过些日子,先问了梓清的意愿,若是她愿意的话,便让梓清回东边的院子里住下吧。是回她以前住的院子还是另外在这边辟出一个来,都随了她。”   这句话正好与赵渊的想法不谋而合,赵渊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手上的动作便更加温和了。   二更的梆子隐隐约约传了进来,赵渊瞧了一眼天色,便道:“已经差不多干了,咱们便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说完他径直往床边走,却是自行脱了外面的袍子,着了中衣在床边等着。   黛玉慢吞吞的往床边挪,见赵渊嘴上虽然噙着笑意,但是握在百子帐上的手还是不自觉的握紧又松开。   她瞧着突然就暗笑了起来,今日这个人就是她丈夫了,她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仲头一刀缩头一刀,倒还不如痛快点。想到这里,黛玉刻意加大步子往床边走去。脱外面的衣裳的时候,她手还是有些微微颤抖,终于解了下来,她便滚上了床盖上被子,动作一气呵成。   这些动作落在赵渊手里,便显得有些慷慨就义的味道,不过事实上也是如此。   赵渊忍了笑意,在黛玉旁边静静的躺了下来。   黛玉心中一时提起一时放下,见赵渊迟迟没有其他的动作,她意识便有些混沌了。今日她天不亮就起身了,折腾到了现在,刚才在沐浴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正在朦胧之际,便听到赵渊道:“趁天色还早,咱们之间的帐也该算一算了。”   先算账再洞房啊,今晚还有一更呀~未完待续。   第245章 夜半   这一句话便把黛玉从朦胧的睡意里猛然间拉了回来,她本是背对着赵渊睡的,便犹豫着转过了身来:“算……算什么帐?”   赵渊便笑了起来。   罗帐已经被放了下来,红烛昏黄的灯光静静投射到帐子里面,显得更加的昏黄朦胧。赵渊背着光,大半个身子被阴影罩住,让这不确定的一切都多了几分隐秘。   本来黛玉和赵渊是各盖了一床被子,等黛玉抬头问的时候,才发现她和赵渊早已经盖在一床被子里了。   “你这般问,我倒真是要认真算一算了。”赵渊虽然钻进黛玉的这床被子里,但和她隔得远,倒是没有碰触到,“那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算起吧。”   第一次见面……在扬州!   黛玉眉心一跳,便想起了自己在马车上撺掇赖嬷嬷打赵渊的那一巴掌。当时赵渊明明神智都是不清醒的的,难道那个时候他还还有意识不成?如今翻旧账,只要赵渊态度不明确,她就是咬紧了牙关抵死不认便是了。   “当时我虽然晕过去了的,但是意识还在,那一巴掌打的可不轻。”赵渊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黛玉,下意识的便伸手往自己的右脸颊探过去。   原来他真是清醒的,黛玉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那件事情,那也只是权宜之计啊。况且当时甩你一巴掌的是赖嬷嬷,又不是我。”   后面的那一声虽然嘀嘀咕咕的但是赵渊却还是能听清楚的。   见赵渊只是一脸好笑的表情看着自己,黛玉便连忙岔开话题:“我当初还在想,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普陀庵的后厢里,那里只有一处断壁,能来去的路也就是后厢的大门,那里平日都是锁着的。”   “你方才不是说了有其他的路吗?”因为挪动了一下的原因,赵渊是支起前臂半趴着,一只手不知何时寻到了黛玉绕在一起的发丝,便捻起一束随意的缠绕着。   黛玉被他这个虽然没有肌肤之亲但是显得异常亲密的动作弄的怔了一下,这才反应道:“你是从断壁下面爬上来的?”   赵渊对这个话题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嗯”了一声,便又专心致志的盘弄起黛玉的发丝来。   黛玉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大浪,当初赵渊是受伤了的,整个前襟都被血染的变了颜色,可见是重伤。这么重的伤势,他竟然就一个人从那么陡峭的绝壁上爬了上来,这到底需要多大的毅力。   面前这个男人才仅仅十八岁,放到现代来说才是刚刚成年而这个年纪的赵渊所经历过的,恐怕比一般人一辈子要经历的更加多。若说今上重用他,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和佳公主唯一的嫡子,不光是因为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最重要的,是因为赵渊值得今上重用。   “这还是刚开始。”赵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帐子外面的烛光,右手还在黛玉发丝上缠绕着,左手却在枕下摸索了起来。   本来黛玉还在想着她和赵渊之间突然太过亲密了,被赵渊的一连串动作打扰,她倒是无暇顾及赵渊作乱的右手了。   在枕下摸索了一阵子赵渊这才拿出了一个天青色的东西出来,却是径直送到了黛玉跟前。   黛玉瞧着赵渊手上的那个荷包有些熟悉,这针线好料子花样倒像是······   “这东西不是被周铎捡到了吗?”黛玉认了出来,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见赵渊的表情突然间淡了,黛玉又补救道,“这是我送给皓哥儿的,今上登基大典那一日被皓哥儿掉了。世子说是他捡到了,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   见黛玉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赵渊也显出一些不自然出来。这荷包却是是从周铎那里得到的,只是过程不那么光彩罢了。   “你又是从哪里寻到的?”黛玉锲而不舍。   赵渊脸上便露出了一些不耐烦:“总是这个荷包又回到了你手上日后小心一些便是。”   赵渊本来是想着算一算账的但是没料到黛玉居然反过来追根究底。黛玉见赵渊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便也没打算再问了。   好不容易热闹了一些的气氛又僵持了下来好在赵渊不再寻她说话,黛玉便让自己放松下来。帐子外面燃烧的红烛光亮越来越暗黛玉也被这一片昏暗的光线催促的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之间,他听到赵渊在他耳边说道:“你不用不安,既然你我是夫妻,**后自然是跟你一条心……”后面他还喃喃念着什么,黛玉潜意识里觉得似乎对自己很重要,她很想听清楚,却始终都听不真   是夜温柔,月色如洗。新房里的红烛即将燃烧殆尽,下弦便透过纸窗曼延了进来,清冷却温柔。   黛玉是被热醒的,虽然现在仲春都已经过去了,但是春夜里盖一条锦被,应该是不会热的,但是黛玉却觉得自己此时置身在火炉里。她难受的翻了翻身,却发现那火炉似乎是把她团团禁锢住了,她简直是无处可逃。   午夜正是贪睡的时候,黛玉便伸出手推搡,却没料到那火炉把她抱的更紧了。   黛玉懊恼的睁开眼睛,对上的是一双在昏暗光线下异常明亮的眼睛。   赵渊右手垫在她脑后,另一只手虚环住她的腰,左手掌甚至还贴在她的腰上。黛玉只觉得热气从赵渊手掌紧贴住开始往四周蔓延,不一会儿便像是全身都似火烧过一般。   “你······终于醒了。”赵渊的声音不复先前的清冷,反而带了一丝蛊惑的沙哑。   “你怎么······”黛玉只是怔怔的盯着赵渊的眼睛,接下来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前一世虽然交过男友,但是却还是停留在牵手拥抱的地步,连亲吻都不曾,就毕业紧跟着分手。更别说如今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这个男人还明显有些动情了。   赵渊的脸慢慢的逼近了,放在她脑后的手也微微用力,然后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封在唇间。   屋子里留下的两盏红烛,一盏在上半夜便已经熄了。剩下来的这个此时刚好爆了一个灯花,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屋子里只能借着月光柔和的光线,才能探个究竟。   黛玉闭上眼睛,只觉得月色安静,万物也都安静下来。赵渊的呼吸清浅的在她耳边响起,然后又突然之间便的深重起来。   然后黛玉感觉自己脑后的手被抽了出来,赵渊的身体覆盖上来,一遍一遍的吻着她的唇。他的动作虽然也带着一些生疏,但是态度却显得很强势。   然后便是沿着额头滑向鼻梁,最后轻轻碰触光滑的脸颊,又一口咬住了她细小的下巴。比想象中还要美好的柔软,让赵渊的呼吸微微重了起来。   赵渊的唇虽然带着一些放肆,但是手却不敢轻举妄动,还是紧紧的抓着她的。   只是当他的吻一路往下,绕过了颈项到了锁骨,再碰到她在反复斯磨中已经略略松开了一些的中衣时,他的眼神蓦然之间就深沉了。   赵渊终于放开黛玉的手,一路延伸至她前面的柔软。他轻轻拨弄了几下,中衣便被退了下来。   赵渊盯着她小衣下面的曲线起伏。   少女长发黑眸,皮肤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光,更显得莹润雪白,清丽的面容染上了一层难言的羞涩。赵渊觉得此刻的情境就像是自己心中隐藏了许久的一个遥远的梦,如今却便的伸手可及了起来。   赵渊决定不再理智,把一切都交给直觉。他沿着漂亮的锁骨慢慢向下,找到了隐藏在布料中的娇艳欲滴,然后没入口中。   身下安静的人终于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喘息,赵渊口中便更加添了几分力道,手指却一路抚着腰线往下。   他试探性的拨弄了几下,默默的记住了身下人儿的反应,再轻重缓急的动着。   黛玉被他逼的无处可退,只能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随着他一起沉沉浮浮。   赵渊的吻在柔软处流连了许久,便也顺着腰线往下,然后与他的手会合。他浓重的眸子紧盯着黛玉的变化,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曾放松,等到她绷紧了身子的时候,这才蓦然从她身子里撤了出来。   “帮我······”他重新覆在黛玉身前,声音嘶哑却温柔。   见黛玉没有动作,赵渊又覆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帮我……”这一句,黛玉似乎还听出了几分缠绵悱恻出来。   黛玉睁开迷蒙的眼睛,轻喘着看向赵渊。她懂赵渊话里的暗示,终于是从他深沉的眸子里挣脱出来,伸手去解赵渊的中衣。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仲过去的手,在细微的颤抖着。   宽松的中衣之下,是精壮结实、线条匀称的肌肉。赵渊见他盯着自己的小腹,便笑着拉起她的手贴了上去,黛玉也控制不住的用手轻轻抚着。   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赵渊的身子却是立刻一僵,眼眸更加深沉了。   第246章 天明   黛玉借着银白的光看过去,入眼是一条从肋骨弓斜至腰的狰狞疤痕。除了这条显眼的疤痕之外,那些细小的伤疤被时间冲洗淡了,却仍然留下了痕迹。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缓缓的抚了过去,静默了一会儿,她才看着赵渊的眼睛道:“当时,很痛吧。”   这个男人身上,有着比同龄人更凛冽的气息,那是因为他一路刀光剑影下披荆斩棘。   炉子里的火还在烧着,暮春的夜晚,黛玉头一次没有觉得寒冷,而是有些燥热难当。   因为赵渊似乎根本就没有理会她的心惊,却是按着她的手,一路滑行而下。二人的衣衫尽褪,赵渊整个人顺着黛玉的那只手蜿蜒而上,顷刻间便拥住了她。   彻底的肌肤相亲的感觉,竟然让黛玉有了一丝安心感。   “这种感觉很好。”赵渊呢喃了一声,头埋在她的颈项中,灼热的气息让她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别怕,我会轻点。”他低低的说了一声,灼人的欲”望终于找到了出口,慢慢的,如同试探一般的没入她的身体。   黛玉轻蹙着眉头,细细的发出一声痛呼。赵渊的手还在她身上慢慢动着,似乎是想减轻她的疼痛感。他低下头,唇舌胶着她的,下面却已经不再动了。   因为疼痛而收紧的双手慢慢的松开,黛玉在睁开眼睛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欲”望让他的眼睛更加的深沉,就连脸上也染上了一层无法掩饰的绯红色。大概是忍的太辛苦·他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却始终都没用动作。   他是在顾忌着自己,怕她难以忍受吧。   黛玉心中一软,他们停了许久,身上的痛楚早已经减轻了一些。她伸出双手环上赵渊的颈项,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稳:“没那么痛了。”   赵渊却依旧没有动,他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体重,另一只手却是流连般的在黛玉锁骨上面画着。黛玉迷惑的睁开眼睛,赵渊终于开始缓缓的动了。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疼·赵渊眸光温柔,纠缠着黛玉的唇舌,让她忍在唇间的疼痛变成了细碎的呻”吟。   赵渊的动作越发的温柔,不适感逐渐消失,一种怪异的酥麻感逐渐蔓延。黛玉的喘息声大了起来,搂住赵渊脖子的手紧了紧。而赵渊突然双手一用力,便将她整个抱了起来。黛玉的腿悬着,只能勾住他的精瘦的腰。   很明显赵渊很满意这样愈加亲密的姿势,动作也逐渐快了起来。他望着自己怀中的少女,因为他的动作而有韵律的摆动着·平日里淡然灵动的双眸,此时是少见的迷蒙。她攀着自己,以一种全然信任的态度,任他采撷。   他情不自禁的加快了动作,想让身下的人更加失控。   正当黛玉被一种酥麻感逼得无路可退的时候,一路猛进的赵渊突然之间顿住了。黛玉只觉得自己私密处一暖,她睁开眼,有些错愕的看着赵渊。   不……不是吧!   黛玉直愣愣的看着赵渊,而赵渊却是俯身向前,绷直了身体抱紧了黛玉。似乎……释放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赵渊的手臂微微松了一些,月色下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眼中的阴云密布。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惊讶的盯着他的黛玉,“再来。”   黛玉顿了一会儿·才状似安慰道:“不要紧的。”   她这句话刚落,赵渊的脸上更是显出了三分绯红,七分阴霾。他没有吭声,只是埋入她体内还未曾拔出的某处再次昂扬了起来。   尽管第一次结束的让人有些尴尬,但是第二次、第三次······黛玉就只能完全如水一般瘫在他身下。她抱着赵渊的脖子,因为身体的痉挛不得不咬住赵渊的肩膀时,才迷迷糊糊的想着。第一次完全是假象啊,和后面简直是天差地别。   是情绪太激动了·或者是太久没有过…···所以第一次才交代的那么快么?赵渊如今已经二十岁了·通房总归是有一个的吧······   只是很显然黛玉如今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因为第一次的草草结束·赵渊后面折腾了她许久。月华透过帐子,薄薄的一层打在他的脸上·他只是低着头看着黛玉,注意着她每一次微小的表情。   他在她体内冲撞,很快掌握了她身体的每一处,于是快速的律动下,更让她感觉强烈难以抵制。她只能配合着赵渊的呼吸,轻声喘息着。   夜色愈发深沉了起来,月光从窗前流转而去。   黛玉这一觉虽然睡的很沉,但是第二日是一定要早起的,她也不敢多睡。等她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听到的是一阵的穿衣声,身边的被子还尚有余温,看来赵渊也没起来多久。   他们没有留上夜的丫鬟,昨日里便打发的远远的了,这样的事情黛玉也不想假丫鬟之手,便要挣扎着起来给赵渊穿衣。   床边的人早就听到了帐子内的动静,见黛玉似乎是要起来,便连忙掀开了帐子道:“现在天色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黛玉从掀开的帐子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摇了摇头道:“已经不早了,我帮你。”这般说着,她人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披衣下了床,便接过了赵渊手里的事情。   身上很清爽,她睡梦间确实是感觉有人在打理,应该是赵渊帮她清理过了。   这样想着,黛玉手中的动作便越发的温柔了起来。赵渊已经穿了中衣,她给赵渊穿上外衣。这样的事情她以前从未做过,还带着一丝生疏和忙乱。   而赵渊只是看着黛玉,或者是伸开手配合着,即使黛玉给他穿衣的时间用了平日里的双倍,他神色间也不见什么不耐。黛玉见赵渊这般,反而松了一口气。   若真的这样过下去,日子也不难过。   她又突然间想到了昨日的问题,赵渊已经二十了,不可能没有通房的。黛玉暗自叹了一口气,如今还是新婚第二日她便想那么多,着实是自己找不自在。   赵渊一直看着黛玉,自然是看到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他却不知黛玉心中是这样的想法,只是以为黛玉累了,便温和的笑了笑,轻声道:“咱们只用天亮的时候去宗祠里候着便行了,不用起的这般早,要不然你再睡一会儿。”   和佳公主和赵季早逝,黛玉上面没有公婆,因此倒不用跟一般的新妇一样,天不亮就到婆婆门外候着,硬生生等到天亮再去敬茶。   “这个时辰外面应该有丫鬟在候着了,我打发人打水来给爷洗漱。”黛玉欲言又止之后,这才说了一句。她本来是想问赵渊起这么早做什么,但是即使是昨晚他们做了最亲密的事情,那也只是身体亲近而已,心却还是有些远的。有些话,她现在自然不好问出口。   赵渊仿佛看出了黛玉的心思,便笑道:“我每日都要早起打拳,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休息一会儿,让丫鬟伺候着便好了。”   他们在屋子里说话,门外的春绯早已经候着了,自然是听到了动静。一会儿屋子里便传出来要水,春绯应了,她朝闻音看了一眼,闻音便带了风清和月朗出了院子。   长信堂是护国公府最大的一个院子,丫鬟们的屋子在稍远一些的西边厢房里,黛玉来了之后,她身边的丫鬟除了几个大丫鬟住在右侧的耳房里就近伺候着之外,其他的也都去了西边的厢房。   除了黛玉的大丫鬟,赵渊身边的大丫鬟锦绣和珠玑自然也是住在右侧的耳房。大丫鬟是两人一间屋子,而锦绣和珠玑早已经醒了。   赵渊以前是在外宅住,锦绣和珠玑也是近几个月才搬了进来,对于长信堂,她们也只比春绯她们稍稍熟悉一点。   有了女主人之后,她们感觉自己的生活似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却又似乎什么都没便。只是以往的时候,这个时辰守在门外的丫鬟从她们变成了其他人。   锦绣到了时辰也早已经醒了,珠玑则是睁大了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半晌之后,她才轻轻道:“爷以往这个时候,早就起来打拳了,今日晚了半个时辰。”   锦绣没有说话,珠玑以为她睡过去了,只是叹了一口气,又状似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奶奶性子怎么样,不过我看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就连那个二等的那几个,都长的极好。”   珠玑是没有见过黛玉的。   锦绣还是没有说话,珠玑正准备翻身起来,便听到旁边的锦绣突然之间道:“珠玑,多余的心思你不能再有了。”   这句话像一盆兜头的凉水,硬生生的把珠玑从头到脚淋个透湿。也许是因为刚离开暖和的被子,珠玑打了个冷颤,却只是咬着唇,没有说话。   锦绣还想说什么,只是看见珠玑黑暗中模糊的侧脸,终于是把话咽了下去。   “我的心,一点都不大·……”珠玑犹豫了半晌,这才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为自己辩解。   第247章 敬茶   天还未亮,暮春的清晨还带着寒意,黛玉穿了一件大红色锦缎金丝边的夹袄,亲自送了赵渊出门。   赵渊以前是住在外院里,即使成亲之前的三个月已经搬回到长信堂,但是这却是住在长信堂的第一夜。他又在二门里寻了一处打拳的地方,赵渊说是东边的那处梅林里,黛玉对府中并不熟,因此也没有多问。   其实她还是想跟着赵渊一起去看看的,但是赵渊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相关的话来,因此黛玉也只能作罢。   他们之间还是太生疏了,虽然已经做了夫妻,但是这世上,至亲至疏便是夫妻。   赵渊一走,黛玉身边的丫鬟神色都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黛玉见知雅由原先的如临大敌到现在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她一乐,便忽然间朗笑出声了。   “奶奶还有心思笑,爷都已经走了,奶奶还是快些梳洗吧。今日定然一早就开始忙起,这么早也不知道大厨房有没有备早膳,好歹咱们这里还留着几盘子点心,奶奶先垫垫胃吧。”春绯絮絮叨叨的念了一句,又状似叹息道,“还是有小厨房好啊。”   在林家,贾敏的正房里是有小厨房的,任何时候只要是想吃点什么,也不用惊动大厨房便可以随时做。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安心自在,如今连早膳要用的早一些还要束手束脚的。   春绯的这番话倒是真的提醒了黛玉,长信堂离大厨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如今这个时节倒是还好,若是等到严冬的时候,饭菜耽搁一会儿便凉透了。   黛玉想着这长信堂必然是有小厨房的,大概是赵渊太久没住进来了,又是赐婚时重新再收拾的,很多地方都只是马马虎虎应付了。   春绯念叨了一会儿,便让闻音打发人去大厨房看看。自己则是伺候着黛玉梳洗了起来。   黛玉梳洗完毕,闻音恰巧便进来了,跟在她身后的风清和月朗手上都拿着一个大食盒。   闻音见到黛玉,脸上的笑意便浓了起来:“没想到大厨房的张嫂子早已经准备了奶奶的早膳呢,说是前一日二奶奶吩咐了她,料到奶奶今日起的早,让她早早做准备呢。”说着她看了黛玉一眼,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二奶奶倒真是个有心人。”   黛玉睨了她一眼,却没有接她的话。安氏必然是个聪明人,但是聪明也要有个度,她这个身份。太聪明了对黛玉来说反而是坏事。   春绯的见闻到底是比闻音多,便朝闻音使了个眼色,闻音即刻便止了话,只是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便轻声询问道:“奶奶现在可是要用点?”   黛玉此刻还真不饿,便摆了摆手道:“先不要动,等爷回来一起用吧。”   话音刚落,退到外面的风清便隔着帘子问道:“奶奶,锦绣和珠玑姐姐在外面候着呢。说是要进来伺候奶奶。”   春绯和闻音便相互看了一眼,黛玉却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闻音便让人往外面传话了。   不一会儿,锦绣和珠玑便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二人穿着一样的青色起花的掐牙背心,低着头似乎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黛玉倒是和颜悦色的看着她们二人,锦绣的样貌平平,属于丢进人堆里便寻不着的那一种。而珠玑的模样和身段相较而言就要出挑一些。   二人规规矩矩的给黛玉请了安,直至黛玉让她们起身了,这才敢稍稍往黛玉这边看。   锦绣是见过黛玉的,因此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反倒是珠玑怔怔的看了黛玉一眼,竟然像是回不过神了一般。锦绣见珠玑这个模样,心道不好,连忙往前走了几步。却是正好撞了珠玑一下。   她上前来笑道:“不知道奶奶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做的?”   黛玉便把目光从珠玑身上收了回来,头歪了歪带了一丝兴趣道:“你会什么?”   珠玑打量了一眼,屋子里井井有条的,几个大丫鬟屏气凝神的站在黛玉身后。她往黛玉头上瞧了一眼,便说道:“奴婢会梳头,奶奶若是不嫌弃的话。便让奴婢试试可好。”   黛玉便笑了起来。   她头发长,自己不爱打理,便全部交给了芷兰和春绯,只是芷兰和春绯都是不会梳妇人头的。跟着教养嬷嬷学了许久都学不会复杂的,只会梳些简单的。如今黛玉头上挽的这个髻,便是春绯会的最复杂的一种单螺。那锦绣只是粗略的打量了一眼,便知道怎么钻空子了。   锦绣便给黛玉行了礼,上前来走到黛玉身后,黛玉只感觉她在自己头上盘弄了一会儿,春绯便拿了铜镜来。   原来简单的单螺被锦绣换成了朝云近香髻,虽然整体的形状以及头上戴的发饰都没怎么变,但是看着确实是精巧耐看一些。   锦绣还在给黛玉配珠钗的颜色,黛玉便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是在爷身边伺候的,居然会这么一手,还真是让人吃惊。”   “奴婢也常去三姑娘那边看看,这梳头便是从高嬷嬷那里学来的,她是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老人了。奴婢是想着多学些也好,将来若是出去了,有一技傍身也容易过活。”   黛玉眉头一挑,这便是给自己表忠心表清白了。她又往珠玑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珠玑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锦绣还在小心的做最后的修饰,黛玉便随口问了些府中的情况。只是锦绣是常在外宅里伺候赵渊的,因此二门里的事情许多都不怎么清楚,不过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便不得而知了。她又跟黛玉说了一些府中个人的性子,只是一个丫鬟哪敢说主子的闲话,黛玉也只是权且听着。   天光微微亮了一些的时候,赵渊便从外面回来了。他身上还带着一丝清晨的寒气,见黛玉迎了上来,便略略偏开了一些:“我身上寒气重,先把外衣换了。”说着他便径直走向里间,黛玉身边的丫鬟自然是没有跟进去的,锦绣也只会沉默的在一旁站着。倒是珠玑看了几眼,欲言又止的看了一会儿,直到里间的帘子被放了下来,她这才低了头。   锦绣在她身边微微叹了一口气,却什么话也没说。   水是早已经准备好了的,赵渊进了净室,只是简单的沐浴了一番,便穿衣出来。他还穿着中衣,黛玉便上前去给他把春衫穿上。   等黛玉熟练的抚平了赵渊春衫上的细小皱褶,赵渊突然一把把黛玉拉到了他怀里。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流连般的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方才出去遇到了赵进,咱们先去祠堂里给我母亲上香,再去老太爷那里。二叔待会儿带我们进祠堂,二婶在前厅里,本家的几个远房本家人和亲戚家的长辈都在。”   这赵进,便是护国公府的管家,跟在护国公身边的人。   黛玉点了点头,又听到赵渊道:“你别紧张,也不需要害怕,你是赵家的大奶奶,只有人敬着你的。”   黛玉便笑了起来,她看着赵渊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赵渊愿意护着她当然是更好了。只是从赵渊的话里黛玉便能听出来,对于本家的人和赵家亲戚中来的这几个人,赵渊大概是看不上眼的。只是方才他说祠堂的时候,只说了给和佳公主上香,却是一点都没有提起自己的生父呢。   等二人从里屋出来,外间的丫鬟 便只剩下春绯在候着了。她伺候这黛玉和赵渊简单吃了一些,便目送着赵渊和黛玉出了院子。   如今黛玉身边只剩下三个大丫鬟,这里不比林家,长信堂更是需要有可靠的丫鬟震着。黛玉仔细考虑了一番,便打算留下春绯守着屋子,她出去时就带着闻音和知雅了。   出了院门,赵进早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他们一路步行至祠堂,一路上赵渊都在跟黛玉介绍着,赵进在前头慢慢走着,倒也不出声催促。   他们到的时候,赵季早已经在祠堂前面等着了,他和赵渊简单说了几句话,黛玉又给他行了礼,这才把他们带进了祠堂里。   赵季停在他们身后,等到赵渊带着黛玉祭拜了公公婆婆,这才跟赵渊黛玉说了一通话。还未说完,赵进便进来道:“老太爷已经醒了,让大爷和大奶奶过去呢。”   赵季这才拍了拍赵渊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他们二人便又跟着赵进去见老太爷。护国公从赵老太太逝世之后便从内院搬了出来,住在外院一个比较偏的院子里。正是因为住的地方有些偏,倒是格外的幽静。   赵进进去传话,没一会儿便出来领着赵渊和黛玉进了屋子。   老太爷是在偏厅里见的他们,他在正前方的椅子上正襟危坐。黛玉是第一次见护国公,他的面相有些偏严肃,此刻却露出了一分笑意。   护国公略略打量了黛玉一眼,还未说话,便见黛玉已经迎头拜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自己行了礼。赵渊跟在黛玉身边,神色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黛玉行礼的时候,他也跟着行礼罢了。   第248章 谢恩   “快起来吧。”护国公淡淡的说了一句,黛玉便被赵渊扶了起来。   黛玉从未跟这样严肃的长辈相处过,况且她还不知道护国公是什么性子,秉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她只是默默的站在赵渊后面,听着赵渊和护国公平铺直叙的一问一答。   看得出来赵渊跟护国公并不亲近,倒是护国公频频引着赵渊说话,赵渊的态度却是有些消极。   这样说了几句,护国公也没了兴致,便打发赵渊和黛玉出去。   赵渊抿着唇带着黛玉径直出了院子,黛玉本能的觉得赵渊很排斥这里,虽然赵渊态度还是带着恭敬的,但是脸上的细微表情却不如之前生动。   果然等把赵进远远的甩在后面,直到看不见那院子了,赵渊脸上才重新松动了一些。他原来急促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脸上也不似原先的冰冷。   黛玉暗中打量赵渊,便见他笑道:“折腾了一早上,先回长信堂歇一会儿吧。”   “不是说二婶她们都在等着吗?”如今辰时都已经快过了,她确实是有些累,对赵渊的提议很是心动。只是她毕竟是新妇,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像在家中那样随着自己的性子来。齐氏虽然不是正经婆婆,但是毕竟是长辈。明面上,赵渊还是她和赵时教养长大的。   现在在赵家的,不单单只有齐氏一人,还有本家里的亲戚,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日后被人诟病。   “无碍的。”赵渊突然靠近握住了黛玉的手·他虽然没有用力,但是黛玉挣了挣,却始终没有挣开。这一条路偏僻,黛玉便随了赵渊。   “即使是见,也只是说两三句话便罢了,我们还要进宫去谢恩。”赵渊淡淡的说了一句。   从小路穿插而过,路过一个园子,人便多了起来。黛玉远远的瞧见人影,放在赵渊手掌里的手又挣了挣·这一次却是轻易挣脱了。   他们是赐婚的,新婚的头一天应该去宫中谢恩,这是规矩了,黛玉一时之间倒是忘记了。   黛玉果然是在长信堂略略歇了一会儿,这才去了前厅。齐氏和本家的几个婶娘、伯母倒是已经说了一会儿话了,姑娘们都端端正正的坐在下首,也间歇细细的说话。   见黛玉进来,齐氏倒是立刻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她一站起来,安氏便赶紧上前去跟在齐氏身后,那些夫人们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   “我说这最有福气的便算是子深了·你们昨日说要看新妇的,如今可是要瞧仔细了。”齐氏便拉着黛玉的手,把她带到了那些夫人中间坐了下来。   “各位婶娘和伯母都是黛玉的长辈,黛玉可坐不得。”她连忙推辞了,安氏就在一旁站着,她即使是新妇,也不能在众位长辈面前坐下来。   果然黛玉话音刚落,那些夫人们的脸色又好看了一分,却连忙夸赞她知礼。   这些本家的亲戚其实跟护国公府这一支并不算近,相比起来·东平王妃那一支还要更亲近一些。他们如今跟赵家走动,也是从今上登基之后才开始的。这些来的“婶娘,伯母”之中·最有脸面的应该就是萧氏,她祖上也是做官的,夫婿在国子监任正八品监丞。   正是因为如此,这个萧氏倒是除了齐氏之外跟黛玉话说的最多的长辈。   黛玉一一见了众人,又与赵家的姑娘奶奶们见了,春绯便恰好来传话,说是赵渊让她准备准备,即刻就要入宫谢恩了。   这样一来·齐氏不但不留黛玉·还催促黛玉早些回去做准备。   春绯扶着黛玉上了马车之后,赵渊便紧跟着坐了上去·又自然的命令春绯去后面的马车里。春绯只是看了黛玉一眼,便低声应着退了下去。   “子深·不骑马?”黛玉蹙眉问着。   对于赵渊让她直呼他的字,黛玉先前还有些不适应,但是被赵渊纠正了几次之后,也就习惯了一些。   “冷······”赵渊低低的说了一个字,便靠在车壁上,微眯着眼睛,半晌似乎又解释道,“风很大。”   黛玉看了一眼赵渊身上薄薄的一层春衫,想着他在露水重的清晨穿着薄衫去打拳也没见这样脆弱。   “谢恩······我是要去承德宫吗?”见赵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假寐,黛玉便小声问了一句。   赵渊睁开眼睛,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按理说也是要去见见圣上,只是也不知圣上有没有空闲,玉儿想去谢恩吗?”   黛玉微微摇了摇头,若说是不想也是假的,她倒是很想见天颜。只是见万人之上的皇帝,特备是这个以隐忍著称的皇帝,压力还是有些大的。   赵渊也不说话,半晌之后才执起黛玉的手道:“圣上是明君,皇后娘娘那里,你回话的时候还是谨慎些,尽量少说话为好。”   这是提点自己不要被阮皇后抓到话柄。想来也知道,阮皇后对她是怀着敌意的,一直以来,她似乎都心心念念想让姚家和护国公府做亲,甚至不惜设计自己和周铎。如今被自己半路截糊,这是今上亲自赐婚,阮皇后便是忍着也要笑出来。但是背地里有什么小动作,就难说了。   黛玉便突然之间想起姚书玲来。   姚书玲在被赐婚的第二个月就定了人家,去年春便出阁了,嫁的是南安郡王府的世子。其实说起来,这门亲事也算是不错了,姚书玲也是高嫁。只不过是因为姚书玲心中有所求,才会显得不尽如意。   这京中四个王爷,东平王府和西宁王府是宗室暂且不提,南安郡王府和北静郡王府关系向来是不错的,两家在高祖在位时还联了姻的。既然护国公府拉不拢了,拉拢这两个郡王府倒也不错。   从护国公府到宫中马车要行半个多时辰,赵渊临时去了御书房,黛玉只能带着春绯去承德宫谢恩。   黛玉跟着唐女官进去的时候,偏殿里便已经有说笑声了。她看了唐女官一眼,唐女官脸上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只是径直的往里面走。   看着眼前这个梳着高髻的夫人,黛玉看了几眼这才认出坐在阮皇后身边陪着她说笑的人,竟然就是姚书玲,如今的安南世子妃。她又偏了偏头,便见到坐在一旁的贾元春,只是站在她身后的丫鬟,却不是抱琴了。   唐女官没有出声,阮皇后还在跟姚书玲说话,似乎没有见到黛玉进来。倒是元春看了黛玉一眼,可是她也只是沉默。   比起宫宴那次她见到的珠翠华光,雍容华贵的贾元春,如今的元春更显得单薄了一些,也显得更加素净。她似乎是消瘦了不少,额骨显得有些突出,梳着的飞天髻露出额骨竟然还显出了几分楚楚动人之意。   黛玉不知道为什么近日三人就那么凑巧都在这里,只是好歹她们的品级比她大上许多,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做到的。   她走上前,对着三人逐一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阮皇后便像是刚刚见到黛玉一般,脸上还带着一丝惊讶:“却原来是赵大奶**深为何不一起进来。”这话丝毫没有询问的语气,看来今上传召赵渊的事情,阮皇后已经知道了。   黛玉便解释了一遍,阮皇后果然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上前来仔细给本宫看看,倒是好几年都不曾进宫了,竟然都忘了你什么模样。只是书玲和贤德妃都说你生的美,我倒是要看看她们这般夸赞,到底是如何。”   连忙应了,黛玉这才往前走了几步,她虽然头稍稍仰着,可是阮皇后还是托起了她的下巴,手指在她脸上比划着:“果然是颜如玉……”   阮皇后自身的指甲便长的很,况且在她脸上轻轻滑动的那只手上,小拇指和无名指上还戴着尖锐的指套。这个情景,仿佛阮皇后只要稍稍一用力,便能划破她的脸。   黛玉只是平静的任由阮皇后打量,虽然阮皇后对她怀有敌意,但是却是不敢在承德宫里动她的。不过到底是上位者,虽然黛玉料定了她定然是不敢这样光明正大的伤害自己,但是黛玉心中还是有些打鼓   元春看着黛玉,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而姚书玲则是死死的盯着阮皇后放在黛玉脸上的那只手,紧紧的咬着下唇。   阮皇后见黛玉还是那般镇定,又想到自己以前打好的算盘所做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又想起姚书玲在南安郡王府里的不易,心中就是没火气也被硬生生勾起了三分。   她扯了一抹笑,正欲说些什么,便听到一声尖利的声音道:“皇上驾到—”   阮皇后脸上的笑意一僵,手缓缓的放了下来。她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上了清雅的笑。   不愧是姚书玲嫡亲的外甥女,姚书玲笑起来的时候是极其好看的,笑靥如花并不是套在任何人身上都让人觉得贴合无比的,而阮皇后正是最贴合的人。   阮皇后处理好自己的表情,便觑了贾元春一眼,贾元春如今脸上的喜气已经忍不住了。   自从小月子之后,她见到今上的次数便屈指可数,这宫中每年都会进来人,若是不能在今上跟前露面,即使她貌若天仙,也多半是要老死在宫中了特无人知了。本来她便知道阮皇后今日让她过来是没安什么好心,但是却没料到圣上居然摆驾承德宫。   挑在这个时候,多半是为了见新妇吧,看来圣上很看重自己的这个外甥。   贾元春心中无数念头闪过,阮皇后早已经在一旁黑了脸。   第249章 天子   阮皇后早已经迎了上去,贾元春紧随其后,姚书玲和黛玉则是跟在这两人身后。   “起来吧,不必多礼。”今上虚扶了一把阮皇后,径直走到上位坐了下来,这才淡淡的吩咐道。   众人谢礼平身,阮皇后便在今上身边坐了下来。元春尴尬的站在一旁,今上只是看了一眼阮皇后,便淡淡的吩咐道:“贤德妃也坐下吧。”   元春的笑意便浓了起来,她满怀柔情的看了一眼上面的天子,在下头的最前面坐了下来。   阮皇后咬了咬唇,她督了此刻欢喜的有些过分的贾元春,便笑道:“今日是子深带着玉儿进宫谢恩的,方才我还在问玉儿为何不见子深,可巧子深便过来了。”   赵渊已经站在了黛玉身侧,见阮皇后如此,连忙拉了黛玉上前来。   “我倒是没见过新妇,倒是要好好瞧一瞧。”赵渊没有说话,今上便淡淡的接了一句。   黛玉上前了几步,让今上仔细看了一眼,便听到今上笑道:“果然是有几分林尚书的风骨。”   其实黛玉还是肖像贾敏多一些,林如海是探花出身,如今做到户部尚书,每年的考绩也都是优的,也算是有能力有才情的。今上不说黛玉品貌,只说她有林如海的风骨,便是实实在在的夸赞了。   “是皇上谬赞了。”黛玉笑着行礼谢恩。   “行了,都坐下来吧,也不是外人。”今上看了站的远远的黛玉一眼,这才吩咐了一句。   黛玉便挨着赵渊在下首坐了下来,姚书玲则是规规矩矩的坐到了他们对面。   今上突然来这是谁也没料到的,只是一国之君也没有兴趣跟人扯家常,便只是说黛玉娴雅。只是说到后来,他也如同寻常长辈一般只呼黛玉的名字了。他转头对阮皇后道:“日后倒是可以让嘉阳多跟玉儿相处。”   阮皇后便笑着应道:“她跟石家的二姑娘相处的多,石二姑娘是个温婉娴静的。今日看到子深·我才想着,一转眼啊,嘉阳已经到了年纪了。”这话虽然是一个由头,但是阮皇后说起来是真的有些感触′所以便带上了几分萧索。   今上素来便偏爱这个和自己母后和皇姐有五分相象的女儿,如今听到阮皇后这些话,心中多少也有些触动。他安慰似的从身后拍了拍阮皇后的手臂,状似玩笑道:“嘉阳是个开心果,我可舍不得她这么早就出去,倒是还想留她几年。”   就这么几句话,便熄了阮皇后试探嘉阳公主婚事的心思。阮皇后却不敢再提·又把话题绕到了今日来谢恩的新人身上。   说到这里,今上突然便问了一句:“梓清今年也十三了吧,可是有安排了。”   黛玉刚刚嫁进赵家,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清楚,她便以为今上问的是赵渊。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见赵渊回答,黛玉微微抬头,便见今上正看着她。   她心中一堵,刚想实话实说·便听赵渊道:“梓清上头还有一个庶姐没有说亲,因此梓清的事情还没有提起过。”   今上“嗯”了一声,便淡淡道:“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梓清自幼失怙,她的事情你倒是要多加费心了。她是长公主的嫡女,身上还留着皇家的血液,论起来身份是不必任何人低的。她一个姑娘家,子深这些年也不好管,你是她的长嫂,她日后便交给你了。”   黛玉眉头一挑,今上就这么几句话,便把赵梓清日后的一切都交给她安排。若是齐氏想在赵梓清的婚事上下手·今上今日的这番话便能堵了她的嘴。虽然赵梓清的的确确是齐氏教养大的,生恩不及养恩大,齐氏是有权利对赵梓清的婚事指手画脚的。   也不知今上是不是有什么顾忌,有了他的这番话,齐氏便再也威胁不了赵梓清了。   看来,今上并不是对自己的外甥女不关心·而是认为赵梓清的教养是内宅妇人的事情。如今赵渊娶了妻,今上便毫不犹豫的把赵梓清的事情推到了她这个长嫂的身上。   只是今上这般关心,也不知时好时坏。黛玉想着那个外表看着怯弱,眼睛里却透露着三分狡黠的小姑娘,就一阵头痛。也不知赵梓清的真实性格是怎么样的,就连今天早上,她还是站在一旁怯怯的看着自己,还是赵蓉推了她一把,赵梓清才上前来跟黛玉说话。   很快今上便把今日要做的两件事情做完了,也没有了待在这里的兴致,便起身要回御书房里了。   临走前他像是终于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姚书玲,他朝姚书玲看了一眼,直把对上他眼神的姚书玲看的浑身一哆嗦。   贾元春坐在一旁被当成摆设了许久,好不容’到了今上,却是什么收获也没有,她心中有些失望,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阮皇后本来有三分的气,但是见到贾元春这样一幅怏怏的样子,心中的气也顺多了。   众人送走了今上,阮皇后也顾忌着今上方才的那些敲打,便只是打发人好生送了黛玉出府。   回途中赵渊也是坐进了马车里,等车子徐徐往前滚进了之后,赵渊才把黛玉的手握在他自己手中。他十指交扣了一会儿,便盘弄起黛玉的手指,漫不经心道:“皇后娘娘可曾为难你?”   黛玉摇了摇头,她发现阮皇后只要是没有被气糊涂的时候,还算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聪明人。既然如此,她断然不会在这个当口为难自己。就连托起她的脸的如同威吓一般的动作,也是做的绵里藏针。   就连言语上的挤兑,还没有等任何人说出口,今上便已经过来了。   “皇上怎么会突然之间到承德宫里来的?”黛玉见赵渊还是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却已经舒适的靠在车壁上了,这才挣了挣手问道。   赵渊手上的动作又紧了一些,便只是回答了一句:“正巧想看看一向眼高于顶的我,娶的妻子到底是怎样的。”   黛玉倒是一时之间被赵渊这句话中的真真假假迷惑了,她看了赵渊一眼,便不再问了。   赵渊等了许久也不见黛玉追问,便睁开眼睛道:“你怎么不继续追问下去?”   “也不必什么事情都打探的那么清楚······”   “你我既然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有什么不能说,有什么不能问的?”赵渊的神色突然严肃了几分,他坐直了身子,以一种庄严而肃穆的态度坐了起来,“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是好事,但是在我面前,你不必伪装自己。你本该是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   黛玉盯着赵渊仔细看了一会儿,便笑道:“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心中却还是一笑置之。在林如海和贾敏跟前,她都不能选择做真正的自己。何况如今在自己跟前的,是一个虽然成为了自己的丈夫,但她却并不怎么熟悉的男人。   赵渊有些挫败,便又颓然的靠在了车壁上,只是抓着黛玉的手愈发的紧了。   跟着赵渊和黛玉一起回来的,还有宫中赏赐的绫罗绸缎以及金银玉石,那一盘子珍珠翡翠倒真是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大兴朝的规矩,新妇在头三日必然是要为家中的长辈和小姑们洗手作羹汤的。虽然黛玉上面没有公婆,但这“馈舅姑”的礼仪,还是要做权的。   黛玉从宫中回来已经快正午了,午膳众人都已经用过,她便早早的去了大厨房里,让大厨房的媳妇子们备齐晚膳时她需要的食材。虽然不用凡事都亲自动手,但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黛玉多少还是要做一些的   世家的规矩都是食不言的,因此一顿晚膳吃下来寂静无声的。等饭毕上茶,偏厅里这才出现了说笑声。   赵家的女眷们也并不多,只有齐氏和黛玉坐在中间的桌子旁,安氏规规矩矩的立在齐氏身边。黛玉每当看到这个情景,便觉得不用在婆婆跟前立规矩也是算一件幸运的事情。   赵家的三个姑娘则是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黛玉看了齐氏一眼,便说道:“今日想一些事情来,倒是有些事情要婶娘帮忙。”   齐氏眼睛一挑,眸子里已经带上了笑意:“我是你的婶娘,咱们是嫡亲的一家人,有什么事情玉儿便直说好了,何谈‘求,字这么见外。”   “我瞧着长信堂原先还是有一个小厨房的,只是许久不用,都有些破旧了,倒是想请二婶娘打发人重新修葺一番。”黛玉看着齐氏,目光真诚,“我只是想着冬日里连烧水这样的事情都要到大厨房要,长信堂离厨房又远得很,能用小厨房自然是最好的。”   齐氏便真的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的,这件事情便交给你二弟妹去处理。”   “还有便是,之前是因为东边的院子里没人,梓清过的孤单了些。如今我过来了,倒也觉得无聊的紧,还想着让梓清再搬回东边的院子里,也好陪着我说说话。”黛玉接着又说了一句。   齐氏便似笑非笑的看了缩着身子的赵梓清,脸上的辨清带出了一丝诡异:“这件事情我却不好应承,重要的是看梓清愿不愿意。”   赵梓清看了齐氏一眼,在齐氏那里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便点了点头往黛玉这边走了过来。 250 小姑 第一次见赵梓清的时候,她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光景,站在赵蓉淓身后,形容之间一股怯弱之意,不知道的人倒是以为她才是那个庶出的。 只是黛玉却觉得,这未必就是赵梓清的真性情。从那次长平郡主发火时赵梓清默默的远离战场就可以看出,赵梓清也不算是笨的,只是是真胆怯还是装出来的却还有待观望。 赵渊从十几岁开始便不在内宅里住着了,赵梓清自幼丧父丧母,自然是交给齐氏管。况且,护国公让二房一家从府外搬回来,由头便是家中一对年幼的子孙无人教养。 赵梓清的的确确是跟在齐氏身边长大的,她也是听长信堂的丫鬟说过,齐氏对赵梓清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赵蓉沁还要好上一分。黛玉听到这里,便觉得不以为然了,这世上有哪个母对别人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的?恐怕,就连视如己出的也是少之又少。 昨日她所见到的赵梓清,也是跟在齐氏身边一副安分的样子,新婚那一日更是在院门外徘徊也不敢进来见她这个大嫂。这样一来,黛玉也有些拿不准了。 毕竟,教养了她十几年又知根知底的婶娘,比起她这个刚过门还不知性情的嫂子,终归要让人安心一些。 黛玉见赵梓清怯怯的站了起来,便放缓了语气问道:“三妹妹,你可愿意搬回东边的院子?那边的院子都是空置的,也怪冷清的,今日进宫皇后娘娘和万岁都特意提了你呢。” 赵渊从宫中一回来,便被老太爷的人叫过去问话了。今上的意思很清楚,赵梓清日后的婚事,是让赵渊和黛玉帮着相看。赵老太爷是个精明的,和佳公主的事情他们护国公府便把今上得罪的狠了,他自然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去触霉头。 赵梓清的眼睛一亮,便立刻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步子。 黛玉便再接再励道:“这东边那么多的院子·你想要住两日,我打发人拾掇一番,即刻便可以住进去了的。” 齐氏在一旁只是笑,赵蓉沁倒是带了一丝兴奋的神色,安氏也是眉头紧锁。 终于赵梓清抬了头,细声细气道:“日后还要麻烦大嫂了。” 这句委婉的话明确的表达出了赵梓清的意愿,黛玉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而齐氏则是不敢相信般的看向赵梓清,眸子里还隐隐含着担忧,倒是一副不舍的样子:“三丫头,你……跟婶娘住在一起不好么,是不是婶娘有什么做的不好?” 没想到赵梓清倒是快哭了出来,转身就扑到了齐氏的怀里:“没有,婶娘待我很好,我也这般大了,如今都有了大嫂了,也不能事事都麻烦婶娘的。况且······”她抬头看了一眼安氏,轻声道,“上回我睡的迷糊的时候,听到樱桃和芭蕉在说话,说是二嫂有了身孕,婶娘为了照顾我连二嫂都顾不上了……” 赵梓清这才恍然觉得自己说了些什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忙往角落里看过去,这一下便暴露了站在往角落里缩的两个人。 齐氏便气的一拍桌子,站在角落里的两个丫鬟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太太······太太息怒······”穿着绿色夹袄的丫鬟便上前来“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奴婢······奴婢······”说到这里,她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事实上,这些话她确实是说过的。 这些话都是事实,只是在这个情景下说出来,未免显得有些尖刻。 其实安氏有身孕的事情这府中知道的人并不多,樱桃的娘是齐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她也只是听了她娘说了这么一嘴。那日三姑娘歇午觉了,她就在外间和芭蕉偶尔间提到了一句,没想到就让三姑娘听个正着。 齐氏见樱桃哭相难看,又听的心烦,刚想伸出脚一脚把她踢开,想着黛玉还在一旁,便生生忍住了:“又哭又闹的,没有规矩,把她拖下去。” 便有几个粗壮的婆子进来,把樱桃以及跪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芭蕉拖了下去。芭蕉是真的吓傻了,二太太素来都是宽厚的,况且她也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严重到这个地步,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她只是一个小丫头,如何能明白齐氏为何这般震怒。 安氏的确是有了身子,还没有两个月,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赵渊之前是住在二门外,如今搬回内院也才几个月,他也不会理会二房这边的事情。而赵梓清虽然住在二房,但是她身边的丫鬟可都是齐氏指派过去的,齐氏不想让赵梓清知道的事情,赵梓清自然不会知道。 齐氏对外说是胎还未坐稳,不宜声张。如今这两个丫鬟私下讨论被赵梓清听去了,今日这样一闹,连黛玉都知道,齐氏怎么能不生气? 果然黛玉脸上的兴味浓了一些:“原来二弟妹已经有了身孕,倒真是喜事。三姑娘想搬回东边的院子,也是知道心疼她二嫂,心疼婶娘了。” 齐氏本来郁郁的脸上顿时也露几分笑意:“梓清知道心疼我,我心中也欢喜,只是日后别说那样的傻话了。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又是我教养长大的,我不心疼你还心疼谁去。那两个丫头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也是要不得的,婶娘把她们打发了,再给你两个好的。” 赵梓清倔强的摇了摇头:“后来我自己想了想,樱桃和芭蕉的话也是有理的。婶娘自小就疼我,凡是大姐姐有的,我定然是只多不少。现在二嫂好不容易有了身子,还要操心家里的事情,梓清于心不安。” 安氏先前怀了一胎,两个月的时候便掉了,之后便再无动静。齐氏做主,又让安氏给赵滔抬了两房妾侍,几年了肚子也都没动静。如今安氏,可真是赵梓清说的那句“好不容易有了身子”。 赵梓清磕磕绊绊的把这一席话说完了,虽然中间还结巴了几句,但是黛玉却暗暗的叫了一句好。 齐氏的脸上便一闪而过郁色。 “不管怎么说,即使婶娘舍不得我,我也是要搬去东院的。”齐氏不是黛玉的正经婆婆。黛玉不用顾忌着她。但是赵梓清不同,她是齐氏教养大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她如今也这般大了,在极重孝道的大兴朝,若是齐氏在外面说上几句,赵梓清的婚事便有些难办了。 虽然赵梓清最后一句话说的强硬,但是谁也不能说她不懂礼数,不重孝道。 “好孩子······好孩子。”齐氏摸了摸赵梓清的头,却也不得不妥协了。 赵梓清搬回东院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黛玉掌灯前回到长信堂·便吩咐春绯亲自去沉香阁一趟,看看那边拾掇的怎么样了。 之前她和赵渊商量着让赵梓清搬回来的时候,赵渊便提起了沉香阁。当年和佳公主倒是在沉香阁住过几年,赵渊想着赵梓清多半会选了那个院子,果然赵梓清便是如赵渊所想。 好在沉香阁之前已经收拾了一番,明日赵梓清便可以随时搬回来了。 赵渊新婚,休了假不用去衙门,今日便都是待在府里的。黛玉和齐氏等人说了许久的话,这才散了,等她进屋的时候·赵渊正半倚在榻上看书。虽然烛光很亮,但是这样的光线看书也伤眼睛。 “闻音,去把那口沉木箱子底下的那两颗珠子拿过来。”黛玉连忙吩咐了一声闻音。 闻音一愣,连忙点头去了正房后头的屋子里,那里辟出了几间屋子来放黛玉的嫁妆,黛玉还没有时间点算安放,便打发人守着,等过几日得了闲再说。 东西堆得有些乱,闻音找了一会儿才找着。 黛玉轻声唤了闻音出去,便轻声走到榻边,把那两颗珠子悬在了上 赵渊早已经知道黛玉进来了·倒是接过黛玉手上的一颗珠子打量了一番,这才道:“都说夜明珠价值千金,这种莹白的也甚是少见,可见愈见珍贵。” 贾敏的嫁妆里也有两颗这样的夜明珠,只是比起黛玉手上的两颗来,却是逊色了不少。这两颗珠子是黛玉祖上传下来的,在林家的库房里放了许久,当初商量黛玉的嫁妆的时候,贾敏就毫不犹豫的把这两颗珠子给了黛玉。 其实贾敏的心思黛玉也估摸的差不多了,无外乎便是嫌护国公府家底薄了一些,贾敏只能给丰厚的嫁妆来补偿黛玉。 赵渊把玩着珠子,书倒是随意的甩在了一边。过了一会儿,他才漫不经心道:“当初今上赐婚的时候,舅婆便跟我说,这次恐怕我要娶个女财神回来了。她说岳父岳母格外看重玉儿,恐怕半个林家都要跟着陪嫁过来。现在想想,舅婆那些话倒是真的了。” 赵渊说的舅婆,便是吴将军的嫡妻蒋氏。 黛玉只是笑笑,却是越过赵渊去拿起赵渊仍在榻上的书,却是去岁的一份邸抄。 她倒是真有兴致了起来,虽然林如海和贾敏不会避着她谈政事,但是许多事情他们还是不愿意让黛玉知道的。譬如邸抄这样的东西,林如海就甚少给黛玉看。 黛玉见赵渊神色没什么变化,便拿起那份邸抄翻了几页,就听到赵渊道:“当初今上赐婚的时候,玉儿心中可有不愿意。” 251 盘算 黛玉翻阅邸抄的手便蓦然一顿,她侧着头看了一眼赵渊,见他的目光还是定在手中把玩的珠子上面。 这样的神情,虽然是没说话,却似乎是想要一个答案的态度。 黛玉想了想,正想说话,便被赵渊急促又突兀的打断了:“今日跟二婶说了让梓清搬回来的事情了吗,梓清怎么说?” “梓清说要搬回来,二婶本来还不同意,最后还是应了。”虽然不明白赵渊为什么扯开话题,但是黛玉也不愿意回答,于是又把赵梓清今日的表现说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就被带过去了。 赵渊似乎对赵梓清这样的表现显得很吃惊,他沉吟了一番,这才道:“既然梓清要搬回来,那最好不过了的,她从小就······我也很少在府中,她胆子难免小了些,日后还要让你费心了。” 黛玉点了点头,赵梓清如今已经快十三了,若是她真是如迎春一般的面团性子,黛玉还真是没有法子。但是近日赵梓清的表现可圈可点,黛玉倒是觉得赵梓清是个妙人了。 黛玉看了一会儿,便越加觉得眼皮沉重,她精神不济赵渊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便劝道:“玉儿还是先去睡吧,这份去年的邸抄我还有小半册就看完了,你今日定然是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赵渊轻声说了一句,黛玉也不勉强。不知是心境的原因还是去了一趟宫中,她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累。 春绯是个乖觉的,吩咐闻音在外间看顾着,便扶着黛玉去了里间。 黛玉沐浴的时候不喜欢人就近伺候,春绯便隔着帘子在外面等着。黛玉在热汤中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这才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今日有几位嬷嬷来过,把帕子收了回去。”春绯在帘子外面轻声回着话。 黛玉立刻便明白是代表贞洁的帕子,便只是“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两个怎么样了?” 春绯知道黛玉问的是锦绣和珠玑,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我瞧着锦绣还老实的紧,珠玑看着有些不对劲。奶奶今日到西院那边去的时候大爷回来过,只是一直在书房里看书,珠玑去了两次,第一次是送点心,第二次是送茶水。第二次出来之后,脸色明显很难看。” 黛玉沉默了一会儿,便应道:“知道了。”然后又是一阵水声,春绯候了一会儿,这才掐着时间进去了。 黛玉躺在床上,半晌都睡不着,其实她想过的,关于赵渊通房的问题。 赵渊如今已经二十了,古代的男子这个岁数还未娶妻的有之,但是还未有通房的就是凤毛麟角了。而现在她看着,赵渊似乎还真的没有通房,很明显在他身边伺候了好几年的丫鬟锦绣和珠玑都不是通房。 只是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现在不要不等同于将来不想。 黛玉有些烦躁的在床上翻了翻,最终还是抵不过睡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之前黛玉已经吩咐春绯换了一条薄一些的锦被,没想到夜里醒的时候还是有些燥热。她仲出手推了推,触手可及的温热让她神智清醒了一些。 赵渊右手放在她的颈项下面,左手虚环在她腰上,双腿也把她夹在中间,难怪她会觉得热。他似乎睡的很沉,昏暗的光下,黛玉只能听到他轻缓的呼吸,以及比起平日来略显柔和的嘴角弧度。 想起睡之前的辗转反侧,黛玉心中蓦然涌起了一股陌生的躁动。她看了看赵渊,鬼使神差的便抬起手,在赵渊的手臂内侧狠狠的掐了一把,就当是解解恨也好。 赵渊闷哼了一声,却只是动了动,抱着黛玉的手更紧了。 竟然没有醒!黛玉瞠目结舌的看了赵渊一眼,听到他呼吸还是那般和缓才松了一口气,没醒也好。 等黛玉再次带着不甘睡过去,在一旁装睡了很久的赵渊这才睁开了眼睛。他定定的看了黛玉一眼,直到眼睛干涩了起来才移开目光,把黛玉的被子拉到肩膀上面。 月色被云层遮掩,只留下一层清浅的光,静谧幽深的屋子里突然传出淡淡的却又带着困惑的声音:“我忍的那么辛苦,你还真是能下狠心。果然是不甘心吗7不过,不要紧……”最后的声音终于是被夜色给吞没。 第二天黛玉醒过来的时候,赵渊已经去林子里打了一套拳,黛玉让春绯叫锦绣进来梳头,便说道:“到了时辰你也不知道唤醒我,好在我自己醒了,不然还真要睡到日上三竿。” 春绯便笑了起来:“奶奶可别只记得训斥我,是大爷嘱咐奴婢,不要吵醒奶奶,让您多睡一会儿。”她说完便朝锦绣看过去,却见她还是低眉顺眼的在给黛玉梳头,便不再关注。 “沉香阁那里可是收拾妥当了?”黛玉见锦绣已经梳好了发髻,正在挑适当的首饰,便接过她手中的钗子仔细看了看。 “昨日白天便收拾出来了,我夜里还去看了看,都妥当了,摆设用物都换了崭新的。奶奶说让我看着办,我想着也不能委屈了三姑娘,便做主把奶奶陪嫁的那一套酸枝木的家具送到了沉香阁里。” 黛玉点了点头。 沉香阁里的摆设都旧了,黛玉倒是让春绯到齐氏管的库房里看了一遭,却也都是旧的。总不可能赵梓清搬回东院倒是给她准备旧的,新的这么短的时间也来不及准备了,黛玉便让春绯从她嫁妆里拿了,就连摆设也多半换了新的。 她陪嫁过来三套家具,也用不了那么多。不过昨日看了赵梓清的表现,她倒是真的觉得这套家具给的情愿。 正说话间,锦绣的头也梳好了,黛玉对着铜镜看了看,便从铜镜里看见赵渊转过屏风走了过来。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方才春绯还说沉香阁已经收拾出来了,就等着三妹妹搬过来,你要不要亲自去瞧瞧?这会儿东院里恐怕正在收拾,午时之前应该能搬回来。”黛玉没有回头,而是从铜镜中对上赵渊的眼神。 赵渊摇了摇头:“你处理便好了。”说着他便对春绯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锦绣应了,春绯却是看了黛玉一眼这才掀了帘子出去。 赵渊便把自己摔在榻上,悬在榻上的两颗夜明珠在白日里逊色了不少。赵渊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尔后才状似询问道:“安氏有了身子,玉儿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黛玉诧异的看了赵渊一眼,这才明白过来赵渊指的是什么,便笑道:“二婶在这个节骨眼都不想放权,很明显是想拖一段时间。” 安氏好不容易有了身子,却还是和齐氏一起分管着护国公府的一应事情,若不是赵梓清昨日提起来,恐怕黛玉这个新妇要等到她显怀了才会知道。 齐氏这样瞒着黛玉,无外乎便是不想让黛玉知道安氏有孕,而借口分了府里的管家权力。 只是不管怎么说,护国公府将来还是大房的,虽然爵位没有传到已经逝世的赵季身上,但是赵渊还在。况且这爵位只有落在赵渊身上,护国公府才能走的更远,这一点老太爷恐怕心中也是清楚的。 这内宅的事情,黛玉迟早是要接回来的,齐氏在意的,无非便是接过去的时间而已。所以她才会刻意隐瞒安氏有孕却又不敢强行封了知情人的嘴,只能说是胎没坐稳,不能声张,怕的便是有心人嗅出什么隐情。 所以昨日齐氏知道樱桃让赵梓清知晓了安氏有身孕的事情之后,反弹才会那么大。 若是黛玉没有接触过家中的账目出入,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虽然每个府中都是年前对账,但是春耕之后,庄子里和米粮有关的铺子里也有一大笔出入,若是想要补上去年的亏损,或者是在去年的账目上动手脚的话,趁着春耕这个机会银钱动向大的时候是最好不过了。 上个月便是春耕,填平账目多少也需要个把月的时间。 齐氏管理护国公府那么多年,恐怕是没少在账目上做手脚。黛玉也明白她的心思,反正她也是暂理护国公府,能吞多少她也赚多少。 黛玉对护国公府还是完全陌生的,若不是赵梓清昨日里说安氏有了身孕还管着府中的事情,黛玉还打算等一两个月,等她摸清楚了护国公府的陈规,再跟齐氏来交涉。如今这一出演出来,她还真想看看,西院那边,到底藏了什么猫腻!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赵渊,这才轻声问道道:“你说,我该不该帮二婶分忧。” 赵渊听到黛玉这话,便突然之间笑了起来,语气间也轻快了起来:“虽然玉儿是新妇,但是总不能让有了身孕的弟妹为你操劳,你还是应该帮帮二婶。” 从这句话里,黛玉便能听出来赵渊对二房的态度。二房虽然名义上是回来教养护国公府这一双子女,但是先不说赵渊在帮今上做事,便是他搬到了二门外,齐氏见到赵渊的机会便是少之又少。 黛玉认真的看了一眼赵渊,正琢磨着什么,春绯便在外间道:“姑娘,三姑娘在西院的东西都搬个差不多了,她正往这边过来呢。” 252 清理 赵梓清从西院带回来的东西并没有多少,黛玉赶过去的时候,沉香阁里却是反常的凌乱。 黛玉寻了好久才在角落里看到赵梓清,当然最明显的便是站在屋子中间指挥着婆子和丫鬟们做事的那个嬷嬷。 那嬷嬷看着已经出了四十了,穿着藏蓝底色的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对襟衣裳,倒是让她又显得老气了几分。那嬷嬷侧身对着黛玉站着,在丫鬟婆子们忙的团团转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冷静,微微扬起来的嘴角看上去也不像是难以相处的人。 只是黛玉却知道这个嬷嬷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在未进护国公府之前,黛玉便曾听说过这个高嬷嬷。她是随着和佳公主一起到护国公府里来的,是和佳公主的教养嬷嬷,和佳公主逝世之后,她便一直在赵梓清身边,如今也算是赵梓清的教养嬷嬷。 虽然和佳公主没了,但是高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她还未出宫之前,在宫中也是有品级的女官,护国公府的主子也要高看她一眼。就连齐氏说起这个高嬷嬷来,也是满口的夸赞。 只是这个高嬷嬷异常的严格,甚至是严厉。她曾经听赵蓉沁威胁赵梓清的时候,便是拿的高嬷嬷说嘴。 “小心回去之后高嬷嬷又训斥你了”。正是因为赵蓉沁的这句话,黛玉嫁进来之前便打发人刻意打探过这个高嬷嬷,昨日里还让知雅打发露重和烟微两个小丫鬟去院子里套话。 露重和烟微是黛玉的二等丫鬟,露重还沉稳一些。烟微是个喜欢打听的性子,黛玉便索性让她们发挥所长。好在两人都是知道分寸的。耳朵长嘴巴紧,长信堂里的事情她们都是闭口不提。 昨日里知雅给了她们几袋子果子糕点,她们便欢欢喜喜的到园子里去共享去了。 高嬷嬷的严厉不止是针对赵梓清,还有府中的姑娘丫鬟们,除了赵蓉沁这个有些泼辣的不怕她之外,丫鬟们见了高嬷嬷便像是老鼠见到了猫一般。可以说赵梓清看着胆小怕事的性子,多少还是跟高嬷嬷有关。 只是高嬷嬷毕竟是和佳公主的教养嬷嬷,和佳公主在病榻上还说过话的,让高嬷嬷好生教养赵梓清。便是因为这句话。谁也不敢把她就这么打发了,赵梓清自然也不能。 而她昨晚探赵渊的态度,就是因为和佳公主,赵渊对高嬷嬷也高看一眼。虽说是严厉了些,但是也算是和佳公主身边的旧人了。 高嬷嬷似乎没看见进来的黛玉,还在呵斥着一个看到黛玉进门便停下来动作的小丫鬟:“一惯的只会偷懒耍滑,我还在这里站着呢,这汝窑的花瓶贵重的很,若是摔了我今日便要揭了你的皮。还傻愣着做什么,快摆过去……” 那丫鬟小心翼翼的捧了手中的瓶子。便是黛玉在跟前她也不敢耽搁了。生怕一不留神就摔了这个比她还值钱的玩意儿。 黛玉眉头一皱,她知道高嬷嬷近年来被赵家人惯的脾气有些暴躁,但今日的火气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她看了一眼如兔子一般立刻逃窜进里间的丫鬟。便往高嬷嬷那边走去。 “嬷嬷今日似乎有些火气。”黛玉笑着在还未摆放好位置的酸枝木圆椅上坐了下来。当初她让春绯把摆设和家具搬过来的时候,春绯便已经整齐的把东西摆放好了的,看来这高嬷嬷是要重新按照合她心意的位置摆放了。 是无意如此还是做给他人看的,还是两说。 “也是,如今都到了暮春了,正午的日头烈了一些,嬷嬷有些浮躁也是难免的。”黛玉见高嬷嬷转过身子,又笑道,“不如让厨房给嬷嬷煮一碗凉茶,也好败败火气,这收拾屋子的事情,还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吧。” 高嬷嬷看了一眼黛玉,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来行了礼。 黛玉只是淡淡的让高嬷嬷不必多礼,便朝角落里的赵梓清道:“梓清,你过来,这日后是你的屋子,这东西该怎么摆你不妨提一提意见。” 赵梓清看了黛玉一眼,便慢慢的挪了过来。只是春绯挪开了黛玉身边的圆凳之后,赵梓清也没有坐下来,只是在黛玉身边站着。 她看了一眼高嬷嬷,细声细气道:“高嬷嬷说怎么摆便怎么摆,我,我没什么异议。” 黛玉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高嬷嬷,虽然是笑着,但是声音也冷了几分:“我们的三姑娘倒是个温顺的,既然她说这屋子里的东西怎么摆都交给了高嬷嬷,那这里看来也没她什么事了。如今已经快晌午了,三姑娘怕是还没吃午膳罢,便跟了我一起去长信堂摆饭吧。” 赵梓清眼睛一亮,正想说话,便听到高嬷嬷道:“虽然三姑娘把这件事情交给我了,可是最后还是要姑娘定夺的,姑娘若是走了,怕是……有些难办。” “嬷嬷在姑娘身边十几年,自然是能揣测三姑娘的性子,我瞧着这屋子也乱的很,少不得磕磕碰碰的。”黛玉今日本来是要来看看高嬷嬷的态度的,只是这高嬷嬷的态度强硬,她也少不得要摆架子了,“这府里的事情我还管不着,东院这边我还是能伸一伸手的,三姑娘这便跟了我过去吧,你哥哥还在等着呢。什么时候这屋子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说完她亲自牵了赵梓清的手,半拉半拖的把她往门外带。 高嬷嬷原本想着黛玉初来乍到,姿态也不敢摆太高,没想到她态度居然那么强硬。只是如今黛玉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敢拦。 黛玉走到半途,春绯突然转了身,声音也提高了一分:“这屋子里的摆设都是奶奶亲自挑出来的,样样都是精致的,可不要毛毛躁躁的,磕着了碰着了可不好。” 高嬷嬷听到这句话,绷得紧紧的脸顿时就浮出一个冷笑。她环视了一眼满屋子的物什,心中却是活泛开了。她还以为新进门的奶奶到底是有多硬气,原来这硬气也是靠着她丰厚的陪嫁罢了。靠着几分嫁妆便张狂起来,看来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高嬷还在暗中讽刺黛玉的时候,黛玉早已经拉了赵梓清出了沉香阁。 她的手攥的有些紧,赵梓清有些疼,却只是抿着嘴看了一眼黛玉板起来的侧脸,便不敢说话了。 等迂回着上了长廊,黛玉这才把赵梓清的手松开,步子也慢了下来。 赵梓清以为黛玉要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只是慢悠悠的走,竟然一句话也不问,倒是让她有些疑惑了。 跟在黛玉身后犹豫了半晌,赵梓清终于是忍不住了,便怯怯的靠近黛玉问道:“大嫂你生气了?” 黛玉睨了赵梓清一眼,脸上却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她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声音却是淡淡的:“何以见得?” 赵梓清便讪讪的笑了笑:“只是,只是见大嫂神色不好,又一直不说话,便以为大嫂生我的气了。” 赵梓清身子单薄,比起同龄的小姑娘要略显瘦小一些,此刻大概是揣测不到黛玉的心思,眼中带着一丝惊惶。黛玉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态度便有些软了。 今上说赵梓清的婚事让黛玉上心,这句话不单单是让护国公府的众人不能随意插手赵梓清的婚事,更是在黛玉的肩膀上压上了重担。今上对这个外甥女是看重的,又说了他的这个外甥女不比别人差,那么赵梓清的婚事便有些难办了。 赵梓清将来必定是要嫁给门第相当的人家,只是高门大户娶妇娶贤,赵梓清这样的性子,让黛玉看的有些牙疼。 齐氏只是赵梓清的婶娘,她在齐氏跟前低眉顺眼,也能说齐氏对她有教养之恩,她有孝心。况且昨日里赵梓清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的,虽然还是有些怯弱,但至少心中是有计较的。而今日在高嬷嬷跟前,赵梓清可算得上是真的怯弱了。 赵梓清怕齐氏是装出来的,她倒是真的怕这个高嬷嬷了。 黛玉沉吟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平日里,三妹妹的事情都是高嬷嬷做主的么?” 赵梓清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黛玉,小声道:“高嬷嬷其实很好的,她平时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她毕竟是母亲跟前的旧人了,她……她也很苦的,大嫂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黛玉倒是有些侧目了。 迎春的性子面,但是也知道自己的乳娘贪墨了自己的东西,虽然不说,但是也没有袒护。但是赵梓清似乎真的是对高嬷嬷能够容忍,还在黛玉跟前帮高嬷嬷圆话。 “方才三妹妹还没回答我呢。”黛玉往赵梓清身后看了一眼,又说道,“妹妹身边伺候的丫头倒是没跟过来,还是昨日里的那两个吗?” 赵梓清摇了摇头,脸上倒是没有多少不舍:“樱桃和芭蕉原先便是二婶给我的,二婶说她们两个伺候的不好,又把枇杷和金桔换给了我。方才她们二人在里面收拾,没来得及跟上来。” 又换了两个?黛玉眉头一皱,便问道:“三妹妹身边,哪个丫鬟伺候的时间最长?” 赵梓清头顿时就低了下来:“樱桃和芭蕉伺候了我四年,算是最长的了。” 253 兄妹 黛玉倒是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还是垂着头的赵梓清,便不再说话了。 赵梓清倒也乖巧,便只是和黛玉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 长信堂和沉香阁并不是很远,只隔着一道长廊以及一座林子,即使是放缓了步子,小半个时辰也尽够了。 黛玉看了赵梓清一眼,她似乎对长信堂很好奇的样子,此时正在到处打量。想来她自幼便跟着二房住在西院里,这东边的院子倒是很少来过。 黛玉想到她自幼就丧母,本来一个金贵的姑娘养成如今这样的性子,也着实让人觉得惋惜。她便放缓了声音道:“三妹妹以前鲜少到这边来吧,日后你住在这里,倒是可以常来陪我说说话。” 赵梓清果然是欢喜的笑了出来:“真的可以吗?” 黛玉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的,这么大的院子,有人陪着说话也是好的。” 赵梓清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眼睛又四处看了看,这才问道:“大哥……大哥不在吗?” 黛玉便看了春绯一眼。 “大爷在书房里,可是要去通传一声?”春绯见黛玉带着赵梓清进来,先行了礼,这才在黛玉跟前询问。 赵渊以往的书房在二门外,如今在长信堂临时辟出了一间屋子做书房,二门外的一应什物陆续搬了一些过来。 “不用了,他手上还有去岁的邸抄没看呢说不定是在看邸抄呢。”黛玉摆了摆手,又说道,“三姑娘累了一早上了,也该用午膳了,我瞧着也没到点,便让李妈妈简单的做了一些来吧。” 小厨房的事情过了赵渊的耳目,他办事自然是比黛玉的效率快的多,今日一早已经打发人来收拾好,李妈妈又带人去略微收拾了一番却是能用了。 赵梓清的眼睛微微有些红。 她也知道高嬷嬷不想搬回东院的,但是她这样住在西院里也不是个办法,昨日好不容易听到黛玉说让她搬回东院,便也没跟高嬷嬷商量一句,便立刻应了。为了怕夜长梦多,她甚至还说了今日便要搬过来。 她已经得罪了齐氏,不管高嬷嬷怎么不愿意,她还是要搬回东院里来的。 她虽然自小便没有父母,却知道东院才是她真正应该待的地方,况且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就住在东院里。以前是因为赵渊住在外院她搬回东院无人照料。但是现在赵渊已经娶了妻,她有了大嫂照应,搬回东院正是名正言顺不过了。 想到高嬷嬷,赵梓清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很怕高嬷嬷,但是对高嬷嬷却又有一种孺慕之情,毕竟她虽然有兄长,但是却和她不亲近。高嬷嬷是她母亲的教养嬷嬷,她母亲去世之前把自己交托给高嬷嬷照顾,她多少也把自己的这份孺慕之情转移到高嬷嬷身上。 虽然高嬷嬷很严厉,但是却也没有害过她。相反和佳公主的许多事情都是高嬷嬷说给她听的。 只是高嬷嬷对于搬回沉香阁这件事情反弹也太大了,难道是因为睹物思人?赵梓清胡乱的想着,便见已经有丫鬟端了描漆的檀木托盘进来在她跟前摆了起来。 赵梓清偷偷的看了黛玉一眼,她对这个大嫂其实印象还算好的,至少比起刁蛮的长平郡主,以及看着热络其实满腹算计的姚姑娘要好的多。只是她也拿捏不准黛玉的性子,便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着。 赵渊素来便不和她亲近,若是惹恼了新来的大嫂,让赵渊和她更疏远,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赵梓清更加小心的看了一眼黛玉,连喝在嘴里的茶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黛玉见赵梓清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便忍不住笑了出来:“三妹妹你盯着我许久了可是看出来了些什么?” 赵梓清的脸便立刻红了,她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黛玉正想着说什么的时候,便听到帘子掀了起来,然后是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原来是梓清过来了。” 赵梓清立刻局促的站了起来,她叫了一声“大哥”,之后便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了。 黛玉见赵梓清词穷,先吩咐了闻音上茶,这才对赵渊道:“子深还没用过午膳吧,若是饿了便打发闻音去小厨房里要。”说着她便打量了一眼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的赵渊,又说道,“方才还在跟三妹妹说,让她得闲了来长信堂陪我说说话。 赵梓清便眨巴着眼睛看着赵渊。 赵渊笑了起来:“这样自然是好的,你大嫂对府中也不熟悉,你倒是可以带着你大嫂四处看看。府中的事情,无论大小,也可以跟你大嫂讲一讲。” 赵梓清连忙点头,像是为了表明什么,倒是用力的很。 黛玉看了一眼这相处诡异的两兄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赵梓清无疑是很想和赵渊亲近的,只是赵渊之前一直在为今上办事,归家的时间定然很少。况且赵渊即使是回府了,也是住在二门外的,和赵梓清见面说话的时间并不多。 但是赵渊对赵梓清还是很上心的,不然也不会在新婚第一日便叮嘱黛玉好好照顾赵梓清了。他多半,是不知道怎样对待这个看着怯弱的妹妹。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渊这一番话的原因,赵梓清倒是对黛玉亲近了很多,至少不是一问三不知或者只是沉默不答的态度了。 黛玉这才知道,原来赵梓清说的高嬷嬷也很苦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这高嬷嬷跟着和佳公主出宫之后,还是嫁过人的,只是她男人死的早,只留下一个姐儿。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姐儿没出嫁就得急症死了,后来高嬷嬷这才一心一意的守在和佳公主身边。和佳公主过世了之后,她又在赵家留了下来,依着和佳公主的嘱托照顾赵梓清。 黛玉只是听了听,她不是赵渊和赵梓清,会因为高嬷嬷是和佳公主身边的旧人就对她格外包容。她只知道赵梓清如今胆怯的性子多少和这个高嬷嬷有关,而把赵梓清教养成这个样子,高嬷嬷便是失职了。 若是和佳公主还在世,知道自己嫡出的姑娘被身边的嬷嬷养成了这个样子,会不会悔不当初? 而且,把赵梓清养成这样的性子,高嬷嬷的动机也不单纯。 黛玉有些头疼的看了一眼如今稍显活泼的赵梓清,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觉得黛玉无害了之后,天性里的活泼便显露无疑了。 “大嫂。”赵梓清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便神秘的靠了过来,“我昨天那些话也不是随便说说的,护国公府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大房的,将来也是哥哥的,以前是大嫂没来,既然大嫂来了,大嫂也应该管家了。” 黛玉便径直看着赵梓清,轻声问道:“三妹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赵梓清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也不是知道什么,只是我先前毕竟是在西院里住着,多多少少也见了许多事情。” 黛玉点了点头,这才说道:“这件事情也急不来,我还要回门呢,等之后再说。”她揭过了这件事情不提,话音一转便问赵梓清道,“樱桃和芭蕉被打发了,我瞧着今日你屋子里的丫鬟都毛毛躁躁的,不如我给两个丫鬟你使唤如何?” 若是高嬷嬷靠得住的话,赵梓清也不会是如今的性子,况且赵梓清身边都是齐氏的人,她多少也要打发人去赵梓清的院子里。 这话黛玉只是试探,又连忙道:“等下次让牙婆子来,三妹妹再自己挑几个。” 没想到赵梓清对黛玉的话似乎一点抵触都没有,脸上反而出现了几分欢欣:“太好了,大嫂说话可要算话呀。” 黛玉便笑着应是,又让春绯把秦桑和绿枝叫了出来,这两个二等丫鬟一直都是跟着春绯的。秦桑沉稳,绿枝性子有些爽直,两个人跟在赵梓清身边是再好不过了的。 赵梓清倒是很欢喜,她似乎也不怎么怕黛玉了,大半个下午都是缠在黛玉身边,直到枇杷来传话说沉香阁已经收拾妥当了,这才停歇了下来。 黛玉原先便是跟高嬷嬷说沉香阁什么时候收拾妥当,再让赵梓清回去,她自然是要跟着赵梓清一块去瞧瞧的。 看到赵梓清身边又跟了两个丫鬟,高嬷嬷的脸上倒是没有一丝的惊讶,只是笑的有些古怪。倒是齐氏打发过来的大丫鬟们脸色看着不算太好,却也是在情理之中。 赵梓清住的那个屋子布局倒是真的变了许多,黛玉只是大略的瞧了一眼,又细细嘱咐了秦桑和绿枝要尽心伺候赵梓清之后,这才带着自己身边的丫鬟和婆子出了沉香阁。 高嬷嬷一回头看到的便是赵梓清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她今日一早便起来看顾着丫鬟们收拾,到沉香阁之后又打发她们重新布置摆设,中午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午膳都没吃下一口。如今腹内空空,正是虚火上涌的时候。 以往赵梓清看着她黑脸总是一副惴惴的样子,如今似乎根本就没有心思搭理她了。高嬷嬷这样想着,心中更是虚火上涌,她正想刺赵梓清几句,便看到赵梓清身边的那个叫秦桑的丫鬟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刚要说出口的话便生生咽了下去。 254 归宁 三朝回门那日,黛玉倒是起了一个大早,此时赵渊早已僮起身。 齐氏那里的规矩是要晨昏定省的,虽然赵蓉沁时常找借口不去,但是赵蓉淓以及赵梓清都是每日必到的。如今赵梓清已经住到东院里来,到西院要走大半个时辰,自然是不用到齐氏那里去请安了。 只是赵梓清已经养成了那种习惯,今日也是醒的很早,天不亮就到了长信堂里来了,说是来寻黛玉说话。 她过来的时候黛玉还未醒,春绯好不容易才把赵梓清劝了回去。黛玉醒来之后倒是听春绯说了,便想着什么时候再劝一劝赵梓清。 虽然在大兴朝来说,十三岁已经不算小了,但是对于黛玉来说,十三岁的光景还是一个小孩子。而赵梓清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黛玉觉得她比起同岁的赵蓉淓来瘦弱了许多。她刚来这里和自己相处难免拘束了些,不然也不会一大早便候到长信堂里来。 黛玉这几日里穿的衣裳都是显眼的大红色,今日归宁,自然也不例外。等她拾掇好了,赵渊才掀了帘子进来,却是已经换了一件全新的深蓝色刻金蟒袍。黛玉想到他必然是在小书房里梳洗了,便只是忙着做其他的事情。 二门外的马车早已经套好,这次赵渊没有跟黛玉挤一辆马车,而是坐了高头大马走在前头。 护国公府的马车空间很大,因此闻音和知雅便和黛玉坐了一辆车,春绯照旧是留在长信堂里守着屋子,黛玉倒是多带了一个丫鬟在后头的马车里。 “奶奶做什么把她带上?”知雅的性子活泼一些,便索性问了出来。她说的那个“她”,便是指的黛玉今日带来的锦绣了。 黛玉没有回答,反而问一旁的闻音道:“你说说我为什么把锦绣带来?” 闻音想了一会儿,这才斟酌着道:“好歹是伺候了大爷好几年,况且锦绣是个聪明的,还是护国公府里的家生子,总是有用处的。” 黛玉便赞许的点了点头,闻音做事要比知雅圆滑一些。春绯如今已经十八了,很快便要说亲了,闻音若是好好教,也不必春绯差多少。 闻音和知雅都是家生子,这次黛玉归宁,她们也是十分欢喜的,今日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断过。一路且笑且行至林家,时辰却也还早,黛玉的马车自然是径直行到二门里,而赵渊则是要去见林如海。 黛玉出嫁之后,她原来所住的南苑如今已经空置了起来,贾敏还是让丫鬟守在那里,日日都打扫一遍。黛玉回来却没有去南苑,而是径直去了正房。 仪门下早已经有丫鬟在等着了,还未等黛玉走近,芳苓便几大步走了过来,神色间都满是笑意:“可是把姑奶奶盼回来了,太太天不亮就起身等着呢,就等着姑娘呢。这早膳也没吃,姑娘可是要好好劝一劝。” 虽然称呼刻意改过来了,只是芳苓显然还有些不习惯,总是喜欢叫错。 只是这个当口谁也没有留心她到底有没有叫错,一群人便只是拥着黛玉往正房里去了。 贾敏果然早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一见到黛玉,差点就要哭了出来。她虽然知道黛玉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况且黛玉夫家在京里,和林府也就大半个时辰的路程,但到底是不同的。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贾敏如今已经嫁人生子,自然明白这句话所言非虚。 说句难听点的话,她倒是庆幸和佳公主早逝,黛玉上面没有婆母,也不用遭那些罪。她虽然知道黛玉在护国公府日子必然不会太难过,但是心里还是挠心挠肺的想,一连几日都打发人上门馈食女,也好知道黛玉的消息。 想到这几日的辗转反侧,贾敏也庆幸后头的那两个都是儿子,都是要娶亲回来的。 只是夫妻之间的事情,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究竟好不好也只能由黛玉自己说。贾敏今日天不亮就醒了,却是做什么事情都静不下心,也只能干坐干等着。 黛玉吩咐了一旁的芳苓去小厨房里端吃食,又连忙搀着贾敏往屋子里走,刚踏进门,便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很了。 贾敏见黛玉皱眉,便说道:“你表婶还在呢,你外祖母家也来了人,里面热闹着呢。” 黛玉才想起来大兴的习俗是姑娘归宁的那一日,要设宴款待新婿,还要“成婿礼”的,南边那一带的风俗还有亲友“闹新婿”。 京中的俗礼虽然没有南边那么讲究,但是还是要有一些仪式的。 果然屋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黛玉大略的看了一眼,又给各位长辈见了礼,平辈的则是互相说了话。 等停下来,便已经过了许久了,黛玉这才寻了空闲转身问道:“母亲,为何不见岚哥儿。” 岚哥儿还小,贾敏如今还是把她带在身边,按理说今日那么热闹,他素来是好动的,不可能不见踪影。 贾敏便笑了起来:“今日一早皓哥儿来说话,他便硬是要跟着皓哥儿去二门外。他现在嘴皮子利索着呢,还跟我据理力争。”贾敏的笑意到了一些,几岁的小娃娃正是最好玩的时候,也幸亏有了岚哥儿,若不然黛玉出嫁,皓玉白日里又在二门外念书,贾敏孤单一人难免会更加伤怀。 凤姐的儿子桂哥儿已经一岁了,听说是前几个月才会断断续续的学舌了,如今已经会走了。只是此刻人多,凤姐怕他摔着了,便让平儿抱着她不肯松手。桂哥儿便只是在平儿话里蹦着,却也不哭。 如今凤姐只是管着贾家的几桩清闲的事情,不管是王夫人还是贾母苦劝,她也不肯出面。既然不管家了,况且她的性子也柔和了几分,手段也没有那么狠辣。 虽然在贾家积威弱了不少,但是得罪的人却少了。 最令凤姐满意的,便是她们在府外已经有了自己的产业,虽然还没有过明路,但是心中却比以前安心了许多。 凤姐是过来人,见黛玉脸上的笑意一丝也不勉强,便知道她在护国公府过的必然不错。她却也不提黛玉,却是把迎春的事情说了一番:“二妹妹上个月倒是给家中来了信,原来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了,本来林妹妹归宁她是真的想来的。” 黛玉听了这话却是真的开心,她始终觉得迎春性子面了一些,但是看看现在的情形,她也过的不错。想来也是如此,那古家的次子不用袭承家业,只用读书便可以了,迎春这样不爱争的性子却也适合。况且迎春的嫁妆也算丰厚,如今有了身子,若是能一举得男,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会好过的。 凤姐只带了惜春过来,惜春如今已经快十二岁了,从面相上看就清冷了一些。黛玉想了想,如今那个妙-玉早已经进了贾家的家庙里,惜春跟她相处的多了,处事自然是有些悲观了。 贾敏还在那里跟其他的夫人们说话,黛玉便听到凤姐又道:“倒是又要跟林妹妹说一件喜事了。” 黛玉眉头一挑,心中还在琢磨的时候,凤姐便笑的更加开怀了:“林妹妹估计也能猜到了,是宝玉和宝丫头的亲事。要我说啊,这事去年就应该办了,白白耽搁了这些日子,如今时间又赶得仓促。” 薛宝钗如今已经十七了,大兴朝拖到这个年纪还未出嫁的大户人家的姑娘,是少之又少的。薛家虽然是商家,但是祖上也是出过仕的,薛宝钗拖成了老姑娘,薛家比谁都急。 薛家急,贾家可是一点都不慌。 贾宝玉如今也只有十六岁,大兴朝二十岁之后成婚的男子也是有很多的,王夫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直把薛姨妈气个半死。 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不说薛家能不能找到比贾家门第更高的人家,便是说薛宝钗和贾宝玉在大观园里住了那么久,名声早就没了。不说是高门大户,就是普通的人家和薛家做亲也是要斟酌一番的。 薛姨妈便想着怎么在王夫人身上下手,王夫人在意的不外乎就两点,一个就是子女,一个便是银钱。贾家现在已经是个空架子,王夫人虽然攒下了不少私房,但是那是要留给贾宝玉的。元春在宫中也需要银钱,王夫人便把注意打到了薛家的头上。 薛家有钱,这是王夫人在上次薛家一口气借给贾家那么多银子之后的认知。若是薛宝钗带着大批的陪嫁进贾家,那么对贾家对贾宝玉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况且薛宝钗素来在她跟前都是乖巧的,这么一个听话的媳妇也是好掌控的。 权衡之下,贾家便和薛家议起了婚事。 贾母原本是想给贾宝玉找个世勋人家的嫡女,没想到王夫人的眼皮子那么浅,竟然说动了宫里的贤德妃赐婚。 贾母暗中把王夫人骂了无数次,之后又大病了一场,便也不怎么管了。 以薛宝钗的心机,这宝二奶奶的位子定然是她的,但是薛家和贾家做亲,这时间似乎比黛玉知道的要早了不少。 255 担忧 “婚期可是订了?”正在一旁跟温氏说话的贾敏便转过头来问道,凤姐既然已经当众说出来了,必然是已经八九不离十或者是直接定下来了。 果然凤姐便笑道:“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今年入秋的时候,九月十六。这不,宝丫头今日便没来么。” 黛玉大略算了一下,似乎肖凌薇的婚期也是定在今年入秋。 肖夫人只有肖凌薇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倒是希望她在家中多留几年,因此婚期倒是比黛玉晚了半年。前段日子贾敏还一直在念叨着肖凌薇,说她真的是个有福气的。 与肖家说亲的那一家是景阳侯府顾家三房的嫡次子,虽然景阳侯府也是勋贵之后,但是景阳侯府家训甚严,家中嫡出的子弟都没有经过祖荫,全都是走科举的路子。 这三房虽然没有袭爵的大房那般风光,但是三房的三老爷是两榜进士出身,现任顺天府的府丞。肖凌薇定下亲事的时候三房的那位嫡次子还是举人出身,没想到订了亲事之后,春闱也中了进士,殿试也在二甲,竟然也是个两榜进士了。 正是因为如此,那三房的三太太便对肖凌薇格外喜欢,若不是肖夫人挡了一档,顾家今年春便准备要完婚了。 黛玉未出阁之前,贾敏每次说起肖凌薇的亲事来,语气中便满是羡慕。顾家三房的那个嫡次子,既不用袭爵也不用继承家业况且也是两榜进士,将来的前程自然不会太差的。嫁到这样的人家,少了许多勾心斗角,日子也会过的格外轻松。 这大概便是贾敏原先对黛玉日后的安排,如今被一道赐婚的圣旨打乱了,贾敏心中难免还留着些许遗憾。 三朝回门当日还是要回夫家的,因此来林家的亲友们等中午的宴席散了也早早回去了,贾敏这才有时间单独寻了黛玉说话。 赵渊还在外间,就连岚哥儿也没有回来贾敏便把自己和黛玉身边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了,这才对着拉了黛玉在榻上坐了。 她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阵子黛玉,却是真的是认真的看,一丝细微的细节都不放过。反而是黛玉被贾敏看的不好意思了,连忙移开眼神道:“母亲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贾敏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气色看着还不错,玉儿这几日过的如何,姑爷待你如何?” 黛玉知道贾敏是担心自己,连忙笑道:“子深虽然个性沉闷了一些,但是性子却是不错的。他待我也不错,母亲大可放心。” 贾敏的笑意突然间一顿神色也收敛了一些:“我当初嫁给你父亲的时候,彼此之间也是相敬如宾的,这世间的夫妻,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便已经很是不容易了。”说罢贾敏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虽然平日里不吭声,但是性子也是要强的。 况且这些年来你父亲一直自律,你自小便懂事,这些年家中的情况你也清楚,如今家中只有一个钱姨娘了。那也只是因为她素来本分,咱们家中才能这么平静。” 黛玉洒然笑了一声,看来嫁了人了,贾敏私下里跟她说的话题也宽泛了许多。 “当年周姨娘的事情,你也是清楚的,姨娘这样的东西,就是来搅得家宅不宁的。玉儿你的心还是太软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贾敏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的感慨。 比起黛玉来,贾敏这样土生土长的内宅妇人手段确实要狠辣的多。前几年林如海的同僚送给林如海的那两个丫鬟,黛玉只是把她们锁在汀兰苑里了,向来便是不管的。后来黛玉才知道,贾敏却不知在何时悄悄把她们二人发卖了。 各府里每年采买的都是小丫鬟,那个时候汀兰苑里那两个都已经十六、七岁了。运气好点被卖到偏远的地方做一辈子农妇,运气不好的却也只能被卖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了。而以那两个丫鬟的模样,多半是后者了。 贾敏自然是看出来黛玉的这个弱点。做姑娘时还好,但是嫁了人,若是还是太心软,迟早被啃的连骨头都没了。 “我知道你心软,想着那好歹是一条人命,但是我又何尝不是从你这样的想法里走过来的。那些姨娘的手段,你是防都防不住······”贾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晦暗了起来,“这些年你在咱们家中见的少了,当年我还做姑娘的时候,在你外祖母身边可是见了不少妾侍暗害主母的事情。” 绕来绕去,却还是绕到了通房的话题上来了。在大兴朝,林如海这样的便算是洁身自好的了,连林如海都有过几房妾侍,赵渊自然是不会例外了。贾敏怕自己在对待妾侍和通房时心软,这是在给她敲警钟呢。 “姑爷虽然现在看着还好,可是终究是······玉儿你终究要记住一点,即使将来你不得已,也不要把自己身边的丫鬟送上去,在你身边伺候过的自然是了解你的性子的,若是将来转过头来对付你,可是防不胜防。” 说到这里,贾敏突然又懊悔了起来:“我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转瞬她又自我否定了起来,“这些你终归是要知道的,我跟你说清楚,省得将来你还吃了闷亏。” 黛玉好笑的看着贾敏在那里反复的纠结,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母亲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了,我也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 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出来给赵渊抬妾侍的,也不会给主动给丫鬟开脸做通房。她如今和赵渊的相敬如宾,若是到了那一天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维持的下去。 当然这些话她也不可能跟贾敏说,虽然林如海只有几房姨娘,虽然只要是正室都痛恨姨娘,但是黛玉这些话恐怕在贾敏听来,也是有些离经叛道的。 贾敏看了黛玉一眼,又转身四周看了看,这才示意黛玉坐着不要动,自己则是进了里屋。没过一会儿,贾敏便带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出来,小心翼翼的把那匣子放在黛玉旁边的桌子上。 黛玉刚想伸出手去看看那是什么,便被贾敏一把按住了手:“这里面的东西你先不要碰。” “那里面的东西你碰不得。”贾敏小声重复了一遍,这才拿起了一条帕子,包裹住手打开了那个匣子:“这是我出阁时你外祖母给我的,我很幸运没有用上,如今大概也用不上了。 匣子里的东西用上好的锦缎包裹着,黛玉见贾敏一层一层的把它打开,却只是两个方形的纸包。 “这东西是从西域过来的,我知道当年你外祖母用过一次,当年你外祖母家一个庶出的子女都没有。”贾敏沉沉的说了一句,“只是这到底是损阴私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走这一步。本来你出阁那日我便想给你,却有些犹豫。” 黛玉想了想,便想着先收起来,贾敏却先一步把盒子关起来移到一旁:“这个东西你最好不要碰,我帮你放到大箱子里,再给你上了锁,到时候你让宋嬷嬷抬下来。” 黛玉只能先依言应下了,贾敏又把用法和剂量功效一一细说了一遍,又让黛玉复述了一遍,这才作罢。 “这些是万不得已之法,玉儿还是要先有了子嗣才更有底气啊。”贾敏叹了一口气,她嫁到林家,近十年无嗣,对于贾敏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好在上天到底是眷顾她的,而今她儿女双全,这些年受的委屈,倒是不提也罢。 只是黛玉本来便是早产,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寒症。虽然经过这些年的调养,已经好了太多,但是贾敏还是担心她跟自己一样,在子嗣上面几经波折。 黛玉自然知道在这样的时代,子嗣对于一个内宅的妇人的重要性。只是她还刚刚满十五岁,在这个生产等于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时代,这么早生孩子显然是更加危险的。 想到这里,她无奈的吐了一口气,顺其自然吧。 赵渊得以进内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春日的天气黑的早,贾敏便赶紧催黛玉和赵渊回护国公府。 当夜赵渊依旧是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儿邸抄这才进了里屋,等他翻身上床之后,才发现自己新婚的小妻子呼吸有些重,虽然眼睛紧闭着,但是赵渊却知道她是清醒的。 只是赵渊却不敢招惹黛玉,只是在她旁边安静的躺下了,又强忍着不去碰触旁边的温香软玉。 没想到黛玉却是装的不耐烦了,径直一翻身,便压在赵渊半侧手臂。 那个小匣子,她收在柜子的最里面,箱子的钥匙却是自己藏好了。只是因为这个匣子而引起的思绪犹如春暖之后的野草,在心中疯狂的生长。贾敏的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她自认为她想的方法倒是比贾敏的毒辣的多了。 “你现在应该不困吧,咱们说说话吧。”黛玉在黑暗中定定的对上了赵渊的眼睛。 赵渊眼睛在黑暗中也比黛玉看的清楚,他脸上露出一个苦笑。黛玉脸上的神色很严肃,他恐怕是想说“不”也是会被否决了。 256 承诺 赵渊侧了侧身子,稍稍隔开了和黛玉之间的距离,这才道:“玉儿想说什么?” 黛玉倒是怔住了。 是啊,她应该和赵渊说些什么的,是应该说**后不会主动给你通房小妾之流,你也不许有通房小妾之流,否则我见一个害一个;或者是若是你日后有了通房小妾,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黛玉叹了一口气,无论是说哪一种,赵渊肯定都觉得自己太离经叛道了吧。 赵渊等了许久,也不见黛玉说话,便又催促了一句。 黛玉想了想,便决定先开始试探:“锦绣和珠玑是你身边的大丫鬟,可是我带过来的丫鬟也多,你瞧着我应该让她们做什么事情。” 赵渊知道黛玉想要说的定然不是此事,这不是转开了话题便是一个由头。只是虽然锦绣和珠玑在他身边伺候了许多年,却也只是主仆情分,赵渊便不在意道:“整个长信堂我都交给你管了,她们两个你随意安排便好。” “那,我让她们去小书房里伺候?”赵渊平日里在小书房里的时间比较多,那里倒是要有专门端茶倒水的丫鬟,如今便是黛玉身边的二等丫鬟露重和烟微轮流去小书房里伺候着。 赵渊在黑暗中挑起了眉头,他隐隐嗅到黛玉话音里有些不对。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有调查过黛玉的,知道她心思素来细腻,唯恐自己的答案有些偏差便毁了这几天以来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气氛,因此便格外的小心谨慎起来了。 “小书房里那两个伺候的好好的为何突然换人?”赵渊不答反问。 “那两个是我身边的二等丫鬟,她们两个初来乍到的,倒是不熟悉你的习惯。锦绣和珠玑好歹是伺候了你几年的,打发她们去书房正好一举两得,我正好不知安排她们做什么事呢。” 赵渊眉头一皱,瞬间便舒展开了。他在黑暗中看着黛玉半埋在被子里的脸,却只能看清一双眼睛,在暗夜中熠熠生辉。她紧盯着自己,连呼吸都放缓了一些,仿佛自己接下来的回答会牵动她的每一丝情绪。 赵渊便笑着凑近了一些,黛玉却也能在黑暗中看到他大致的轮廓。赵渊的眼尾有些微微上挑,这样没有掩饰没有负担的笑,让他的面容带上了一丝蛊惑。 仿佛所有的心事都被看穿了一半,黛玉有些窘迫的垂下了眼不敢再看。 赵渊是聪明人,她想得到的东西,必须是要先交付真心的。她总要先迈出第一步,剩下的那些便要看赵渊愿不愿意走了。她总不可能因为害怕受伤,便始终留在原地不动,即使碰个头破血流也总比一直提心吊胆的好。 盯着黛玉看了半晌,赵渊的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了一丝笑意:“现在书房里伺候的那个话都不多,这种清净的性子我瞧着还不错。至于锦绣和珠玑这两个,玉儿便自己瞧着办吧,我们夫妻本是一体,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 黛玉突然觉得呼吸顺畅起来,她一把推开赵渊,从床上坐了起来。 锦被滑落到她腰际,她身上只着了中衣,倒是赵渊的动作却是一顿,连忙拉了她下来然后掩上了被子:“夜里还是凉了一些,玉儿这般若是着凉了可不好。” 这一躺下,好不容易蓄起来的气势便没了,黛玉便只能加大了声音:“赵渊,你也知道我们是赐婚。虽然我不知道你拖到这个年纪成婚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既然我们已经做了夫妻,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免得日后也两相耽误。” 赵渊眼睛一眯,眼神突然冷了几分。他的细微表情黛玉自然是看不见的,她还是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却字字清晰:“我这个人有些小性子,虽然如今看着还好,但是你跟我相处久了,就知道我很难相处了。而且我还很小气很不能容人。” 赵渊看了黛玉一眼,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似笑非笑道:“所以呢……” “所以呢?”黛玉睁大了眼睛,她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了,她不信赵渊会不明白。 赵渊点了点头:“我是问玉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调查过黛玉,自然知道黛玉这些年来所做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黛玉在赵渊的心中,是狡猾的,谨慎的,聪敏的,小心隐忍的。 只是如今再看,他的这个小妻子似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性情没有被发觉。或者是说,因为换了一种生存的环境,让她的性子变了许多。变得有些焦躁,不安,直白甚至有些孤注一掷。 当然因为这个变化的原因是因为他,所以赵渊此刻的心情似乎又愉悦了那么一些。 正是因为这种愉悦,他似乎是想挖掘黛玉更多在人前,或者在他跟前极少表现的出来的性情。所以他才在听懂了黛玉的话之后,故意装听不懂;所以他才在黑暗中默默的观察着黛玉的细微表情,以便在黛玉想要退缩的时候把她拖回来。 不过赵渊显然不知黛玉的胆子还是很小的,黛玉在重复了一句“所以呢”之后,表情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她在黑暗中撇了撇嘴,因为认定赵渊是故意忽略这个问题以阻止自己之后的追问,黛玉便露出了一个冷笑。 果然她还是不应该追求一时的安逸,用这么直白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赵渊一看黛玉的脸色便知道不对了,连忙把翻了个身的人又拉了回来:“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也知道你方才说那些话的目的。只是玉儿,你或许不知道,赐婚的旨意是我在今上跟前求来的。” 黛玉的身子果然僵了一下,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渊,即使是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她眼中的不敢置信。 “你怎么会?”她喃喃了一句,这才结结巴巴的问道:“为······为什么?” 赵渊见黛玉脸上的表情有些傻,便笑了起来:“其实认真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第一次见到黛玉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丢到京中遍地的闺秀中,也是不起眼的。只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在生死攸关的时候,竟然比许多有历练的人更加处变不惊,他记得黛玉相救的恩情,自然也是记得她趁机报复的一巴掌。 那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被人甩巴掌,第一次是他的生父,那个时候他心中只有冰冷的恨意。这一次,他竟然觉得有些无力和······好笑。 后来他倒是在周铎口中听过几次黛玉的事情,赵渊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样的心情。仿佛是自己发现的一个世外桃源,后来又被其他人驻足观赏。 他自小奉行的观点便是,自己想要的,便要自己去抢。只是林家的这个小姑娘,他抢的好辛苦,不但要顾及到她的父母家人,还要顾及到她的情绪感受。关键是这个姑娘年纪太小,和他相差太大,他慢慢的等着她长大,中间不知道要横生多少变故。 赵渊为了避开阮皇后的指婚,立刻跟着吴将军南下。在闽地的那几年,他其实也是有些害怕的,怕自己永不留心,这片世外桃源便被其他人住下了。 好在他回来的及时,那一日周铎在京郊和他一起纵马的时候,便说了一句:“赵子深,你若还不成婚,我便要走在你前头了。” 赵渊留了个心眼,第二日便进宫请求今上赐婚。 他自长大之后便甚少跟今上提要求,今上还是很重视大皇子的。本来今上前一段日子还在考虑他和姚家婚事的可能性,但是赵渊提出来了,今上却也只说要考虑一番。 他等了两日,终于有些等不住了的时候,却没想到阮皇后竟然自导自演了一出戏。这一出戏,便是林家和护国公府事成的催化剂。 当然这些,他都不会跟黛玉提起。他自然也不会提起那个被被周铎拾到之后,又被他顺手牵羊的荷包,更加不会在黛玉跟前提及连他们的婚期都等不到,便去了西北,说是要挣一份军功的周铎。 周铎是宗室子弟,以他的世子之尊,哪里还需要挣这份刀光剑影里的军功?只是林家人不曾在黛玉跟前提起,赵渊更加不会提起。 一想到这赐婚带来的无穷后患,一想到她当初的无措和挣扎,黛玉心中却是五味陈杂。她想说些什么,却是张了张嘴,什么都不曾说出来。 257 猜测 虽然黛玉隐隐知道赵季这个人很胡闹,或者是个比起贾赦来还不遑多让的色鬼。^//^只是虽然赵渊对赵季不屑一顾,赵季也是赵渊的生父,黛玉也不好在赵渊跟前附和什么,便只是安静的在一旁听着。 “我母亲以公主之尊下嫁,这府中本就是高攀了,只是那时妖后作祟,这世道也是惯会踩低捧高的。我从小便知道,母亲在府中活的艰难。”赵渊的声音更加苦涩了。 赵渊和赵梓清相隔了七岁,当年和佳公主逝世的时候,赵渊也已经懂事了。 和佳公主在赵家过的并不如意,本来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宗室女,以赵家当时的光景,也是不敢怠慢的,更遑论公主之尊。只是偏偏这和佳公主是先皇后的女儿,当时的赵皇后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她对和佳公主怎样,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正是因为赵皇后当时的态度,护国公府简直是把和佳公主踩到了泥里去了。 本来头两年还好,再说那赵季和和佳公主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还不曾太出格。纵是如此,和佳公主怀赵渊的时候,赵季还是收了两个通房,又抬了两房妾侍。 这也算是匪夷所思了,纵观高祖至如今,也没有哪一位驸马还大喇喇的抬妾的。 后来赵皇后的态度愈发的显露出端倪来了,赵季的举动也越来越过分了。收用和佳公主身边的人,给丫鬟开脸做通房,抬妾,甚至连养外室这样的事情都做过。 而赵季的荒唐举动,哪一件能瞒得了护国公的,只是护国公从来都只是不闻不问。他其实对这桩赐婚也是有意见的,他素来看不上赵季的作为,赵季已经先前的护国公夫人养废了,为了护国公府的将来护国公本来属意把爵位传给自己那个进士及第的小儿子。 只是这个想法,被一道赐婚的圣旨毫无预兆的扼杀掉了。 和佳公主没了之后,赵季越发的放肆了。护国公觉得,他原先的想法未必就不能实现却没料到他也看走了眼。平日里这个闷不作声的长孙,心机竟然那般深沉。 护国公府已经不得圣意,后族也不看重他们。赵渊和当时的三皇子走的近,不过他们好歹是甥舅,起初护国公也不甚在意。** 他发现不对的时候,却是在赵渊十一岁那年消失了十天之后再回来时。 护国公默许了赵渊的做法,大概那也是护国公府最后的一条路。 没想到这条路虽然艰辛,虽然荆棘丛生,但是却是一条通天大道。可是,很多年前就已经懂事的赵渊,看着他母亲受尽折磨的赵渊·终究还是跟护国公离了心。或许,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依靠这个偌大的国公府。 赵渊说的很简单但是黛玉两世为人,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辛酸。 见黛玉直愣愣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怜惜,赵渊便拢紧了黛玉手在她的肩膀上无意识的摩挲着:“也不过是说说往事罢了,都已经过去了,便没什么了。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知道,这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你放心,你想要的,只要我有,定然都会给你。”赵渊看着黛玉,一字一句。 黛玉喘了一口气似乎是被这突然的承诺逼的有些缺氧。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不觉得·‘····我很过分吗?”黛玉艰涩的问了一句,又支支吾吾道,“我这个人很较真,这样的承诺你不要轻易……” “我们之间,不需要第三个人插足。”赵渊还未等黛玉说完便接了一句。见黛玉皱着眉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赵渊便立刻一吻封唇。 这种方法果然是最奏效的,黛玉被吻的七晕八素,先前还想问的问题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夜深了,睡吧。”赵渊把还在不安着扭动的黛玉按在自己怀中,“这几日我忍的辛苦,这个时候你最好是不要乱动。” 黛玉面上一红,却是感动于赵渊的体贴。她把头往赵渊的怀中凑了凑,倒是头一次不排斥两人之间这般亲密的拥抱入眠。 因为上面没有婆母,又不用如在林家一般管事,黛玉这段日子倒是过的格外的轻松写意。 赵渊也休了大半个月的假,他不是一般迂腐的书生。在大兴朝,已婚的妇人们比起在闺阁中的姑娘要松泛了许多。黛玉好一些了之后,赵渊白日里倒是经常带着黛玉去游湖泛舟,或者去郊外踏青,就连纵马的事情也做过。而且,他也不再妆模作样的每晚看邸抄到深夜了。 这一晃,日子便过的飞快。 她如今还算不得真正的赵家人,还要等自己的名字被写入赵家的族谱之中才可以。 本来黛玉想着若是想知道齐氏搞什么鬼,她最起码要先进了族谱,才能名正言顺的接触赵家的一应事情。 按照一般的程序,新妇要等三个月之后才能被记进族谱里,这三个月,便算是夫家对于新妇的观察期。 只是显然赵家的情况有些许的不同,安氏有了身孕,却还是怀着身子管着家中的一应事情,为齐氏分忧。赵梓清倒是和黛玉走的近了一些,也曾提醒过黛玉几次,这个时候拿回管家权是最好不过的。只是黛玉也只是和她打着哈哈,赵梓清无法,到底跟黛玉还是隔着一层,怕说多了让黛玉反感,便也不再提了。 见长信堂里半个月都没什么动静,齐氏彻底的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在大兴朝,新妇一成婚便立刻祭拜宗祠写进族谱的也不是没有、齐氏最怕的便是中间横生枝节,让黛玉这几个月接过了管家的权力。 虽然她觉得以黛玉的经验是看不出账册上做了什么手脚的,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黛玉嫁进来半个月之后,安氏有了身孕的消息整个护国公府都知道了,也知道安氏在怀着来的极其不易的一胎时,还要为护国公府操心劳力。 终于在僻静的院子里等了半个月的护国公发话了,让赵时明日便开了宗祠,请了远房的本家几个辈分高的族亲来,把黛玉正式写进族谱。 这是赵进亲自来二门里给赵渊和黛玉传的话,只是长信堂里也没看上去有什么欢喜的气氛,甚至连一口茶都未曾给赵管家喝,态度冷淡至极。 安氏有孕的消息,即使护国公先前不知,那么赵梓清把它闹出来的那一日定然是会知道了。连黛玉都能猜测到齐氏的用意,护国公自然也是清楚的。 赵进从长信堂回来,便立即去跟护国公回答。 护国公如今已经近花甲的年岁,但是看着还是精神奕奕的,听完赵进描述赵渊和黛玉的态度之后,他还着重问了一遍黛玉当时的语气。 半晌之后,护国公终于叹了一口气:“倒也是个能沉住气的,只是她聪明过了,对于府里来说,未必是好事啊。” 赵进两颊的肉抽搐了一下,这才道:“老太爷是说,大少奶奶已然知道了?只是若是大少奶奶知道了二夫人的用意,不是更应该在您跟前阄起来吗,毕竟只有进了族谱,才能有资格管家。”三个月之后,那笔帐便会烂到个人的肚子里,根本查不出来什么了。 “所以我才说她聪敏,她这是以静制动呢,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我的态度罢了。如不然,那安氏有了身孕还为府中操劳的事情,传的整个府中都知道了。” 赵进眼睛一垂,他跟在护国公身边多年,听护国公的语气便知道他此时有些生气了,却也不知道气的是谁。 “真是个蠢妇,若是在那林氏进门之前那一年便收手,这会儿已经摘得干干净净了。偏偏她蠢,还是个贪心的,又进来这么一个精明的。到底是世家子,心思也是这样九曲十八弯的。”护国公叹了一口气,面上的神色却不知是悲是喜。赵进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这便是生二夫人的气了,赵进低头想了想。又想到明日里大少奶奶便要进族谱了,看来这个管家的权力也会尽快交接。这二门里,看来又要成为不见硝烟的战场了。 “他们逼着我表态,若是我不表态,子深这孩子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护国公这回声音里是真的带上了一丝感慨,“他本来就跟我离了心的,当年因为和佳公主的事情,今上本来便对府里不满···…” 剩下来的话,便消失在护国公喃喃的自语中了。 “齐氏欺那林氏年纪轻,这件事情上面多少是要吃亏的。罢了,你便帮着善后吧。”说完这些话,护国公像是极累了一般,挥挥手让赵进下去了。 赵进还是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直到走出了护国公的院子,赵进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脸上也带着几分难懂的神色。 看来老太爷还是真心疼爱自己的这个嫡次子的。也是,大老爷已经去了,二老爷如今便是老太爷唯一的儿子。 258 投诚 赵进叹了一口气,转身疾步走了起来,直到护国公的主院看不见了,他的步子这才缓了下来。 还没走两步,赵进便远远看到赵家的二少爷赵滔小心翼翼的捧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往这边走过来。看样子,目的应该是护国公的主院。 赵进冷冷的笑了一声。 他前脚才从长信堂里出来,二房那边后脚就赶到了主院,明显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二老爷如今不在府中,定然是那齐氏匆匆把自己的嫡子打发了过来,想在老太爷身上下工夫呢。 赵滔自然也看到了赵进,虽然他是主子,却也不敢在赵进跟前拿大,便站住了,也不等赵进行礼,便笑道:“可巧在这里碰到赵管家了,我正想着去祖父那里看看呢,祖父可是歇午觉了?” 赵进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赵滔,这二少爷对他素来便是敬重的,恐怕这府中,除了老太爷以外,也只有赵渊敢给他甩脸色瞧了。不对,如今还多了一个大少奶奶。 “我走时老太爷还在书房里呢,不过老太爷昨日夜里惊了觉,方才打发我出来,许是想歇一歇了。”虽然脑中盘算着其他的,但是赵进还是立刻回答了。 赵滔脸上便显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关心:“怎么会惊了觉呢,可是递了帖子请了御医来看。前几日也是这样吗?”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赵进便只是站在那里,却是什么也不说了。现在拿了护国公府的帖子,请来的便是太医院的郭院判,以二老爷一个三品无实权的位子,一次两次还好说,又怎么能次次都请的动。人家看的,还不是因为这府中有一个今上器重的外甥。 心安理得的用着大少爷带来的好处,还千方百计的算计着,连赵进都有些不齿了。 赵滔便讪讪的笑了笑:“我父亲寻了一幅前朝徐子莫的踏雪寻梅图。这几日他回来的晚,便让我寻了机会送给祖父。”说着他便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那个长匣子。 原来是有备而来,赵进脸上的笑意便更加耐人寻味了。 老护国公极爱画,最爱的便是前朝的状元公徐子莫的画。只是这个前朝的状元公素来恃才傲物,他善画,却是因为太过于精益求精,留下来的作品也是极少的,更多的是在不满意时被他付之一炬。 但正因为如此。那徐子莫的画才显得更加难求。护国公费劲毕生的心思,也只得了两幅,如今都在书房里锁着,连他也轻易碰不得。 二太太这个时候让二少爷拿了这样一幅画出来。看来她打听到的消息也是**不离十了。 一个内宅的妇人,一个将来还不能作为主母的人,竟然把手伸得这般长。不过赵滔倒是说了一句实话,二老爷这几日果真是忙的脚不沾地,不然也不会任由着齐氏做出这样蠢的事情来。 比起齐氏,二老爷心中更是清楚老太爷对他的愧疚和偏疼,自然也更清楚怎么利用这父子之间的情分。 赵进神色不定的看了一眼满脸急色的赵滔,如果大爷和大少奶奶心狠一点把这件事情闹大,那么齐氏定然是讨不得好了。 今上登基之后。老太爷便知道这爵位和二房无缘了,将来二房如同先前和佳公主进府之后一样,最好的结果也是念着齐氏和赵时教养一场的份上,二房不会搬出护国公府另住。因此护国公对齐氏的贪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弥补他心中的愧疚。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了,若是国公爷让自己出手帮着遮掩,便是公然的袒护了。大爷这些年见的多了。可能还不会在意,但是新进门的大少奶奶便难说了。 这些年管着外院,赵进知道的事情甚至比国公爷知道的多很多。至少他知道,这些年守着大门的几个老仆退下来之后,替补上来的几个新面孔,都和大少爷有些牵连。不单单是大门,就连看守后门的也都是大爷的人。 那些守门的家丁们也都是家生子,赵进也拿不出具体的证据证明那都是赵渊的人。但是从那些人对赵渊的态度,赵进心中还是有几分揣度的。 连守着大门的人都能换了,那么这府里有多少双眼睛是替大爷盯着的呢。老太爷荣养了那么久,护国公府又逐渐败落下来,他早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警惕,剩下的还是当年的那些执念。 不过老太爷的不知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知情不报。老太爷的心虽然长偏了,但是这护国公府迟早都会是大爷的,他只不过是少说一句话,日后大家都能安稳一些。 想到这里,赵进笑了笑:“二少爷赶紧过去吧,老太爷若是知道有这幅画,恐怕会再精神不过了。” 赵滔便欢喜的露出了一个笑意,连忙转身快步往主院里去了。 赵进直到赵滔的背影看不见了,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忠心了一辈子,临到这时暗中摆了老太爷一道,何尝不是情非得已。大爷若是现在发作出来了倒是万幸,若是等他袭爵之后再来秋后算账,就连国公爷也讨不得好。 国公爷糊涂,他知道劝是劝不住的,他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赵进果然是照着护国公的吩咐,为齐氏善了后。只是过了几日,他又趁着夜色正浓的时候,在二门外巧遇了晚归的赵渊。二人淡淡的说了几句话,便散了。 这件事暂且不提,便说起第二日开祠堂,把黛玉写进族谱里的事情。 赵家的亲眷本就不多,那族中的长辈,也不过是依靠这护国公府过活的几家而已。护国公亲自发话要把黛玉写进族谱里,那些族老们自然是不会为难的,因此倒是颇为顺利。 赵渊亲自把黛玉的名字写进了族谱,便淡淡的看了一眼祠堂中的众人。他倒是稍稍寒暄了几句,那些族老都很客气。 和黛玉一前一后的走出来,直到快走到长信堂了,赵渊的脚步这才慢了下来。黛玉不查赵渊越走越慢,等和赵渊并行的时候,便被赵渊牵起了手相携而行。 黛玉唬了一跳,连忙看了看四周,却见闻音和知雅她们带着一众丫鬟远远的落在后面。这里是东院的地界,况且又是午后,连园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极少的。黛玉放松了下来,任由着赵渊拉着自己的手。 “玉儿在想些什么呢,我方才唤了你几句也不见你应?”赵渊含笑看着黛玉。 正是出暖花开的时节,万物都带着生机勃勃之意。就连当年他觉得厌烦的风景,此刻也多出了几分美感。 “没什么。”黛玉敷衍的回答了一句,本来想遮掩过去,想了想却是又说道,“只是太顺利了,觉得有些疑惑罢了。” 齐氏是万般不愿意黛玉此时接过管家的事情的,若是黛玉进了族谱,又是国公府里的大少奶奶,掌家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但是齐氏这两天什么动静都没有,今日看到她,也是满脸含笑的,脸上的表情连一丝勉强也没有。 赵渊想到昨夜赵进那句含糊的话,心中已经有了考量,便跟黛玉简单把因果说了一遍。 黛玉冷冷笑了一声:“我是说今日二婶看着我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呢,原来她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说不定心中还在暗笑我白忙活呢。”只是说完这句话她也不大在意齐氏,只是话音一转道,“为何那赵管家竟然是想帮着我们的样子?”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对他最好,也对国公爷最好。”赵渊压低了声音。 长信堂已经近在眼前了,守在院子外面的婆子远远看见了赵渊和黛玉,便立刻迎了过来,笑着给他们两人行礼请安。 黛玉方才便挣开了赵渊的手,赵渊也不大在意,只是一路不停径直往屋子里去了。黛玉跟在她身后,停在院子里吩咐了春绯送茶进来,再摆几盘子点心。等她吩咐完转身时,早已经不见赵渊的身影。 黛玉慢慢走了进去,刚一掀帘子,帘子里面便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了进去。他牵着黛玉的手,拉着她坐了下来,便始终没有松手。 “这样的国公府,我赵子深还是看不上眼的。当年我母亲去世之前便跟我说,这国公府是我的,若是我不要,也只能白白便宜了赵季和他的庶子。”赵渊沉着脸,表情有些冷然,“既然是我的东西,他们想要,还要我先愿意给。” 黛玉点了点头,和佳公主当年恐怕还没把二房算进来,她的意思,无外乎便是不要赵渊便宜了赵季的那些庶子。 让黛玉觉得奇怪的是,虽然赵季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却也只有赵渊和赵梓清这两个嫡出的子女。赵家大房里连个庶出的子女也没有,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这其中,定然是和佳公主做了手脚。 她虽然是个不得宠的公主,但是毕竟是宫中长大,即使没有人教导,看的必然也是多的。宫中用的药,比起宫外里的,自然是要更加辛秘一些。 不过大概因果报应,和佳公主逝世之后,赵季也在不久之后突然暴毙。连那个正准备抬进来的继室,最后也是没进护国公府的门。和佳公主所担心的庶子,永远都不会出生了。 259.管家 黛玉入族谱三日之后,齐氏便说安氏这段日子孕吐的厉害,主动提出要让黛玉接手管家。 虽然这是内宅里的事情,但是却不好撇过了护国公府里最有权威的老护国公。齐氏一大早便在主院里候着,请了护国公出面,让黛玉点头。 若不是知道了这其中还有老太爷插手善后,齐氏这般积极的态度,黛玉还要观望一阵子,就怕齐氏给她下了什么套子。 老太爷当日便打发赵进来了长信堂,黛玉也不扭捏,立刻便应下了,晌午过后,齐氏便让身边的嬷嬷送了对牌过来。 那嬷嬷是齐氏身边的得力嬷嬷,见黛玉一脸平静的样子,想着齐氏这段日子的担惊受怕,便忍不住幸灾乐祸道:“二太太本来是想亲自给大少奶奶送过来的,只是今日起的早,却是迎头被冷风一吹,中午便开始发热了。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看过,说是拖不得,要卧床静养一段时日。二太太怕耽搁了大少奶奶的事,便让老奴赶紧把对牌送过来了。 ” 本来明日里齐氏是要跟着黛玉一起去正堂的,黛玉刚刚经手管家,很多事情都是弄不清楚的,需要 齐氏在一旁指点一段日子。就连当初贾敏让黛玉管家之前,还在黛玉身边督促了两个月这才放心。 黛玉是贾敏嫡亲的姑娘,贾敏都怕下面有人欺生,更何况黛玉如今还是这府中的新妇。现在安氏孕吐的厉害,齐氏也突然之间“病”了,黛玉明日恐怕是两眼一抹黑。 齐氏管家那么多年,下面的人自然都是齐氏亲自提拔起来的,难免会欺负黛玉这个新来的管家奶奶。看来,齐氏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明日怕是又是有一场戏要上演。 好在黛玉之前便猜想过齐氏定然会出什么幺蛾子,已经让底下的人打听了不少事情。那些管事娘子们是什么性子,家中的人都在做些什么。又跟那些院子有关系。这些细致的东西,却是赵渊一早便打听好了,让人仔细写了下来,送给黛玉看的。 赵渊前日已经在衙门里销了假,只是隔了大半个月没去,都察院又是一个关联极大的地方,因此这几日倒是十分忙碌。等晚膳过后,赵梓清都来长信堂里寻黛玉说话了。赵渊还是没有回来。 赵梓清得知赵渊不在,脸上也没有了前段日子的失望表情。她跟黛玉相处久了,也稍稍摸清楚了黛玉的性子,知道黛玉是个好想与的,说话行事之间都没有了之前的拘束。 秦桑和绿枝跟了赵梓清一段日子,颇得赵梓清的信任。倒是把齐氏送的那两个丫头比了下去。她也学着黛玉的样子,让颇为沉稳的秦桑守着沉香阁,她在府里走动的时候,便只带了性子稍稍活泼的绿枝以及绿枝带的两个二等丫鬟。 赵梓清在府中懦弱惯了,身边又都是齐氏身边的人,自然是随了齐氏的作风。不说对赵梓清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言语之间喜欢嘲讽人罢了。 绿枝跟着赵梓清也有半个月了,她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这期间倒是跟那些丫鬟起了几次口角了。跟在黛玉身边的丫鬟都是识字的。绿枝又长了一张利嘴,身边又有秦桑出谋划策,每次都让人吃了哑巴亏。 吵了几次下来,赵梓清身边的丫鬟倒是不敢多说话了。 护国公府里的丫鬟也不算太多,今年入冬之后,必然是要采买一些小丫鬟进府的。黛玉想着赵梓清身边的丫鬟是该换一换了,而且换的这些丫鬟,还只能赵梓清亲自去选才妥当。 见赵梓清正说的高兴,黛玉思量了一番。便笑道:“三妹妹也知道我明日要去正堂的。方才二婶还打发了人来说她吹了风,明日是去不了了。我初来乍到。这府中的人和事都是不熟悉的,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赵梓清脸上先是出现了一丝愕然,她也知道齐氏是在为难黛玉,也多出了几分同情之意。 齐氏这些年来对她也是不错的,不管怎样,养恩都在那里。只是到底不是亲娘,虽然表面上看着对她比赵蓉沁还要好,但是赵梓清越大,便越能看明白这好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而高嬷嬷自幼便给她说起和佳公主的事情,她对齐氏便少了一份孺慕之思。 她虽然胆子小,但是却知道这世间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便只有和她一母同胞的哥哥赵渊了,心自然是偏向赵渊的。 齐氏请太医进府的动静闹的挺大的,但是赵梓清自小便跟在齐氏身边,对齐氏的性子也摸的差不多了,自然知道这是齐氏在刻意为难黛玉。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大嫂想要我做什么,直说便好了,若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全力。” 果然是嫡亲的兄妹,赵梓清这一抿嘴,倒是跟赵渊的神情有七分相似。 黛玉点了点头:“我想要三妹妹明日一早跟我一起到正堂里,三妹妹对这府中好歹是比我熟悉一些,还望三妹妹在适当的时候提点一番。” 赵梓清如今知道的恐怕也没有黛玉手中掌握的多,只是赵梓清如今都快十三岁了,这个时候学着管家,对她没有坏处。只是若是直白的说出来,赵梓清定然是会犹豫的,倒不如迂回的有个说辞。 秦桑和绿枝去赵梓清屋子里半个月,也看的差不多了。高嬷嬷也不知是什么打算,竟然一手把持着赵梓清屋子里的一干事情。不管她动机是什么,若是黛玉提出让赵梓清跟着她学管家,第一个不同意的说不定就是高嬷嬷。 高嬷嬷虽然是赵梓清的教养嬷嬷,还是和佳公主身边的旧人了,但是却也只是一个奴才,决定不了什么。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黛玉的这个说辞,也必避免了高嬷嬷 在其中使坏。 赵梓清听完果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手足无措的看了一眼黛玉,便用细弱的声音说道:“恐怕梓清帮不了大嫂什么忙,这府里的事情……我还,我真的不怎么了解。” “总比我一抹黑要好,三妹妹便帮了我这个忙吧。”黛玉说完这一句,便朝绿枝使了个眼色,又赶紧扯开了话题来。 晚间赵渊回来的时候,黛玉便说了要让赵梓清学着管家这件事情,赵渊自然是无不可的。 沉吟了半日,黛玉便问道:“也不知高嬷嬷到底是怎么想的,三妹妹这般大了,自己院子里的事情,好歹是要学着管一管的。” 赵渊深思不语,黛玉的话便只能点到为止。赵渊素来便是在外院里,对这内宅的事情也不怎么清楚。赵梓清之前跟赵渊也不亲近,当然是不会在赵渊跟前说道什么。既然赵渊现在上了心,日后多半是会在赵梓清身上下工夫了。 第二日一早,赵梓清果然很早便来了长信堂里候着了。 黛玉也起的早,李妈妈自然是一早便打发人张罗好了吃食,黛玉和赵梓清简单用了一些,姑嫂二人便相携着往正堂里去了。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那些管事娘子和嬷嬷们大半都是齐氏的人,却也不敢太过张狂,因此黛玉到时正堂里已经挤满了人。 见黛玉进来,那些管事娘子们便都给黛玉行了礼,又争先恐后的说起今日的事情来。 黛玉被她们吵的头疼,便朝罗嬷嬷使了个眼色。罗嬷嬷嗓门极大,又刻意提高了几分道:“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下来,连坐在黛玉身后的赵梓清都觉得耳中有些“嗡嗡”之感。 屋子里果然立刻安静了下来,罗嬷嬷便继续道:“吵什么吵,大少奶奶还坐在这里呢,你们便这般没规矩。”她盯了一眼方才声音最大的那个嬷嬷,又厉声道,“都站到两边去,问到谁了,再来中间回话。” 那些管事娘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终于妥协着往两边去了。 黛玉这才笑道:“各位妈妈们一早便等在这里,想必是觉得辛苦了,想着领了牌子便赶紧去做事。只是能者多劳,我这又是第一天管家,还望嬷嬷们体谅一二。” 这是一句绵里藏针的话,聪明一些的自然是听清楚了黛玉话中“能者多劳”的含意,也不由得收敛了几分。脑子不太灵光的,也不禁得意起来,面上也狂了几分。 那些平日里记下来的账目,黛玉昨日便大致看了一遍,便让闻音拿了对牌在一旁候着,自己则是让那些 嬷嬷们上前来回话。 因为知道这府里的银钱将来也不会是自己的,齐氏平日里管家便大方的很,让自己手下的人捞足了油水,自然也对她死心塌地的。第一天管家黛玉也不好大张阔斧的改,许多事情便只是循了旧例。 那些提着一口气的嬷嬷们互相看了一眼,也全部松了一口气。 齐氏的人,在厨房、库房和账房里安插的最多,偏偏这三个地方又都是不好下手的,不然这府中的事情全部都乱了套。黛玉也看的出来有好几位嬷嬷是在刻意为难她,事无巨细说的极其详细,倒是浪费了黛玉不少时间。 260 磨刀 赵梓清认得那嬷嬷是齐氏的人,原先听着那嬷嬷故意拖延时间,心中已是大急。正想着出声提醒,便听到黛玉来了这一句,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 那嬷嬷也是半张了嘴,有些不知所措,可是闻音已经快步走到她跟前,朗声道:“先前在林家的时候,家中也是有个管事嬷嬷说不清楚话的,也都是我先听她说了一遍,再复述给奶奶听。”说罢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奶奶管家不到一个月,那嬷嬷便被打发到庄子里了。” 她后面那句话说的不算大,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可是那嬷嬷却是听到了,忍不住浑身颤了一下,突然不明白自己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大爷是和佳公主的嫡子,是皇帝的亲外甥,将来这个护国公府定然是大爷的。虽然先前是二太太管着家,但是管家的权力大少奶奶已经接过来了,难不成日后还会交还给二太太不成? 现在她听了二太太的话暗中刁难大奶奶,日后等大奶奶站稳了,也是容不下自己的。若是到时候大房和二房分了家,二房搬出府另住了,却还好说。若是分家不分府,或者是连家都不分,日后她的日子定然很难过了。 只是她是二太太的人,若是今日她没有按照二太太说的做,恐怕今日回去便要吃一顿排头。这样的事情,却也真是难做。 那嬷嬷心中思忖了一番,是以跟闻音说话的时候便不敢跟先前一般啰嗦了,只是挑了重要的回复了。 等闻音听完了那嬷嬷的话到黛玉跟前重复一遍时,黛玉已经听完三个嬷嬷回话了。那些管事嬷嬷们见到打头阵的那个“阵亡”了,一时之间到底是不敢再使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大气都不敢喘,只求回了重要的事情早点领了对牌出门。 那些嬷嬷们让黛玉拿主意,黛玉定然是要先问从前齐氏管家的时候的旧例,若是不过分。她便只说循旧例便好。若是她听着有些疑惑,便只是让那嬷嬷先在旁边候一候,等其他人先领了对牌,她再仔细斟酌。 那些嬷嬷本来就是心中有鬼,又被黛玉单独拎到一旁,心中早已经在敲小鼓了。 等黛玉处理完其他的事情,正堂里便只剩下被单独留下来的两个婆子了。很显然她们二人之间是熟识,只见她们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脸上都多了一丝惊慌。 黛玉坐在上头,底下人的表情她一一都看在眼里,便问道:“你们两个,一个是管着针线的。一个是管着库房的。我单独留你们下来,你们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两个嬷嬷正了正神色,此刻已经镇定下来了。 “不知大奶奶说的是什么事情?”站在右边一个圆脸,面庞稍黑的嬷嬷出声问道。 黛玉也不跟她们绕弯子,直接问道:“方才你说要领了对牌去准备今夏的衣裳,张口便是六百两,我正疑惑呢。这府中也共只有两房,竟然要那么多么。” 那嬷嬷见黛玉不是责问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一分笑意:“大奶奶不知道。往年二太太管家的时候,也是用这么多的。这夏衣还好,冬衣的皮子可是花费的更多呢。” 黛玉暗中冷笑了一声,这婆子还当她是养在内宅里一无所知的娇小姐呢。 “昨日里我便打听了府中的定例,每年的夏衣老太爷是十二套,二太太和二老爷是十套,爷、姑娘和奶奶们是八套。姨娘们是六套。”黛玉看了一眼垂下头去的嬷嬷,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道,“是也不是?” 那嬷嬷呐呐的点了点头。 先前的护国公夫人出身江东左氏,幼时便家道中落,也是因为自小和护国公府有婚约,护国公又是守信之人,这才进了护国公府。正是因为这样,她勤俭的性子便改不了。这四季衣裳的定例,便是她定下来的。 只是定例是一回事,各房里暗自补贴又是一回事,这却是要各房自己出银子了。 “这衣裳的料子,是府中就有的还是去外面定的?”黛玉问留下来的另一个嬷嬷。 赵家库房里的东西都是按照类别摆放的,这个嬷嬷便是专门管衣料布匹的。 “有些是库里有的。有些是特意去外间买的,还有些衣裳是各房里送来了料子,让着一起送到针线房里的。”这便是圆了各房里四季衣裳没有按照定例来的事情了。 黛玉笑了笑,便对罗嬷嬷道:“嬷嬷,还劳烦你帮我走一趟了。”罗嬷嬷是贾敏从扬州带来的人,陈嬷嬷出府,黛玉上京,便是这个罗嬷嬷管着库房的。贾敏说她是个极能干的,大概是怕自己在护国公府里吃亏,这才让罗嬷嬷一家做了陪房。 罗嬷嬷点了点头,便一脸煞气的对着那两个嬷嬷道:“两位,请了。” 那两个嬷嬷讪讪的笑了笑,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新奶奶管家的第一日,便要拿人开刀。更没想到的是,头一个便是拿了管着库房的嬷嬷开刀。 随后,忧心忡忡的赵梓清便跟着黛玉回长信堂,黛玉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三妹妹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瞧你嘀嘀咕咕一阵子了。” 赵梓清脸一红,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道:“确实是有些话要说,只是梓清见识少,若是说错了,还望嫂子谅解一二。” 见黛玉点头,赵梓清继续道:“我也知道嫂子刚管家需要立威,只是……” “你觉得我太冒进了,容易得罪人?”黛玉见赵梓清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便出声问道。 赵梓清不说话,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黛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梓清,却也不急着解释,反而问道:“三妹妹觉得若是我管家之后,国公爷还会让二婶接手管家的事情吗?” 赵梓清想了想,便摇了摇头。 大房将来是要袭爵的,将来管家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先前二婶管家也是因为赵渊没有娶妻。现如今,莫说安氏生产之后管家权不会交还到二房手中,便是黛玉即使管不好这个家,老太爷也不会让黛玉把管家的权力交出来。 “既然横竖这个管家权都在大房手里,这些人又不听我使唤,我迟早都是要得罪她们的。”既然迟早都要得罪,还不如一开始便杀杀那股子邪气。 库房是府中极重要的一块,迟早是要动的,倒不如从最简单的衣料入手。针线房又比厨房这样的地方,人员没有那么复杂,况且这天还要等一个多月才会热起来,夏衣倒是没有这么紧着做。 黛玉话说了一半,却又留了一半,只给赵梓清自己体会。 赵梓清沉默了半晌,却没有再说话了。 晚膳过后,罗嬷嬷便回来了,按照之前想好的,这次罗嬷嬷对外的表现是无功而返。 她进了长信堂之后,黛玉便把她单独叫进了屋子里,听她说在针线房和库房里的事情。 “大奶奶若是日后有时间,定要把整个库房都拉出来整顿整顿,简直是不像样子了。”罗嬷嬷站在黛玉旁边,见春绯给她送了茶上来,也不客气的一饮而尽了。 黛玉挑了挑眉,脸上是兴致勃勃的神色。 若是齐氏在她进门的前一年便收手,再把帐抹平,即使黛玉再有本事,也是无计可施的。可是临到黛玉进门了,齐氏还想着在年前捞一笔,春耕时再遮掩过去,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府外她的手都能伸的这么长,更不用说连护国公都不大留意的内宅,必然是被雁过拔毛了。 “奶奶做姑娘时也管过家,自然知道一般的人家,料子都是一年比一年堆的多的。旧了的,花色不时兴的,或者是差一些的,都是赏给了下人做衣裳的。”罗嬷嬷看了黛玉一眼,却是越说越想笑了,“二太太也真是生了一颗九曲十八弯的心,偌大的护国公府,堆下来的料子竟然只有十几匹,倒都是去年留下来的。听说这些年,府中四季的衣裳,都是临时去外面买的,再交给针线房里做。” 连一旁听着的春绯也瞠目结舌:“总要,总要留一些贵重的衣料吧……” 罗嬷嬷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我倒是按照奶奶的吩咐,让祥子去府上长期定料子的那家去问了,每年咱们府中买的料子倒是多的很,按照府上的份例。一季每人做两次都足够了,可是库房里就只剩下了去年的。 祥子是罗嬷嬷的小儿子,如今十四岁了,人倒是机灵的很。 后来,我偷偷的让徐管事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我们二太太也是能为的人呢。 原来这齐氏竟然贪婪成了这个样子,定四季衣裳的时候,她定下来的料子都是需要的成倍多。一半做了当季的衣裳,一半则是转手卖了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虽然去年她便不再做这个事情了,但是她去年夏衣的定例还在,黛玉又什么都是循旧例来做,自然是要露出马脚的。况且黛玉还特意去外面暗中打探了一番,齐氏慌着处理外间铺子庄子的事情,自然是无瑕管府中的小事。 而且,齐氏也没料到黛玉第一天就会拿库房开刀。 第261章 黛玉第二日便给重新算了账,又给针线房和库房拨了足够的银钱,转眼间主子的夏衫都做好了,又开始做下人的夏衣了。 齐氏准备好了说辞,等着黛玉来兴师问罪,可是等了几日,也不见黛玉有丝毫的动静。她心中有些慌乱,却又只能等着,难免整日都烦躁不堪。 依大兴的风俗,新人是要在新房注满一个月的,一个月之后,便要回娘家住上九日,俗称“住九”。 黛玉不在府中,内宅里的事情自然还是交给齐氏来管。只是被黛玉敲打了一番又不见她有其他明显的动作,齐氏心中正是惊疑不定的时候,怎么可能还会生其他的事情。好在这段时日里府中也没有其他的事情,齐氏也不折腾了,护国公府里倒是难得的平静 黛玉在林家住了九日,被贾敏日日督促着调养进补,倒还真是调养的气血都好了许多。 从林家回来,黛玉跟赵渊通了气,便带着赵梓清大刀阔斧的把管着库房和账房紧要位置的嬷嬷和管事娘子都换了一遍。当然下面会有反弹的情绪,何况家生子都是枝叶相连的,消极怠工的人倒是许多。 黛玉可没有功夫理会他们的这些弯弯道道,对不同的人,便要用不同的法子。林家管家可以用怀柔政策,可是这些明显收拢不到自己手上的人,无疑是要用高压政策了。 齐氏听到黛玉把她安插在库房和账房的人全部换了一遍,气了个倒仰那里边也有不少是故去的老太太留下的人,她便撺掇着他们去护国公那里闹。 护国公帮齐氏善了后,便是对二房做的补偿了,他心中清楚齐氏安插的人迟早是要被黛玉换走的,问题只是用的方法是潜移默化还是大刀阔斧而已。很显然,黛玉用的便是后面一种,才让齐氏这般难以接受。 这便是,实实在在的打了齐氏的脸。 齐氏见护国公不出面,还训斥了那些想在他跟前上眼药的管事们一气之下便想着来长信堂听黛玉的说辞,却被快速赶来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的安氏苦劝了回去。 连主子那里都没有什么动静了,下人自然就安静了下来。 晚间赵渊回来,自然是在二门外听说了黛玉的“铁血”政策,便笑道:“早该这般做了,这些年也是被二婶管的没了规矩。” “总是要看看你是什么态度,我才好出手啊。”黛玉嘀咕了一声,便把赵渊退下来的外袍接了过来。 赵渊回来的晚,大厨房早已经熄了灶火,黛玉便让小厨房整了一些吃食送过来。 春绯摆了一张矮桌到了榻上黛玉和赵渊便分坐两侧,头并头简单的吃了一些。 等撤了晚膳,端了茶上来,赵渊这才惬意的叹了一口气。 黛玉见他半倚在湖绿色的大迎枕上,一副懒散的样子,想着他可能是累了,便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 二人说了半日,黛玉正有些困意了,便见赵渊突然间坐了起来,眼睛里却是有一丝认真:“若是外放的话玉儿可是愿意跟着我一起去。” 黛玉被吓了一跳,眼中的一些睡意顷刻间也被抽离了。她坐直了身子,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外放可是,你可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赵渊见黛玉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没什么,只是昭王的嫡次子周岁,圣上在选合适的人往闽地走一趟。” 这件事情黛玉也是听说过的,那位嫡次子出生的时候,黛玉还未嫁,倒是听林如海提过一句。听说昭王的嫡次子是早产先天的身子弱刚出生的时候,便说是活不下来了的。 却没想到虽然弱了些,却也是活到周岁了。 宗室里从高祖开国时起便是子嗣艰难,如今大兴朝传到今上手中,宗室里的人也并不多。今上只有二子一女,两个皇子都已经出阁读书了,嘉阳公主也快要谈婚论嫁了。但是除了贾元春怀了却又没有缘分的那个孩子,便再也没有后妃有身孕了。 宗室的子嗣同样单薄,淳王至今只有一子,在京中的忠顺王爷倒是子女双全了,而昭王世子已经十二了,却没想到昭王的侧妃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这样一来,今上恐怕是觉得自己手中握住的昭王世子,筹码轻了一些,想派人去闽地看看究竟。 自古坐在高位上面的那个人都是多疑的,今上从一个被打压的皇子走到今日,更是每一步都小心谨慎。 黛玉只是默默的看了赵渊一眼,便道:“人选已经定了么?” 赵渊摇了摇头:“内阁里还在争执,恐怕是要讨论十天半个月了,我只是提前跟你说一声,免得日后你措手不及。”说罢他看了一眼黛玉,眼神倒是有些诡异了,“若是你实在是不愿意我外任的话,我倒是有办法不和这件事情沾上。” 黛玉听赵渊如此一说,高高悬起的心也落了下来。林家还在京里,况且她素来听说闽地有倭人在沿海抢掠,也是乱的很。这样的地方,能不沾惹便不要沾惹为好。 “若是能不去,这样的是非之地还是少沾惹为好。”黛玉沉吟了许久,这才说了一句。 赵渊知道了黛玉的心思,自然是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逗留,便转开了话题。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自是歇下不提。 这家事情在半个月之后终于有了定论,被派去闽地的是上一科的榜眼。因为去科的状元和探花郎太过出彩,这夹在中间的榜眼便少了人关注,竟然连他的名字都甚少有人提起了。 总之这个榜眼却是今上的心腹,被今上调到闽地盯着昭王去了。 却没料到今上派了文官去后,几日又提了原京中的副护军统领为闽地的宣慰使司宣慰使,即日便南下闽地。 黛玉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不免惊诧了一番。这副护军统领正是和史家做亲的那一家,也是史湘云的夫家。 史湘云是在黛玉大婚之后半个月成的亲,因为黛玉是新妇,倒是不好出门,只是让人去给史湘云送了添妆之礼。她还打算着等再过一个月,便请了史湘云来护国公府说说话呢。 她来到这里,相交的也不过些许人而已。肖凌薇要在家中备嫁,她没嫁人之前,黛玉还真不好寻了她说话。迎春虽然嫁的不远,但是却不在京中,探春是个未嫁的姑娘,将来也是要远嫁的。惜春尚小,薛宝钗不说也罢。 她打听了一番,却是听说因为卫若兰之父要外任,卫家大房举家都要离京去闽地时,黛玉心中便狂喜了起来。 在原著中,史湘云的命运比起林妹妹来虽然要好上一些,却也是年纪轻轻的便守了寡。后来的事情黛玉还真的记得不清楚了,只记得史家被抄了家之后,史湘云的夫家似乎也没什么好下场,史湘云的结局也是悲惨的。 若是卫家离京外任,卫若兰是不是可以避免身死的下场,史湘云也不用守寡。将来京中真有什么变故,史家即使抄家获罪,卫家远在闽地,说不定也不会卷进来。 她的命运改变了,她身边的人,多多少少会因为她有些变化吧。 卫家突然之间离京外任,是不是跟赵渊也有些关联呢? 黛玉想着,便有些入神了。 卫家是定在四月二十六日离京,黛玉提前送了帖子去卫家,史湘云很快便有了回复。二十四这一日,黛玉一早便起身,坐了马车去卫府。 卫家离林家并不算近,马车到卫家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三刻了。 卫家开了东边的小门,马车径直进了卫家,黛玉又换了小轿进了二门。 史湘云早已经在二门外等着了,她见了黛玉,倒是丝毫没有生疏的感觉,一把便拉住了她:“过两日便要南下了,我还以为见不到林姐姐了呢。” 她打听了一番,却是听说因为卫若兰之父要外任,卫家大房举家都要离京去闽地时,黛玉心中便狂喜了起来。 在原著中,史湘云的命运比起林妹妹来虽然要好上一些,却也是年纪轻轻的便守了寡。后来的事情黛玉还真的记得不清楚了,只记得史家被抄了家之后,史湘云的夫家似乎也没什么好下场,史湘云的结局也是悲惨的。 若是卫家离京外任,卫若兰是不是可以避免身死的下场,史湘云也不用守寡。将来京中真有什么变故,史家即使抄家获罪,卫家远在闽地,说不定也不会卷进来。 她的命运改变了,她身边的人,多多少少会因为她有些变化吧。 卫家突然之间离京外任,是不是跟赵渊也有些关联呢? 黛玉想着,便有些入神了。 卫家是定在四月二十六日离京,黛玉提前送了帖子去卫家,史湘云很快便有了回复。二十四这一日,黛玉一早便起身,坐了马车去卫府。 卫家离林家并不算近,马车到卫家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三刻了。 262 王妃 史湘云住的院子离卫太太那里并不远,穿过一个长廊便是。 史湘云引了黛玉坐下来,便让站在一旁的丫鬟上茶。黛玉随意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先前一直跟着史湘云的丫鬟翠缕,便顺口提了一句。 “翠缕正在后头的屋子里收拾呢,圣旨来的突然,也拢共没几天就要南下了,家里都乱的很呢。先前便是翠缕打理我的陪嫁,倒是忘了让她来给林姐姐请安。”说着便是让身边的丫鬟去后头唤翠缕过来。 黛玉说很是不必,只是史湘云执意如此,便也罢了。 她和史湘云说了一会儿话,便见有人匆匆进来,见到上头的黛玉和湘云,迎面便拜。 黛玉连忙让闻音扶了翠缕起来,却发现翠缕已经梳了妇人头了。她看了史湘云一眼,便释然了。 翠缕比史湘云要大上几岁,如今定然是做了陪房进来的。她想着执意要嫁给府中管事的芷兰,心头也是一阵唏嘘。 芷兰做了黛玉的陪房,黛玉便想着要让芷兰做自己身边的管事娘子。只是没料到竟然这么快有了身孕,况且请了大夫看过,怀相并不怎么好。黛玉怕有差池,便让芷兰在家中休养,等生完了这一胎再来自己身边管事。 “我们奶奶前段日子还在念叨着林大奶奶,说若是就这么离京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上一面。”说完她脸上也显出了几分晦暗之色,“林大奶奶也知道,我们姑娘素来性子直,真正交好的也拢共只有林大奶奶一人。林大奶奶如今想着我们姑娘,能来看一看,姑娘心里指不定多欢喜呢。” 黛玉见翠缕对史湘云换了称呼,便知道她这是心绪起伏大了。先前她对翠缕倒是没有多少印象的,如今见她这般为史湘云着想,倒是觉得形象生动了起来。 想到她算是自小便跟史湘云相交一场。纵然有对原著中她所做的事情的猜疑,更多的却是对她真性情的欣赏。她也知道史湘云这次南下,再回来便不知是何年何日了。但是又想着正是因为这次南下,说不定卫若兰和史湘云可以逃过一劫,心中又有些庆幸。 史湘云自然是不知道黛玉这种复杂的感情,她的两个婶婶前段日子便带了家中还未嫁的姐妹来看了她一趟,贾家那里凤姐也来看了她一趟。想到她自幼便坎坷的身世,又想到她在贾家蹉跎的那些年。如今嫁给卫若兰,夫妻之间也是举案齐眉。 或许是对前途的恐慌,又突然间听翠缕说起这些话,也忍不住流了一场眼泪。 翠缕见史湘云落泪了,也不好久留,便悄悄的和闻音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悄悄的退下了。 史湘云亲自送了黛玉出卫府,见她坐了马车,这才往二门里去了。 黛玉直到酉时将近的时候才回了护国公府,便听春绯说今日二房又整整折腾了一日。她还以为是齐氏又开始不消停了,却没料到这一次是安氏。 安氏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平日里她衣裳穿的宽松,倒是看不大出来。二房对安氏肚子里的孩子看的紧,请了药房里一个坐诊的大夫来府中住着,每次里安胎药补品流水一般的进了安氏的院子。 当然这些都是从公中划的帐。黛玉管家之前便已经是这样了。黛玉管家之后,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要是安氏那边要拨银子了,她也就抬抬手过去了,免得齐氏又说她苛待孕妇。 只是黛玉对安氏这一胎并不看好,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安氏便见了几次红,好歹是把胎保住了。只是黛玉听说安氏先前已经流掉两胎之后,便怀疑安氏是不是有习惯性流产的毛病。 “二房那边出了什么事了?”黛玉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从净室里走出来。又接过了春绯手中的花蜜水,猛的灌了一口。 “先前罗嬷嬷来给奶奶回话。说二奶奶这一胎怕是……”瞧见黛玉猛然间凝重的神色,春绯便立刻改了口,“晌午的时候请了大夫过来瞧,又拿了二老爷的帖子去请了太医。” “好歹是好了,还多亏了东平王妃引荐了一位‘妇科圣手’,让二奶奶先吃一个月的药试一试。” “人呢?”黛玉把手中的闻香杯放下来,只是放在桌沿上轻轻敲着。 “奶奶是问东平王妃还是问那位引荐的大夫?”春绯冷不防问了一句,又想到黛玉可能是问那位大夫,便立刻回答道,“那位大夫住在二老爷二门外的书房旁边呢,方才二房又让人来支了银子,说是不能怠慢了那位‘神医’。” 黛玉倒是惊讶了,就连东平王妃也来了。 春绯瞧见了黛玉的神色,便有说道:“东平王妃来了之后,本来是想寻了奶奶说话的,但是听说奶奶出门了,便说改日再来。” 黛玉对这位东平王妃却实在无甚好感,能教出周碧云那样的女儿,可见那东平王妃也不是什么好想与的。况且去年一向身子康健的东平王世子去郊外遛马之后,便高热不断,到底是没熬过那个残冬。 俗语说过,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黛玉觉得这件事情蹊跷的很,却没想到东平王爷竟然不深究。 东平王世子一走,便是给东平王王妃儿子让位了。这不,今年春东平王便上了折子,说请立东平王妃赵氏生的儿子为世子。东平王府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赵氏的儿子成了世子,赵氏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了。 这样的女人黛玉觉得自己还是不沾惹为好,偏偏那人又是护国公府的旁支,偏偏齐氏又跟她处的十分好,偏偏还有一个王妃的名头压在上面。黛玉就是躲的了一时,也躲不了一辈子。 赵渊已经年过二十了,冠礼都已经过了,如今还有官职。不管老护国公多么偏疼二房,只要赵渊还是皇帝的外甥,这个爵位便跑不了。若是护国公有眼力见一些,怕是等赵渊行冠礼之后,便会请旨把爵位传给赵渊了。 如今他还把持着爵位,不外乎便是怕只要赵渊袭了爵,便会对二房不管不顾了。 就冲着齐氏跟东平王妃交好这一点,就可以知道齐氏不是个明白人,二房里的人还真是不能沾惹。 黛玉正愣神间,便感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等她回过神来,便看到赵渊满是笑意的脸近在咫尺:“可是累着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还在愣神呢。”说着便在黛玉旁边坐了下来,见黛玉手中握着的闻香杯,便想也不想的接过来喝了。 “那是我喝过的,若是想喝的话,让春绯再上新的来。”她左右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丫鬟却都是退了下去。 赵渊不以为意的回道:“这杯喝着比较香甜。” 黛玉闹了个红脸,便刻意扯开了话题:“今日我去了卫家,回来才听说东平王妃来了府里一趟,说是没见着我,等下回再来呢。” 赵渊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会儿,便说道:“东平王府的事情,咱们还是少沾惹,东平王妃的性子也不是个好想与的,你日后只要远着她便行了。” 前些年东平王妃和阮皇后交了恶,黛玉便想着内宅里的女人,即使是心中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了,面上还是一团和善。就连齐氏看着她不顺眼,也还要做做样子,更何况是阮皇后呢。阮皇后的态度,无疑便是今上的态度,所以才会这样堂而皇之的和东平王妃闹翻了。 虽然东平王爷和西宁王爷都是国姓的王爷,但是今上信任哪个府上,一眼便能看出来。如今西宁王爷手握重兵,东平王爷去只是管着宗室的祭祀之类的事情,东平王爷心里肯定有一本自己的小九九。 只是这样的事情黛玉也懒得去想了,她朝赵渊眨了眨眼,便笑道:“我可不爱和她们往来,只是二婶和王妃可是亲如姐妹一般,如今二门外还住着东平王妃送来的‘神医’呢。” 赵渊听黛玉这么一说,便是一阵头疼。只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也不能明着暗着去敲打二房的人,便只能正了正神色对黛玉说道:“不管怎样,东平王府的人不能沾,东平王妃,能不见便不要见了。” 黛玉听完心中一突,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眼睛一转,便跟在赵渊身后进了里屋,一边走一边道:“却是忘了跟你说一件事。”见赵渊抬了抬下巴,黛玉才继续道,“过了六月,三妹妹也已经十三了,我想着也是时候打听打听了。” 赵渊的神色便是一顿。 黛玉见他是真的关心,便继续道:“上回我已经让母亲帮着打听了,我想着过不了几个月便会有消息了。我想着三妹妹是跟在二婶身边长大的,是不是要让二婶也留意一些?” 赵渊似笑非笑的看了黛玉一眼,像是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黛玉的心思:“你是梓清的大嫂,这件事情你做决定便行,总归你也是为了梓清好的。二婶要照顾二弟妹,况且到底是隔着一层,便不用知会她了。” 263 宴席 黛玉见赵渊提到东平王府时语气重了一些,便也想着避一避东平王妃。只是那东平王妃自送了那“神医”来护国公府之后,便说是生了一场大病。 不过那神医却是是有几分本事,那安氏吃了半个月的安胎药之后,便自觉好了许多,她和齐氏更是对东平王妃更加感恩戴德起来。东平王妃称病的那一个月,齐氏也上门看过几次,直到东平王妃好了一些之后这才作罢。 黛玉只是冷眼看着,知道若是安氏这一胎顺利生下来,齐氏必然是对东平王妃感恩戴德的,所以并没有跟齐氏多费口舌。她见到东平王妃,却是在吴家的宴席上。 六月二十八日是翰林院典簿吴承业的长子满月之喜,吴承业正是西北大将军吴晋白的嫡幼子,只是他没有子承父业做一名武将,而是选择了科举这一条出路。 吴承业也争气的很,十七岁那一年便中了举人,可惜上一次春闱的时候名落孙山。后来他与内阁侍读学士陈家的嫡长女接了亲,小登科之后,更是大登科中了进士,如今补了一个从八品的缺,却是进了最清贵的翰林院。 陈氏进门之后先是生了一个女儿,果然是先开花后结果,一年不到又怀了一胎,果然便是一个儿子。 西北大将军的嫡妻蒋氏本来便偏疼这个幼子,虽然已经有了几个孙子,但是这次吴承业长子的满月,吴家还是大办了。 吴家请的人也多,护国公府自然是在内,林家也送了帖子过去。 黛玉却是等了贾敏一起,这才去了大将军府。 男客女客自然是分开的,赵渊便辞了贾敏,又目送这贾敏和黛玉的马车往二门那边驶去,这才随着吴家的下人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岚哥儿已经三岁了,正是猫烦狗厌的年纪。对什么都好奇的紧。贾敏带了两个婆子,又指了几个丫鬟看顾着他,这才松快了一点。 那带路的婆子没有领着黛玉和贾敏往偏厅去,竟然就径直去了蒋氏的院子里。 还未进屋子,便听到里面笑声不断,便有丫鬟道:“太太,护国公府里的大奶奶和林家的夫人来了。” 黛玉正想说话,却见蒋氏提高了几分的声音道:“还不快请进来。老二家的还不赶紧出去请。” 黛玉正想和贾敏从打起的帘子里过去,便见到里屋里已经走出来一个眉目疏朗的夫人来。黛玉方才听到了蒋氏的声音,便知道这妇人是吴家嫡次子吴承恩的正妻小蒋氏,是蒋氏娘家的内侄女。 那妇人先跟贾敏见了礼,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黛玉一眼,这才笑道:“可是把亲家太太和玉儿盼来了。娘今日可是念叨了好几遍呢,就连邺哥儿和念姐儿也问了好几次。” 黛玉和贾敏还弄不清楚“亲家太太”是什么状况,便被人簇拥着进了里间。 果然里间里早已经或坐或站了许多人,黛玉微微看了一眼,便被那小蒋氏推着到了蒋氏的跟前。贾敏也抵不住众人的热情,推拒一番也就坐下了。 “亲家太太,你不晓得,我今日总算是见到玉儿了。之前倒是跟子深通过几次气了,让他带着玉儿来我们这里走动走动。他倒是好,说他媳妇面皮薄,不肯带过来呢。”在座的人便都笑了起来,贾敏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倒是不说蒋氏一直挂在嘴边的“亲家太太”合不合理了。 虽然赵渊跟吴家走的近,但是护国公府和吴家的亲戚关系就远了一些,吴家又人口众多,黛玉见过的倒是少数了。蒋氏便唤了小辈过来,一一给黛玉引荐。又遗憾道:“可惜你大舅舅和大舅母去了西北。你二舅舅也不在京中。” 吴家二房还在外任上,小蒋氏是见蒋氏忙不过来。这才匆匆带了几个孩子上京来。 因为是头一次见,蒋氏又称自己是“亲家太太”,贾敏便又给几个孩子送了见面礼。好在贾敏来之前打听了一番,昨日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缠着黛玉说了一会儿话,小蒋氏便和几位夫人去了偏厅里,她的三个儿子自然也不好待在这里,便都去了前厅,屋子里这才没有这么喧闹了。 黛玉看了一眼坐在蒋氏身边的小姑娘,便笑道:“这是念姐儿吧,方才舅婆可是独独掉了她了。” 念姐儿便眨了眨眼睛道:“表嫂可是忘了,我们是见过面的,自然是不用介绍的。”说完她便摸了摸脸道,“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小,如今表嫂认了出来,可见我还是跟小时候长的一个样。” 邺哥儿和念姐儿是一对双生子,黛玉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两个小孩子才四岁,长的极其相像,若是看脸的话,多半是分不清楚的。如今长到十一岁了,虽然五官也很像,却是一眼便能分清楚了。 众人听了念姐儿的话,不由得都笑了出来,贾敏便多看了念姐儿一眼。跟蒋氏说话的时候,她又随口问了几句念姐儿在念什么书,喜欢做些什么。 蒋氏素来便爱这一对由她带大的双生子,见贾敏问起,也笑着把念姐儿这几年淘气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蒋氏到底是要招呼其他的夫人们,黛玉便主动告辞说要去偏厅里就席,蒋氏便让自己身边的一个嬷嬷亲自带了黛玉和贾敏入了席。 黛玉和吴家算是姻亲关系,贾敏又是一品诰命,自然是坐在前面的那几席。待贾敏嘱咐了她几句话,黛玉便稍稍留意了左右,这才发现东平王妃赵氏竟然就坐在她旁边的那张八角桌上。 黛玉眼睛沉了沉,便见到东平王妃送给她一个和善的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黛玉扯着嘴笑了笑,见东平王妃竟然是站起来走过来了,自然是站起来行了礼。 “坐吧,咱们又不是外人,何必讲这些虚礼。”一把按住了想起身行礼的贾敏,东平王妃便在贾敏身边坐了下来。 “当初你和子深成亲的时候,我正好病了,却也不适宜去府上。上次恰好去府上,又不巧侄媳妇出门了,倒是没正经见过面呢。”东平王妃笑了起来,倒是十分可敬可亲的样子。 周碧云对赵渊是什么心思,黛玉早已经清楚了,这其中也少不了东平王妃的乐见其成和推波助澜。如今求而不得,东平王妃若是真病了,也恐怕是气病的。 如今东平王妃面上一团和气倒是不奇怪,但是她还是愿意这样凑到她跟前来,自己给自己找堵,却是有些奇怪了。 “我这几年一直病着,亲戚之间倒是嫌少走动了,难免生分了些。若是日后我常来侄媳妇府中串门,侄媳妇可千万不要觉得厌烦啊。”东平王妃便捂着嘴笑了几声,“碧云如今在缮国公府里,闲来无事的时候你们倒是可以多多走动。听说你们未嫁的时候便很是合得来,如今更应该多加走动才是。” 黛玉嘴上应了“是”,心中却也是不以为意。 东平王妃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和周碧云在闺中的时候合得来的?连姚书玲这样八面玲珑的角色对周碧云都是表面奉承,实则利用的。周碧云这样的性子,恐怕跟谁都没有合得来的时候吧。 眼带狐疑的看了东平王妃一眼,黛玉便觑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来的却是之前便见过一面的姚书玲。 姚书玲嫁与南安郡王府做世子妃,本来便是高嫁了。她又得了皇后娘娘亲自赐婚,当初嫁妆的前面几抬都是宫中赏赐的,自然是羡煞了不少人。 姚书玲做了世子妃之后,倒是颇得南安王妃和南安老太妃的欢心,阮皇后也对她青眼有加,每个月总要宣了她进宫几次说说话。内宅里的夫人们都愿意跟这个南安世子妃交往,姚书玲一时之间倒是在京中的内宅里风头无两。 这些黛玉这个新妇自然是不会知道,都是贾敏先前跟黛玉提过一句。 姚书玲未嫁的时候有什么心思,黛玉自然是清楚的很,只希望她嫁了人之后便本本分分的。若是她不来招惹自己,她们便是相安无事了。 东平王妃见到南安郡王妃,便朝她打了招呼,南安郡王妃自然是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黛玉只能行了礼,又给南安王妃身后的世子妃行了礼。 “这里坐的都是长辈,母亲也让我们松快一些,便让我们去别处说话吧。”姚书玲对着南安郡王妃说道,声音里带着柔软。 南安郡王妃欣然点头,黛玉被姚书玲拉住了手,便只能跟众位王妃夫人们告辞,被姚书玲半拖着往下首的一张桌子里去了。 一落座,黛玉便不动声色的拂开了姚书玲的手,端坐在一旁。 姚书玲便笑了起来,一副和黛玉十分熟稔的样子:“原先在宫中就想和妹妹说说话的,可是没寻到时机,如今看着妹妹,觉得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呀,想来在护国公府里日子过的十分舒心吧。” 黛玉一听便笑了起来:“劳烦世子妃挂念了,黛玉没什么琐事叨扰,倒是过的轻松了许多。” 264 劝说 黛玉见姚书玲半晌没有跟自己搭话,也乐得安静自在,便偏了头和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夫人说话。互相表明了身份,黛玉这才知道坐在自己旁边的原来是石翰林家嫡长子的夫人孙氏,却是成亲后头一次被翰林夫人带出来。 先前在宫中的宫宴上,那石家的二姑娘还帮了黛玉一把。想到这里,黛玉心念一动,便问起石娴静如今怎样了。 今上赐婚之后,她便被贾敏拘着学规矩绣嫁妆,除了亲戚或者交好的几位姑娘,已经很少探听外面的事情了,也没多大的兴致。 孙氏听说黛玉跟石娴静相识,便笑了起来:“我们家二姑娘前年便订了亲了,如今正在家中备嫁呢,明年春便要出阁了。”看孙氏的神色,便知道她跟石娴静相处的很好。 孙氏未曾说起石娴静定亲的是哪一家,黛玉便也没问,孙氏却觉得黛玉合了她的性子,倒是跟她说的多了起来。这孙氏想来出阁之后头一次出门,为了这次打听了许久,倒是说起了京中近几年来各府里传开的事情。 黛玉这才知道长平郡主在出嫁之前闹了好大一场,连宫里的皇帝和皇后都惊动了。 原来这门亲事是东平王妃见周碧云的年纪实在是拖不下去了,这才定下了,周碧云知道之后,定然是不依的。一般人家的姑娘,即使是再任性的,对于自己不满意的亲事也只是在家中闹一场而已,毕竟谁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只是这长平郡主非比常人,在知道的当日便在府中死活闹了一场,都闹到了绝食的地步。见东平王爷和东平王妃心意已定,又缠上了老太妃。 东平太妃素来把这个唯一的孙女看的如珠似宝,只是婚姻是合两性之好,缮国公又是掌着实权的,两家结亲是势在必行。 周碧云见太妃都不向着她,竟然守着缮国公府嫡长子外出的时候拦阻了他。周碧云使得一手好鞭子。王府里的人怕外人伤了郡主,自然是看紧了缮国公府的下人,又拘着缮国公的嫡长子。也不知怎地,竟然让周碧云抽了缮国公嫡子两鞭子。 这件事情虽然被两个府上压了下来,但是多少是有人私自在下面传的,随着传开的,竟然还有长平郡主在府中抗议绝食的事情。这长平郡主素来便是人缘不好,如此一来便更是“声名远播”了。 后来周碧云到底是嫁进了缮国公府。她到底是个有封号的郡主,性子又是蛮横的,缮国公府里倒是没多少人制得住她。 这件事情被当成笑料谈了许久,黛玉久不出门。又不关心他人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孙氏似乎是说到了兴头上,正想着说下去,便转头看了一眼在一旁端坐的姚书玲,刚想说的话便咽了下去。 “二姑娘倒是跟我说起过林大奶奶,我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跟肖府的二姑娘相识。”二人便说起了肖凌薇来,一来一往之间倒也没了之前的拘束,又商量着什么时候请了彼此去府上坐坐说说话。 黛玉跟吴家还带着亲,等宴席散了之后。蒋氏又打发了人过来请黛玉略留一留。黛玉便辞了孙氏,又让闻音送了贾敏上马车,这才跟着蒋氏身边的嬷嬷去了蒋氏的屋子。 先前黛玉来的时候,错过了看新生儿的时间,这个时候蒋氏倒是抱了小孩子过来。因为名字还未曾定下来,只有一个单字“祁”,便都是叫“祁哥儿”。 新生的小孩子长的似乎都是差不多的样子。黛玉看了一会儿,便见祁哥儿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又困倦的闭上了。 吴家的孙辈们都不在,小蒋氏也在偏厅里,只留了蒋氏和黛玉在这里,余下的便只有伺候的丫鬟了。 蒋氏见黛玉不错眼的看着祁哥儿,便笑道:“玉儿看起来也很喜欢孩子,只是别人生的哪有自己生的好。” 黛玉的脸顿时便红了起来。虽然在大兴朝,她这个做母亲的比比皆是。但是十五、六岁就做娘对于黛玉来说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况且,这样的年纪怀孕,对大人和小孩子都不怎么好。 见蒋氏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黛玉心里禁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还小,赵渊却已经过了二十岁了,赵渊和吴家人亲近。蒋氏替他打算也是应该的。 “子深性子有些沉,什么事情都不显在面上。他自小便过的坎坷,和一般人的经历又大相径庭,看着难免是有些不好相处。”蒋氏叹了一口气,赵渊这些年做的事情虽然都是在暗处,但是蒋氏都是知晓几分的,这才对赵渊分外的关心,也是怜惜他自幼不易。 “他八岁生母便去世了,老子是个不着调的,又过的比别人艰难几分。”蒋氏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倒不是我挑拨离间,那赵谌也是个糊涂的,我看他活了这么多年,都是白长的。” 蒋氏口中说的赵谌便是护国公的名字,那好歹是黛玉的长辈,但是黛玉冷眼瞧着,也是觉得护国公做的不厚道,便只是低头不语。 “当年和佳下嫁,爵位只能传给大房,赵谌偏疼小儿子,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赵季那蠢货眠花宿柳,脏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这样荒诞的事情都不管一管。” “和佳在宫中早已经被磨得没了脾气,再加上子深当时还小,和佳便只能强忍着了。” “和佳去了之后,总算是老天有眼,那赵季竟是暴毙了。赵谌便迫不及待的接回来了分出去的二房,若不是今上登基,这爵位早传到二房那里去了,也不会像如今那般不上不下的拖着。”蒋氏说着便冷笑了一声,“像是谁稀罕那破爵位一般,若不是子深和梓清在那府里,就以当年他们对和佳做的,足够让赵谌喝一壶了。” 黛玉抬头看了蒋氏一眼,却见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心中却有些惊诧了。 当年护国公想把爵位传给二房,也是因为赵季这个扶不起的阿斗,这些都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如今赵季已经身亡,爵位将来也是直接传到赵渊身上。赵渊是今上的亲外甥,若是他袭了爵,只会是鲜花着锦。 先前她也想过,若是护国公是个聪明的,便应该主动退了下来,把爵位给了赵渊。 偏心偏成这样,却也是少见了。 “子深虽然面冷,但是却是个重情义的,你在恰当的时候,也劝劝他。”这便是让自己劝着赵渊主动了。 想起蒋氏的性子,确实是会说出来这种话,黛玉便不禁笑了起来。 蒋氏见黛玉这个时候都笑的出来,不禁敲了敲她的头:“你可别也是个榆木脑袋啊,那齐氏虽然是个笨的,但是赵时却是个老奸巨猾的。那安氏表面上看着是个好的,但是心思也是深的。赵蓉沁刁蛮任性,目光短浅不可一世;二房的庶子庶女倒是养的贼精贼精的,没一个好货。” 黛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感情蒋氏倒是把二房看做是龙潭虎穴了。 “笑什么笑,你可是要好好的盯着二房的人,若不然,将来吃亏的可是你自己。”蒋氏又追加了一句,“依我看,还是让子深早点袭了爵,再让二房分出去另过了。” 见蒋氏盯着自己,黛玉便只能打着哈哈点了点头。 让二房分出去令过的心思黛玉也不是没有过,自从黛玉管家之后,便越发觉得二房的人真是太能折腾了。安氏怀相不好,每次请一次大夫,府里便是鸡飞狗跳一次。在这之后,齐氏便又要寻了这个借口,搬了不少好药材和补品去。 黛玉倒真不是心疼银钱,只是觉得这小打小闹的让她不胜其烦。若是二房搬出去了,她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 只是二房搬出去,头一个不同意的便是护国公了。 大兴朝极重孝道,即使赵渊是今上的亲外甥,若是被人参了一本对祖父不敬不孝,也是要凭空惹出不少麻烦的。 黛玉头疼的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又听着蒋氏发了不少牢骚,倒是对蒋氏又亲近了一层。 晚一些赵渊进二门里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尾巴,却是把邺哥儿和二房的男孩子都带过来了。 “三舅舅还在二门外,二舅母又忙的很,说是没功夫看着他们。见我要过来,便托我把他们几个带过来给舅婆看着了。”赵渊便轻轻推了邺哥儿一把,邺哥儿便猴到了蒋氏身边说话去了。 赵渊便趁机跟蒋氏告辞,说是天色也晚了,要带着黛玉一起回府。 蒋氏被几个小子缠的一点空闲都没有,却是忙不迭的点头应了。 赵渊又带着黛玉辞了屋子里的人,刚打了帘子出来,便见邺哥儿匆匆从屋子里奔了出来。他凑到赵渊跟前道:“表哥说过些时日教我马上射箭,可是算数?” 见黛玉含笑看着自己,赵渊便点了点头道:“自然算数。”邺哥儿这才稍稍放了心,又叮嘱了一句,这才进了里屋。 265 私房 蒋氏对二房的印象都不怎么好,连安氏都得了她一个“心机深沉”的评价。 只是黛玉进门后不久安氏有了身孕的事情便被赵梓清当众说了出来,护国公又亲自发话,安氏便只是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安静的养胎了。黛玉和安氏相处的不多,自然不清楚她性子如何,但是光是从她之前所管的差事看来,这安氏必然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 安氏管着的大厨房,也是滴水不漏的样子。 从黛玉管家之后,没少被人下绊子的,那些下绊子的人多半都是齐氏的心腹,黛玉也毫不手软的一锅端了。齐氏纵使是气的牙痒痒,却也无法。但是大厨房自黛玉接手之后便没让她操多少心思,一切都如同大厨房还未换人管理一样井井有条。 大厨房里上到管事嬷嬷,下到烧火的婆子,对黛玉以及长信堂的人都是毕恭毕敬的,丝毫跳不出错处来。正是因为如此,黛玉也分不清楚哪些是安氏的人。 安氏这次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自然是看的特别的紧,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在屋子里养胎。黛玉又想起那两个趁着赵梓清睡着时说小话,又恰巧被赵梓清听到安氏怀孕的消息的小丫鬟。听说本来齐氏是想着重罚她们再把她们打发到庄子里去的,是安氏匆匆赶来,又劝齐氏好歹是为她肚子里那个积德。 齐氏最终还是被安氏劝服,把两个原是一等的丫鬟降了一等又顺手就送到了安氏的院子里。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说二奶奶宅心仁厚,这次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只是黛玉却觉得,安氏极力保住那两个丫鬟,必然不是出于那么简单的原因。黛玉甚至怀疑,赵梓清听到的那番话是不是安氏特意让人在赵梓清跟前说的。 经过了这件事情,即使是已经没有管任何事的安氏,黛玉也特意让露重和烟微在府中暗中打听了一番。安氏的性子好在府里是有口皆碑的,连赵梓清都说安氏对她极好,这样一来黛玉反而把安氏惦记上了。 谁也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的,特别是管家,即使是八面玲珑的性子,也会得罪不少人。安氏口碑这么好但是让黛玉有些怀疑了。 只是怀疑归怀疑安氏目前还在养胎平日里不敢折腾。齐氏虽然爱折腾,但是黛玉却没怎么把她的小伎俩放在眼中。即使等安氏生了这一胎,这护国公府的管家权黛玉也不可能交出去了。 自从东平王妃引荐了安氏一个大夫以来,二房和东平王府走的愈发清净了。黛玉总是觉得赵渊说起东平王府的时候,语气很是微妙-,因此既是是东平王妃亲自来,黛玉也是十次里去了两、三次。 今年中秋宫宴的宫牌还未出六月便送了下来,护国公府自然在其 黛玉这一日接到了宫牌,思索了一阵子便准备明日让锦绣坊的女掌柜过来一趟。她让春绯翻了自己的箱子,她的衣裳多半都是近两年做的,贾敏尽量的往鲜艳的颜色上靠拢,她陪嫁的料子虽然都极其名贵,但是也是亮颜色居多。 这样的料子和颜色的衣服,在宫中行走很是扎眼。 黛玉便打算着重新选了料子和花色,尽量把自己淹进人群里却不显得失礼的。 正想让春绯收拾了放进后面的小库房里,黛玉又想着自己嫁过来这么久了,还未曾仔细的轻点嫁妆的。林家的嫁妆塞的满满当当的都是春绯、闻音和知雅三人开了库房仔细对了一遍,又分门别类造册了,再拿给黛玉看的。 黛玉近来也没有时间,便只是大略的扫了一眼就让春绯锁了起来,等有空闲的时候再看。 黛玉一向喜欢钗环之类的东西,便让春绯先拿了钗环臂钏、镯子之类的物件出来,对着春绯她们造的册子,细细的看了一遍。 贾敏给的陪嫁的首饰,一半是林家先祖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一半是之后在万宝楼里定下的,自然都是价值不菲的。黛玉逐一摸了摸,又吩咐闻音取了地契过来给`她看看。 闻音还未出声,黛玉便看到赵渊从外面进来了。见屋子里一片凌乱,赵渊便笑道:“这是怎么了,翻得满地都是的。” 黛玉便笑的眉眼弯弯的:“我在盘点我的私房钱呢。” 赵渊眉头一挑,便戏谑道:“让我也瞧瞧,跟着开一开眼。当初舅婆说我娶了个女财神回来,如今瞧着着满地的,可真是应验了。” 黛玉便白了赵渊一眼:“这可都是我的私房钱,你就别想了。”这句话里倒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赵渊居然认真的沉吟了一会儿,这才捏了捏黛玉的手心道:“可要我把我的私房也一并交给你了?” 黛玉就做出凶恶的样子,就差没上去揪住赵渊的耳朵了:“你竟然还想着存私房钱,统统给我交出来。”说到最后,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黛玉这话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这护国公府这些年来也被二房差不多掏干净了,能剩下的东西并不多,留给赵渊兄妹的更是不多。唯一让黛玉觉得有可能的倒是和佳公主的嫁妆,只是她管家这么久,可是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份嫁妆。 就连嫁妆单子,都说是和佳公主逝世之后弄掉了。黛玉才想着那份嫁妆定然还是在齐氏手中,只是留下了多少,还有齐氏肯吐出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只会没想到第二日,赵渊竟然打发人从二门外送进来五口实木的大箱笼。箱子到了长信堂之后,黛玉正在疑惑间让春绯打开看看时,赵渊便回了内院里。 第一口箱子略微小些,春绯刚一打开,便倒抽了一口气。黛玉侧过头去看,见箱子里面的金光闪闪,也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句。 “这是······你怎么会有这个……”黛玉的声音还有些不稳。 护国公府是什么家底,其实也不难打听出来,况且她方才看到的是一整箱的金条。即使这是护国公府的,老护国公不忙着贴补他的幼子,又怎么会让这些落到赵渊的手里? 266 木有标题 赵渊朝春绯点了点头,春绯便跟黛玉行礼退了下去。 黛玉还半蹲在地上,她本来是想关了箱子,却又忍不住摸了摸整箱子的金条。黄灿灿的太过刺目,又诡异的觉得顺眼。 黛玉看了赵渊一眼,连忙打开其他四个箱子查看,却都是一些珠玉首饰,第五个箱子倒都是一些房契地契。她拿起几张看了看,南边北地的都有。 她胡乱的指了指箱子,问道:“这些……这些都是你的?” 赵渊拉了黛玉起身,又顺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见黛玉还在打量箱子里的东西,便回答道:“不是我的。”见黛玉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赵渊忍不住笑了出来,“以前是我的,不过现在不是变成你的了么?” 黛玉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让赵渊把私房交出来的事情。 只是她这样说也是因为想着赵渊没有多少家私,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倒是超出她的预料了。这五个箱子,她却是不好意思就这么大喇喇的“占为己有”。 赵渊见黛玉一脸犹豫的样子,便拍了拍黛玉的脸:“这些既然抬进来了,你便都收起来吧。” 黛玉听赵渊这种语气,便狐疑道:“外院里不会还有吧。” “留了一些没有送过来。”赵渊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又简单的说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原来赵渊这些年都在暗中为今上做事,过手的金银自然是多的。再加上今上登基之后,抄家灭族的事情也是做了不少的,惯例是多少要拿一些的。 见赵渊说这些不是他自己全部的身家,黛玉就再也不扭捏的收了下来,便让春绯进来,要她亲自看顾着搬到小库房里去。 “我先前便打算问问母亲的嫁妆,你可是见过嫁妆单子?”既然说到了和佳公主的嫁妆,黛玉便打算把事情说开了“三妹妹如今都十三了,在家中留不了几年,母亲原来的嫁妆全都是要留给她的。” 赵渊自小便是跟在今上身边,况且还一直住在外院里内宅里的事情许多都是不甚清楚的。 果然赵渊一脸迷茫的看了黛玉一眼:“什么单子?”却恐怕是有嫁妆单子这件事情都不知道了。 黛玉忍不住扶额叹了一口气,又让春绯去拿了自己的嫁妆单子来:“便是这样的单子,嫁妆都是要列在这张单子里面的。既然你从未见过嫁妆单子,我明日便去问问二婶。”说完黛玉便冷笑了一声,“即使‘丢了,也不要紧,嫁妆单子是夫家一张,娘家一张。公主的嫁妆单子宫中都是有备案的大不了到宫里要去。” 赵渊把黛玉的嫁妆单子放在一旁,倒是被黛玉的这句话逗笑了。 黛玉正色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本来就是这么个道理,你是梓清一母同胞的哥哥,自然要为了她多做打算。”见赵渊点头,黛玉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又说起了东平王妃的事情来。 “东平王府的人这段时日来的太频繁了,我虽然镇日里躲着但是耐不住有人把东平王妃当成救民恩人一样的供着。”想到蒋氏那日劝说的话,黛玉便又再接再厉,“虽然二房迟早是要分出去另过的但是国公爷不发话,外人看来咱们两府还是一家,多少会让人误会了。” 赵渊挑眉看了黛玉一眼,却没有说话。 “那日祁哥儿满月,舅婆倒是跟我说了不少话,却不知有没有对你说过。”黛玉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舅婆说祖父年纪也大了。” 护国公年纪大了,如今却只领了一个四品的闲职,却一直不主动让赵渊袭爵。赵渊若不袭爵,二房便一直名正言顺的住在护国公府里。赵渊是晚辈自然是不能多说话,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今上一道圣旨下来。 赵渊继续沉默,黛玉也没有让他继续表态,便让闻音和知雅传了晚膳。 第二日黛玉早早的发了对牌,却没有直接会长信堂,转了个弯便往齐氏所在的西院里去了。 这几日很是燥热,齐氏除了去看看安氏便只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她把管家的事情交给黛玉,倒是好几次让自己的人给黛玉使绊子。 只是那些下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日后这内院里都是黛玉说了算的,却也不敢造次。少数听齐氏话的管事嬷嬷们,都被黛玉径直换了人,不是送到庄子里便是送回了家中。如此一来,底下的人倒是老实了许多,再也不敢使什么幺蛾子了。 齐氏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气的大病了一场,也是请了东平王妃送来的那位“神医”看了,听说是吃了几服药便立即起效了。 罗嬷嬷也跟黛玉报备过,自从那位“神医”来了之后,送到二房去的药材便越来越贵重了。 想到这里,黛玉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昨日的话赵渊听进去没有,若是真能让今上出面,便是再好不过了,大家都不为难。 “二太太前几日大病了一场,昨夜又惊了觉,现在已经歇下了。若是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大奶奶可以跟奴婢说一声,等太太醒了奴婢再转告给太太。”齐氏身边的大丫鬟从里屋出来,便回了这一句话,又说道,“若是不行的话,等太太醒了,奴婢再去大奶奶那里回话可好?” 黛玉却不管那丫鬟字里行间赶人的意思,只是笑道:“方才二婶还去大厨房里要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来,我看着人前脚端进来的,我后脚来二婶便睡了。”她看了那丫鬟一眼,眼神却冷了几分,“莫不是你自作主张说二婶睡下了,故意框我呢。” 这句话却是重了,那丫鬟赶紧跪了下来,急促道:“奴婢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太太确实是睡下了。” 那丫鬟话刚说完,里面便传出了一些声音来,便有一个丫鬟掀了帘子出来道:“外面怎么那么吵,太太都被吵醒了。” 说完她看了黛玉一眼,给黛玉行了一个礼便道:“太太说,既然她醒了,便让大奶奶进来说说话吧。” 第267 嫁妆 外面骄阳似火,齐氏的屋子里四角都摆了一座冰山,倒是格外的凉爽。齐氏穿了一件湖绿色的捻金滑丝长衫,半倚在榻上。 榻上放了一张矮几,上面摆着的正是方才黛玉说的,二房里问厨房要的银耳莲子羹。 齐氏满脸困顿的样子,见黛玉在榻对面的圆椅上坐了下来,便吩咐身边的丫鬟上茶。 “这上了年纪,夜里就睡不安稳,昨夜惊了觉直到天快亮时才睡着了。”齐氏抚了抚头上的发髻,又道,“方才睡得正沉呢,便听到外面的动静了,这是怎么了?” 齐氏这番话,明显是在暗中责备黛玉扰人清梦。 “那我可不就来的正是时候了,白日里睡多了,夜里才没了睡意。”黛玉却像是没有听出齐氏话中的意思来。 齐氏没料到黛玉干脆装傻充愣,她一拳打进棉花里,便不由得气闷起来。 黛玉见齐氏一脸郁猝的样子,笑的更是开怀了:“侄媳妇这次来,是有一些事情想问二婶的。” 齐氏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便淡了起来:“你既然叫我一句二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不必这般客气,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便径直说吧。”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二婶也知道三妹妹如今都十三了,也是时候可以着手准备了。眼看着蓉沁过不了几个月便要出阁了,二妹妹今年春也订了亲·三妹妹也是要早点定下来才好。” 齐氏心中到底是嫡庶有别,赵蓉沁的婚事是齐氏精挑细选的,定的是襄阳侯府的长孙,从定亲到出阁准备了两年多。前段日子齐氏还拐着弯说给赵蓉沁的嫁妆薄了,想让公中再拿出一点。 赵蓉定的是定城侯谢家,虽然也是公侯府,但是男方却只是庶子。两方的嫡母只是简单的相看了一眼,便即刻定下了。至于赵蓉的嫁妆,虽然黛玉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却不见二房有什么动静,怕是只有赵蓉沁的十之二三。 说起赵梓清的亲事,齐氏好歹是打起了一点精神来。她眼珠子转了转,便坐直了身子:“梓清也算是我养大的,我自然是要为她考虑的,她的亲事我是早就想好了的。” 黛玉眉头一挑,却没有说话,只是等着齐氏的下文。 “我娘家的侄子,已经十七了,今年补了兵马司吏目的缺。模样周正一表人才·媒人都快把我娘家的门槛踏破了。只是我想着他的模样和性情倒是跟我们梓清相配,便想着亲上加亲,所以一直没让我大嫂松口。”齐氏眉目里一片自得。 黛玉暗中咧了咧嘴,却是笑意不变:“梓清如今只有十三岁·还要在家中留个两三年,那时候二婶的侄子都已经快及冠了。” “那怕什么,他也是等得的,咱们大兴朝多少男子是及冠之后再论亲事的。”齐氏又补充道,“我那侄子却是是个好的,改日让他来府中一看便知。若不是我偏疼梓清·跟我大嫂说了好几次,恐怕现在我侄儿早就做爹了。”说着,齐氏还堂而皇之的朝黛玉的肚子看了一眼。 黛玉不禁气结起来·却只是笑道:“二婶倒是真的疼梓清了,我看二婶娘家侄儿的年纪倒是跟大姑娘很是相配,二婶都没舍得让大姑娘嫁过去,和娘家亲上加亲。” 齐氏到底听的出来黛玉这是一句软中带刺的话,脸上顿时便像开了染坊一样,青白交错了起来。 “只是三妹妹到底是和佳公主的嫡女,圣上也说三妹妹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出身是不必任何人低的。”黛玉笑的眉眼弯弯·“我想着·若是三妹妹说亲的门槛低了,这宫里的圣上和皇后娘娘可是不依的。” 齐氏倒是没听到黛玉提到这一茬·此时也不禁愣住了。 齐氏的哥哥如今只是一个五品的小官,兵马司吏目还是不入流的小吏·不说赵梓清是今上的外甥女,便是说她是国公府大房嫡出的姑娘,这亲事的门槛也太低了一些。齐氏能提出来,也只有亲上加亲这么一个借口了。 “梓清她性子弱,若是进了高门大户,恐怕会吃不少亏。我那侄子将来必然是前程似锦的,况且都是亲戚一场,自然不会给梓清气受。这姑娘嫁人啊,都是冷暖自知,不一定是高嫁才算嫁得好。”齐氏便极力的游说起来。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齐氏一眼,见齐氏急了,这才慢悠悠道:“我也知道二婶是为了三妹妹着想,只是高嫁这京中还有国公府侯府,低嫁还有寒门的学子。梓清还要在家中留给几年,我是她的大嫂,自然是事事为她打算的,一定会挑让圣上和子深满意的。” 听黛玉如此一说,齐氏也是有些脸红了起来。她娘家的侄儿是靠着祖荫补了一个这样的小吏,她虽然夸的天花乱坠的,但是如何能跟正经的读书人相比,更何况是这京中的国公府和侯府呢。 齐氏便讪讪的笑了笑,正想再为她侄儿说些话,便被黛玉打断了:“今日来倒不是说现在便给三妹妹相看,不过见着二婶近些日子为大姑娘和二妹妹准备嫁妆,便想着梓清的嫁妆也是可以拿出来打理一番了,免得将来说亲的时候手忙脚乱的。” “嫁妆······”齐氏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分,“是······是啊,三丫头的嫁妆如今是可以准备着了,只是这是你们大房的事情,如今这个家也是你管着,你便自行去做好了。不过现在正准备着蓉沁和蓉的嫁妆,难免有些忙乱,梓清还早的很,等蓉沁出阁之后再整理不迟。” 黛玉心中冷笑了一声,等赵蓉沁出嫁之后,和佳公主留下来的那份陪嫁可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不打紧的,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清点一番正是便宜不过了。”黛玉顿了顿,便盯着齐氏的眼睛,“所以这才走了这一趟,我和子深商量好了,母亲的嫁妆都是要留给梓清的,公中再出定例的那一部分便可以了。今天来,就是问二婶要和佳公主的嫁妆单子的。” 齐氏脸颊的肉猛然间抽动了一下,她皮笑肉不笑的看了黛玉一眼:“侄媳妇莫不是开玩笑,和佳公主的嫁妆单子自然是留在大房了,怎么可能在我的手上呢。” “大房的库房里都找遍了,我还打发人去问了高嬷嬷。高嬷嬷也说是不清楚,只让我来问问二婶,我这才跑了这一趟。”黛玉委婉的提了一句。 齐氏果然便愤怒起来:“高嬷嬷这话也忒好笑了,我们二房是在和佳公主逝世之后才依着国公爷的意思搬回了国公府,这些年虽然都是我主持中馈,但是鲜少到东院里去,连和佳公主的嫁妆单子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你倒是可以问问高嬷嬷,她是和佳公主身边的老人了,说不定还可以记起和佳公主那嫁妆单子里的物什。” “二婶可别激动,我也只是图便宜在这里多问一句而已。既然这嫁妆单子找不着了,定然是丢了,这可不好办了。”黛玉苦恼的皱了皱眉。 齐氏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又连忙安慰道:“除了蓉沁,梓清是府里唯一的嫡女了,将来她的嫁妆自然是不会少的。好歹和佳公主的嫁妆定然是在府上的,到时候你开了你们大房的私库,多给梓清一些陪嫁便是了。” “二婶也不用着急,虽然咱们这边的嫁妆单子丢了,但是历来公主的陪嫁宗室里都是有记载的。”说完妯又嘀嘀咕咕的添了一句,“倒是要让子深去宫中一趟问圣上要嫁妆单子了。” 齐氏眼皮一跳,连忙出声阻止:“玉儿,可使不得。” “咱们府里的事情,何必要惊动宫里呢,按我说的开了私库多给梓清一些陪嫁便是。”齐氏一骨碌站起来,走上前来坐在黛玉身边,又拉住了她的手。 黛玉摇了摇头,表情很是坚决:“和佳公主的陪嫁我和子深一点都不留,全都要给三妹妹的。如今嫁妆单子不在手上,这还是一笔糊涂账,还是去宫中要了嫁妆单子才好。和佳公主的嫁妆都是宫中之物,明眼人看出来了,还说我贪了婆婆的嫁妆。就是三妹妹不介意,我还怕将来宫中有什么攀扯呢” 说罢黛玉便站了起来,“便不耽搁二婶休息了,我先回去简单的清点一番,今日子深回来便跟他说这件事情。” 黛玉急匆匆的带着丫鬟走了出去,齐氏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这才大梦初醒般的想叫住黛玉,却发觉黛玉早已经走出了院门。 她有些颓然的又坐了下来,茫然间便听到自己身边的丫鬟道:“太太,今日可是要去看看二奶奶?” 齐氏的眼睛亮了起来:“对,去看二奶奶。”说完这句她似乎又有了信心,连忙一叠声的让丫鬟给她拿衣裳过来,嘴里还念叨着,“去问问滔儿媳妇,去问问。” 齐氏身边的两个丫鬟默默的相视了一眼,又垂下头来各忙着个人的事情了。 给齐氏甩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黛玉身心愉悦的回了长信堂,便等着赵渊回来再商议这件事情。只是她等回来的不仅是赵渊,还有礼部的人来宣旨。 【未完待续。。。。。。。。。。。。。】 268、圣旨 礼部来了人宣旨,就连幽居在府内的护国公都要穿了朝服来接旨。 护国公跪听了圣旨,当即脸上便有些苍白了起来,他身子动了动,便被跪在他身后的赵时推了一下,赵渊则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赵滔平铺在地上的手都能看见暴露的青筋。 黛玉跪在他们身后,稍稍把头扬起一些便能看清楚这些人的动作。 而跪在黛玉前面的齐氏则是一副快要昏厥的样子,肚子已经显怀的安氏则是跪在黛玉身后,她自然是不知安氏是何种神态。 内侍宣完了圣旨,见护国公起身时都颤颤巍巍的,则是亲自上前去扶了护国公起来。 “咱家这里就恭喜护国公了,真是皇恩浩荡啊。”那内侍一脸的笑意,虽然极力压低了嗓音,但是比起寻常的男子来,声音还是有些尖锐。 这刘内侍是今上身边得力的,本来这趟旨意只要礼部的人走一趟便是,但是今上却特意要了刘内侍过来,对赵渊的看重更是不言而喻 护国公脸上不自然的扯了个笑意出来,声音里带了一丝艰涩:“承公公吉言,只是这几日贪凉多吃了些寒性的东西,身子有些不爽利,还望公公见谅。”说着他又示意赵进拿了赏银过来。 那内侍本就看到了护国公一脸的菜色,听他如此一解释脸上便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倒是毫不手软的接过了赵进送过来的赏银便对护国公说道:“护国公年纪大了,还要多注重保养才是,日后还是多加休养吧。”说完便越过了护国公跟赵渊攀谈起来。 这话本来便没有什么深意,只是这内侍是今上身边得力的人,再加上方才的拿道圣旨,护国公便多想了起来。 接了圣旨,内宅里的人便自然也不能多留,黛玉便搀着安氏以及似乎路都走不稳的齐氏往二门里去了。那内侍也不多留,便和礼部的人一起出了国公府。 护国公和赵时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这才神色不定的对上了赵渊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了?” “升迁的事情前段时日洪大人便跟我提起过,聂大人告老还乡,我很有可能会补了这个缺。”赵渊口中的洪大人便是都察院右都御使,聂大人便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赵渊在成亲之后便右迁为都察院经历司,这一次是连跳四级。 不过四品一下官员连跳几级的事情并不算少见,因此赵渊这次并不算打眼。 今日上朝时礼部便来都察院宣了旨,如今只是特意把圣旨送到国公府里来罢了。至于另一件事情,赵渊还真是不清楚,不过想着黛玉先前说蒋氏跟她说的话,他便猜测多半是他舅公私下里在今上跟前说了什么话。 赵渊也不再理会神色不定的护国公和赵时二人便告辞去了自己在外院的书房里。 护国公看到赵渊走远,他方才被那道圣旨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好歹是镇静下来了。 他看了一眼脸上早已经平静了的赵时,这才暗暗地点了头。果然是他赵谌的儿子,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处变不惊。护国公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对已经过世的护国公夫人便有些埋怨了起来。 “等一会儿去我书房说话。”护国公看了四周一眼,丢下这么一句便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赵时点了点头,送走了护国公,又跟自己的心腹交代了几句,这才迈开步子往护国公所在的主院里走。 而回了书房的赵渊一杯茶还未喝完果然便听到内院里来了人,说是大奶奶请他进内院里说话。 大兴朝即使是成了亲的男子,白日里若是没什么要事也很少进内院不然便会被人耻笑,像贾宝玉这样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了。 赵渊正等着黛玉打发人来请他,却是早已经准备好了,便跟着传话的婆子往长信堂里去了。 如今正是烈日当空的时候,黛玉素来苦夏,却又不敢贪凉吃冰镇的东西,便只能在自己屋子四处都摆上了冰桶和冰山来降温。就连平日里处理内院的事情她都不愿意走多了路去偏厅里只是在长信堂旁边的那个空院子里辟出一处。 如今账房和库房里都是黛玉的人,厨房那边虽然没换多少人但是目前似乎都很安分,倒是没有人对黛玉的行为多加置喙。 赵渊进了里屋便是一阵凉意他皱了皱眉,只是让春绯把屋子里的冰山移出去一些。 黛玉早上处理完事情,晌午的时候都是有些睡意的,只是因为宫中有人来宣旨,她倒是走了困,便听了春绯的话拿起针线打发时间。 本来是打算给赵渊做一身夏衣的,只是前段日子刚接手府里黛玉也不得闲,便只能从做夏衣改成做秋衣了。 这件衣裳是黛玉特意在自己陪嫁里选的一匹料子,她也不敢大意,针脚也缝的细密。如今大致的样子已经出来了,便只是在衣裳上面绣图案了。等全部完工,估计能赶得上换季。 赵渊进来便见到黛玉一脸极其认真的样子,一只手撑着绣棚,另一只手则是在衣裳上面比划着,心里那一处便立刻塌陷了下来。 他八岁丧母,印象中和佳公主的样子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也渐渐有些模糊了,却很清晰的记得那一年和佳公主怀着赵梓清,在给他做一件春衫。可惜那件春衫还未做完,和佳公主身子便重了起来,只得搁下来等生完再捡起来。 不过最后,赵渊到底是没有福气穿上那件春衫了。 如今见黛玉这个样子,饶是心智再坚强,也忍不住被逼出了一些泪意。 黛玉却是转头便看到了背对着她的赵渊,便有些抱怨道:“你进来了却不出声,倒是站在那里想吓死人呢。” 赵渊脸色突然间一变,声音有些嘶哑:“什么死人不死人的,这样的话日后可别乱说了。”一边说着,他却是上前去在黛玉身边坐了下来,又一把抱起黛玉坐在他的腿上。 黛玉冷不防赵渊会做这样的事情,惊诧之下没反应过来,倒是颇为配合。等她回过神来看自己屋子里的丫鬟,却发现她们早已经出去了。 觉得赵渊今日有些奇怪,黛玉看了赵渊良久,却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便索性不再管了。赵渊把黛玉虚揽在双臂之间,贴着她的脸却是不再说话了。 黛玉以为这是赵渊一时的心血来潮,正等着赵渊松开,没料到赵渊倒是越抱越紧了。 本来这天气便热,即使屋子里摆了冰桶和冰山,也挡不住两个人抱在一起时的热度。黛玉身上有些难受,却不知赵渊到底是怎么了,便只能委婉的说道:“你先放开了,那长衫已经做了一大半了,趁着有空闲的时候早点做完,不然又赶不上换季了。” 这个月过完之后,便到了八月,除了要准备宫中的中秋宫宴,还有各府的宴请,却是是好长一段时日没有空闲。 “不要。”赵渊抱的更紧了一些,竟然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想了想,他又不情愿的说道,“这府里的衣裳自然有针线房做,你也不要管这么多,小心伤了眼睛。” 黛玉头一次知道赵渊还有小孩子心性的一面,她在赵渊怀里窝了一会儿,身上倒是没有先前那般燥热了,便给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赵渊把玩着黛玉身后垂下来的一小束发丝,漫不经心道:“玉儿不是打发人请我进来说话的么。” 黛玉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起来,连忙道:“我是有些事情想问你呢,圣上怎么突然下了这样的旨意,方才我看着二婶的眼神,就觉得慎得慌。” 方才她扶着齐氏往内院里去,进了二门,齐氏便立刻推开了黛玉搀扶的手,还用一种恨不得吃了她的神色看着她。若不是安氏圆了话又把齐氏拉走了,黛玉可不能保证齐氏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你说二婶在这件事情上还真是奇怪,按理说这爵位不管怎样都要落在你身上的,圣上封了你为世子,二婶对这件事情的反应也太大了一些。”黛玉把自己心中的疑问一一细数给赵渊听,又说起了护国公府里的人听到圣旨时的反应。 赵渊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虽然那个时候他还小,却已经记事了,自然知道护国公在对待赵季和赵时之间截然不同的差别。只是这两个都是他的儿子,即使赵季再不争气,也不至于······ 赵渊回想起当初他偷听到的那些话,原先还不怎么当真,现在心中却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想。 “明日起,便让暮鼓和晨钟到长信堂来伺候,她们二人会一些拳脚功夫,日后便让她们两个跟在你身边。”赵渊想了一会儿,这才斟酌道,“二婶这个人有时也不知轻重,她是长辈,你若是吃亏了,受得委屈日后可找不回来。” 黛玉心中一动,便问道:“何至于闹到你想的样子?” 赵渊却觉得丝毫大意不得,只是答道:“你也别想多了,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第269章 入宫 第二日赵渊果然便打发了外院里的暮鼓和晨钟来长信堂黛玉听赵渊说她们二人会拳脚功夫,一双眼睛便忍不住在她们身边打量着。 黛玉看了半晌,却也只能用结实来形容她们二人,便无什么过人之处了。黛玉把她们二人交给闻音和知雅,便进了屋子。 翻出了昨日做的那件袍子,便见到知雅端了茶点进来,给黛玉请了安,她便笑道:“听说昨日西院里动静有些大呢,奶奶可是耐烦听一听。” 黛玉拿针线的手便放了下来,又拿起桌上的茶杯喝起茶来,这便是要知雅说的意思了。 “我也是听院子里的曾婆子说的,她有个亲戚在西院里当差,说是昨日里二太太失手打碎了二奶奶的一套茶具。后来二奶奶的院子里还锁了门,听说里面的动静还闹的大了一些。”说完知雅看了黛玉一眼,又说道,“不过二奶奶也是好性子,似乎是劝了什么话,没过一盏茶的时间院子的门便开了,二太太又跟没事一样了。” 黛玉皱了皱眉,倒是没说齐氏和安氏如何,只是问道:“哪个曾婆子,可是我们院子里的?” “可不是,就是守着竹园的那个曾婆子。”见黛玉有兴趣听,知雅便说开了,“她也是咱们家里的家生子,倒是寡居着,只有一个儿子,似乎是在西山的庄子里做事呢。她那个亲戚,是她的外甥女,如今在西院里做扫撒的丫头。” 黛玉一听便知道那婆子是个碎嘴的,虽然是个麻烦人,但是目前留着是利大于弊,便嘱咐让露重和烟微平日里也去竹园走动走动,知雅自是应下了不提。 赵渊右迁,又被封为世子,且说赵渊日后是不降一级袭爵的·护国公府自然是水涨船高起来,这几日大门里就没有消停过。 都说是圣心难测,先前今上登基的时候,和佳公主和吴太后俱已不在·今上对赵渊并没有表现出对赵渊青眼有加。先前对赵渊不以为意的人,如今倒是知道今上还是十分看重这个外甥的,自然是想和赵渊攀上关系。 只是赵渊新官上任,衙门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自然是推了大半的邀约。赵渊这条路走不通,便有更多的帖子送到了长信堂,多半是各府的夫人奶奶们邀黛玉去赴宴或者看戏赏花的。 黛玉却只是应了孙氏的邀约去了石翰林府一趟·本来也是想见见石二姑娘的。却不巧那个月石夫人在避暑庄子里休养,石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跟着去了避暑庄子,倒是不曾见到。 更让黛玉困扰的便是赵梓清的亲事,赵渊封了世子,赵梓清这个胞妹自然是有了依仗,说亲的人倒真是踏破了门槛,让黛玉不胜其烦。本来她是想慢慢的相看,挑一个人品好家世好的人·只是也耐不住各位夫人的争相游说,决定中秋宫宴之后,便要把赵梓清的亲事定下来。 转眼便到了中秋宫宴那一日·赵梓清先前年岁太小,去年中秋时又病了一场,这倒是头一次来中秋宫宴,精神自然是格外的振奋。 赵梓清本来就是极其聪明的,只是因为被高嬷嬷拘的狠了,做事情难免有些畏手畏脚。只是这小半年她跟在黛玉身边,学着管家,学着礼尚往来和眉高眼低,渐渐的处事就有了一些章法。 只是她虽然说是在齐氏跟前养大的,但是管着她的还是高嬷嬷·如今在高嬷嬷跟前,还是有些惧怕。黛玉观察了一段时日,倒是得出了一些结论。 自小高嬷嬷便在赵梓清跟前说和佳公主的事情,事无巨细都会跟赵梓清讲,所以即使赵梓清连自己亲娘的脸都未曾见过,但是却也很深的孺慕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使齐氏对赵梓清很好,表面上看着比对赵蓉沁还好一些,但是赵梓清却无法把她当做亲娘来看待。 只是和佳公主在赵梓清心里只是一个很模糊的印象,倒不如高嬷嬷这个和佳公主身边的旧人更具体,因此赵梓清对自己母亲的孺慕之情便渐渐的转嫁到了高嬷嬷的身上。 黛玉想到这一点便有些伤脑筋,将来若是赵梓清出嫁,高嬷嬷必然是要跟着她去夫家的,那赵梓清恐怕就是一辈子被挟制在高嬷嬷手里了。 都说奴大欺主,这高嬷嬷便是典型的奴大欺主的例子。她是该想个办法,把高嬷嬷从赵梓清身边隔开。 若是她识时务,念在她伺候了和佳公主和赵梓清的情面上,黛玉也不会亏待她。只是她要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可就不能怪她不念旧情了。 “大嫂在想什么呢?”赵梓清凑到黛玉跟前问了一句。她跟黛玉相处了小半年,然不像当初那般腼腆的样子。也是将心比心,她知道黛玉待她好,有时在黛玉跟前倒是恢复了小孩子心性。 黛玉摇了摇头,她看了赵梓清一眼,见她眉眼之间都是欢喜的样子,便忍不住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三妹妹,先前跟你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知道了,要寸步不离的跟在大嫂身边,不能私自离开。还要时时装聋作哑,不该出头的时候就不要出头。”赵梓清对黛玉眨了眨眼睛,快速的重复了一遍。 黛玉松了一口气:“我这也不是拘着你,只是在宫中每一步都要谨言慎行才万全。” 想到去年中秋宫宴的事情,黛玉就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 阮皇后和姚书玲设计让她落水,再被周铎救起,若不是赵渊突然出现,她说不定已经嫁进了西宁王府。况且阮皇后还把自己摘干净了,只推到了贤德妃的身上,还想着借机把皇贵妃身边的静妃拖下水。 只是嫁进护国公府之后,黛玉才知晓更多的答案掩盖在她的认知背后。 嘉阳公主无意中得知今上赐婚的旨意,阮皇后无奈之下才想着设计这一出戏。然后嘉阳公主身边的那个丫鬟又牵扯出来皇贵妃,顺藤磨瓜最后牵扯出来的,必然是如今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就是阮皇后,也只敢把嘉阳公主身边的那个丫鬟杖毙,却再也不敢查下去了,更何况是赵渊呢? 皇贵妃是想着一石二鸟,离间了护国公府和阮皇后,又让西宁王府和林家对阮皇后心存不满。但是今上想要的,却有些难猜了。 阮皇后虽然执掌后宫,但是真的操纵这整个皇宫的只有一个人,生死存亡也只在他的一念之间。所以即使赵渊是他的亲外甥,但是和佳公主和吴太后都已经仙逝了,赵渊和今上之间到底还隔着一层。 想起赵渊胸前的那道狰狞的把横,黛玉便觉得有些冷。赵渊如今得到的,是因为他本身付出的也足够多,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当今天子的外甥而已。 赵渊自然是更加了解今上的性子,因此直到今日,他都依旧谨言慎行,做事都是留有几分余地几分退路。 赵渊尚且如此,那从未见过今上的赵梓清便更应该小心了。何况这次宫宴见的不是今上,而是跟她不对盘的、恐怕现在还对她怀着怨愤的阮皇后。 想到这里,黛玉又不放心的多嘱咐了赵梓清几句。 正说话间,便听到外面有人问道:“前面可是护国公府的马车?” 坐在车里面的黛玉自然是听到了,便让车夫走慢些。后面的马车便赶了上来,便有一个婆子说道:“可是护国公府的大奶奶,奴婢是吴家的人,我们太太带着姐儿正在后头呢。” 却原来是蒋氏带着念姐儿过来了。 念姐儿今年虚岁也十二了,她父母不在京中,她是自小便是跟着蒋氏长大的。虽然年纪还小了些,但是蒋氏带着她去中秋宫宴中看看倒也说的通。 黛玉便吩咐车夫停了下来,只等着后头蒋氏的马车追上来,和她坐的那一辆并行。 念姐儿先前倒是听过赵渊有一个妹妹,却是从来未曾见过,倒是闹着一定要到黛玉的马车里来跟赵梓清说说话。 蒋氏见磨不过她,便只能让步,寻了僻静的地方让念姐儿下了车。只是没行一会儿,车便复停了下来,却是黛玉掀开帘子钻了进来。 “舅婆可不要嫌我,我瞧着念姐儿和三妹妹倒是很合的来,我却是变成多余的了,少不得要来寻了舅婆说话。” 蒋氏便笑了起来,眉眼之间倒是女子少有的英气。 吴家的三奶奶出了月子,二奶奶便带着自己的孩子匆匆回了江南。好在三奶奶已经是出了月子的,再加上还有蒋氏在一旁盯着,念姐儿还能帮着一些,内宅的事情倒不至于乱了套。 蒋氏跟黛玉说了一会儿话,便开始闭目养神了起来,等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又听外面说宫门到了,蒋氏这才睁开了眼睛。 黛玉正准备下车,蒋氏便突然之间拉住了黛玉的手:“这宫里也没什么可怕的,装聪明的那个是个纸老虎,真聪明的那个永远也不会出头。如今子深是护国公府的世子,你已经是护国公府的人,那只纸老虎也不敢太为难你的。” 第270章 变数 黛玉跟在蒋氏身后,一路行来都在想着蒋氏方才在下马之前说的那番话,如今细细想起来,却还真是意有所指。 那个装聪明的人自然便是阮皇后了,虽然她位居后位,但是以黛玉看来,阮皇后的心思在这深宫之中并不算是深沉的。 转念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当年今上还不得志的时候,那赵皇后和吴太后有过节,自然是怎么打压便怎么来?当时的阮家也只能勉强称作书香之家而已,而阮皇后个人的资质远远不及她的胞妹——姚书玲的生母姚夫人。 若是阮皇后不是因为这原配的位子才登了后位,以她的资质,在这深宫里恐怕早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如今深得圣眷的皇贵妃,盛宠不衰的静妃,还有昔日的德嫔——如今刚被封了妃位的淑妃,又哪一是好想与的?更不用说,这三年一次的选秀,那些进了宫却卯足了劲要往上爬的秀女们。 而阮皇后能走到今日,大概也是吃了不少闷亏才长了不少记**。 阮皇后不聪明,但是只要她不要再耍小聪明,有了吴太后的例子在前,阮皇后的中宫之位必然能坐稳的。况且上位者总是多疑的,如果大皇子有个不甚聪明的生母,恐怕比二皇子有个真聪明的生母要有优势的多。 黛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宫中的事情若是能不掺和便最好不要卷进来。只是赵渊的身份不同,他是今上的亲外甥·今上还打算栽培他,他还和手握重兵的吴家走的近,却还真让人有些伤脑筋。 不过不知是因为有蒋氏在身边的原因,还是蒋氏的那番话起了作用,黛玉心里竟然觉得多了几分底气,只觉得步子都轻了几分。 中秋宫宴每年都是设在宜景园里,今年自然是不会例外的。去年这个时候黛玉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如今却嫁进了护国公府,自然就跟以往不同。 林家如今没有适龄的姑娘和哥儿·贾敏今日自然是不会来的。即使贾敏今日在坐,黛玉也不可能让贾敏挡在她前头,如今就只能靠着她自己应付了。 不过辈分大的夫人们见她是新妇,倒是极少和她说话的,却有一些坐在黛玉身边的年轻夫人们跟黛玉说了些话。赵渊如今封了世子,将来爵位是跑不掉的,那些夫人们也乐得跟黛玉攀些交情。 反观蒋氏那一处却正是冷清,这京中的夫人们都知道,西北大将军府的夫人性子古怪,不太爱搭理人·谁都敢甩脸子瞧的。 能收到中秋宫宴宫牌的都是京中有头脸的人,自然不会来蒋氏这里自找没趣。 只是黛玉却清楚,蒋氏私底下是性子如何。 今上虽然现在信任吴家,但是吴家还握着西北的二十万大军和铁骑军,今上怎么可能完全放心。如今是因为南边昭王还有残党,西北的夷人又虎视眈眈。若是内忧外患一除,吴家恐怕还是会急流勇退,主动交了兵权的。 吴家现在兵权在握,若还有拉拢朝臣的嫌疑,将来全身而退的可能性还能有多少?蒋氏这番做派·何尝不是一种自保态度呢。 都说伴君如伴虎,黛玉还以为至少今上信任的人会有所不同。但是自从进了护国公府,她才明白越是和天子离的近的人·这种危机感才越重。 黛玉心下有些恻然,便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后皇妃们。 贾元春的份位还在,这宫中除了皇后和皇贵妃便是她份位最大。去年中秋宫宴贾元春未出席,今年倒是和皇贵妃二人一左一右分坐阮皇后两旁。 想到贾元春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她虽然不待见贾家,但是若是贾元春肚子里的孩子活着,或许贾家最后也不会那般落魄。只是依照贾家人的性子,若是贾元春一举得男,不说日后贾家人心大想争嫡·便是贾家人仗着是皇子外家便更加放肆·说不定贾家倒的更快。 贾元春的孩子流掉了,对贾家来说·却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从大婚进宫谢恩之后,黛玉便再也没有见过贾元春了·就连贾家的人都是极少见的。 贾元春半年前眉间还是有些郁色的,如今倒是舒展开了,却是和身边的一个妃嫔谈笑声风的样子,看着心情似乎不错。而阮皇后当然是不例外的唤了自家的外甥女姚书玲去上头说话。皇贵妃倒是似乎是有些累了,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跟身边的静妃说上一两句。 皇后娘娘又点出了几位姑娘上前去说话,黛玉只是略微看了几眼,几个姑娘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黛玉倒是不甚清楚 她眼睛往前面逡巡了一番,便看到穿着藕荷色对襟羽纱衣裳的探春了。 探春今日打扮的极其素雅,在百花争艳的人群里却还是显得极其打眼。黛玉留意了一番,便见她和几个一般年纪的姑娘正在南安郡王妃身边陪着说话。南安王妃也是满脸的笑意,她嫡出的三姑娘正坐在她身边,却是异常的沉默。 黛玉眼皮跳了一下,却立刻移开了眼睛。 这中秋的宫宴最是无聊,蒋氏的脸上已经带出了一分不耐烦。好在赵梓清和念姐儿似乎颇合得来,她们也不四处看,二人只是凑在一起,在蒋氏身边说着小话。黛玉也只是时不时的扫一眼赵梓清,便也不再多管她。 等一场戏歇下了,宜景园外面便传来了动静,说是园子那边传了几首诗过来,请众位夫人姑娘点评一番。 在中秋宫宴里,这便是老生常谈了。虽然黛玉并不觉得一首诗能看出什么品行来,但是架不住众位夫人们乐此不疲,想通过这些诗来猜测人。 那女官一连念了上十首诗,都是以“月”为主题的。黛玉便跟着听了,转头便见赵梓清和念姐儿似乎没怎么听进去,二人头靠的更近了一些,声音愈发说的低不可闻。 等那些诗念完,众人便“嗡嗡”的开始议论起来,又是评论又是下彩头说哪首诗能拔了头筹,气氛好不热闹。 阮皇后便笑道:“各位夫人都这般有兴致,何不出来点评一番呢?”说着便点了几位姑娘和夫人上前来细细说了一番见解。 这些诗都是由专人抄写的一份,未曾署名。阮皇后见她们意见不一,便说若是谁猜准了,她可是有赏赐的。 黛玉去年还未出阁,贾敏让她装聋作哑,她便索性一声不吭,连头都甚少抬起。这一次,她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冷不防便听到了阮皇后让赵梓清和念姐儿上前去说话。 黛玉和蒋氏相互看了一眼,蒋氏眸子一眯,便朝黛玉使了个眼色。二人都没有说话,只看着赵梓清和念姐儿并行着上前。 护国公府和吴家虽然是军功起家,但是传到上几代的时候,族中便出了读书人。护国公府的二老爷赵时、吴家的三爷吴承业更是科举出身。 因此家中的姑娘们都是要上家学的,要么便是请了先生来教,琴棋书画却也是略知一二的。都是看花容易画花难,作诗难,评诗并不算太难的事情,赵梓清和念姐儿虽然先前在说小话,却也是留心听了的,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十几首诗都简单提了个遍。 到说哪首诗能拔头筹时,二人先是顾左右而言他了一番,最后又说好几首诗不相伯仲,倒是评不出来。若是真要凭,也只能有几个第一 黛玉微微松了一口气,赵梓清先前虽然胆子有些小,但好歹在跟在她身边半年,却也不会怯场了。况且又有念姐儿这个天生胆子大的在旁边,赵梓清似乎也镇定了不少。 见赵梓清如今的样子,黛玉便想着还是要让赵梓清和念姐儿多相处,说不定念姐儿对赵梓清还能有一些影响。 众人都以为这十几首诗不过是为中秋宫宴平添一些气氛罢了,后来才知道,这十几首诗,反而是中秋宫宴最大的变数。 历来中秋宫宴男客那边的诗作都是要传到宜景园来赏评的,能传到宜景园的诗自然是出挑的,多半是金科的举子或者是有才学的世家子作的。 黛玉还听贾敏说过,在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也是有上十首佳作传进了宜景园,园子里的姑娘和夫人们也是猜谁会夺了头筹。那时贺家的四姑娘剑走偏锋,却选了一首众人都不选的诗,后来那诗竟然真的拔了头筹。 那首连翰林院大学士都说剑走偏锋,却满纸意境的诗,便是出于那一科的榜眼之手。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刻意安排,半年之后,那榜眼竟然和贺家做了亲,娶的正是当时贺家的四姑娘。 随着他们二人定亲、成婚,这件事情便被好事人追根究底了出来,倒也算是一桩奇谈了。 不过不管这位榜眼和贺家的四姑娘之间是天意还是人为,这样凑巧却充满变数的事情,最好是不要落到赵梓清和念姐儿的头上。见赵梓清和念姐儿攀扯出来那么多,况且又是随大流,黛玉好歹是安心了一些。 明天补那一更哟~~~惭愧加羞射的遁~ 第271章 猜测 阮皇后满含笑意的看着赵梓清和吴念,脸上是一派慈爱“瞧着你们二人年纪小,却是说的头头是道呢,快上前来给我瞧瞧。” 念姐儿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倒是赵梓清心里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虽然黛玉只和她相处了不到半年,可是这护国公府很少有人会把她当做一个有主见的姑娘来看到,黛玉对她的想法多少还是有一些影响的。比如说黛玉让她在宫中谨言慎行,又说虽然阮皇后是她舅母,却也是一国之后,她心里还是不应该撤下防备。 念姐儿见赵梓清犹豫,却是一把拉住赵梓清的手往阮皇后那里去了。 阮皇后并不是第一次见赵梓清,却是第一次和她说话,又让身边的宫女赐了座。 嘉阳公主已经订了亲,驸马是金科状元,公主府都已经敕造好了,只等着来年嘉阳公主出嫁。因此这一次,嘉阳公主并未出席中秋宫宴,赵梓清和念姐儿倒是并排着在嘉阳公主去年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黛玉一边留意着上头的赵梓清,一边听着四周的夫人们说话,还要应付来跟她说话的人。 “上头那两位姑娘可是谁?” “龚家姐姐,你不过跟着外任了几年,可把京中的事情忘的差不多了。”被问到的那位夫人掩口笑了一声,“左边那个是西北大将军府的孙女儿,她素来便极少出来见人,你没见过倒是合理。右边那位是护国公府的三姑娘,便是先前和佳公主嫡出的那位。” 龚夫人便小声的惊呼了一句:“先前看着她跟在护国公府的二太太身边,瞧着似乎形容有些小气,当初还说可惜了和佳公主······” 和佳公主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在这耳目众多的深宫,确实是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谈起。龚夫人自知失言,连忙止住了话头,只是好奇的问道:“到底是长大了,瞧着比几年前好上太多。我恍惚记得今年也十二、三的年纪了吧,不知可曾定亲?” 回答的那位夫人便笑了起来:“定没定亲我倒是不清楚了,前段时日见她可还不成气候呢,不过看着护国公府的大奶奶进门没多久,倒是行事有了些章法。虽然说丧母的长女不娶,只是这赵家的三姑娘自小便是养在自己婶娘膝下,如今还被长嫂接到身边学着管家,如今看着倒还不错。” 旁边又凑过来一位夫人:“那赵家三姑娘的长嫂可是户部尚书家的姑娘。” “鲁夫人好记性,如今赵家可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到底是和佳公主的夫家,前段日子护国公府里和佳公主嫡出的那个哥儿不是被封了世子么,说是日后不降爵来袭爵。” “那三姑娘也是和佳公主嫡出的姑娘,将来······” 声音逐渐的小了下去,先前和龚夫人说话的那位夫人抬起头来看了黛玉一眼。黛玉似乎是感觉到了那人的眼神,也看了过去,却见是肖夫人在显得有些微弱的光下对她笑了笑。 黛玉点头示意,又想起今年秋便要出阁的肖凌薇了。 黛玉往上头看了一眼,却也知道恐怕赵梓清算是念姐儿的陪称了。因为除了刚开始阮皇后跟赵梓清说了几句话,接下来她的目光都是围绕着念姐儿来的。 而蒋氏眯着眼看了一眼阮皇后,便只是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黛玉心中突然有些慌乱了起来。阮皇后这个人并不像是会无的放矢的人,这么多年来她都未曾关心过一句赵梓清,也未曾对念姐儿有什么多余的关注,何至于今夜就如此上心呢? 阮皇后破天荒的留了赵梓清和念姐儿说了一刻钟的话,然后皇贵妃似乎也跟着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们回来了。赵梓清也没有继续和念姐儿腻在一起,而是径直回了黛玉身边。 “大嫂。”赵梓清刚一坐下来,便急不可耐的想说话,被黛玉一个眼神止住了。 坐在附近的夫人们有几位上前来说话,眼神倒是有意无意的绕着赵梓清转了转。黛玉却也是兵来将挡的和她们打着哈哈,直到来搭话的人都走了,黛玉这才转头轻声问道:“三妹妹方才想说什么?” “方才,皇后娘娘赏了我一只金钗。”赵梓清歪着头想了想,这才说道。 黛玉便往赵梓清头上看去,果然见盘起的发丝后面斜插的簪子换了一根,样式小巧别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黛玉点了点头,阮皇后赏赐一些东西倒是不足为奇。 “可是,娘娘赏赐给念姐儿的是一串东珠的手钏,我瞧着倒是真品。”赵梓清轻声提醒了一句,她跟在黛玉边处理事情,黛玉连管理自己嫁妆的时候都未避着她。这半年来,她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自然有了分辨好歹的眼光。 见黛玉别有深意的看着她,赵梓清连忙红着脸解释道,“梓清并不是眼红,只是……只是……” “我知道。”黛玉笑着拉起了赵梓清的手,颇有些欣喜道,“三妹妹长大了不少,知道凡事往深处想了。” 赵梓清头上的那根簪子虽然别致,但是单论起来,东珠的手钏倒更是珍惜。赵梓清是阮皇后的外甥女,念姐儿论亲疏还要隔了一层,阮皇后赏赐给念姐儿的东西都不可能越了赵梓清去。 阮皇后这般看重念姐儿,倒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黛玉转过头,念姐儿显然已经跟蒋氏说了一遍,蒋氏的脸色如今是阴沉的。念姐儿大概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诡异了,倒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这样的宫宴简直是太难熬了,黛玉看着悬在半空中那一轮圆月,恨不得时间再过快一点。 不久之后,黛玉便隐约猜测到了阮皇后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那些诗中拔了头筹的却不是举子,而是正阳侯家的嫡子。皇后娘娘又赏了若干金银玉器,又赏赐了一套文房四宝,正阳侯家的嫡子自然是要到宜景园来谢恩的。 不比姑娘们都掩在暗处,各府的夫人们倒是落落大方的观察期了正阳侯家的大公子来。 这正阳侯祖籍忻州,如今任着户部郎中,他们这一房便都长住京中了。正阳侯府曹家的公子,众位夫人们倒是未曾见过。如今见他拔了头筹,家中还有待嫁姑娘的众位夫人们便都动了心思起来。 不过让众位夫人失望的是,这位曹公子虽然做了一首好诗,可是长的并不不算出色,只能算是周正而已。不过他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两句话,整个园子里的焦点便从他身上彻底转移走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已经出阁读书了,今上这次中秋宫宴便让他们二人也作了诗,送到宜景园里的那十首诗,竟然也夹杂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所作的。 虽然没有明说是哪两首,但也足以让在场的人猜测纷纷了。众位夫人们都窃窃私语的交谈着,谁也没有留意这位曹公子何时谢恩默默的离场了。 黛玉抬头看了一眼阮皇后笑意盎然的样子,便知道这件事情阮皇后先前一定是知道的。黛玉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测,但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想当然了,便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 半个月之后,黛玉心中那抹莫名的不安便得到了证实,却是念姐儿来护国公府寻赵梓清说话是提及的。 原来中秋宫宴后的半个月,念姐儿已经被阮皇后先后五次宣到宫中说话了。念姐儿又不敢不去,便都揪着一颗心往宫里走了一趟。阮皇后却又不一刀给她个痛快,每次都是宣念姐儿进宫喝茶看花,或者是陪着说说话而已。 “昨天又打发内侍来,让我明日去宫中陪她说话。”念姐儿恨恨的咬了咬牙,声音中却有些苦闷。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避开黛玉,黛玉越听眉头便皱的越深。她看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念姐儿,又问蒋氏的反应如何。 “我祖母这半个月心情不好,我可不敢去触霉头。” 看来蒋氏也是极其不高兴的,黛玉沉吟了一会儿,便劝道:“念姐儿,若是你真的不愿意进宫的话。”黛玉压低了声音在念姐儿耳边说了一句,又嘱咐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你最好让你祖父和祖母拿个主意,早些做防备。 念姐儿眼睛一亮,连忙点了点头。又打发自己身边的嬷嬷出去了一趟。歹是觉得事情有了暂时解决的办法,便满心欢喜的拉了赵梓清陪她说话,又央着赵梓清以后要到将军府看望她。 赵梓清自然是满口应下了。 当天夜里,便听说吴家的姑娘从护国公府回去时,拉车的马发了狂,差点把念姐儿带进湖里去。不过好在最后还是被驯服了,只是吴家的姑娘吓了这么一遭,当夜里便烧了起来,想来是真的吓住了。 黛玉便打发了身边的嬷嬷带着赵梓清去吴家看了一遭,又留下赵梓清陪着念姐儿住了两日。 宫中的阮皇后听了消息,几次打发太医来将军府诊脉,却都是说要静养一段日子才好。(未完待续) 272 打算 夜里赵渊回来时,夜已经深沉了。他这段日子都是掌灯时分才回来的,今日更是过了二更才进了府。 只是他也不愿意去书房里将就一晚,又怕吵醒了黛玉,便去长信堂的小书房里沐浴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进了里间。 今晚值夜的是春绯,本来是想点了灯的,又被赵渊拒了。他摸着黑进了里间,便见黛玉卷在大红色的锦缎薄被里,头埋在柔软的枕面上,垂下来的头发盖住了半边脸,却是睡的香甜。 赵渊目光柔和了一些,替黛玉轻轻把薄被往上拉了一些。 黛玉睡在床的里侧,倒是特意给赵渊在外侧留了很大的空间。赵渊放慢速度躺了下去,却不敢拉动黛玉卷起来的被子,只是从脚下胡乱拉了一张薄毯盖上了。 黛玉半睡半醒之间,就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在看着自己,她眉头皱了皱,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眉间反复的摩挲着。黛玉伸出手胡乱的挥了挥,却什么都未曾碰到,眉间倒是有了微微的痒意。她不满的嘟囔了一声,在醒与不醒之间挣扎着。 “别闹了……”黛玉摸到温热的胸膛,神智终于清明了一些,便猜到是赵渊在作怪。 顶头便传来一声清朗的笑意。 听到赵渊笑,黛玉恼怒的睁开眼睛,扯过赵渊的手,像是泄愤一般的狠狠的咬了一口。 虽然下口有些重,但是赵渊却丝毫没有疼的表情,只是挑眉看了黛玉一眼。黛玉见赵渊这个神态,也没有了报复的成就感。便讪讪的收了手。 转眼便见外面的天色有些暗沉,黛玉便问道:“什么时辰了?” 赵渊的手安抚性的在黛玉肩膀上游移着。又把被子拉上来一些。直到颈项上的肌肤都遮掩了起来。 “卯时(早上五点)已经过了。”赵渊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又道,“昨夜回来时便下着细雨,想来今日天色可能阴沉一点。” 黛玉诧异的看了赵渊一眼。又道:“你是不是应该起身了,不是要去竹园里打拳的吗。今日可是有些晚了。” 赵渊每日卯时都要去打拳,风雨无阻,而且很是准时。黛玉有时候甚至有些佩服他这种自律了。 如今这个如此自律的人听了黛玉的话。便只是淡淡的督了她一眼,这才道:“外面在下雨,不去。” 黛玉诧异的“哦”了一声,便又重新眯了眼睛打算补一个觉。她昨日看账册看的有些晚,大清早的又被赵渊弄醒了,正是精神萎靡的时候。 赵渊见黛玉半天不反应。忍不住低下头一看,便见黛玉又是半睡半醒的状态了。想到黛玉方才恨不得是想赶他出去的话。他心中不知怎地就升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些生气,又像是有些无可奈何。 见黛玉重新窝进被子里,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赵渊盯着她浅红色的唇瓣,眸色深沉了一些,便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首先是浅尝辄止的试探,直到发现当事人不为所动的时候,赵渊便逐渐加重了力道,手也不安分起来。 黛玉彻底被赵渊搅了睡意,只能无奈的看着赵渊纠缠着自己。 本来赵渊只是想求关注的,却没料到引火**起来。他算了一下还有半个时辰才天亮,便果断的决定遵循本能了。 黛玉被赵渊吻的迷迷糊糊的,倒是想着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要去正堂处理事情,便半推半就的随了赵渊。 只是等黛玉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头都已经上了中天了,旁边的被衾早已经凉透了,黛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睡之前还嘱咐赵渊过小半个时辰便让春绯进来唤醒她的,如今却都已经睡到这个时辰,也不知道今早的事情闻音和知雅处理好没有。有些头疼的披衣下了床,身上有些酸软,她便顺势在床上坐下来缓一缓。 “奶奶醒了,可是饿了,要不要传膳。”外面候着的人自然是听到了里间的动静,听声音倒像是闻音。 “进来吧。”黛玉轻声说了一句,却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嘶哑,便又说道,“给我倒杯水来。” 闻音笑着应下了,端了茶水给黛玉送过来,又问道:“奶奶现在可是要洗漱了,身子可还是觉得沉?”见黛玉看了自己一眼,闻音又道,“先前爷便嘱咐奴婢,说是奶奶觉得头有些沉,让我们不要打搅奶奶。今早的事情都是罗嬷嬷处理的,我和知雅在一旁跟着,都是跟平日一样的,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黛玉脸上一红,知道那是赵渊找的借口,却也只能说道:“好一些了,先让人打水来梳洗了再传膳吧。” 闻音点了点头,又问道:“爷在外院里,说是奶娘醒了便打发人去外院的书房里告知她一句。”说着便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黛玉的话。 黛玉想了想,便道:“还是让风清去外院的书房里走一趟吧,午膳就摆在屋子里吧。这个时辰恐怕大厨房还未传午膳,说是我的话,请大爷来长信堂用膳。” 闻音应下,这才出去了。 等黛玉收拾了一番,赵渊便已经从外面进来了。外面还在下着细雨,他也没打伞,身上虽然没有淋湿,但是带着一股潮气。 黛玉见赵渊有些狼狈的样子,连忙拉了他进来,给他找了一套衣裳让他从头到脚都换了一遍,这才让闻音去小厨房传膳。 赵渊今日沐休,忙了一个多月,却也是难得的完整休息了那么一天。黛玉打量了赵渊一眼。才觉得他似乎消瘦了一些,便又让春绯嘱咐李妈妈每日煮了汤水给赵渊调养一番。 赵渊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带着笑意看着黛玉一项一项的嘱托完。 饭毕茶端了上来。黛玉这才往身后的椅子上靠了靠,又说道:“前几日念姐儿来了我们这里一趟。” 前段时间赵渊忙的脚不沾地的,阮皇后的怪异黛玉便没有跟赵渊提起,此时便把这件事情跟赵渊说了一遍。又说起了中秋宫宴那一日发生的事情。 “只是这也不是个办法,若是不弄清楚皇后娘娘到底想做什么。一直处在被动里可不好。而且,念姐儿不可能一直装病吧。”黛玉叹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这宫里的太医三天两头的便往将军府里去一趟。现在说念姐儿被吓住了还情有可原,只是也快装不下去了。” 赵渊沉吟了一会儿,又突然问道:“你说梓清也在吴家?” 黛玉点了点头:“念姐儿和三妹妹倒是合得来,一定要让三妹妹过府去陪她说话,我便让三妹妹去小住了两日。” “你找个借口立刻把梓清接回来。”赵渊想了想,却是连借口都帮黛玉想好了。“就说你身子不爽利,让三妹妹回来帮忙处理家事。” 黛玉见赵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禁不住一阵气闷,这个“身子不爽利”的借口还真是多用。 “难得三妹妹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现在念姐儿又被困在屋子里不得出去,何不让她们两个多相处一会儿。”黛玉瘪了瘪嘴,便又说了一句。 赵渊摇了摇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先轻松的神色突然间就有些凝重了:“只要是牵扯到了宗室,很多事情便不能想的那么简单。” 想到自己疑心重的那位舅舅,赵渊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这般看重吴家,即使吴家没什么回应,那边也还是会派人盯着吴家的。这个时候我们护国公府再掺和进去,对吴家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黛玉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赵渊的意思是,阮皇后确实是在打着吴家的注意,或者是说打着念姐儿的注意。不过在阮皇后有所行动后,今上便已经对皇后娘娘起了疑心,还对吴家起了疑心。 “何至于……”何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只是黛玉的一句话被卡在喉咙里,却是自己想明白了。上位者的多疑不是他们这些人能估量的,即使被怀疑的人是他的结发妻子和嫡出的儿子,以及他生母的娘家人。 “你知道为什么嘉阳拖到现在才定亲吗?”赵渊不答反问。 嘉阳公主定的是金科状元,那状元郎不是出身任何世家,而是真正的寒门学子。虽然是状元,但是家底确实是薄了一些,嘉阳公主素来便是被今上捧在手心里的,却没想到被指了这样一门亲事。 “先前皇后娘娘是想齐国公的嫡长孙做驸马的。”赵渊看着黛玉,说出来的话却真让黛玉有些吃惊了,“后来不知怎地,这件事情皇后娘娘便未曾提起过了,而如今的状元郎是今上亲自指的婚。” 齐国公祖上也是军功出身,如今他的长子手握西南的兵权,嫡次子又是南边的封疆大使,若是嘉阳公主和齐国公府做亲的话,对大皇子无疑也是一种保障。 不过这个打算到底是被今上毫不留情的掐灭了,今上驳了阮皇后的提议,说是嘉阳公主还小,硬是把她的亲事拖了两年这才定下来如今这位状元郎。 273 思绪 大兴朝从高祖开始,以军功起家的便有四王八公,虽然如今四王八公的府邸都在京中,兵权经历了那么多代的帝王也被宗室收回来不少。 四王自是不必提,八公中还有不少嫡系以封疆御使的名头变相的掌了军权。 而且除了这四王八公,还有不少侯府也是掌了军权的。 若是要收回这些兵权,便是要把这些历代都掌着兵权的勋贵一网打尽,让他们不敢反弹。 而今上想完全收回兵权,削爵是必经的过程。 嘉阳公主的驸马从开国八大公之一的齐公换成了寒门出身的状元郎,即使是管中窥豹,也足以见今上的决心。 黛玉蹙眉,默默想着心事,看来日后时局必然是要动乱一阵子了。原著中只提及与贾家相关联的四大家族先后衰败,并未说过京中其他的家族。 不过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贾家虽然是八大公之一,但是整个贾家的男人中,却没有一个有实权的了。 这样的贾家都被抄家夺爵了,那么真正握有实权的其他家族日后会是什么情景,也是可想而知了。黛玉知道的是,一门两候而且还握着实权的史家是在贾家先前就被抄了家的,手握重兵的王子腾也是在任上暴毙了,死因却未曾说明。 而早已经和朝政不挨边的薛家,则是不提也罢。 贾家查抄的原因并没有明写,但是苗头无外乎便是往日积累的祸端。但是如今看来·贾家所谓的那些祸端,这京中哪一个勋贵没有犯过,贾家不过是被拿来开刀的罢了。 黛玉仔细的想了想,又恍然记起在贾家和史家衰败之前,江南的甄家进京了一趟,似乎是知晓了什么来为身后事做打算的。这场时局的动乱,只怕是要波及江南,或者说,这场清洗正是从江南开始的。 看了看赵渊·黛玉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担忧:“最近,京中是不是不怎么安静,舅公他们怎么样?” 赵渊蓦地抬起了头,眼中倒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放心。” 虽然只是三个字,但是黛玉却觉得异常的安心。 林家在林如海这一代便不袭爵了,林如海是科举出身,如今能坐上一品大员的位置也是凭的本事。况且林家子嗣单薄,及至林如海这一代也只有姑苏表叔这一门远亲,况且那表叔还是个耿直的近乎迂腐的 这位表叔在今天初夏便回京述职,平调京中领了一个国子监司业的清闲官职。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但好歹得罪的人有限。再加上国子监里都是读书人,她拿表叔是个真有才学的,同僚上司知晓他的脾气,又知他和户部尚书是本家,自然就会容忍一二。 而贾家那一边,自从上次贾元春为了阮皇后设计了黛玉一遭之后,林家和贾家的关系便淡了起来。虽然逢年过节礻L数上是做足了,但是也没了先前的亲近。 贾母虽然极力想修补,只是贾敏的心已经冷了,再加上岚哥儿如今正是猫烦狗厌的年纪·皮实的紧。贾敏顾他一个人尚且顾不来,对贾家的心思也比先前淡多了。 林家对集权根本就没什么威胁,今上自然是不会为难的。 而护国公府里·没一人和兵权沾上了边。况且有赵渊在一日,今上还是会念着旧情的。 而吴家虽然握着兵权有些危险,但是太上皇在位时吴家手中握的权力更多,尚且还懂得急流勇退,现在便更懂得把握尺寸了。而赵渊方才的那一句“放心吧”,恐怕便是指的吴家。 黛玉想明白了个中厉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正入神,便觉得眉心一阵痒意把她拉了回来。 赵渊抚平了黛玉的眉心·又用食指点了点道:“玉儿总是喜欢皱眉可不好·这个习惯定然要改掉。”他眸子里含着七分笑意三分认真,直直的看着黛玉·倒是让黛玉有些不敢回视。 她不自然的清咳了一声,便稍稍低下了头:“我倒是有些事情要跟你商量一番。” 赵渊不出声·还是那样盯着黛玉。 “便是三妹妹嫁妆的事情,母亲原先的陪嫁自然是要都给了她的,虽然咱们可以去宫中拿回嫁妆单子,但是若是能让二婶心甘情愿的拿出来,也省得多出许多麻烦。”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正是多事之秋,黛玉的想法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相处了小半年,黛玉倒是看出来了。齐氏只是个纸老虎而已,真正厉害的还要属二房的安氏,齐氏只要是拿不定注意的时候都会去寻安氏想办法,而每次齐氏的暴动都是安氏只言片语便安抚了下去。 听露重和烟微打探了小半年的八卦,黛玉也知道了不少事情。比如说,这安氏可是护国公亲自做主给赵滔定下来的,齐氏这期间可是没有说“不”的权力。是以安氏进门之后,齐氏自然是看安氏不顺眼。 她也处处寻安氏的麻烦,不过这府里谁都想不到,还只是一个月都没到的时,安氏便彻底笼络住了齐氏的心,对她言听计从了起来。 而在黛玉眼中,出身书香世家从小便对内宅争斗耳濡目染的安氏,自然要比生长在西北小参将家中的齐氏强上许多。 不过黛玉不明白的便是,护国公明显是更加偏爱自己的幼子,怎么会为赵时定下这么一门亲事。不单单说门第不配,就说这性情,齐氏也是无一可取之处的。 不过这些黛玉可是管不了,甚至于她还有些庆幸。若是齐氏真的如安氏这样的性子,她恐怕就要多费不少心思了。 安氏如今最为看重的便是自己肚子里的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了,这府里的事情,她是能不管便不管。这个时候,便是诈一诈齐氏的好时机。 赵渊自然是想着齐氏主动交出来是上策,便笑道:“二婶这人虽然有些……”说到此处赵渊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她也不笨,大妹妹如今离出阁还有一个月,二弟妹还在养胎,这个时候去是最好了。” 见赵渊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黛玉脸上难免就带出了一分好奇:“我还以为你对这内宅的事情一无所知。” “虽然知道一些,但是平日里我都是住在外院的,况且一年里倒是有大半年不在府中,许多细节还是不清楚的。”说完他又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黛玉,“况且如今有了你,我更是不用担心了。” 正是因为赵渊的那句“不用担心”,黛玉便又在晌午过后再次进了西院。 歇了午觉,黛玉精神正是饱满的时候,她估摸了一下去接赵梓清的马车傍晚之前便可以回府,这才踏进了齐氏所在的小跨院里。 齐氏最近很头疼。 一来是因为安氏把肚子里的孩子看的比任何事情都重,厨房那处也不管了,这府里安插的人手也不管了,大有一切都等她生产之后再说之势。 二来是因为赵蓉沁一个月之后便要出嫁,嫁妆的事情让她不胜其扰。当初黛玉塞得满满当当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彻底让赵蓉沁红了眼,便总是闹着说自己的嫁妆太薄了,嫁到夫家定然是要被人拿出来攀比笑话的。这半个月来,她时时来自己这里献殷勤,开口闭口都是绕着嫁妆的事情。 只是那件事情她没尘埃落定,她怎么可能满口答应下来。 第二件事情比前两件更让她揪心,便是黛玉跟她索要和佳公主嫁妆单子的事情,在头疼的同时,她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以为只是贪个嫁妆而已,和佳公主都已经死那么多年了,嫁妆单子还握在她手里。 只要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干净了,还有谁能看出些端倪来呢。 只是没想到和佳公主的嫁妆单子在宫中做了备注的,大房里那两个竟然还不顾及着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想着去宫里要嫁妆单子的备份来。 若是真的要了过来,她也不敢不给的。可是吃到嘴里的肉还要生生吐出来,可不是在她心头剜一刀么?她有些不甘心,她为和佳公主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小子,到护国公府里操持了这么多年的家,到头来居然什么都不能纳下,她怎么甘心呐。 再想起那一夜赵时喝醉了酒,她给他灌醒酒汤时赵时说的话,齐氏心中的不敢便化成了滔滔怒火。 凭什么,凭什么只是尚了个不得宠的公主便能得到这一切,眼见着护国公府又会是他们二房的了,这个美梦又被生生的中断了。 这护国公府本来就应该是他们的,你要她怎么甘心啊。如今和佳公主的这些嫁妆,便当做是补偿罢了。一份陪嫁换了一个世袭的爵位,还真是便宜那个臭小子了。 齐氏心中愤愤的想着,便听到外面的丫鬟掀了帘子进来回话,说是大奶奶来寻她说话了。 正好翻滚的思绪便立即找到了出口,齐氏狠狠的看了一眼那丫鬟,直把那丫鬟看的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下一章明早发哟,今晚实在是困死了,鞠躬致歉 274逼迫 传话的丫头榴莲瑟瑟的缩到一旁不说话,恨不得二太太能彻底忽略了她,只是外面的人似乎并不想就这么算了,便听到一声带着些微绵软的声音道:“这大白日的,二婶莫不是还贪睡不起呢。”说罢由低低笑出了声来,“这样可不好,白日睡多了,夜里可就容易浅眠。” 即使是低笑,那声音里也是带着些软。 是啊,大奶奶自小在南边长大,虽然在京中定居几年了,京中的话也说的准,但是嗓音里还是带着南边的细腻。 不过仅仅只是声音听着软弱可欺罢了,榴莲可忘不了就是这位模样看上软弱可欺的大奶奶,在刚刚接管府中管家权利的当月,便大刀阔斧的换了人。所有对她表现出不满的下人,即使是世代在这府中的老奴,一天不到的时间里,能打发的都打发了,不能打发的都送到了庄子里。 她像是在这府中无所顾忌,也不怕那些长期管库房和账房的嬷嬷和管事娘子们撂手不干,因为大奶奶带来的陪嫁足以轻松的接管这些。那些人撂手不干,还正好让大奶奶寻了由头呢。 紧紧半年时间,这府中治下便严谨了起来。当值时耍赖偷懒,吃酒赌钱的婆子们都不敢放肆了,府里也比二太太管家时太平多了。 如今这府里,倒真是大奶奶说了算了。后来大爷又被封了世子,将来袭爵更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她还记得是最热的七月,大奶奶又跟着大爷去了一趟护国公在的主院,后来不知怎地,连大部分下人的卖身契都交到了大奶奶手里。 想到卖身契,榴莲的背后一凉。 她虽然是西院的二等丫鬟,但是这偌大的西院并不都是二房的。当初她只是在这西院里当值,是二奶奶肚子显怀之后嫌自己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够,二奶奶又把自己院子里几个得力的丫鬟拨了过去,这才又在西院里提拔了几个上来。 每个院子里主子的丫鬟都是有定例的。即使二太太身边的几个丫鬟去伺候二奶奶去了,却还是二奶奶屋子里的。像她们后来提拔上来的一批,根本就不算是二太太院子里的,这卖身契,可是还攒在大奶奶手里呢。 想到这里,又想到方才在外面模样温和的大奶奶,再面对怒气冲冲的二太太,榴莲似乎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垂着头。还是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却是轻声重复了一遍:“二太太,大奶奶在屋子外面等着呢。现在都已经快到申时了,若是下人碎嘴说您这个时辰还睡着。可是又有闲话了。” 齐氏瞪圆了眼睛不说话,倒是齐氏身边的大丫鬟特意多看了一眼榴莲。 “就说我病了,困的很,不见。”齐氏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黛玉就在外间,自然是听的见的。 齐氏就是要黛玉听见,她是长辈,她说自己病了不见人,黛玉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她如今看到黛玉就觉得头疼。总觉得她每次来西院都是不安好心。 想到这里,齐氏便得意洋洋的督了一眼榴莲:“还不出去,就把我方才的话跟大奶奶说一遍。” 齐氏身边的丫鬟在齐氏提高声音说自己病了不见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了。她督了齐氏一眼,又正好瞧见齐氏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暗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也真亏得这府里只有齐氏这么一位夫人,不管怎样。这内院里的姑娘丫鬟们都是要容忍她的。若是那和佳公主还在,齐氏恐怕被吃的连渣也不剩。也难怪当年二房被大房压的死死的,有齐氏这样的主母在,怎么斗的过深宫里出来的长公主。 不过那和佳公主总算成为过去了,也幸亏二奶奶进了府,不然二房只怕要穷困潦倒度日了。 那丫鬟暗中翻了个白眼,这才道:“太太,您忘记了。早上咱们才请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只是开了一张滋补的方子,还去库房里领了不少燕窝和雪蛤,大奶奶可是过了目的。” 齐氏挣扎良久,这才让那大丫鬟帮着自己把身上那身崭新的衣裳换了,又换了一套去年做的。如今只是半旧的长裙,这才示意榴莲把黛玉请进来。 那大丫鬟嘴角勾起一抹笑,说这齐氏蠢,她对银钱这方面可是精明的很。如今大姑娘马上要出阁了,二姑娘又在备嫁妆,齐氏这是准备趁机在大奶奶跟前哭穷呢。 不过想到那位年纪尚小,做事却是八风不动的大奶奶,那丫鬟心中还是有些拿不定注意。按照前几次的接过推断,二太太这次恐怕还是会无功而返。 那丫鬟朝站在齐氏右侧的那穿藕荷色长裙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便是她要留下来伺候的意思了。 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拿穿藕荷色长裙的丫鬟便道:“太太,奴婢去送茶上来。” 齐氏厌恶的看了帘子一眼,她虽然对黛玉没有好脸色,但是客人来了自然是要人奉茶的,便蔫蔫的点了点头。 榴莲这边便赶紧掀了帘子让黛玉进屋,她想的清楚了,行动上自然就比之前殷勤一些。黛玉微微驻足打量了一眼榴莲,便抬脚进了屋子。榴莲心中一喜,正好见到齐氏屋子里的大丫鬟掀帘子出来,连忙收敛了神色。 “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何事?”齐氏还是有些不高兴,语气里便带着几分僵硬,但是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这一身旧衣裳,又想起自己方才的盘算,便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道,“算了,你先坐吧。” 黛玉倒是满含笑意的打量了一眼齐氏身上的衣裳,她猜到了齐氏的打算,却还是道:“二婶今日穿的可是朴素,只是这暗红色金纹的料子到底是显得有几分老气,倒不如二婶上次那件紫色的打眼。” 齐氏一阵气闷,她原先想装苦相的,如今的脸倒是真的显出了几分苦意:“如今这个年纪了,便也不好浪费时新的料子。可怜我们蓉沁自小便没有什么大家小姐的派头,如今要去夫家了,我倒是想让她长长脸。便是有好料子也先想着给她陪嫁了。” “二婶可是误会了,我只是说这样式旧了一些,这料子还是极好的,我瞧着似乎是锦绣坊的蜀锦。”说罢她又奇怪道,“今年的秋衣可是做好了的啊,料子还是先拿给二婶选的呢,我可是嘱托了好几遍让人把衣裳送到西院里来了的。” 黛玉又笑了起来:“二婶这件事情上可不能小气,这衣裳都是按照二婶身量做的。若是要给大姑娘做陪嫁,她可是要等十几年才能穿上呢。那个时候可早就放坏了,这做好了的衣裳可不比成匹的料子,是一年时新一种款式。可不是今年的穿不完。还能拿到明年用七成的价格卖的东西。” 齐氏被这话唬了一条,暗自揣度着这话是黛玉随口说出来的,还是话中有话。 黛玉看了一眼正端茶进来的丫鬟,让春绯接过了茶,却也不喝,只是搁在桌子上:“今日来叨扰二婶,可不是来跟二婶闲聊的,可是有些事情想跟二婶确定一番。”不等齐氏反应,黛玉便继续问道。“不知公主的嫁妆单子二婶可是找着了。” 齐氏眼皮子一跳,她身后的丫鬟便轻轻从齐氏身边擦身过去,把茶递给齐氏道:“太太喝茶。” 齐氏看见那丫鬟,反倒是镇定了一些,便笑道:“上回不就跟你说过了,公主的嫁妆单子该去问高嬷嬷,我可是从未见过什么嫁妆单子。”说着齐氏的脸色便沉了下来。“莫不是侄儿媳妇觉得我贪了公主的嫁妆,这才对我咄咄相逼吧。”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氏的反应。 齐氏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当年我们二房分出府去的时候,便从未打算回来过。只是老太爷亲自来了一趟,说是让我们看着子深和梓清自幼便失了父母的份上,让我们二房搬回来。自从重新进了这护国公府,我一日也不敢放松,虽然子深住进了外院里。我还亲自把自己身边的丫鬟拨过去照顾他。梓清更是不必说了,但凡是蓉沁有的,她也不会少,这府中的下人都看的出来,我对她可是比自己嫡亲的姑娘还要好。” 齐氏哭着喘息了起来:“当年我们二房回来的时候,这公中的产业都被大哥败得差不多了。是我们二房这么多年汲汲经营,如今才有了起色。可是我们做了这么多,可是都没有得到一句好话。侄儿媳妇这个刚进门的都怀疑我贪了公主的嫁妆,可见这府里的人不定怎么想我呢,我真是卖力不讨好,凭空惹人笑话。” 齐氏的哭声更大了,只是光见干嚎,不见一滴眼泪。 黛玉便只是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也不搭话也不劝阻,仿佛是听任齐氏哭闹。 齐氏哭了一阵子,见只有丫鬟安抚她,黛玉坐在那里,似乎当她不存在一般。 安氏说哭闹是最有效的办法,黛玉是新媳妇,自然脸皮是薄的,若是一个长辈在她跟前苦恼明里暗里说她不孝,再怎么样她都会羞愧的。若是黛玉羞愧不追究了,只要等赵蓉沁出了阁,这件事情便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当初她确实是把和佳公主的嫁妆拿了绝大部分过来,当初黛玉说珠宝首饰宫中都是有记号时,她也傻了。只是安氏已经告诉了她,这些年,除了给赵蓉沁做嫁妆的,玉器首饰她早已经还了一半回去,只留下了陪嫁的真金白银还有一些地契。 而之后她又被赵时告知,地契早就在和佳公主死后的那一年被转手卖了,即使黛玉来,她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地契是黛玉那个不争气的公公卖的。反正已经死无对证了,大房也奈何不了她。 虽然她对自己媳妇和自己丈夫瞒着自己做事情有些不满,但是好歹觉得自己不受黛玉的威胁了。 不过若是真的从宫中拿回了嫁妆单子,还真是有些不好办。地契那些可以说是赵季卖的,但是当初和佳公主陪嫁的那两万两银子若是真让她拿出来,那可是割肉一般的疼啊。 哭闹便哭闹,丢脸便丢脸,脸面哪有金银那般真实惠。只是他们似乎都估计错了这个大奶奶的为人,她似乎对自己的哭闹……并不觉得羞窘,反而以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自己。 “二婶可是不哭了?”黛玉见齐氏脸上没有一点泪痕,便轻声笑道,“二婶哭的可真奇怪,这脸上都是干的呢。” 饶是齐氏脸皮再厚,她也不禁有些一些羞窘。 “二婶,咱们来算一笔帐吧,等算完了你再哭可好。”黛玉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当年和佳公主还在,你们二房分出去的时候,是一栋四进的宅子,两个铺子,八个庄子,账上的银钱也是拿了不下二十万两。直至和佳公主逝世之后,二房回护国公府前夕这些资产还是差不多的,可是如此?” 齐氏可真是有些吓住了,当初分家的时候,因为护国公偏疼二房,但是和佳公主还尚在,明面上倒是不敢偏颇的太厉害。明面上家产都是平分的,只有祖宅以及嗣田归大房独有。方才黛玉说的那些,可是包含了国公爷私下里给的那些。 “可是如今,二房名下可是有八间铺子,十个地势好的庄子,这流动的银钱也不下五十万两。”黛玉说着便站了起来,笑意更甚了,“二婶可得告诉我,这短短的几年,可是如何把资产翻了几番,我可是想好好学一学。” “你怎么……”齐氏话猛的站了起来,话刚要脱口而出,便被身边的丫鬟阻了:“二太太,可别气坏了身子,小心坐下来。” 黛玉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那个扶着齐氏的丫鬟,神色倒是丝毫不意外:“二婶可是怎么了,坐下来慢慢说。” 齐氏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扶着那丫鬟的手便是有些抖了。 她以为大房只有一子一女,护国公定然又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便以为大房不成气候了。却没想到,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却被人翻了旧账。 当年的事情,过到如今就是一笔糊涂账了,大房是怎么查到的。或者说,这笔账当年便已经查清楚了。 齐氏感觉自己身后的丫鬟轻轻的敲了自己的后背一下,她便突然间哀嚎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那丫鬟惊呼一声:“快请大夫来,二太太被二奶奶气晕了。” 275、设计 你们几个还不快进来,太太被气晕了过去,还冷着作甚赶紧打发人请太医来。 那个大丫鬟一把扶住了齐氏,声音显得尖锐刺耳。说完这句话,她便大声哭了起来,脸上顿时涕泪交错。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乱了起来,掀了帘子探了个头来查看情况的丫鬟们都面面相觑,有人慌慌张张的进来扶住齐氏,有人看情况不好,掉头便想往外面走。 “站住。”黛玉朝往外走的那个丫鬟呵斥了一句,而榴莲则是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 “风清,你去长信堂,拿了大爷的帖,去请张太医过来。”黛玉对着帘子外面的风清小声吩咐了一句 风清轻声应是,颊边立刻出现了两个浅浅的小窝,又被她低头掩饰了过去。 “叫陈婆子把院子里的门守着,只准进不准出。剩下的人,各司其职,若是趁着你们太太病时打什么歪主意,不管你是主子跟前得意的,还是世代为仆的家生子,可别怪我不给你们脸面。”黛玉的声音压得低,虽然还带着江南水乡的软,但是却让人心中犹如擂鼓。 “奶奶的话听到了没有,听到了不会应一声么。”闻音皱着眉头大声呵斥了一句,齐氏屋子里的丫鬟都垂下头,这才战战兢兢的应了。 “杨桃姐姐,赶紧扶太太起来吧,地上凉。”一个小丫鬟上前推了推正扶着齐氏的大丫鬟。 杨桃只是怔忪了一下子,又是尖锐的哭了起来:“如今二太太病了,正是要人手照顾的时候,大奶奶居然让人锁了院子,可是要囚禁了我们?二太太可是您长辈呢,咱们让国公爷评评理,让王妃评评理·大奶奶这个样子,可是不贤不孝······” 黛玉还未听那丫鬟说完,便朝闻音使了个眼色。 闻音心领神会,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住嘴·什么‘你,呀‘我,呀的,你可是能跟我们奶奶论你我的。你瞧瞧你们院子,二太太晕过去了,整个院子一团乱,若不是我们奶奶,如今还不知如何呢。杨桃姐姐你是二太太身边伺候的,二太太晕过去这般长时间了·你可是还让她躺在冰冷的地里呢。” 说完闻音又嘲讽了笑了一声:“还有,杨桃姐姐可是要说清楚,王妃可是指的哪个?哭的倒是大声,可是正事都不做一件。” 杨桃哭的更大声了:“二太太,您快醒一醒啊,我祖父那一代便在这府里伺候老太爷了,我母亲还伺候过老太太,不单单说这个·我还在二太太身边伺候了八年呢,如今就这么生生的被一个小丫头打了脸……” 黛玉眸光一沉:“我说过,想趁机添乱的·不管你是主子跟前得脸的,还是家生子,都不要怪我不给脸面。看来如今这个脸面你也不想要了,我何不成全你。”说完她便对身后的婆子道,“把她拖到院子里掌嘴,什么时候服软了,什么时候不话中带刺了才停。” “闻音知雅,你们把二太太扶到床上去,上次张太医不是说过么,晕的太久的人·可是要拿长针刺一刺人中,不然怕是晕过去太久醒不过来了。 知雅,你去寻了针过来用火烧了,给二太太扎一扎。”见婆子督了杨桃的嘴把她拖了出去,黛玉这才转头淡淡的吩咐其他的事情。 闻音和知雅极力的忍着笑,果然便见齐氏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然后她嘤咛了一声,慢悠悠的醒了过来:“哎呀,我这是怎么了?” 黛玉根本就不相信齐氏真的会气急攻心,无外乎便是自己应付不过来了,装晕想拖延过去或者是找帮手罢了。方才她说要打杨桃耳光的时候,齐氏的眼皮便动了动。只是恐怕在齐氏心里,一个丫头恐怕不甚重要,果然齐氏还在继续“晕”着。 到黛玉说要扎她的人中时,齐氏见装不下去了,不得已才会醒。 “二婶醒了?可见是没事了。”黛玉笑着亲自上前搀扶着其实起来,又轻声道,“方才可是吓着我了,二婶一晕过去,你这院子里就llL套了。杨桃那丫头不知分寸,只知道哭,倒是让二婶一直躺在地上,我便让婆子把她拖出去了。” 齐氏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觉得不能说出口。她方才不是真的晕了,自然知道杨桃是被黛玉拖出去掌了嘴,绝不是像她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只是若是她反驳便真的坐实了装晕这件事,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二婶,我已经打发人拿着子深的名帖去请太医了,二婶不必担心。”黛玉自然是见到了齐氏眼中的熊熊火焰,却还是不怕死的凑了过去。 齐氏便阴沉着脸不说话。 “既然二婶醒了,咱们就接着方才的话来说吧,可是说到哪里了?”黛玉扫了里屋一眼,满意的看着除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齐氏身边的丫鬟都已经被打发出去了,“对了,说到了公主的嫁妆单子。” “侄儿媳妇,我刚才就说过,公主的嫁妆单子我从未见过。若是你怀疑我贪了公主的嫁妆,咱们便到国公爷跟前去对质一番。高嬷嬷是公主身边的旧人了,公主有什么陪嫁她只怕是清楚的很,只让她来作证便好。只是我证明清白以后,可是要请国公爷主持公道,我一个长辈,如何被你这个晚辈强加罪名咄咄相逼。” 黛玉见齐氏依旧死不认账,便轻声道:“二婶,你真的执意如此吗?”一边说着,黛玉的眼中还显出了一抹犹豫和心虚,“我从未说过二婶贪了嫁妆,况且二婶也不是这样的人。不过拿出嫁妆单子,这件事情不是一带而过了。” 黛玉眼中的心虚齐氏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她心中涌出了一股子雀跃。 方才被黛玉步步相逼的时候,她心里就怄的要死·如今恨不得狠狠报复回来才是。再说,和佳公主的嫁妆都被处理的差不多了,高嬷嬷又是不可能出声的。即使大房从宫中拿来了嫁妆单子,他们的借口也早已经套好了。 想到这里·齐氏再看着黛玉眼中的那一抹心虚,不由得洋洋自得起来。叫你现在张狂,有你哭的时候。 想到大房最终会铩羽而归,和佳公主的嫁妆大半都落进了她们二房的手里,大房里的人还不得不跟自己负荆请罪,齐氏便觉得,这些年他们二房所受的委屈·似乎得到了一丝回报。 “本来我一个长辈,是不好跟你们晚辈斤斤计较的,只是你疑我贪了和佳公主的嫁妆,这口气我可是咽不下去的。”齐氏脸上的神采越发的明亮,她似乎重新找到了斗志,或者是说她似乎觉得自己重新掌握了主动权,眼中都是志在必得。 黛玉反而有些期期艾艾起来了:“二婶…···我觉得家和万事兴,这件事情闹到国公爷那里·可不是阄的整个府都知道了,无端端被外人笑话呢。” 她语气里前所未有的软,让齐氏心中的得意又多了一些。况且她觉得黛玉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她还真不想把事情闹的整个府都知道,毕竟还是有些心虚的。 齐氏正想劝黛玉端茶磕头给自己赔礼道歉,这件事情便算是揭过去了。 “二婶何不偷偷的把嫁妆单子给我,我暗地里收回来给三妹妹添上,是不会惊动国公爷的。”这话里,似乎还是觉得齐氏贪了和佳公主的嫁妆。 齐氏的心火顿时便直冲入脑,她伸出手指着黛玉,语气见带着一丝讽刺:“原来你还是觉得我贪墨了嫁妆,好,咱们立刻就去国公爷跟前撕扯清楚。到时候查清楚你血口喷人·我可就不客气了。” 黛玉连忙拉住齐氏,外面的婆子早先便听到里面的争吵声,已经偷偷退了出去,齐氏院子里的丫鬟便探头探脑的进来打听消息。见黛玉身边的丫鬟都没看着,她们便听的更入神了。而屋子里齐氏的声音大的很,黛玉也提高了几分·即使在外面,也是听的清楚的。 “二婶,你先冷静一下,国公爷年纪大了,这样的事情何必去叨扰他老人家。我是为了二婶好,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张扬出去,二婶听我一句劝吧,何必……” “你住嘴,咱们这就去国公爷那里。”齐氏连拉带拖的把黛玉扯出了门,又吩咐外面的丫鬟道,“你去打发人被轿子来,快些。” “回太太的话,院子外面有轿子呢。”榴莲便凑过去在齐氏跟前说了一句。 齐氏心中早已经被怒火以及黛玉即将倒霉的事情塞满了,也无心顾及着轿子的事情,拉着黛玉便往院子外面走。虽然她确实是贪了和佳公主的嫁妆,但是赵时和安氏已经做了补救,是看不出什么。一想到黛玉即将偷鸡不成蚀把米,齐氏心中便觉得解气。 “二婶,你听我一句,息事宁人为好。”黛玉脚步轻松的跟在齐氏身后,还要时不时的刺激齐氏几句。 齐氏拉着黛玉上了轿子,临走时黛玉冲着闻音使了个眼色,闻音便留在了齐氏的院子里,以防齐氏院子里的人跟二房其他人通了消息,在半途把齐氏拦下来。 二房除了齐氏,个个都是人精,要寻找突破口,也只能从齐氏的身上找。 齐氏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像个炮仗一般,一点就着。 那轿子本就是抬黛玉过来的,里面并不宽敞,如今齐氏还并坐着,便更显得窄了。齐氏沉着脸坐在黛玉身边,黛玉怕齐氏冷静下来想明白了,时不时还要煽风点火几次,等到了主院,齐氏已经被气的七窍生烟了。 “二奶奶收到消息了,如今正赶过来呢·先前还打发人出了府,想必是寻二老爷和二爷去了。”黛玉跟着齐氏下了轿子,知雅便凑到黛玉跟前道。 黛玉点了点头:“张太医可是到了?” “不清楚,消息还没送过来呢。不过是大爷身边的人亲自去请·应该是快到了吧。”知雅低声回了一句。 “你休想拖延时间,快跟我进去。”齐氏急匆匆的走远了,这才发觉黛玉没跟上来。 她以为黛玉心里怕了,不由得更加嚣张了起来。 知雅连忙抿唇忍住笑,又跟在黛玉身边,一边疾步走着,一边说道:“大爷打发了身边的垂杨和悬柳过来·方才二太太院子里偷偷溜出来好几个人,都被他们两个处理了,奶奶可还是有用的着他们的地方?” “自然是用的着的。”黛玉抿唇想一会儿,直至快走到齐氏身边了,又嘱托道,“你让他们先到国公爷的院子里查看一番,若是见到赵进,暗地里打晕了他。” 先前赵渊便把赵进考虑在内了·这才让垂杨和悬柳偷偷跟着。 赵进国公爷身边的人,他们想见国公爷自然是要经过赵进传话的。只是赵进虽然先前向赵渊示好过,但毕竟对国公爷还是忠心耿耿的。若是知晓了齐氏此行的目的·他即使阻止不了齐氏,也会拖到二房里其他人来为止。 毕竟若是二房贪了和佳公主嫁妆这件事情传出去,可不单单只是两房之间的争执了。那可是公主的嫁妆,单单二房,就连护国公府都会收到不小的冲击。 赵渊如今已经是护国公府的世子了,将来是要袭爵的。 虽然赵渊和黛玉一致认为,护国公府里动静闹的这么大,今上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私下里解决的,跟阄到宫中让今上插手是家事和国事的区别,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正是因为如此·向宫中要嫁妆单子这件事情,也只是一个幌子。充其量也就是让二房慌乱一阵子罢了,让他们自己露马甲来重新安排和佳公主的那些陪嫁,大房只用在暗地里盯着。 即使方才在和齐氏争吵的时候,她也是注意了分寸的。什么该让下人听,什么不能让人听的话·她都是过滤好了的。 不管是出于偏心,还是出于为国公府的立场考虑,护国公一定会压下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便是他们大房拿回来了和佳公主的嫁妆,不过充其量也就是原先的一半罢了,坏的结果便是被二房反咬一口。 从想到和佳公主的嫁妆被二房私吞了,一直到如今已经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里,她可不是只会板着手指简单过日子的。既然已经得罪二房了,便要给他们致命一击,让他们没有力气再反咬。 黛玉眼中浮现出一抹阴沉,况且这一次,还能间接打发走一个人。其实她心里,还是极其期待好戏开锣的。 齐氏在院子外面求见护国公时,小厮带了她们进去,赵进果然不在,传话的是另外一位年近五十的老人。 齐氏刚想说话,黛玉便插了话:“钱管家,我和二婶有事情要求见国公爷,实在是事态严峻,不然也不会这样冒失的过来。” 那钱管家还想再问,黛玉脸上便露出了一分防备:“这件事情不是钱管家能知道的,我和二婶要亲自跟国公爷说,请钱管家进去传话即刻。”说完她看了齐氏一眼,又补充道,“若是国公爷正在休息或者不得闲,日后再提也罢。” 齐氏心急如焚,恨不得大房立刻倒大眉,自然是没有听出来黛玉话中的前后矛盾。 她倒是头一次附和了黛玉的话:“钱管家赶紧进去传话吧,就说我和……侄儿媳妇有话要跟国公爷讲。 若是站在跟前的人是赵进,她和齐氏之间气氛这般诡异,赵进是会多问几句的。只是这个钱管家。倒是个忠厚的人,听罢倒是真的认为事情紧急,连忙转身进了屋子。 他不如赵进聪明,自然只是看到了表面,护国公虽然好奇齐氏和黛玉一块而来了,便传话让他们在偏厅里等着。 黛玉沉默的坐在齐氏的右侧,脸上的神态木木的。齐氏则是一脸兴奋的想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在护国公面前揭露黛玉的恶行,又怎样暗中陷害黛玉一把,简直是满面的红光。 护国公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情景,他心中也暗自纳罕。 这个孙媳是圣旨赐婚的,出身书香名门,模样家事心机手段一样不缺,若是他亲自挑长孙媳妇,定然不会挑这样的。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当初和齐家定亲的时候,他又何曾想过事情会发生这样戏剧性的反转呢?好在赵滔娶的,是一个真正的聪明 护国公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暗中观察偏厅里的两个人不同的神态,心中的疑惑更甚了。齐氏的手段跟林氏比起来简直是不够看,可是看二人的神情,似乎齐氏还占了上风。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情,光是看林氏一脸郁猝的神色,这事恐怕也不难解决。 护国公便假意咳嗽了一声,这才进了偏厅里,屋子里的两个人连忙起来给护国公行礼请安,。 “坐吧,你们二人可是有什么急事?”这样不管不顾的到外院里来求见他,护国公先前什么消息都没收到,心中也是没谱的。 “国公爷可是要为媳妇做主啊。”齐氏一边哭着,一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一次她长进了一些,好歹是哭出了一些眼泪。 谢谢蔺童鞋滴金猪,今天是的大章,所以明天我还是写5000滴大章吧。 有人说护国公偏心不合理,还疑问要是偏心为什么给二房娶齐氏这个一个…···额,不聪明的人。但是这些都是有理由的,后面会揭晓滴~~~遁 第276章 撕扯 护国公的脸色突然一沉,他眼睛往黛玉那边扫去,便见垂着头在原地坐着,似乎对齐氏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反应。 转眼看齐氏,她眼睛里又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和幸灾乐祸,护国公不由得认为自己多疑起来。 他脸上一派威严,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也没有理会齐氏,反而是从齐氏身边走过,坐到了最上首的位子上。 “起来吧,有什么事情便说清楚,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护国公大概是被齐氏的哭声吵的头疼,脸上便带出了一些无奈。 齐氏顿时收住了泪意。虽然护国公偏疼二房,但是除了帮齐氏收拾过一次烂摊子,他对齐氏这个儿媳妇还是疾言厉色的多一些。齐氏自然知道护国公是真的不耐烦了,也不敢在这个关口赶上前触霉头。 她委委屈屈的走到护国公跟前,狠狠的看了一眼黛玉,快速道:“侄媳妇怀疑我贪了和佳公主的嫁妆,国公可是要为我做主啊·……” 齐氏话还没有说完,护国公眼睛一眯,目光如炬的看向黛玉,眼睛里带着威压。 黛玉不偏不移的与护国公对视了一眼,也不管齐氏还在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的清白,便上前来行了礼道:“国公爷也可否听孙媳说两句。” 护国公的目光短暂的在黛玉身上逗留了一会儿,立刻毫不犹豫的让齐氏闭嘴。虽然心中隐隐觉得这事情不妥,但是如今齐氏已经闹到他面前来了,而且还不由分说的解释了一大通,若是不听黛玉说几句话,那便是做的太过了。 “孙媳从未说过二婶昧下了公主的嫁妆。”黛玉平静的说了一句。 齐氏立刻炸毛了:“侄儿媳妇,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方才在我院子里,你口口声声让我拿出和佳公主的嫁妆单子,生生把我气得晕了过去。”齐氏见护国公未阻止,便把刚才在院子里的事情说了一遍,自然是只说对她有利的话。 “二婶,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厚道了。方才的事情,那么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张太医都在来府的路上呢,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可都是有眼睛的。”黛玉冷冷的打断了齐氏的话。 齐氏面上有些讪讪的,但是却丝毫不服输:“不管怎样,你说我贪了公主的嫁妆,这件事情总要有个说话。” “这件事情确实是要有个说法。”黛玉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齐氏,又道,“况且,我只说让二婶把嫁妆单子拿出来,并没有说二婶贪了嫁妆,二婶可不要硬生生往自己身上揽。” 齐氏气的眼睛通红,嚷嚷道:“你让我拿出嫁妆单子,不就是说我贪了嫁妆的意思么,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我只想着家和万事兴,二婶却咄咄相逼。既然二婶把事情挑破了,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黛玉似是破釜沉舟一般的说了一句,直让护国公眼皮跳了跳。 对于二房昧下了和佳公主的大半嫁妆的事情,齐氏护国公心中也是隐约知道的。只是他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幼子,既然赵渊将来定然是要袭爵的,这嫁妆也当是大房补偿给二房的罢了。况且这批嫁妆定然是经过了赵时和安氏的眼,如今齐氏也这般信誓旦旦,护国公自然知道没有多少蛛丝马迹可以查了。 只是方才他见到黛玉脸上一闪而逝的讥讽,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二房贪了和佳公主的嫁妆,这是事实,即使事实掩盖的再好,说不定也有揭开的一日。虽然这个刚进门半年的孙媳的性子他不怎么了解,但是赵渊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赵渊从来都是先谋定而后动,若不是有足够的把握,他是绝对不会出手打草惊蛇的。 这一点,倒是颇像他母族那边的性子。 护国公心中隐隐不安,猜不准这件事情是黛玉单方面挑起来的,还是和赵渊通了气。他刚想拉住黛玉不让她出声,便听到黛玉抢了一步道:“二婶,和佳公主的嫁妆单子并着她的嫁妆可是在你手上?” 齐氏底气足,自然是有几分嚣张:“侄儿媳妇你莫不是糊涂了,和佳公主的嫁妆你大可以去大房的私库里看看。宫中的陪嫁的东西都是做了记号的,如今可都是在大房的私库里好端端的放着呢。” “我们大房的私库里有什么,二婶倒是清楚的很。”黛玉轻飘飘的丢出来一句,倒是让齐氏有些慌神。 大房的私库里有什么,这些年来她自然是清楚的很的。当初黛玉进府之前,大房的私库里只剩下了和佳公主陪嫁的那些珠玉首饰,以及他们二房的大丫鬟见了都看不上眼的物什。 “二婶可被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初公主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抬进府里来,除了那些有了记号的首饰珠玉,还有不少真金白银和良田呢。” 这件事情齐氏只早就跟赵时通了气的,便得意洋洋道:“和佳公主的那些田地去了哪里,你倒是该应该去问问你公爹。至于你说的那些金银,嫁妆单子却是没有了,不然倒是可以看看数目。只不过,这些年三姑娘住在我屋子里,可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呢。” 黛玉倒是被齐氏气笑了:“这么说来,公主的嫁妆,田地是在公爹在世的时候被卖了,至于压箱底的银子,也当做了二婶把三姑娘养在膝下的酬劳了?”说完黛玉便轻声说了一句,“这不就是说,公主的陪嫁银子落在了二婶的手里?” “胡说。”齐氏尖锐的呵斥了一声,连忙撇清道,“三姑娘叫我一声‘二婶’,我为她花费些银子又算的了什么,我可从未说公主的陪嫁银子在我手上。” “是,二婶把三妹妹养在身边,是因为怜惜她,我也确实不应该拿这件事情说嘴。”黛玉好不容易服了一次软。 齐氏便昂起头,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这边的护国公已经不忍的偏过了头,连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看来他还是高看了齐氏。 “你们二人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风从大开的门里吹了进来,护国公的声音显得很空,“家和万事兴,也不是我在你跟前埋汰你的长辈,你公爹这个人在世的时候,确是胡闹了一些。” 这便是顺着齐氏的话,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在赵季这个死人身上了。黛玉嘴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倒是护国公脸色愈发阴沉了。 “将来公主的陪嫁都是要给三丫头的,这样吧,将来三丫头出阁的时候,按照大丫头的份例出双份。”护国公虽然摸不清楚黛玉打什么盘算,却还是想快点把事情圆满解决了。 齐氏心中便不甘了,她恨恨的绞着手里的帕子,正想开口说话便被护国公一个眼神吓的愣在原地。 比起原先和佳公主在时的那个强势的护国公,如今的赵谌已经老了,这个时候他的语气,带着一股萧索以及无奈。 当年那个满脸倔强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他这个迟暮的老人能生生压下去的。况且不单单是如此,他这个新进门的孙媳,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 黛玉雷厉风行的把护国公府的管家权利收到手里,护国公不是不知晓。只是这毕竟是内宅的事情,安氏又在养胎不愿意争,齐氏又是个没出息的护国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黛玉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如今这府中,除了能搬出孝道之外,他似乎已经觉得无能为力了 黛玉听了护国公的话却是双膝落地跪了下来:“方才的话国公爷也是听在耳里的,并不是孙媳不识好歹,孙媳也是想息事宁人的,奈何二婶咄咄相逼。既然二婶挑破了脸,孙媳无论如何也是咽不下这口气了。孙媳本来是不想来这里的,是二婶硬拉着我来,说是要在国公爷跟前撕扯清楚。只是若真是撕扯开了,也不要怪孙媳不给长辈留脸面。” 护国公眉心一跳看着齐氏的目光几乎能烧起来。 如今的形势他算是看出来了齐氏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却不知道这是别人设计的一场好戏专门等着她这条大鱼上钩的。 这是不知道,这回大房是要出什么招了。 齐氏虽然心中得意但是见护国公瞪着自己,便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是有什么超出了她的预料了。她正迷迷糊糊的猜测的时候,便听到外面有人道:“二奶奶在外面候着呢,说是要见国公爷。” 齐氏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些年来,她依赖安氏成了习惯,如今见安氏赶了过来,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 “让她进来。”护国公依旧巍然不动,只是看着神色似乎也缓和了一些,又让黛玉赶紧起身。 安氏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便要临盆了,如今大腹便便,有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往前走。 “行了,你如今这个样子,倒是不必行礼了。”见安氏要行礼,护国公连忙阻止了,又让安氏坐了下来。 安氏由两个丫鬟搀扶着慢悠悠的在齐氏身边坐下,却是丝毫不理会齐氏朝她使的眼色。 “却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昨日做了一个梦,心中有些不安起来,便想来这里念念经。”安氏温婉的笑着说了一句。 当年和佳公主进门时,护国公便和老夫人搬到了这个主院里。老太太信佛,便在主院旁边设了一个佛堂,每日都要念一会儿经。安氏怀胎八个月的时候,不知是做了什么怪梦,醒来后定是要去老太太的佛堂里念经,说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积福。 这件事情护国公也默许了,如今拿来当借口,却也适宜。 因为安氏的到来,屋子里倒也没有了之前凝重的气氛。黛玉看着安氏笑了笑:“弟妹有心了,若是弟妹要去念经,便赶紧让丫鬟扶着过去吧。我们这里,可还没撕扯清楚嫁妆的事情呢。” 安氏脸上出现了一丝好奇:“什么嫁妆,可是大妹妹出阁时的嫁妆么,不是早就定好了么。”说着安氏又捂嘴笑了起来,“若是三妹妹的嫁妆,大嫂也未免太心急了。” 黛玉也不理会安氏话中的刺,只是接道:“三妹妹懂事,我自然是想她在家中多留几年的,只是她将来出阁时的嫁妆,若是现在没有备好,将来可就不完整了。” 齐氏心中恨的牙痒痒,便插话道:“侄儿媳妇说我贪了公主的嫁妆,可是有证据,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不要在这里说空话来血口喷人。” 安氏脸上的疑惑更重了,齐氏却像是倒豆子一样的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安氏听完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了,她似乎是惴惴不安的看了黛玉一眼,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若是大嫂不信任我们二房,大可以让人来搜。二房的私库,屋子里,甚至是大姑娘的嫁妆,都可以来搜。高嬷嬷是和佳公主的陪嫁嬷嬷,大嫂也可以让她跟着。” 齐氏蓦然睁大了眼睛,却被安氏暗中抓住了手。 自己这个儿媳妇有什么本事,齐氏还是清楚的,如今见安氏说的这般笃定,便笑的得意起来了:“滔儿媳妇说的对,你若是不相信我,大可以让人来搜我们的院子。只是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我平白受的这些委屈,侄儿媳妇可想好了应该怎么算?” 黛玉皱了皱眉,她可正等着这个机会呢。虽然心中雀跃着计划成功了一半,黛玉还是苦恼的摇了摇头:“搜院子这样的事情,可万万做不得。” 世家大族最忌讳的便是搜院子,外面没乱起来,府里倒是先抄起家来了。 安氏自然知道黛玉会这么回答,反正他们二房的态度是摆在这里了,她倒是想看看黛玉如何坚持下去。 “这件事情也是我想的不周全,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搜西院倒是不必了,还请二婶把大姑娘的嫁妆单子给侄媳妇过目一番。若是真的没问题,我任凭二婶处置。”黛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在其他三人看来,颇有些垂头丧气。 齐氏见安氏胸有成足的模样,便赶紧打发人去把赵蓉沁的嫁妆单子拿来给黛玉过目。 黛玉粗略的看了一眼,这才道:“高嬷嬷定然是要请过来的,不过还有一个人,也是要跟着过来看看的。” (未完待续) 277 盘问 安氏心中一动,外面便有小厮传话道:“二老爷、大爷和二爷都在外面候着,说是要求见国公爷。....” 听到自己儿子和丈夫到了,齐氏顿时欢喜的站了起来,一叠声道:“还不快请进来。” 安氏赶忙拉了齐氏一把,护国公默默的转过脸去,就当没听见一般。那传话的人等了一会儿不见护国公出声,便知道是默许了,连忙转身出去。 黛玉倒是低头闷笑了起来,有齐氏在,二房的人似乎过的很辛苦呀。听说齐氏的这门亲当年也是护国公定下来的,却不知当年护国公是怎么想的。齐氏比起赵时来,门第配不上,品性也配不上,大事糊涂,小事却是斤斤计较的聪明。 赵渊进来的时候见黛玉一直垂着头,脸色便蓦然沉了下来。三人见了礼,这才在对面坐了下来,见黛玉投过来询问的眼神,赵渊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如今除了各房的姑娘没来,倒是一个小型的家族会议了。 赵时的脸色十分不好看,齐氏瞧见了便觉得心里有些惴惴的。只是她始终觉得是黛玉欺人太甚,不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况且二房把后路都断好了,既不会露出破绽,也能教训一下大房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实在是太大快人心了。 想到黛玉待会儿要在她跟前跪着磕头赔礼,齐氏便觉得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便是赵时一脸的嫌弃,她也完全给忽略了。 “你们三人倒是来的整齐。”相比于看妇人争执,他倒是喜欢跟儿子和孙子说话。 赵渊不说话,赵滔却笑了起来:“今日是沐休,本是前几日是约好了一起去治国公家吃酒的,只是治国公昨日有些抱恙,他家的子弟都在跟前侍疾,便没成行。后来父亲说要来寻祖父下棋。便索性一起跟了过来,不巧在二门外遇到了大哥,这才一起过来了。” 赵时便在一旁点头,二人心照不宣。丝毫不提他们是因为收到了消息,说是齐氏拉着黛玉一路往主院里过来了,这才匆忙间跟了过来。 赵时父子心中门清儿,以齐氏和黛玉的道行,黛玉怎么可能被齐氏牵着鼻子走,定然是设了什么陷阱给齐氏下套。他们本来想着阻止,但是收到消息的时候齐氏和黛玉已经到了主院的大门口。又说是赵进今日不在,是钱管家传的话,便知事情不妙了。 来的时候又半路“偶遇”赵渊,赵时父子心急如焚。一进门见安氏也赶来了,好歹是安心了些。 “却不知母亲和大嫂来这里做什么?”赵滔答完话,又顺口问了一句。 齐氏见自己儿子投来“关心”的眼神,便觉得委屈异常,又把今日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比对护国公说时还详细几分。 安氏来的时候,只知道黛玉怀疑齐氏贪了和佳公主的嫁妆,此时听齐氏说完前因后果。和二房其他人俱是脸色急变。 虽然知道这是大房的设下的陷阱,倒是好在他们先前便做了防备,还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之内。 见安氏看着自己,赵滔点了点头,安氏脸上的笑意便深了一些。 护国公坐在上头,底下几人的互动他自然是全部看在眼里的。只是黛玉低着头看不见表情,而赵渊又是一脸的淡然,护国公却还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去拿赵蓉沁嫁妆单子的嬷嬷很快就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赵梓清身边的高嬷嬷。把嫁妆单子交到了齐氏手中,那嬷嬷就退下了。只留下木着一张脸站在角落里的高嬷嬷。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被打发下去了。齐氏拿着嫁妆单子看了一眼,便得意洋洋的亲自送到了黛玉手上:“侄儿媳妇可是要亲自看看,我倒是要洗耳恭听,看你再怎么含血喷人的。” 比起嫁妆单子拿来之前,齐氏的态度更加有恃无恐了起来。赵渊皱了皱眉,原本懒洋洋靠着椅背的身子不知不觉间坐直了。 黛玉却是真的接过了齐氏手中的小册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这才似笑非笑的指了指角落里的高嬷嬷:“我哪认得哪些是公主的陪嫁,嬷嬷你是公主身边的旧人了,倒是来帮我认一认。” 高嬷嬷猛然间抬起头来,见黛玉脸上表情淡然,便咬了咬牙走了过来。 她站在黛玉身边,接过了嫁妆单子,便伸出手翻动着。 “嬷嬷是跟着公主一起出宫的,当年又在公主身边伺候了那么久,很多事情比起我们来,自然是更加清楚。”在高嬷嬷看嫁妆单子的时候,黛玉便在一旁说着,“听说当年嬷嬷还管过公主的私库,公主有什么陪嫁,没有人比嬷嬷更加清楚。” 安氏的眉头便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又画蛇添足般的在黛玉之后跟了一句话:“自然是如此,公主待高嬷嬷自然不比常人。” 黛玉原先那番暗中敲打的话,对高嬷嬷还是有一些影响的。只是后来听了安氏的话,她的脸色便蓦然沉了下来。 “大奶奶,奴婢已经看清楚了。”说着她把嫁妆单子放在黛玉的跟前,一边翻动一遍指着嫁妆单子里的物什道,“这些确实是公主的陪嫁之物,只是公主在世的时候,便是送了人的。” 高嬷嬷指出来的东西,多半都是珠玉钗环,也有一些是古董摆设,更有一些字画之类的东西。有送给齐氏的,有送给赵滔的,有说是当年赵蓉沁出生时和佳公主特意送给她的。 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是不少的。 虽然确实是和佳公主的陪嫁,但是已经送给其他人了,和佳公主身边的陪嫁嬷嬷都可以作证。大房即使心中再不忿,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再收回去吧。 齐氏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黛玉,脸上又做出了几分伤心的表情:“当年公主在世的时候,对我们二房是十分看重的,都说是自家骨肉,当然应该多亲近。那个时候三姑娘还未出生,公主十分喜欢我们蓉沁,十日里倒是有三日要接了她过府来住着,每次回来又赏赐了许多。” “和佳公主逝世的时候,大姑娘还小,却差点哭的晕厥了过去。” 黛玉却不理会齐氏的追忆,只是直直的看着高嬷嬷,眼神却是比先前严厉了许多:“高嬷嬷可看清楚了,这些东西可都是当年公主亲手送出去的,是出于自己本意送出去的?” 高嬷嬷还未说话,齐氏尖利的声音便嚷嚷了起来:“侄儿媳妇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能逼着公主送给我们不成?高嬷嬷是你们大房的人,先前你让她来作证,如今她过来了,你却还要怀疑她说的话,可真是横竖都是你有理了。” 安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大嫂也不应该糟蹋公主当初的一番心意。” 安氏的这句话却是比齐氏严重了许多。 黛玉侧着头看了安氏一眼,却见她还是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搭在自己的腹部,眼中是一派柔和。 扯着嘴笑了笑,黛玉便对安氏道:“弟妹可要去看看,我们大房的私库里,公主的陪嫁还剩下多少?这些在我嫁进来之前便做了登记的,可是做不得假。”说着她站了起来,“大房私库里如今公主的嫁妆,连方才送给你们二房的一小半都抵不上。” 说着她朝安氏走了几步:“弟妹也是快做母亲的人了,不把自己的嫁妆留给自己的子女,反而都给了外人,莫非公主当初不是得了病,而是得了失心疯?” “大胆!”高嬷嬷高声呵斥了一声。 “高嬷嬷既然这般维护公主,怎么还会说方才的那番话?”黛玉目光冷淡的看了一眼高嬷嬷,“况且,寻常人都不会做出那么奇怪的事情,公主自然是不会做的。” “嬷嬷,我再问你一遍,方才你说的话,可都是实话。”黛玉冷冷的盯着高嬷嬷,“我念在你是公主身边的旧人,若是有什么苦衷,不妨……” “林氏,你过分了。”一直未出声的赵时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二叔,这件事情我之后定然是有交代,我现在在问高嬷嬷。”黛玉抬头回了赵时一句。 赵时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黛玉却还是视若无睹的盯着高嬷嬷。 高嬷嬷咬了咬牙,重重的摇了摇头:“奴婢方才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是大奶奶不相信,奴婢也没有办法了。” “那我再问你,母亲陪嫁的那些田地,以及陪嫁的银钱去了哪里?”赵渊沉沉出声。 比起黛玉来,对于高嬷嬷来说,赵渊自是不同。高嬷嬷抖了一下,便木木的答道:“当年大老爷在的时候都抵押出去了,金银之类的东西,也都花完了。” 赵季风花雪月惯了的,又是青楼的常客。护国公虽然放任他,但是银钱上却从不手软。和佳公主逝世之后,她的嫁妆确实是被赵季败了不少。 赵渊冷冷的扯了个笑意,声音里带着冻人的寒意:“高嬷嬷,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当年的如意姑姑?” 第278章 如意 高嬷嬷听到赵渊的话,猛然间往后退了几步,整个背都瘫靠在了墙壁上。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受控制的软了脚往地上滑。 她怎么可能忘记如意呢,那个她争了半辈子也越不过去,却又害了她一生的人。 若是说和佳公主最信任的人,在如意跟前,高嬷嬷也是要让到一旁的。 和佳公主七岁的时候,高嬷嬷被赵皇后打发到和佳公主身边时,如意便已经在和佳公主身边伺候好几年了。当年的如意,与和佳公主在宫中有共患难之情,和佳公主对她,才算是亦主亦友。 高嬷嬷在和佳公主身边伺候了两年,终于千盼万盼在二十五岁时被放出宫了。 出宫之后,她结婚生子,无奈女儿出生的当年,丈夫便意外死了。夫家嫌她生的女儿克死了父亲,一封休书赶她出了门。 她早已经背井离乡留在京中,那些年在宫里存的银子都做了嫁妆,如今夫家扣了大半下来。她也毫无办法,只能先寻了地方住下来。在京中她举目无亲,又听说和佳公主被指婚给了护国公府的大爷,便靠着几年的主仆情分投奔了过去。 和佳公主虽然生活在宫里的尔虞我诈当中,但是性子素来是温和的,对于自己身边的旧人一向都很心软。若是她软言求几句,和佳公主定然会给她们孤儿寡母一个容身之所。 只是没料到,她连护国公府的后门都进不去。 她在护国公府的后门里流连了大半个月好在幸运遇到了出门的如意。 如意比和佳公主大三岁,那个时候已经是双十的大姑娘了。当年她便觉得如意生的极好,如今看来她的眼光果然是没错。 同是宫中出来的人,如意便生活的锦衣玉食,而她死了丈夫,孤儿寡母被夫家赶出来,被人踩在尘埃里。她看着如今似乎高高在上的如意,心中却还可笑的有了躲起来的想法。高嬷嬷当时才知道,自惭形秽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可是她早已经向生活屈服了跟着如意进了护国公府,到底是在和佳公主身边留了下来。 齐氏和佳公主带来的陪嫁丫鬟和嬷嬷并不多,泰半都是临到出嫁之前,赵皇后随意挑选的。因此她这个不受赵皇后控制的,曾经在公主身边伺候过的旧人,便入了公主的眼。 只是如意在和佳公主身边一天,她便是永远都不会出头的。 在如意出嫁前,和佳公主私库的钥匙便是在如意手上,高嬷嬷顶多是在如意手下打打杂。 当年在宫中她随意便可以教训和训斥的小丫头,如今已经爬到她头上来了。 和佳公主虽然性子温和但是如意却是个烈性子,况且她极其聪明,和佳公主便更是倚重她了。 当年的事情,若不是如意出的主意,又说了那番话,公主怎么可能生出那样的想法。要不是如意这个**,如今她早已经出了府享尽天伦,如何还在这府中蹉跎着浪费了一生。 高嬷嬷想到往事,只觉得满腔的恨意,似乎就连心中的那一点惧怕都消失殆尽。 “如意那个······如意还没死,她在哪里?大爷可是有她的消息,还是她已经到了府里来?”如意还有双亲在家乡心心念念都想着回归故土。和佳公主给她指了一门亲事,便是如意家乡的一户乡绅。和佳公主在世时,如意也来过信,听说是过的极好。 后来她得了和佳公主的信任,和佳公主后来又断断续续的病着,她便大着胆子从中拦截了如意的来信。后来,大概是如意见公主久不回信,逐渐的便断了来往。 其实依照高嬷嬷对如意的满腔恨意她曾经也是有买凶杀人的。只是不知道该说如意是幸运还是不幸和佳公主逝世之前,如意的家乡便发了一场大水后来如意一家不知是死在洪涝里还是搬离故土,却是失去了消息。 “如意姑姑自然好的很我也是前不久才得知她的消息,便让人请了她过来。如今,轿子恐怕都已经进了门。”赵渊淡淡的说了一句。 当年如意家乡发大水的时候,如意一家老小却是正好去了永州的老家,幸得逃过一劫。后来,他们一家便商量着在永州定居了下来。 而巧合的是,林家从宫中请的那个教养嬷嬷正是永州人士,去年回了一趟家乡,顺道带着她侄儿一家上京来讨生活。她和如意有几面之缘,认出如意时倒是跟她闲话了几句。等回到林家,又无意间跟贾敏谈及。 赵渊这才得知了如意的下落,却是连忙打发人快马加鞭的去请了过来。 赵渊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除了黛玉和安氏,却都是齐齐变了脸色。 如意这个人在和佳公主跟前多有脸面,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料到赵渊竟然还能把这个早已经没了音讯的人重新挖掘出来。不单单是二房,就连护国公都有些心神不宁了。 “胡闹。”护国公终究是出声了,“这个如意虽然是在公主身边伺候过的人,但是早已经放了奴籍出府了,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来府里看笑话。” “祖父也觉得这是一个笑话么。”赵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寒凉,“比起这个刁奴来,我倒觉得如意姑姑更能知晓我母亲的心思。况且当年如意姑姑是和母亲一起从宫中出来的,当年母亲的嫁妆也是如意姑姑帮着母亲打理,就连母亲陪嫁里有多少田地,有多少压箱底的银子,即使没有那张嫁妆单子,如意姑姑也是清楚的很。” “再怎么清楚,那也是一个外人。”赵家的二老爷也忍不住出声。 “是么······”赵渊突然间笑了起来,只是笑意里越发的讥讽,“我倒是觉得,外人还更能让人信任,难道二叔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赵时立刻气的脸色通红。 “大哥。”安氏突然间站了起来,往赵渊那里走了几步,“祖父和爹这般说也是有道理的,不管怎么说,祖父和爹也算是大哥的长辈,大哥不应该顶撞……” 安氏话还未说完,突然脸色一白,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迹滑了下来。她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却是去拉此刻离她最近的赵渊。 赵渊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快速的闪过了身子,安氏便软软的倒了下去:“好痛……我肚子好痛……” 安氏的声音说的断断续续,犹如风中的飘絮一般。 赵滔便几大步上前扶住了安氏,又对赵渊怒目相向,仿佛赵渊杀了他儿子一般:“大哥,艺雅有了身孕,方才你若是扶住了她,她也不至于摔在地上。”艺雅是便是安氏的闺名。 黛玉却是被赵滔的话气了个倒仰,这对小夫妻倒是打的好盘算。黛玉虽然知道安氏多半是假装的,但是这样逼真的演技,那满头的大汗,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黛玉正想说话,却见赵渊在赵滔大喊请太医的时候,便慢慢的踱回了自己身边。他左手虚扶在黛玉坐的那张椅子的椅背上,轻轻道:“男女授受不亲。” 饶是正在津津有味琢磨着安氏不断冒汗的彪悍演技的黛玉,也不禁为赵渊这个回答莞尔不已。 “你别欺人太甚······”赵滔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一遍大声含着“请太医”,一边打算抱起安氏往外面走。 齐氏倒是真的以为安氏出了什么意外,吓得脸色都发白,言语都尖刻了起来:“你们大房简直是欺人太甚,先是想逼死我,一计不成,倒是想逼死我那未出世的孙儿,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么。林氏,你这个……” 齐氏的话被赵渊清冷的目光逼了回去:“柳岸,请张太医进来。” 一屋子的人顿时收了声,就连在赵滔怀里痛苦呻”吟的安氏也短暂的忘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 没一会儿,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便擦着汗走了进来,他见这一屋子的人都愣愣的看着他,也经不住有些发憷。 “先前世子请了我来府上看病,说是贵府的二太太身子抱恙。”也是见多了世面,那张太医很快便淡定了下来。 “先前二婶晕了,我便拿了子深的帖子去请了张大人过来,如今可是正好悄悄弟妹如何了。”黛玉便忍住笑在一旁解释。 张太医已经来府上许久了,黛玉让人带着他去偏厅喝了小半个时辰的茶,便是预防这齐氏和安氏又使出什么幺儿子来。不过目前看来,她那些茶还是有显著效果的。 “张大人,还麻烦您替我二弟妹扶脉,方才说是肚子疼,正闹腾着呢。”黛玉又转头跟张太医说了一句。 饶是不知前因后果,张太医也知道如今气氛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只是他素来行医严谨,又不会推脱,倒是真的4赵滔放安氏坐下来,又给安氏扶了脉。 “二奶奶脉象康健,胎儿也稳的很,根本不会出现疼痛的情况。”张太医站起来肯定的说了一句,又道,“老夫虽然行医救人义不容辞,但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却大惊小怪的让老夫跑这一趟,简直是拿我寻开心。” 张太医愤愤的收起了药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黛玉差点要憋笑憋成内伤,没想到这张太医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原来也是个演戏的行家。(未完待续。) 279 当年 安氏也知道大房先前定然是准备好了,便有些饿讪讪的拉着赵滔坐了下来。 “二弟妹可是好了一些?”黛玉似笑非笑的问着,安氏低垂着头,轻轻点了点。 “余炼,把如意姑姑请上来。”赵渊见一屋子人似乎都安分了下来,这才对里面嘱咐了一句。 赵渊话音刚落,如意便从与大堂相连的那道门里打了帘子出来。 黛玉这时第一次见如意姑姑,却见她看上去四十上下的年纪,五官很柔和,头发挽成了一个单髻。虽然衣着打扮上有些朴素,却依然带着出挑的气质。 昨日赵渊便和黛玉通了气,说是接如意的船已经到了码头,今日一大早便乘了马车往护国公府赶,黛玉这才在晌午过后,特意去了齐氏的院子。中途又确定了一次如意已经到了府上,这才敢放心大胆的闹。 很显然这屋子里的人除了黛玉和赵渊,是没有人想见到如意这张脸的。护国公皱了皱眉,表情虽然极力掩饰,但是还是有些不悦,赵时和赵滔一脸的凝重。安氏虽然不知如意姑姑为何人,但是也知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受控制,脸色也沉着。 齐氏更是灰白了一张脸,有些怔怔的看着如意走了进来。 只有高嬷嬷的一张脸,做出了呲牙欲裂的样子,倒像是恨不得杀了如意一般。 如意抬头看了高高在上的护国公一眼,略微福了福身子,又上前来给赵渊和黛玉请安。 赵渊和黛玉都偏了偏身子,不敢受她全礼。 等给屋子里的三人行完礼,她似乎未曾看到二房的人一般,直接略过他们,朝靠在墙上的高嬷嬷走了过去。 “高姐姐,一别数年,你还是当初那副样子。”如意轻声说了一句。这句话听来倒不像是寻常的打招呼,反而带着一丝贬义。 高嬷嬷脸色变了变,她直起身子理了理发鬓,又把头上已经歪了的簪子戴好。似乎一瞬间便燃起了斗志:“当然,你没死之前,我自然是要活的好好的。” 如意轻声笑了起来:“是么。公主仙逝之前,我一直念着公主,总是想回京中看看。后来公主殁了,我也是想回来的,只是奈何当时已经拖家带口。却是一直不得成行。若是知道姑娘被你这般糟蹋,公主的心血被你这般毁于一旦,我便是拖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回来看你遭报应。” 说完如意走到黛玉身边,细细的看了看黛玉,行了个礼便道:“方才我在隔间坐了一会儿,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却是都听了,奶奶可是能让我瞧一瞧嫁妆单子。” 黛玉求之不得。把嫁妆单子亲自送到她手上,又引着如意坐下来,如意倒是推辞了。 “这件暖玉的小屏风。当年我伺候公主的时候,便是公主的心爱之物。她数次说将来一定要留给大爷的,不知怎的便成送给大姑娘的东西了。” “还有这几件珊瑚摆设,大爷小时候很喜欢这个颜色,公主也明说了是要留给大爷的,如今可是变成了二太太的东西了。” …… 如意一件一件的指出了赵蓉沁嫁妆单子里属于和佳公主的陪嫁,任何一件都说出了来处以及公主当年说过的话。 “不知二太太是否能解释一番,这些东西,可都是从哪里来的?”如意含着笑意看着齐氏,心中早已经是满腔怒火了。 接如意上京的。除了赵渊派的人手,还有黛玉身边的一个老嬷嬷,一路上倒是跟如意说了不少护国公府的事情。如意只知道赵渊和赵梓清少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却过的很辛苦。如今看着二房明目张胆的把属于赵梓清和赵渊的东西据为己有,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心中便是恨意丛生。 若是她未曾走这一趟。但凭着高翠娥这个贱婢的言辞,这些东西莫不成都要落尽二房的手里不成。 “高翠娥,当年公主待你不薄。你和你女儿流落街头,是公主收留了你们,你女儿锦衣玉食长大,丝毫不比小家族的姑娘待遇差。只是公主待你好,还养出一头白眼狼来,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可是对的起公主的再造之恩。” 如意赶上前去,狠狠的扇了高嬷嬷两耳光,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高嬷嬷笑的如同癫狂起来:“再造之恩?我就只有一个女儿,那是我的命根子啊,当年若不是你出的注意,公主又逼着她给大老爷做小,她如何会一根绳子了解了自己。你们害我后半生孤苦无依,我没害了大爷和三姑娘的命,就已经是知恩图报了。” “既然你来了,咱们便新仇旧恨一起了结。江如意,你欠我的,也是时候还了。”高嬷嬷突然蹬起来,疯了一般的冲向如意。她抓了如意的头,便往柱子里撞。 赵渊脸色一变,连忙几大步上前提起高嬷嬷,轻轻往前一掷,高嬷嬷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落在了地上,半晌都没有爬起来。 “我江如意自认做事做人无愧于心,倒是你养了一个好女儿。”如意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却又说道,“如今正说着公主嫁妆的事情呢,咱们的恩怨,日后自然要理清楚。” 说完如意又拉了拉弄皱的裙子,从手里拿出一叠书信。 “听说公主的嫁妆单子不见了,正好,这些年来我和公主倒是通了不少信,信中公主也屡次提过她陪嫁的那些田地如何处置。虽然二太太说是大老爷卖掉的,咱们便寻了那些买主来,一家一家的访。即使转手卖了多次,顺藤摸瓜也能知晓当年从大老爷手中接过地契的当事人。” “嗯,我倒是忘了,当年公主的陪嫁都是我打理的,有一些没有写到嫁妆单子里的产业,我这里也是记得的,咱们便一并调查清楚,如今到底到了谁手上。” 听完这句话,二房的人这才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先前以为出了高嬷嬷,和佳公主事情便没有人知晓了,这些没写到嫁妆单子里的产业,自然是干净的。赵时便做主留了下来,况且这些年来,也是相安无事的。 为了以除后患,他们甚至打算着等赵梓清一出阁,边做掉高嬷嬷。知道秘密的都已经是死人了,这才让人真的放心。 (未完待续。) 280 闹剧 “子深,你说高嬷嬷是一面之词,那如意也是一面之词。她们二人的话,都是不可全信的。”赵时低头想了想,又道,“这样吧,这件事情咱们都有各自的立场,便交给你祖父去查,你意下如何。” 说完不待赵渊回答,赵时便上前几步靠近了护国公:“爹,依儿子之见,您老人家查这件事情才最适宜。” 赵时看着护国公,眼中带着一丝哀求。 护国公心里挣扎了一番,当年知道真相的时候,赵时也是用这样哀求的神色看着自己。只是那件事情非同小可,即使他心中偏爱这个儿子,却也不能应了他的请求,只能在别处补偿他。 若说和佳公主的嫁妆,若不是他暗中的纵容,二房也不会起这样的贪念。况且当年若不是赵皇后的赐婚,一切都该顺着他的计划走的。和佳公主嫁进来,让他多年的部署毁于一旦,大房欠二房的,不是一笔嫁妆便可以撕扯清楚的。 这个老迈的老人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件事情还只能靠着他压下来。大房都已经可以袭爵了,算是对他们做了最大的补偿。 想到这里,他心中刚刚冒出来的那一丝不忍,便通通化作了对二房的怜悯。 “子深,你二叔说的是正理,这件事情你们各执一词,还是由我出面比较妥当。”说完护国公又转头对所有人道,“折腾了一个下午我也乏了,你们便先回去吧。孙媳身子不爽利,你们赶紧扶着她回院子吧,别再半路又折腾出什么事情来了,连带了肚子里的孩子。” 最后一句明显便是对二房说的,但是这中间何尝没有对大房的警告。 黛玉冷冷的笑了一声,这人心果然是长偏了的,二房贪了和佳公主的嫁妆。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情了,护国公居然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知道当年赵季是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让护国公把大房这一家子都厌弃了去。 按理说赵渊日后是要袭爵的,他还是今上的亲外甥,就是冲着这第二点,护国公也该把心思放到赵渊身上。 况且历来世家大族里的男子重视的都是长子嫡孙,只有妇人才偏爱幼子,这护国公府偏偏是反着来的。若不是当年的护国公夫人把赵季当做鱼眼珠子一样的疼。黛玉都怀疑赵季不是护国公亲生的了。 黛玉原先想着,只要在护国公跟前人赃并获,护国公即使再偏袒,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不过。她似乎估计错了护国公的底线了。 黛玉往赵渊看了一眼,便见赵渊低垂着头,左手已经握成了拳,看样子是在极力的忍着。 这个时代便是这个样子,一个“孝”字便可以压死人。即使一切都已经昭然若揭了,护国公说要接手查下去,谁也阻拦不了。 “你们以为,我请了如意姑姑过来,还能让你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么?”赵渊从如意姑姑手中接过这些年她和和佳公主的书信。慢慢的朝护国公走去。 “其实这么多年来,有一件事情我始终不清楚,为何同样是赵家的子孙,我爹和赵时,我和赵滔,在护国公的眼中,为何是天差地别。”赵渊直视着护国公。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森寒。 和佳公主还未逝世之前,赵渊便清楚护国公对待两个孙子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父亲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当年的他,还是想着做出什么事情来,让护国公刮目相看的。 只是他尝试过很多,血雨腥风里走过来,他早就明白,不管他多优秀。不管他多努力,在护国公眼中,赵滔跟他都是不同的。 可以说赵渊对护国公不亲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已经看清楚了护国公心中没有原因的偏向。 后来今上渐渐得势。护国公也看出了他的利用价值,也开始逐渐的重视他了。只是这种重视,说得不好听点,便是利用。他一个人孤独的过了那么多年,这颗心早已经捂不暖了,这个时候来挽救,为时已晚。 将来的那个爵位必然会是他的,这是从今上登基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的事情。 虽然他从未稀罕过那个爵位,只是本就是他的,何必白白便宜了二房,便宜了赵时父子。 护国公明里暗里的偏颇,赵渊已经可以完全不在乎了。他只想着由着他们折腾,反正等他袭了爵,便让二房搬出去,他一向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功夫。 只是直到黛玉嫁进来,他才清楚原来齐氏竟然勾结着高嬷嬷,把和佳公主的嫁妆蚕食了干净。若不是看了黛玉的陪嫁,在对比了一下留在大房私库里的东西,他这才觉得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鲜少进内院,这东院的事情一直是高嬷嬷暂管的。却原来连和佳公主留下来的旧人,也生了异心。 “不过,现在无论这个答案是什么,都已经跟我没关系了。”赵渊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二房的众人,“今日我来,并不是征询护国公如何做,而是通知国公爷,我母亲的嫁妆,我现在要连本带利的收回去了。” “子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忤逆你祖父么!”赵时立即站起来义正言辞的训斥起赵渊来。 赵渊哂笑了一声,表情看上去有些嘲讽:“二叔,我这是给你脸面才叫你一声二叔,偏偏你自己不要这份体面。”他冷冷的看着赵时,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赵时肝胆俱裂,“二叔难道不知道,你上个月匆匆卖掉的那三个庄子,买主是谁么?还有南边的那两处别庄,你也没打听清楚买主是谁,便匆匆贱卖掉了。二叔做事也太不谨慎了,还有一些事情,如今我便不细说了,若是二叔有兴趣,咱们日后还可以细谈。” “二叔,是国公爷在证据确凿之下偏袒你们二房,我拒不从的罪大,还是二叔贪了长公主的泰半嫁妆的罪名大?二叔不是稚子,心中应该能自己衡量吧。” 赵时的脸上顿时一片青白。 贪自己长嫂的嫁妆,这件事情若是被人参一本,他即使没有因为品行不端被罢官,也会在同僚之中抬不起头来。 这个时代女人的嫁妆都是私有物,但凡有点骨气的男人,眼睛都不会盯在自己妻子的嫁妆上面。何况,他伸手染指的是自己长嫂的嫁妆,而他的长嫂,还是当年圣上的胞妹。 赵时嘴巴蠕动了几下,却找不出理由来为自己辩驳了。当年他们二房虽然有护国公私下里的补贴,但是毕竟是奢侈惯了的,家中人口又多。况且和佳公主身边的人又是个会经营的,她当年的陪嫁本来便多,等他们二房进国公府的时候,比起原先可是又翻了一倍。 当初他本就没往和佳公主的嫁妆上面想,却奈何不了齐氏一直在自己耳边念叨。 后来他索性心一横,反正护国公偏袒他们二房,和佳公主又只剩一对稚子,将来再给赵渊找一个软弱的岳家,这事情也不算太难。毕竟,即使是读书人,也抵抗不了金钱的诱惑。 不过事情在今上登基的那一日,便朝着他不可想象的方向发展了。 “这信中写的明明白白,二叔上个月卖掉的那些产业,我母亲曾经可是数次提及了。”说完赵渊又盯着护国公,“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公爷还是想偏袒二房吗?” 护国公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赵渊一直以来虽然冷淡,但是在他跟前从未有这样强硬的态度,难不成是以为今上封了他世子,他便真以为将来袭爵非他不可了么? 赵谌心中恼怒异常:“这如意居心叵测,这信未尝不是她仿的。我说过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子深你未免太莽撞了,方才还公然顶撞我。你这个性子,将来我怎么放心把爵位传给你。” 这便是拿爵位来威胁自己了。 赵渊心中冷笑了一声:“国公也可以放心,等把属于我母亲的东西拿回来,我自然会去宫中请罪。子深顶撞国公爷,视为不孝,请今上夺了我这世子,给适当的人。” “你……”护国公气的脸色通红,使劲的咳嗽了起来。 赵时看了一眼已经软在位子上的齐氏,突然间暴起,狠狠的朝齐氏脸上甩了一巴掌:“**,当年我多次嘱托你照顾好大哥大嫂的遗孤,没想到你竟然贪婪至此,连公主的陪嫁都敢私自吞了。你这贱妇,若是不休了你,我将来还有什么脸面见大哥大嫂。” 齐氏本来便被吓得六神无主,此刻又被赵时那一巴掌打蒙了,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声音都没出一声。 黛玉见事情出现这样的变化,也是觉得齿冷。 若是没有赵时在暗中的支持,齐氏怎么敢一人贪下和佳公主的嫁妆,即使昧下了她也没有能力处理。如今赵时把责任完全推到齐氏身上,虽然无耻了一些,却是一招弃车保帅的方法。单凭这件事情来看赵时,他便是一个真小人。 齐氏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这才琢磨出来方才赵时说的那些话。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赵时,掌、张嘴便想出声,赵时又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未完待续) 281 了解 若是先前那一巴掌只是为了做戏,那第二个巴掌便是真打了,齐氏的嘴角立刻就见了血。 齐氏被赵时的那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却很顽强的缓了过来。她似乎被赵时的第二巴掌打的驯服了些,只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捂着脸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赵时满脸通红,却是立即弯腰对赵渊行了一礼:“子深,这些年来我对你怎样你也是心中有数的,就连梓清,这府中上下都知道你二婶对她比对蓉沁还要好上几分。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愧对先去的大哥大嫂,实在无颜再面对你和梓清。” 赵时是长辈,他对赵渊行了全礼,本来便重了。再加上他说了这样一番话,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倒真像是真心实意的赔罪了。 坦白说来,这些年来,大概是因为贪了和佳公主的嫁妆,赵时心中有愧,对赵渊倒是真心实意的好。比起对他不管不问的祖父来,赵时反而对赵渊关怀甚多。 只是这种关心,本来便掺杂了其他的因素,如今想来,只是更让人心寒。 “我不期许你能原谅我,只是这件事情闹出去,后果可大可小,二叔希望你好生斟酌。”赵时叹了一口气,面上带着一丝讨好,“若是你实在不解气,我便休了这恶妇,却也只能在梓清出阁之后了。只是希望你和梓清不要同我们生分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闹大了也只是徒惹他人笑话。” 黛玉听完赵时的话,嘴角不由得带上了冷意。这赵时,比起做事直来直往的护国公来,更像是一个攻心的高手,难怪这些年来,护国公几乎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若是他们是寻常的人家,小叔贪了长嫂的嫁妆。往大了说是一场官司,往小了说也只是徒招人耻笑。 但是这里是护国公府。赵时是朝臣,而他的长嫂更是当年天子的胞妹。赵时贪了长嫂的嫁妆,往大了说是对宗室不敬,虽然赵渊还在护国公府,抄家灭族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是要罢官的。即使是往小了说,赵时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人活一张脸,赵时品德不端,也会前途尽毁。 赵时这样严重的后果。[].赵时话里话外却声声的把护国公府和自己绑在一起,把齐氏和赵梓清绑在一起。 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赵渊兄妹名义上是由二房抚养长大的。赵时品德不端,那被他教养长大的赵渊日后又该如何自处?而齐氏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还有哪家肯与被齐氏教养长大的赵梓清做亲? 末了他又怕大房不解气,说是等赵梓清出嫁之后便休了齐氏,也是为了安抚大房。 比起护国公明里暗里威胁的话来。赵时才算是真的审时度势,又滴水不漏。 黛玉打了寒战,她想起还未出阁之前,林如海曾经跟她说过。护国公府里,护国公已经老迈。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只有赵时这个笑面虎。才是真的不简单。 她平日里跟赵时没有接触过多少,如今只是听了他一番话,也不难想象出这些年来,赵渊在赵时手上吃了多少暗亏。 只是他们闹了这一场,并不只是为了拿回嫁妆息事宁人,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一劳永逸。 赵时那里不好下手,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炮仗吗? 黛玉想着便弯了弯嘴角:“二叔,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二婶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一出事你便轻易的就把她给舍弃了,如何让人不心寒?”说完她往齐氏那里走了走,却是不敢靠她太近。 齐氏如今什么反应都没有,整个人都像是呆傻了一般,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疯。 “我嫁进来也有半年了,也看的出来二婶为了你们二房付出了不少心血。她如今已经这个年纪了,你若是休了她,她日后如何自处,大姑娘和二姑娘将来在夫家如何自处,二弟将来又如何立足,这些难道你都未曾考虑过?”黛玉见齐氏怔愣的脸上有了反应,连忙继续再接再厉。 “她一介女流,即使胆子再大,如何伸手外院的事情。你把责任都往她身上推,却又想着休了她,岂不是逼着她去死么?” 黛玉这话里,却是明指凭着齐氏一人吞不下和佳公主的嫁妆,还想套出其他的人来。 赵时恼怒的看了黛玉一眼,他明明便把齐氏打懵了,又隐隐说动了赵渊考虑其中的利弊关系,却没想到黛玉还想着往他身上攀扯,还想让齐氏把这一滩水搅浑了。 赵时刚想说话,便听到齐氏突然间尖叫了起来:“赵时,你不能这样没良心,你居然想休了我,你这个……” 齐氏一边尖叫着,一边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往赵时身上扑。黛玉见状,连忙往赵渊旁边退了几步。 齐氏还是刚刚站起来,便被安氏一把抱住了腿:“娘,您冷静一会儿,有儿媳妇在,看在还未出世的孩子反而份上,您冷静一会儿。” 虽然心中被怒火占据了思维,但是听到自己还未出世的孙子,安氏又是身怀六甲,齐氏果然便不敢大动作了。 安氏松了一口气,又向着赵时磕头:“还请爹三思,娘是为祖母守过孝的,您如何能休了她?” 齐氏蓦然便冷静了下来,是啊,她是为护国公夫人守过孝的,赵时即使想休了她,也是不能的。 “娘,儿媳也知道您是为了我们才用错了方法。只是如今浩汶明年便要下场考恩科了,您的孙儿也快出生了,大姑娘也要出阁了,您要为他们考虑啊。”安氏抱着齐氏,轻声说道。 赵时是不能休了她的,若是她能把罪名担下来,便不会祸及她的子女。大不了日后也是青灯古佛过一辈子,齐氏心中这般想着,神色倒是坚定多了。 安氏见安抚好了齐氏,又转头对着黛玉和赵渊磕起头来了:“大哥大嫂,我也知道是我们二房对不起你们,公主的嫁妆有多少,我们二房一定连本带利还清了。只是请你们看在未出生的孩子的份上,看在爹和娘好歹教养三姑娘长大的份上,还请你们高抬贵手,给娘一条活路。” 安氏姿态放的极低,一边磕头一边说着:“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定然让你们左右为难了,只是你们大人有大量。虽然艺雅未曾得见公主天颜,只是听娘说过,当年公主的性子是极其和善的。若是公主在的话,定然也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艺雅给你们赔罪了。” 黛玉和赵渊都没说话,安氏便一直磕着头。 黛玉看着身怀六甲的安氏,心中有些挣扎。 她嫁进护国公府,安氏便有了身孕,府中的事情一概放了手,也不像齐氏那般对她百般刁难。若是站在外人的角度,黛玉是极其欣赏安氏这样的女子的,聪明懂得进退,识时务且能屈能伸。 只是如今她到底是和安氏站在了对立面,也只能长长的感慨了一声。 其实赵时方才的那番话确实是有道理,如果这件事情弄的人尽皆知,除了让二房倒霉,他们大房也讨不了好处。 这个时代家族已经在人们的思想中打上了烙印,不管怎么说,护国公还未去世,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二房的人品德不端,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即使众人都会同情赵渊和赵梓清这对年幼失怙的兄妹,但是他们在外人看来是由二房抚养长大的。 赵渊已经成婚,而今上对赵渊又只有更加怜惜,他的前途多半不会受阻。但是赵梓清不同,她是女孩子,她将来又怎么能说一门好的亲事? 世家大族都以家族的利益为先,而赵渊为了一笔嫁妆便毫不犹豫的背弃了家族。虽然得了一时的胜利,在外人的眼中,又何尝不是一个异类? 投鼠忌器,这便是赵渊和黛玉最大的顾忌。 恐怕也正是因为有了赵梓清,赵时才会认为,赵渊不会生生的跟他们撕破了脸。 黛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反正先前他们也没有想过真的闹的满城风雨,只不过是为了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罢了。 看着还在磕头的安氏,黛玉似笑非笑道:“二弟妹,你若再磕下去,我还真以为你心虚了。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如今怀着身子,将来有什么好歹,可不要空口白牙……往我们大房身上推。” 安氏的动作一顿,却是尴尬的笑了笑,却是不敢再逼迫了。她确实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便挣扎着站了起来,又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偏厅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赵渊突然笑了出来:“我还真的差点被二叔说动了,虽然二叔说的在理,只是扯的太远了。咱们讨论的是那一笔陪嫁,如今还是要回归正题。” “既然寻到了那几处庄子,剩下的事情顺藤摸瓜自然是查的出来的,二叔还想着把事情都推个一个内宅的妇人,却也不想想这件事情是一个内宅妇人便能做成的。”赵渊看着赵时逐渐青白的脸,继续说道,“我想我方才的话,二叔自然知晓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很好奇,不知道二叔是想公了还是想私了。如今趁着人都在,咱们便一并解决了。”(未完待续。) 282 落定 第二日,护国公递了一份折子进宫 护国公虽然是一等公,但是他如今只任着闲职,况且这么多年来,他折子上写的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因此这道折子便送到了内阁几位大人的手中,并没有直接呈进御书房。 内阁的首辅何安在从今上登基时起,短短三年时间便从翰林院进了内阁, 又成了首辅。比起他人来,何安在自然是个会揣测圣意的。 何安在看了护国公递上来的折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喜意。 不等今上询问,何安在便亲自打发人,把护国公赵谌的折子送往御书房。 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今上刚刚打发走了承德宫的内侍,兀自露出了一个冷笑。 阮皇后对嘉阳公主的亲事是十分不满意的,心心念念的便是让嘉阳嫁到齐国公府。前段日子今上亲自给嘉阳指婚,把她指给了金科状元,阮皇后当时青白交错的表情仿佛近在眼前一般。 比起龙潭虎穴一般的齐国公府,嘉阳这样的性子,嫁给寒门学子反而更加合适。至少寒门学子没有庞大而冗杂的家族,将来的驸马也更好控制。况且将来齐国公府也会是刀俎上的鱼肉罢了,嘉阳嫁进齐国公府,将来也是会左右为难。 只要嘉阳还是公主,不管她刁蛮任性也好,无理取闹也好,出身寒门的驸马难道还敢翻出什么浪来不成。 也只有那个愚蠢的妇人才想不通这一点。被眼前的丁点利益所蒙蔽,要把自己的嫡亲女儿往虎狼之地送,还打着为她好的旗子,真真是可恨。 只是即使阮皇后再无能。那也是他的结发之妻,况且也正是你因为她无能,自己才能不像防着皇贵妃一般的防着她吧。 当初太上皇之所以忌惮吴皇后,不但是因为吴家手握兵权,还是因为太上皇忌惮自己的枕边人太过聪明了。当初太上皇迎娶吴皇后,正是因为她心思机敏,只是等登上了高位。这份蜜糖便成了催命的砒霜。 当初赵皇后和万贵妃给吴皇后的药里多加了几味,太上皇心中雪亮,只是他默默的掩盖下来了这件事情。 而吴皇后也正是因为心思太过于机敏,她发觉了枕边人的杀机,即使是知道那是送她下黄泉的催命符,她也当做不知情的喝了下去。 这样的历史他不想再重演了,也许阮皇后心思愚笨一些,也未尝不是好事。 他想到那位因为“中风”至今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太上皇。等朝政一稳定,似乎也可以下去跟吴皇后赔罪了。 这位年轻的帝王,头一次在御书房里走了神。直到外面的内侍压低了声音道:“秉皇上,何大人又送了折子过来,可是要奴才送进来?” “哪里的?” “说是护国公今日一早便递上来的。”听到今上声音与往日相比有些异常,那内侍只是顿了顿,却还是大气也不敢出。 里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送进来吧。” 那内侍静悄悄的走了进去,把装折子的小漆盘恭恭敬敬的呈了上去,又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没过一会儿,那内侍便听到里面传出来沉沉的声音:“准奏,让礼部准备一番……” 只一会儿的功夫。今上的情绪似乎恢复了一些。那内侍心中纳罕着,却也不敢耽误,连忙快步走了进去。 宣宗八年秋,护国公赵谌大病了一场,自感时日无多,请旨把爵位传给大房的嫡长孙赵渊。内阁首辅亲自把折子送到今上手中。今上即刻便批阅准奏,当日下午,礼部便去护国公府宣旨。 从护国公递折子到爵位落到赵渊头上,连一日的时间也未到,众人猜测纷纷,却始终无甚头绪。即使猜测不到原因,世人也知新任的护国公赵渊深受今上器重。 只是对于从今上登基开始便留意护国公府的人来说,这是今上迫不及待开始收拢兵权的一小步。 而赵渊是不降爵袭爵,仅在弱冠之年便袭了一等国公的爵位。在大兴开国以来,除了高祖时谢家十八岁出了一个城国公,便再无实例。赵渊袭爵,虽然不是空前之事,却是真的极其少见了。 不仅仅是赵渊封了一等公,就连黛玉也是封了一品诰命。第二日去宫中谢恩时,阮皇后的脸色虽然有些勉强,却也没有太为难黛玉。 这段日子她被嘉阳公主的亲事折磨的愈加憔悴,哪还有心思看黛玉不顺眼。 黛玉从宫中谢恩回来,便得知赵渊被留在了宫中。出门之前她便料到了会如此,这才自己先回了府。 她在长信堂坐了一会儿,便觉得乏了,也不敢白日里睡太多,便去了沉香阁寻赵梓清说话。还未进屋子,便听到里面赵梓清和其他人的说笑声,黛玉听了一句,便知道在屋子里和赵梓清说话的正是如意姑姑。 赵梓清和和佳公主长的还是有几分相似的,黛玉想起昨日里如意刚刚见到赵梓清时,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好受。 至于高嬷嬷,昨日里便被关了起来,只瞒着赵梓清一人罢了,说是高嬷嬷回乡探亲去了。 反观赵梓清,她对高嬷嬷本来便是又敬又畏,如今听到高嬷嬷有一段时日不在,再加上又来了一位自己逝世的生母身边亲近的人,自然是格外高兴。 听伺候赵梓清的丫鬟说,赵梓清昨夜里拉着如意说了一宿的话,最后还是天方亮的时候这才睡了过去。 如意是自小便和和佳公主一起长大的,比起半路出家的高嬷嬷而言,对和佳公主更为了解。况且她心中觉得愧对和佳公主,对赵梓清的要求便无不应的。 “大嫂,你快过来,如意姑姑在教我绣当年宫中时兴的绣法呢,跟秋娘子教的绣法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赵梓清正对着帘子坐着,自然是一眼便看到了进来的黛玉,又轻快的迈着小步上前来拉黛玉的手。 这秋娘子是黛玉带过来的一个绣娘,黛玉见赵梓清这般大了也只会最简单的绣法,便把秋娘子送到了赵梓清的屋子里,让她每日跟着秋娘子学刺绣。 如意见黛玉进来,便要站起来跟黛玉行礼,被黛玉一把扶住了:“如意姑姑可别折煞了我,你是母亲身边的旧人了,跟母亲的情分非同一般,便算是我们的长辈了。这个礼,我可当不得。” 如意弯着唇淡淡的笑了笑,便说道:“我知道大奶奶是个不爱虚礼的人,日后便再也不这样了。” 赵梓清凑上前来,拉着黛玉和如意二人都坐下了,这才道:“大嫂,昨夜如意姑姑可是讲了许多母亲的事情,许多就是连高嬷嬷都未曾说过的。如意姑姑好不容易来一趟京中,咱们便留她多住一段时日可好?” 这话虽然是对黛玉说的,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却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如意。 如意听到赵梓清谈起高嬷嬷,便是面上一冷,又听说赵梓清要留着她多住几日,这些冷意瞬间便瞬间融化了。 “你放心,我自然会厚着脸皮多叨扰几日的。”她笑吟吟的面庞里带上了一丝锐利,“事情还未完全解决之前,我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便宜别人了。” 赵梓清听的云里雾里的,只是听到如意要多留一段时日,她脸上也带了几分喜意。 黛玉见赵梓清听如意说话听的入神,便只是吩咐沉香阁的丫鬟小心伺候着,若是需要什么,径直让人来长信堂说一声。嘱咐完这些,她又跟赵梓清交代了几句,这才带着闻音和知雅回了长信堂。 此时午时已过,赵渊却还未从宫中回来,大概是怕黛玉担心,又打发了垂杨回府交代了一声。 黛玉吃了午膳刚刚有了睡意,便听外面的风清说是如意姑姑在外间求见。 黛玉想到如意必然是等着赵梓清歇午觉了,这才抽时间过来,想必是想说高嬷嬷的事情了。也顾不得打水重新梳洗,黛玉便让人请了如意进来。 如意还是尽早黛玉看到的那一身衣裳,面上还是带着三分笑意,看着不亲近也不会疏远。 听说大奶奶素日里有歇午觉的习惯,今日本来不应该这个时辰来的,只是三姑娘正好这个时间困了,我这才脱了身,还请奶奶见谅。”即使黛玉跟如意说过许多次,如意对待黛玉,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而她对赵梓清和赵渊,却是多了几分亲热。 如意是和佳公主身边的旧人,黛玉自然是清楚亲疏有别的,当然不会计较。况且保持有距离的礼节,反而让黛玉更自在一些。 等露重上了茶,黛玉又打发走了屋子里其他的人,这才道:“不知姑姑来,是所为何事?”(未完待续) 283 原因 很显然如意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觉得很为难,支吾了许久却也终究没开口。 “可是为了高嬷嬷的事情?”黛玉侧头问了一声,却见如意紧锁的眉头还是未松开。 “不全是为了高翠娥,反正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将来的晚景也不可能太好过。”如意眼里闪过冰冷的光芒,“当年公主就是因为性子太好了,才纵得高翠娥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如意想了想,大概是不想黛玉对自己未见过面的婆婆产生不好的印象,便把当年高嬷嬷的事情原本的说了一遍。 原来高嬷嬷投奔护国公府的时候正是和佳公主初嫁的那一年,跟着高嬷嬷一同到府上来的,还有她年满十岁的女儿蔷薇。 蔷薇跟着高嬷嬷一起投奔护国公府的时候已经知事了,至少以前被责打和挨饿受冻的贫苦日子在她脑海中还是有很深的印象的。而和佳公主是十分喜爱蔷薇的,蔷薇在护国公府如同大家小姐一般的住了几年,便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那一年蔷薇正好及笄,高嬷嬷想求了恩典,让蔷薇外嫁出去。 只是被和佳公主身边的富贵迷了眼,蔷薇如何想出去再过小门小户的日子,竟然趁着赵季酒醉的时候爬了赵季的床。 那一年赵渊已经四岁了,赵季也越来越胡闹,和佳公主早已经搬到了沉香阁另住,除非必要,几乎不与赵季见面。 赵季那一日醉了酒,迷迷糊糊的便走到了沉香阁,被和佳公主关在院门外,便被蔷薇捡了空子。赵季是个荤素不忌的,自然是半推半就成了好事。 蔷薇颇有几分颜色,第二日便哄的赵季去了沉香阁,说是要抬蔷薇为妾。 和佳公主早已经不在乎赵季在外面风花雪月。只是她素来便把蔷薇当做可信任的人看待,却没料到蔷薇竟然在背后捅了她一刀。 高嬷嬷自进府之后便尽心尽力的伺候,菩萨都有三分香火情,她又是和佳公主小时候便在宫中伺候过的。和佳公主对她虽比不上如意,却也是十分尊敬。高嬷嬷又是个烈性子,如今蔷薇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高嬷嬷定然是十分悲愤的。 和佳公主思来想去始终下不了狠心,便把这件事情交给如意去办。 如意却是没有这样的瞻前顾后,她给了蔷薇两个选择。其一就是当这件事情未发生过,和佳公主给她瞒了下来。将来她还是可以去外头做正头娘子。其二便是让赵季纳了她,只是她必须要喝下芜子汤。 蔷薇不肯外嫁,又口口声声说是赵季强迫于她,却也不肯喝下芜子汤。 后来见如意的态度强硬,蔷薇竟然想着嫁妆悬梁自尽想要逼迫和佳公主。却没料到和她串通的那个小丫头竟然因为闹肚子晚去了一会儿,蔷薇便弄假成了真,竟然真的断了气。 等高嬷嬷从府外回来,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当时和佳公主给了二百两银子让高嬷嬷葬了蔷薇。又让如意亲自去讲明了前因后果。 当时的高嬷嬷虽然伤心,对和佳公主却是十分愧疚的,根本便没有把责任往和佳公主身上推。却也不知如今她为何怪和佳公主强迫蔷薇为妾。蔷薇这才寻了短见,以至于把赵梓清教养成了这个样子,又帮着二房吞了和佳公主的嫁妆。 黛玉轻笑了一声,这倒是不奇怪,不是高嬷嬷把怨恨藏在心底隐而不发,便是日后有谁做了挑拨之事罢了。 高嬷嬷虽然把赵梓清养的小家子气,却也没有真的虐待她,就是二房的嫡女挤兑赵梓清的时候,高嬷嬷也会忍不住护回去。只有二房日后做了挑拨之事,高嬷嬷这才半信半疑。想报复和佳公主,却又不忍心真的伤害赵梓清。 这世上没有父母认为自己的孩子性子是恶的。高嬷嬷自然也相信是因为和佳公主强迫,蔷薇才会性子烈寻了短见。只是当初蔷薇做的事情人证俱在,高嬷嬷才会那般矛盾。 当时安氏没有嫁进来,赵滔还小,凭着齐氏的智商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看来。她似乎还小看了赵时了,她这个二叔还真是典型的面热心冷。 如意见黛玉脸上神色不定,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道:“其实大奶奶最应该防备的人就是二老爷,他才是个真狠毒的。大爷六岁的时候,差点因为中毒早夭了,当时那盘子点心是大老爷亲自送过来的。” 黛玉眼睛蓦然睁大,却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因为这件事情,公主和大老爷才真的连面子情都没有了。事后公主暗中打发人彻查此事,虽然发现跟二老爷有关系,但是只是猜想,却是没有任何证据。之后这件事情,也是不了了之了。” 其实黛玉一直隐隐有一种感觉,赵时似乎认为这护国公府的爵位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就连齐氏的心里似乎也是这般认为的。正是因为如此,安氏可以轻易的低下头来,赵时和齐氏却始终不肯。 “二房很奇怪,老太爷也……很奇怪。”黛玉想了想,却也只说了这两句。 如意是何等聪明的人,况且事情的始末,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听了黛玉模凌两可的话,却立刻听明白了黛玉想表达的意思。 “这件事情,本来应该是烂在我肚子里的。只是这次来见老护国公和二房都是这种态度。若是二房还要继续动作,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的,倒不如早些让奶奶和大爷知道,你们也好做个防范。” 黛玉眉头一挑,她就觉得如意今日很是奇怪。 “赵季,并不是护国公嫡出的儿子。”顿了顿,如意似乎觉得她话中有歧义,又补了一句,“应该说,赵季并不是护国公这一房所出的嫡子。” 其实黛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觉得十分惊讶,因为护国公的态度实在是太让人寻味了。 长子虽然不争气,但是长孙却是个有大好前程的。他不把心思花在长孙身上,而是一味的偏向二房,甚至二房想要昧下和佳公主嫁妆的时候还出手相助。再加上黛玉进护国公府来所看到护国公为二房做的一切,简直是有些诡异的不可思议了。 若是赵季不是护国公的亲骨肉,这件事情便完全可以说的通了。 所以护国公才会任由着自己的夫人把赵季养废了,好请旨换了袭爵的人。只是没想到皇家的一道赐婚圣旨,让老护国公这些年来的盘算全部落了空。赵季尚了公主,即使赵季再怎么混账,这个爵位也还有公主的嫡子来承袭呢,哪轮得到二房? 黛玉想着,心中也有些黯然起来。和佳公主仙逝之后,这些年来二房包括老护国公都是希望赵渊干脆死了算了的吧,想到赵渊小时候中的毒,也不知道和佳公主之后没有人护着他们,赵渊这些年是如何过下来的。 “虎毒不食子,我是觉得国公爷怎么能狠下这个心。”黛玉和如意还在说话,冷不防便被外面的声音吓了一跳,却原来是赵渊打了帘子进来了。 “也不让人进来传话,走路也是悄无声息的,可见是存了心要吓人呢。”黛玉被吓得起了一身冷汗,便忍不住说了一句。 赵渊似笑非笑的看了黛玉一眼,冷不防又说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当年赵季,是被国公爷毒杀的。”说完赵渊又冷哼了一声,“若是没有国公爷毒杀他在前,我恐怕是要做个不孝子,让他成为废人了。” 当年赵季要娶的续弦,可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若是真的进了门,赵渊自然不会在乎,可是赵梓清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黛玉和赵渊自顾自的说话,如意却是在一旁拘谨的站了起来。 这些话,她本来是不打算亲自在赵渊跟前说的,这才找了黛玉做传声的,却没料到赵渊突然回来了。 “如意姑姑,这件事情我前段日子便已经有头绪了,你不用顾忌我,原本想说的话,还是继续说吧。”赵渊寻了一处坐了下来,看来是打算听下去了。 如意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当年公主追查大爷中毒的事情,却是断了线索,反而查出了一件旧事。” “老护国公那一代,光是长房的嫡子便有三个,老夫人嫁进护国公府十年无所出,各房都蠢蠢欲动,想要过继自己的儿子去长房袭爵。那一代的家主已经老迈的时候,老夫人终于怀了一胎,却没料到最后生下来的是个姑娘。老护国公为了保住爵位,做了万全的方法,已经从旁支那里寻了一个刚出生的男婴,和老夫人所出的姑娘调了身份。” “只是世事难料,没想到护国公袭了爵之后的两年,老夫人竟然又怀胎生子,这个嫡出的儿子正是赵时。老护国公自小偏爱幼子,不知道真相的老夫人反而更偏爱自己的长子。” 说完如意又露出一个诡谲的笑意:“大爷大奶奶可能还不知道一件趣事呢,当年赵时出生之后,护国公便打算好了传爵位给幼子。赵季定亲的时候,便故意给赵季定下了齐氏。正和齐家说定了亲事,只等着交换庚帖时,却没想到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了。而齐家可都是泼皮一般的人,自然是不依的,最后也不知为什么赵时竟然娶了这个齐氏。” (未完待续。) 第284章 处理 黛玉听到如意说的话,倒是真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了。 黛玉一直都很疑惑,齐氏和安氏都是护国公做主定下来的,既然护国公偏疼幼子,又为何要与齐家定亲。 却原来是因为他原本想着让齐氏来祸害赵季,让大房彻底断了袭爵的路。只是没想到害人终害己,他千算万算都未曾料到天家会突然插手,打乱了他所有的盘算。 黛玉对“宗族”的理解,远远没有这大兴朝里的世家子深刻。其一是因为,她虽然能很好的适应大兴朝一般闺秀的生活,但是上一世的教育却已经根深蒂固。 其二便是林家在林如海这一代便子嗣单薄,就连姑苏的本家人也没剩下多少。 但是赵渊不同,和佳公主逝世的时候他已然知事了,和佳公主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而出身皇家的人,更加注重血脉和宗族。 赵季的真实身份尴尬,却也不知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是她终于明白了二房和护国公那近乎诡异的态度了,护国公不想大房袭爵,二房想把原本属于自己的爵位抢过来。只是在皇权跟前,爵位不过就是一个任予任夺的东西。 其实护国公和二房也是怕的吧,怕这件事情抖了出来,天子一怒,这争来夺去还让人念念不忘的爵位便像是长了翅膀的鸭子,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飞了。 因此护国公和二房虽然怨恨,但是若不是如意提起,这件事情最终也只会烂在他们肚子里。他们心中再不甘,也只会默默的怨恨着。 这也是当初和佳公主查清楚了这件事情之后,却选择不跟赵渊说清楚的原因吧。 黛玉担忧的看了一眼赵渊,却见他眼中俱是疏朗之意,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介怀。 如意见赵渊和黛玉都不曾说话,便说道:“这会儿三姑娘怕是已经醒了,我这就出去了。”说完她又看了黛玉一眼,“大奶奶,我想跟高嬷嬷说几句话,不知道……” 黛玉不待她说完便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如意露出了一个笑意,这才退了出去。 等黛玉亲自送如意后回来,便见赵渊已经自顾自的扫荡完了她先前让人送来的茶点。黛玉见赵渊一丝情绪也不带,面上便带出了讶异之色。 赵渊见黛玉一副想问却又怕他难堪的样子,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玉儿这样的表情,我倒是头一次见,倒是比先前装深沉的样子要可爱多了。” 黛玉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副羞恼的神色:“谁装深沉,你才整日里装深沉。” 赵渊显然没有打算和一个看上去有些愤怒的女人做口舌之争,转口便应道:“是,是我整日里装深沉。” 黛玉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自然是真的不介意,不管赵季是赵家旁支的嫡子也好,庶子也好,结果是他已经进了护国公府的族谱里,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赵渊神色一派轻松,“况且我先前也说过,一等公的爵位,说实在话我还真是不稀罕。若不是因为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又何必花那么多的心思。” 赵渊说他不在乎一等公的爵位,也许他人会嗤之以鼻。但是黛玉却觉得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他是和佳公主的嫡子,前程自然是少不了的。而如今看朝政的趋势,过不了几年今上便会收拢了权力,着手对付那些手握兵权的勋贵们。那个时候世袭的爵位对于赵渊来说不是助力,反而成为一种制肘了。 只是按照黛玉的想法,即使让今上收回爵位的铁卷丹书,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二房。 安氏和赵滔暂且不提,齐氏虽然给黛玉下了不少绊子,也惹了不少麻烦,却也是暂且不提。就说这赵时,就是他当年想害了赵渊,也足以见得是个歹毒的人。况且还有心狠的护国公在一旁看着。 趁着这件事情一鼓作气解决了几个麻烦,总好过一直提心吊胆的等着二房出招。 赵渊当初问赵时是想公了还是私了,公了当然是闹到今上跟前。众人都说今上是明君,但是哪个人是不护短的,况且道理都还在赵渊这一边。而私了,便是赵时以及护国公要答应赵渊提的三个条件。 第一便是护国公上折子把爵位传给赵渊;第二件便是让二房年后搬离护国公府,并且连本带利归还和佳公主的嫁妆;第三件便是要让护国公做一个承诺,日后护国公府里所有的事情,他都不可以插手。 至于和佳公主的嫁妆到底有多少,赵渊原说是以如意所说的为准。 齐氏当场便吓傻了,连声说她手上有和佳公主嫁妆单子的备份,除了之后和佳公主置下的产业,先前的便按照和佳公主嫁妆单子里的来归还。 外间的田庄铺子自然是赵渊让人去收回,而这陪嫁之物,则是黛玉跟齐氏来交接。 黛玉给了齐氏三日来准备,齐氏不敢大意,听说这两日都在看账本。加之安氏前日里到底是有了损耗,下身即刻见了红,虽然胎是保住了,却也只敢卧床休养,只把齐氏送给她的管事娘子和大丫鬟送回了齐氏的院子。 齐氏没人商量着做事,听说很是焦头烂额。 而那一日不在场的姑娘们以及二房的庶子,以及这府中的管事和嬷嬷们,似乎也嗅出了这几日有些不寻常,却是本本分分的不过问。 黛玉听到的消息是,赵蓉沁似乎是听说了什么,又到齐氏跟前闹了一场。只是这一次齐氏自己也光火着,哪会顺着赵蓉沁的性子,骂了赵蓉沁一顿便让她出去。赵蓉沁哭着回了自己院子,又绝食了一日,见无人理会她,也不再闹了。 而在家中待嫁的赵蓉日子便难过多了,赵蓉沁出阁来年便轮到她了,而齐氏似乎一点都没有要为她准备嫁妆的打算。而这几日里都说赵渊袭了爵之后二房便要搬出护国公府了,赵蓉急的像是热锅中的蚂蚁一般。 赵蓉沁的嫁妆,公中也是出了一份的,这一份在赵蓉沁眼中不够看,但是对于赵蓉这个嫡母不靠谱的庶女而言,是完全足够了的。只是若是二房分了出去,没了护国公府公中出的那一份,她的嫡母能给她准备多少? 因此已经锁紧屋子里绣嫁妆的赵蓉,这两日倒是频频来沉香阁寻赵梓清说话。 只是赵梓清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她在赵梓清那里打听不出来什么,便转头寻了黛玉说话,日日在黛玉跟前陪着小心,让黛玉也唏嘘不已。 黛玉和赵渊正说着话,便听到外间春绯隔着帘子说:“二姑娘在外面,等着见大奶奶,说是前段日子绣的花样瞧着有些不耐看,想让大奶奶指点指点。” 黛玉便朝赵渊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赵渊眉头一皱,便道:“若是你累了,不见也罢。” “二妹妹,也是个可怜人,若是她有个好出身,未必没有一番大造化,着实可惜了。”黛玉摇了摇头。 赵渊神色一顿,便道:“罢了,你有心和她说话,我这便出去吧。这件事情我不知道便罢了,若是连我都知道了,还是要想一想怎么跟上头说。” 黛玉点头,说不定这件事情今上早就清楚了。赵渊寻个机会把这件事情跟今上说清楚,自然是没有坏处的。 赵蓉沁在十月初十出阁,黛玉刚出了十月,便又去了一趟西院。与她一起的,自然还有如意。 昨日里黛玉已经把事情跟赵梓清详细说了一遍,谈起被关起来的高嬷嬷时,赵梓清沉默了许久,却也只是说想见高嬷嬷一面。 如意陪着赵梓清一起去的,事后赵梓清来黛玉跟前求情,说是念在高嬷嬷在她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不要让她晚景太凄凉。这一日本来如意不愿意让赵梓清跟来的,也是黛玉做主让赵梓清跟在如意身边看着。 黛玉调走了西院的不少人,因此比起前一次来,西院显得萧条了不少。黛玉一行径直去了齐氏的院子,守着院子的婆子丫鬟远远的便迎了上来,比起上次来显然热络了不少。 黛玉却是默默的记着如今献殷勤的人,又吩咐闻音说这些人将来留不得。 只是几日不见,齐氏似乎老了许多,瞧着脸色便憔悴的紧。见黛玉进来,她抿着嘴木着一张脸,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黛玉却也没空与她打太极,只是拿出了那张嫁妆单子,让如意带着闻音去府库里核对。 齐氏眼巴巴的看着如意消失在自己跟前,眼睛倒像是勾在了如意身上一般。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本来便不是你的,二婶即使舍不得也不会变成你的。”黛玉寻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又道,“大姑娘过几日便要出阁了,二婶还是收了心准备准备吧。” “用不着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当初瞧着你是个好的,只是没想到心思竟然这般狠毒。”齐氏气呼呼的在黛玉对面坐下来,眼睛仿佛刀一般的剜在黛玉身上。” (未完待续) 285 认亲 黛玉却也不介意齐氏的态度,兀自悠闲的坐着,又悄然打量了一下齐氏屋子里的摆设。 齐氏见黛玉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样子,便忍不住说了几句刻薄的话,不过黛玉都当做耳旁风,直把齐氏气的肝疼,又一叠声的让自己的丫鬟进来让她撒气。 发作了那丫鬟一回,齐氏似乎也气顺了,如意便带着闻音回来了,后头跟着的,还有齐氏身边的几个管家娘子。 本来这件事情是要齐氏亲自去盘点的,奈何黛玉交给如意去做,齐氏不肯和如意相提并论。况且让她看着那些银子白白给了别人,她又要心疼半日,便打发了自己的亲信去,自己则在这里坐镇。 如意也不看齐氏一眼,径直把账本交给黛玉,便在一旁陪着赵梓清去了。 黛玉特意留意了赵梓清一番,便发现她的神色不太好,想必是亲眼看到二房贪墨了那么多的嫁妆,心中一时接受不过来罢了。 “这金银玉器,以及古董摆设倒是勉强对了数。那些绫罗绸缎即使还在,也是人用过了的,那些旧的给三姑娘做陪嫁我可是不愿意的,便算是给大姑娘添了妆吧。”说完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愤恨的看着她的齐氏,“这里头的账目算是撕扯清楚了,大头还在外面的庄子田地上呢。今日二叔是沐休的,也不知能不能一并解决了。” 齐氏咬牙切齿道:“你一个刚进门的年轻媳妇,便这般喜爱黄白之物,刚进府便逼的两房分了家,也不怕日后有人说嘴。” 黛玉倒是被齐氏逗乐了:“二婶还不知谁为刀俎,谁是鱼肉呢?即使这件事情传出去,我夺回母亲的嫁妆给小姑做陪嫁,也算是大孝了。二婶若是喜欢在外面说嘴,可是打自己的脸为我搏名声,我却是当不起二婶这般看重。” 这下子齐氏不光是肝疼。连心口都疼了起来,却只是指着黛玉说不出话来。 转眼她看到半躲在如意身后的赵梓清,眼泪便想不值钱一般的流了出来:“三丫头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二婶待你如何。如今我费力好不讨好,他们人人打着你的名头想逼死二婶呢。念在二婶教养你一场,你可是能为二婶说两句话?” 这话说是请求,也也带着一些逼迫。 赵梓清跟黛玉是不同的,黛玉师出有名,齐氏无德在先,黛玉占着一个“理”字。才能挤兑死她。但是赵梓清在外人看来是齐氏教养长大的,这些年来齐氏又惯会在人前做好人,常常带着赵梓清去各府,在外人看来,她对赵梓清倒是比对赵蓉沁还要好上一分。 赵梓清涨红了脸,有些左右为难起来。她跟齐氏不亲近,却也是被齐氏带大的,齐氏对她还是有养恩。想到这里。赵梓清又往如意身边躲了躲,却不知黛玉今日执意要她跟着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二婶又为何为难三姑娘呢,二婶占的可是三姑娘生母的嫁妆。你让三姑娘帮你说话,可是撺掇着她不孝呢。”黛玉冷冷的看了齐氏一眼,又说道,“想来这黑脸当真要由我来唱了,我觉得,日后二婶还是远着三姑娘为好,我们三姑娘自小命苦,可经不得什么了。” 说完也不理气的浑身发抖的齐氏,径直拉着赵梓清往东院里去了。 赵梓清一路无语,竟然是跟着黛玉回了长信堂。如意知道黛玉为何要带着赵梓清去西院。便说头有些昏沉,主动退了出去。 赵梓清站在黛玉对面,黛玉示意她坐下来她也是愣怔怔的。 黛玉叹了一口气,也明白赵梓清虽然胆子小了一些,但自小便聪慧。教养她长大的齐氏和高嬷嬷一夜之间便成了恶人,她一时之间肯定会很茫然。正是因为她聪慧。才比别人想的更多。加之她原先就是什么事情都往肚子里吞的人,更加容易郁积成疾。 今日带着赵梓清去西院,黛玉便有把事情说开的意思。 “大嫂想说的话,我心里明白,只是还要容梓清多想一段日子。”好在黛玉没有等多久,赵梓清这才幽幽的说了一句。 黛玉盯着赵梓清,见她脸上没有怨愤之色,便暗暗点头道:“你也不要怪我逼迫于你,只是这件事情你迟早是要面对的,况且你二婶是什么性子,你想必比我更清楚。” 赵梓清只是点头。 “虽然说生恩没有养恩大,但是若你也这般想,我和你哥哥就算是枉做了小人了。我知道你年纪轻,素来又是个心软的,怕你一时不查,着了他人的道。”黛玉最怕的便是二房从赵梓清处下手,因此才不得不提前告诫赵梓清一番。 “我虽然进门只有半年,却也是和你大哥一般,无一不是为了你好。”说完黛玉又补了一句,“先前我便跟你大哥说过,母亲的陪嫁舀回来多少,都是要留给你的。” 她和赵渊本来是想借此让闹腾的二房搬出去,好过清净日子,嫁妆原本说好便是给了赵梓清。若是赵梓清暗中被人挑拨,她才真算是吃力不讨好,便觉得把话和赵梓清说开。 “梓清知道大嫂都是为了我好。”赵梓清犹豫了一番,这才道,“下个月初十,是母亲的忌日,沉香阁本来便是母亲生前住的地方,梓清要给母亲抄二十遍经书,白日里便不来大嫂这里叨扰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定然让秦桑或者鸀枝来知会大嫂。” 这便是想着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的意思了,况且赵梓清又打出和佳公主的名头,怕是二房想从赵梓清的身上下功夫,听到这个由头想必也要顾虑一二。 黛玉点了点头,好生叮嘱了赵梓清几句,又打发身边的丫鬟送了几盘新鲜的瓜果去沉香阁给如意尝尝鲜。 晚间赵渊回来的时候,倒是面沉如水。 黛玉心中诧异,便想着定然是因为今日收回嫁妆的事情有些不顺利。赵渊不习惯丫鬟在里间伺候,因此黛玉便亲自上前给他解了领子,又翻出一套家常的衣裳来给他换上。 “可是二叔又寻了什么由头出来拖延着?” 赵渊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已经成定局了,以二叔的个性,怎么可能还垂死挣扎。” “既然成了,为何你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赵渊想了想,这才道:“也许是我多疑,可以二叔的性子,他吃了这样一个闷亏,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今日的事情,太过顺利了,当初我说是连本带利给了,可没指望二叔真的如此做,却没想到他比我还要积极一些。” 却原来是赵时太过热络,赵渊担心赵时暗中会出什么后招。 虽然知道赵渊这般猜想也不错,却也没有杞人忧天的道理,便劝道:“你不是说……爹的事情已经过了今上的耳,将来赵时连闹起来的借口也没有,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总归说来,等二房的长子出生,二房便要搬出府去另住了,虽然碍着人言可畏不好和他们断了往来,可也尽量远着他们罢了。” 赵渊点了点头,见黛玉也蹙着眉,又暗怪自己把这样的糟心事说出来,让黛玉跟着干着急,便说了外面的一两件趣事来逗黛玉开怀。 这其中,便有一件是说的贾家的事情。 “想起来这贾家和咱们还是沾亲带故的,便也顺耳听了这么几句。”赵渊揽过黛玉,却是懒散的歪在榻上。 却原来是南边依附的番邦派使者来和亲,那番邦是今上登基之后归附的,又是同一次请求通婚,礀态做的很低。听说今上只有一位公主,便说不拘公主和宗室的郡主,就是外姓的郡主也是适宜的。 今上自然是无不应的。 嘉阳公主自然是不可能了,两个宗室的郡主都已经出阁,就连外姓的郡主也只剩下南安郡王府的那个小郡主了。 嫁到番邦虽然也是王妃,但是路途遥远,便是死在外头也无人知了。听着荣耀的事情,实则凶险异常。南安王府只有两个嫡女一个庶女,如今留在家中还未出阁的,便只有自小便养在南安太妃身边的嫡次女,叫南安太妃和王妃如何舍得。 于是南安王妃便想出了一招李代桃僵的办法,却也是认了干女儿养在自己身边一段时日,到时候便让她顶了郡主的名头外嫁出去,这样一来也不用自己的嫡女受那般苦楚。 南安太妃一合计,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又让南安郡王暗中试探了今上一番,南安太妃又去宫中求了阮皇后的恩典,这才欢喜的准备认“郡主”的事情来了。 于是南安王妃便想出了一招李代桃僵的办法,却也是认了干女儿养在自己身边一段时日,到时候便让她顶了郡主的名头外嫁出去,这样一来也不用自己的嫡女受那般苦楚。 南安太妃一合计,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又让南安郡王暗中试探了今上一番,南安太妃又去宫中求了阮皇后的恩典,这才欢喜的准备认“郡主”的事情来了。(未完待续) 286 叹息 只是不愿意让自己女儿远嫁的人有之,愿自己的女儿搏富贵的人却是更多。 况且这京中,不仅仅有正房太太所出的嫡女,更有小妾姨娘所出的庶女。正房太太们心疼自己的嫡女,可有谁会心疼隔着一层肚皮的庶女,因此有庶女的人家心思却早已经活泛开了。 因此这几日南安郡王府下帖子邀请各府的夫人赏花,听说极其热闹。这赏花宴一连办了三天,就是这段日子足不出户的黛玉也听说了这件事情。好在南安太妃和王妃终于选出了几位姑娘来,便是嫡女和庶女都有之。 而贾探春,正是在这些入选的姑娘之中。 黛玉知道贾家这位得了一个“敏”字的三姑娘,最后的判词便是有“千里东风一梦遥”。 原著中,探春最后确实是被封作郡主,和亲远嫁了的。黛玉不知道的却是,探春为了这个远嫁的位置,竟然是在众人之中挤独木桥,好不容易得来的。 便是听赵渊说其他几位人选,就连侯府的嫡女也有之,比起探春出身更高的人也有之。而原著中,探春最后做了这和亲之人,想必先前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 探春削尖了脑袋想做了这和亲之人,一半因于贾家,一半却是因为本身的原因吧。 王夫人是一个多么不靠谱的人,探春在她身边伺候迎合了多年,自然是能瞧出几分的。王夫人待探春还有一些面子情,却因为她是姑娘家。在嫡母眼中,庶女不会分薄家产,将来一副嫁妆要打发出去的,比起庶子可是有用多了。为难她除了泄愤之外,也没什么好处。 可是贾家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想必机敏的探春也是能看出一两分的。贾宝玉这般大了还在内阁里厮混,迎春那般大了还没人来提亲,最后还是依靠着王家做媒,远远的嫁了出去这才算有了结果。 只是迎春嫁的也只是中等的人家罢了。古家虽然也算是书香之家,但是上一代已经败落了。就是要靠着读书起复起来,也不知要等多少年。 贾家姑娘们的名声不好听,探春如今已经快十五了也没人说亲,眼看着一同长大的姐姐妹妹们定亲的定亲,出阁的出阁。探春心中如何不急。 可是她是个心大的,若是让她跟迎春一般嫁一个小户人家,她又如何甘心。想来搏了这个郡主之名远嫁了,好歹是王妃的名头。将来若是有际遇的话,未免没有一番大造化。况且她远嫁了,贾政好歹念着贾环有一个王妃姐姐。多少要对他扶照一些。 探春虽然平日里对赵姨娘和贾环冷面冷情的,却是贾府里唯一希望这两个人好的人了。 黛玉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感叹起探春的不易起来了。 “说起来,三妹妹也是个钟灵毓秀的人。只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若是真的有别的出路,探春又何必冒险为自己搏一个前程。 只是黛玉恍然记得,探春被南安王妃认了女儿做了郡主去和亲,似乎是在贾家大厦将倾的时候。如今看着贾家似乎还有表面的风光,就连宫中的贤德妃都是好好的。很显然原著中的事情。虽然事件对上了,但是时间却是没对上。 不过黛玉想着她的存在本来便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格局。况且林家的运势早已经改变。细微的变化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大的局势也是有可能的,这样一来她倒也不觉得惊诧了。 不过她倒是有些感慨探春的命运。 自古以来,和亲的公主多半都是不得善终的。便是有王昭君以及文成公主的例子,可是远嫁千里,几乎无母族依靠。而唯一可以依仗的夫君,说起来也是个陌生人。 对于自小长在内宅中的女子而言,把她们后半身的荣辱甚至于身家性命放进未知和不确定里,是一件让人备受折磨的事情。 赵渊见黛玉长吁短叹的,便笑道:“这件事指不定会落到谁的头上,如今你倒是先蘀别人急起来了。” 黛玉怔怔的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这事最后一定是会落到贾家三姑娘头上。” 赵渊见黛玉说的这般笃定,玩笑话倒是说不出来了。 “这和亲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的上赶着去?若是我的话,这种背井离乡的日子我才不愿意过。”黛玉嘟囔了一声,却也知道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她是林家的嫡女,况且林如海和贾敏素来便疼惜她,自然不会舍了她去求荣华。但是其他人便不同了,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单就赵渊说的那几个府的姑娘,更有甚者是身居高位的侯府嫡女,这样的世家也想着用女儿来换一个虚假的繁荣,倒真是让黛玉不齿。 赵渊便嗤笑了一声:“你都已经进了我家的门了,莫说这样的心思兴起也不可,即使是想怕是也没这个机会了。” 黛玉只是睨了赵渊一眼,那嫁妆已经舀到手了,暂且可以松一口气,便分神想着探春的事情。 赵渊捏了捏黛玉的脸,见她也是懒懒的窝在自己怀中不动弹,心中便柔软了几分:“这和亲和通婚自然是不同的,太上皇在位的时候,正是几个皇子斗的厉害时,哪有心思去管番邦的事情。如今却是不同,东南一带的兵权已经收了回来,况且咱们大兴朝又是一派繁盛之势,相邻的番邦自然不敢惹出什么事情。” 黛玉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个大概,便仰着头等赵渊说下去。 赵渊瞧黛玉一副乖顺的样子,便用额头抵了抵黛玉的,又继续道:“和亲是为了让番邦安心,而通婚则是番邦为了让大兴安心,自然嫁过去的女子所受的待遇不同。不然你以为这虚虚实实的郡主头衔,还能让这些人挣破了头么?” 原来这其中另有玄机,似乎和原著中的也有些出入。 黛玉掩着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因今日没有歇午觉,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反正她也管不了这些事情了,便由着外面闹腾吧。 又过了两三日,黛玉才彻底清算好了二房留下来的嫁妆,又央着如意跟着收拾了一番,才把和佳公主的嫁妆打理清楚,又让如意整理了一份嫁妆单子。 赵梓清对自己的嫁妆似乎没多少兴趣,只是关在沉香阁里为和佳公主抄经。赵蓉沁倒是跑到长信堂哭诉了几次,说自己嫁妆太薄,日后少不得让人看清,又央着黛玉让公中再出一份。见黛玉只是懒洋洋的不理会,便又去寻赵梓清。 守着沉香阁的几个嬷嬷是黛玉拨过去的,个个都是厉害的,只把着门说赵梓清闭门在为亡母抄经书,就是不放赵蓉沁进去。秦桑和鸀枝又是个不怕事的,也不往赵梓清那里通传,便是赵梓清自己听到了院子外面的动静,也权当做不知道罢了。 一来二去,赵蓉沁连哭诉的对象都没有,便打发了素日里和赵梓清还算交好的赵蓉淓过来。赵梓清倒是一样的没见,赵蓉淓便转身来了黛玉的长信堂寻了黛玉说了半晌的话这才回了西院。 至于高嬷嬷,黛玉倒是不好就这般处置了她,好歹别人都知道她是赵梓清的教养嬷嬷。高嬷嬷品行不端,赵梓清也没脸,因此便只是寻牙婆子远远的卖了她。 眨眼便是赵蓉沁出阁的日子,黛玉倒是不关心赵蓉沁那一百多抬嫁妆,没了从和佳公主那里搜罗过去的充场面,剩下的还有多少又填补了多少。只是添妆的那一日,黛玉却没有前段日子挤兑齐氏那般,把和佳公主的那些绫罗绸缎当做赵蓉沁的添妆礼。 黛玉送了一对水色尚好的镯子过去,赵梓清的添妆礼是一根从多宝阁买回来的金钗,也是托了秦桑送到黛玉这里来,再由黛玉一起带过去的。 赵蓉沁出嫁那一日,齐氏倒是真的哭的极其伤心,拉着东平王妃的手不放。一下子说委屈了赵蓉沁,一下子又说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赵蓉沁受委屈,絮絮叨叨的倒是让一向在齐氏跟前好脾气的东平王妃也皱了眉。 黛玉当做是瞧了热闹,便由闻音和知雅陪着回了长信堂小睡。 赵蓉沁出阁后三朝回门,二房的姑爷便特意来东院见了赵渊,却是请他去西院赴宴。将将说了两句话,闻音便进来说是安氏发作了,如今已经移到产房里去了。 黛玉想了想,安氏的预产期似乎便在这几日,也算是预料之中的了,便不大在意。 及至掌灯之后,黛玉和赵渊早早梳洗了准备休息,长信堂院门便被敲的碰碰响,就连在后头的黛玉和赵渊都听到了动静。 没一会儿,便听到闻音隔着帘子传话:“二太太打发人来说,二奶奶已经发作了,如今怕是有些凶险,要上好的老山参吊着呢。那婆子说二太太的原话是,请奶奶和爷看在那也是侄儿的份上,算是积阴德了。” 黛玉便看着赵渊冷笑了一声:“我还奇怪二婶怎么这几日乖觉了呢,却没想到安静了几日,便又闹腾起来了。若是我不给,岂不是说我害得别人一尸两命了。” 和佳公主不知从哪得了一根成了形的人参,自然是被齐氏贪了去。齐氏连赵蓉沁都没舍得给,藏在自己的私库里,最后还是被黛玉寻了回来。却没想到,齐氏的心这般大,还对这人参念念不忘呢。 只是她念念不忘的,却也不止这人参了。(未完待续 第287章 喜讯 见黛玉没有传自己进去,闻音便在帘子外面候着,果然见屋的灯亮了起来,然后便是一阵的声音。 “便打发人送去吧,也不值当个什么,免得齐氏还好一番撕扯。”里头传来赵渊淡淡的声音。 “既然二婶把事情说的这般严重,好似等着我去救命一般,我又是长嫂,若是不去看一看,他人倒是要说我凉薄了。”说完黛玉又吩咐闻音去库房里取了那人参出来,又让她唤了知雅,一同去安氏的院子里看看。 话音刚落,闻音便见黛玉掀了帘子出来,因秋夜里冷,倒是披了一件软毛的织锦披风。 黛玉进安氏的院子时,那边就已经闹的人仰马翻了。黛玉只瞧着赵滔在产房外面焦急的踱着步子,便去了偏厅里寻齐氏。 齐氏见黛玉进来,脸就先沉了下来,又往黛玉身后的丫头手上瞧。见闻音确实是捧了一只小匣子,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 “我素来就知道侄媳妇你是个慷慨的,既然这人参带来了,赶紧给了我送进产房里头吧。”说着倒是亲亲热热的上前来,想接了闻音手中的匣子。 黛玉稍稍挡了一下,便道:“不知二婶可是请了大夫过来?” 齐氏愣了一下,不知黛玉如何问出这一句,便只是点了点头。 黛玉便笑了起来:“二婶可不要怪我多心,只是二婶也是清楚的,这内宅能入口的东西都是尽量少送的。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也不稀罕,只是也不能好心办了坏事。我素来便是胆子小的,还烦请二婶请大夫来瞧瞧,是否真的需要这东西。” 齐氏瞪了黛玉一眼,便讪讪的笑道:“这哪有错的,你尽管给了我。” 说着又往闻音那里去了,闻音却也灵巧的避开了齐氏的手。齐氏无法,便让自己身边的管事嬷嬷去请了大夫过来。 “奶奶,大夫已经过来了。”见黛玉起身。知雅又道,“奶奶不必隔着帘子,倒是熟识的,是京中的那位女大夫呢。” 黛玉早知道二房请了江大夫过来,见她进来,便小心的问了她一遍。 江大夫沉沉的看了一眼齐氏,便道:“先前替贵府二奶奶把脉的时候,她脉象倒是不错,只是她往日里活动的少了,头一胎难免困难一些,却也不至于像二太太说的那般严重。”说罢她又看了看匣子里人参的品相,“这是救命的东西,还是日后再用,现在大可不必了。” 齐氏的脸上顿时能滴下水来,她已经打发心腹的婆子去嘱咐了江大夫一遍,可这人还是这般不识相。若不是她是安氏的母亲千方百计请来的人,她早已经拉下脸来了。 黛玉看着齐氏,微微勾起了嘴角。她今晚能拿着人参过来,多半是冲着这江大夫的性子。况且若是安氏真的有什么不好,齐氏早就自己想法子了,可不会巴巴的来长信堂里问自己要东西。 既然来了,至少要坐下来做做样子。只是说了几句话,黛玉便觉得困倦的紧,又觉得安氏隐约传来的呻ss吟声让她有些心慌。 安氏发作了许久,黛玉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听到隐约有小孩子的哭声传了过来。 齐氏立即站了起来,几乎是欢喜的往产房去了,黛玉瞧了江大夫一眼,也跟着她慢慢的往产房那里去了。 黛玉一行行至产房时,稳婆早已经抱了小孩子出来,齐氏的脸上笑意倒是有些许勉强。 赵滔却十分开怀,连说要赏。见江大夫过来,便一叠声的请江大夫进产房瞧瞧安氏如何了。 齐氏见黛玉过来,脸上一成的笑意也渲染成了十分,又亲手抱了婴儿过来,在黛玉跟前道:“艺雅也辛苦了,所谓先开花后结果,比起什么都没有总是好的。” 原来是见安氏生了一个姑娘,齐氏心中不喜欢,却又忍不住刺黛玉几句。 黛玉便应景的往齐氏怀中的襁褓里看去,却见那小孩子闭着眼睛,脸上还有些胎脂未去,倒是白净的很。只是婴儿身上到底是带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黛玉闻着便觉得有些难受,连忙偏开了头。 “正是,弟妹进门三年才好不容易有了这一胎,确实是让人欢喜。” 齐氏便闭了嘴,把手中的襁褓往已经领了赏银的稳婆那边一递。那稳婆满脸笑意的上前来接过婴儿,她身上的血腥气更重,直把黛玉熏得欲作呕,却只是扶着闻音干呕了几声。 那稳婆瞧了黛玉一眼,便笑道:“莫不是这大姐儿给奶奶招来一个哥儿了,如此老婆子倒要道一声喜了。” 黛玉一愣,她上个月葵水便没来。只是前几个月起她的小日子便不稳定,提前和推后的都有,便没有在意。算一算,她上次来葵水已经是快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再加上她最近又总是困的很,胃口又不怎么好,莫不然真的有了? “奶奶,便让江大夫瞧一瞧吧。”闻音在黛玉跟前悄悄说了一句,又见齐氏愤恨的看着黛玉,连忙上前几步隔在齐氏和黛玉之间。 黛玉一时间脑子绕不过来,一边想着自己才十五岁,一边又想普大兴她这个年纪生儿育女的比比皆是。一下子是欢喜下子又担忧起来。 等回了偏厅,又让江大夫扶了脉,黛玉这才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却也不知自己心里千头万绪汇集而成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 齐氏巴巴的让黛玉过来,一来是想趁机贪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参,二来便是想刺一刺黛玉,却没想到黛玉竟然被诊出了喜脉。她袖子下面的双手紧紧的捏着,见黛玉一脸的笑意,恨不得上前去推她一把。 黛玉谢过了江大夫,又说今日兵荒马乱的,过两日等白日里再上门去请她扶脉开方子,便由闻音和知雅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回了长信堂。 见闻音和知雅眉眼之间都退不下去的喜意,黛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你们知道便好,等过两日请了江大夫过来再说。” 闻音和知雅都猜黛玉是觉得胎儿月份太小,加之又猜黛玉许是想亲口跟赵渊说,便双双点了头。两人一左一右搀扶住黛玉,直至黛玉进了里屋,又等里屋的灯熄了,这才相互眨了眨眼离开不提。 而黛玉辗转反侧的过了一夜,直至二更敲过了,这才抵不住睡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许是她睡的太沉了,连赵渊起来上朝时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她起身时已经过了传早膳的时辰,可是闻音还是特意请小厨房做了清淡的早膳过来,又说粥是从天亮起便一直温着的。 黛玉在闻音和知雅灼灼的眼神中好歹是吃了大半碗,这才觉得二人总算是没有刻意盯着她了。 等发对牌的时候,闻音和知雅更是积极,只要黛玉一个眼神,不待她多说便揣摩出了黛玉的意思。打发走了领对牌的管事嬷嬷和管事娘子们,闻音和知雅又一叠声的让黛玉回长信堂休息。 黛玉心中本来便觉得心情有些复杂,再被闻音和知雅这般小心翼翼的对待,便更觉得不自在。 她心中装着事情,这一日都过的有些心不在焉的,及至傍晚的时候赵渊回来,便瞧出了黛玉今日反常的很。 赵渊想着黛玉昨日里还好的很的,却也只有去西院了一趟,他心中寻思着是不是黛玉见安氏生子,心中也有些想法,便问了几句昨日夜里的事情。 “生在年前,想来满月时二房还是会在护国公府摆宴了,这年估摸着也是会在护国公府里过了。”安氏出了月子便是十一月了,那个时候已经天寒地冻的,二房的姐儿还小,若是赶着让二房搬离府中,齐氏少不得要在外面明里暗里诋毁黛玉多少句。 赵渊见黛玉话中果然提及了安氏的女儿,便说道:“二叔二婶心心念念便是想要一个哥儿,如今是个姑娘,想来不会大办,你也别总惦念着。总归是在他们西院闹,惹不到咱们头上。” 黛玉心头却叫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生个姑娘又怎么了,难道你心里姐儿就比不上哥儿金贵。” 赵渊苦笑了一声,他善于揣摩人心思,只是眼前的人,成亲之前他总是看不透,成亲之后他似乎还是看不透。 “怎么了,说的你理屈词穷了?可见若是以后我生的是个姑娘,你便是如今这样的想法了。”黛玉见赵渊往自己这边走,便偏了身子坐着用背对着赵渊。 赵渊皱了皱眉,觉得黛玉方才的话说的有些奇怪,但嘴里还是说道:“咱们说的是二房,怎么好端端的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由人及己,可不能怪我想多了。”说着黛玉便下意识的伸手盖住了自己腹部,心中却为自己委屈起来。 在现代这重男轻女的现象都是普遍存在的,更何况是在古代,不管怎么说,赵渊也是被这样的环境熏陶长大的男子,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黛玉想到这里,就连昨日里要做母亲的惶恐都被压了下来,只觉得委屈异常。 赵渊看了黛玉一眼,目光又从黛玉的脸移到她扶着腹部的手,脑子里当即冒出来的想法让他如同傻了一般的立在原地。 黛玉见赵渊久久不说话,又觉得心火上涌,见桌子上摆着茶壶,便倒了一杯冷茶想压一压心火。 还没等黛玉拿起茶杯,一直盯着她的赵渊便赶紧上前拦住了他,放在黛玉手背上的手也因为自己心中的想法握得极紧。 (未完待续) 第288章 心结 江大夫进长信堂的时候已经暮色西垂了,显然她走的十分忙,神色间便没有了寻常一惯的疏离。 黛玉见春绯掀了帘子领着江大夫进来,连忙想下榻,便被闻音和知雅双双拦住了。 江大夫也不以为意,放下随身带着的药箱子,便上前来给黛玉扶脉。 黛玉知道江大夫诊脉时不喜旁人说话,便只是安静的等她诊完了脉,这才道:“本来是想过几日再叨扰江大夫的,没想成今日便又请了江大夫过府,实在是过意不去。” 江大夫淡淡的看了黛玉一眼,这才道:“我是大夫,既然府上请了,我自然是要过来的。”语气之间倒是听不清楚息怒。 赵渊听说这脉是昨夜里江大夫诊出来的,便执意要请江大夫过府。只是这个时辰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江大夫想是晚膳都未曾用,便被赵渊匆匆请了过来。 “相比于前几年的脉象,如今夫人经过了几年的调养,比起之前自然是康健的多。只是大致是近段时间太过操劳,耗了一些元气,却也无碍。”听到里间传来些微的动静,江大夫这才站了起来,“我给夫人开一张安胎的方子,却也都是寻常的药,夫人照着吃一段时日便最好不过了。” 黛玉连连点头,让春绯送了出诊的银子给江大夫,又用了谢银,江大夫倒是不客气的收下了。 江大夫前脚被春绯送出了门,赵渊后脚便从里间走了进来:“想来是二房的那些破事让玉儿废了神,若不然让二房年前便搬出去可好?” 黛玉见赵渊一副小心翼翼征询自己意见的样子,心中好歹是熨帖了一些:“那倒是不必,大姑娘已经出嫁,安氏也生了,让人守紧院门,二房怕是也闹不出来什么。” 反正二房早晚是要搬出去的,外人不知情况,若是大姐儿刚出生便催着二房搬离府中,未免让人觉得大房凉薄。 赵渊仔细看了江大夫的药方,便把方子给了春绯道:“这药你瞧瞧库房里可还有,若是没有赶紧去外面配齐了,日后你们奶奶的吃食都要过了你的手,这安胎药要尤其注意,不可离了你的眼。” 因为护国公府商议好了年后分家,赵时和齐氏还在府中,因此既是赵渊袭了爵,府里的下人对黛玉和赵渊的称呼还未改。 春绯笑着应道:“爷放心,只要是奶奶过口的东西,我都会亲自盯着。厨房里的李妈妈那边,我也亲自去把爷的话学一遍。” 赵渊这才点了点头,春绯是自小便在黛玉身边的丫鬟,比起闻音和知雅又要稳重的多,赵渊自然是信任她的。 等春绯掀了帘子出去,闻音和知雅知道赵渊和黛玉有话要说,也就随着一道出去了。 “可起来不得。”见黛玉扶着迎枕便要坐起来,赵渊连忙按着黛玉再次躺下去,因为又要小心着手上的力道,额头上倒是沁出了一层虚汗,“方才大夫便说你伤了元气,如今正是要卧床休息的时候。我瞧着,平日里的事情便交给你身边的丫鬟管事嬷嬷们去做,若是实在是难下决定的,再来请示你。” 黛玉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合着江大夫的话,赵渊选择性的只听了一半。她这些年来按照沈大夫的方子,十分注重保养,如今不说比起旁人强,却也不弱。却没料到只是有了身子,便还真的成了弱不禁风的林妹妹了。 “哪有你想的那般严重,你看看安氏不也好好的。”黛玉依着赵渊靠着迎枕慢慢坐起来,赵渊的不淡定倒是让她心中好过多了,好歹不止她一个人才不知所措。 赵渊脸色一变,低着头也不知想了什么,便有些灰败起来:“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日便再请了太医过府看看。方才那位女大夫,倒是许多话不能亲自问。” 黛玉挑了挑眉,诧异的看着赵渊。她一直觉得自从赵渊听到她有了身孕之后情绪就不怎么对劲,先前她以为赵渊初为人父,定然和她一样又惊又喜,又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如今再看,赵渊的情绪却是比她的复杂多了。 至少赵渊从得知消息后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却是半步都未曾离开。而且只要黛玉微微动一动,赵渊都会穷紧张一阵子,这种反应确实是太不正常了。 “子深,你有些奇怪。”说到这里黛玉皱了皱眉,“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赵渊定定的看了黛玉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环起她,仿佛用上一点力气黛玉就会碎了一般:“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明日去寻了诸葛太医来,再让他举荐一位弟子来咱们府上暂住。”不这么大张旗鼓吧,黛玉挣了挣,却也没挣开。加之她确实是有些累了,便索性懒洋洋的靠在赵渊身上。 “我身子如何自己自然是清楚的,虽然现在怀孕是有些早,却也受得住,你何必……” 黛玉话没说完,便听到赵渊沉闷的声音:“当年我母亲便是生梓清的时候去了的,我一直都觉得怀孕生子太过凶险。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属于我们两人的骨血,如今你当真有了身孕,我却觉得怕的很。” 黛玉原本还不那么确定的心,却在这一刻突然沉静柔软下来。 赵渊如今已经及冠,和佳公主在他八岁时便逝世,他虽然有祖父,却始终对他不管不顾。他虽然有舅舅,却是有君臣之别,虽然亲近却也隔着一层。这个在孤单冷漠中长大的人,这个自小便炼成了一颗铁石心肠的人,却在她跟前说他害怕。 这是一种信任,或者更多的是因为他把她当成生命中不可失去的人,因为不能失去,所以才对未来怀着畏惧。 而她对赵渊是一种什么感情,如今她还是有些说不上来。 当初她从未把赵渊当做归宿,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赵渊太过复杂,太不好驾驭,日后必然很麻烦。直至赐婚之后,她也是一种认命的态度,想要了解赵渊也只是为了日后的生活能平顺一些。 其实现在想想,赵渊当初说是他求今上赐婚,又说日后不再有其他人,便是一种暗示。 只是这世间至亲至疏乃夫妻,有婚姻保护法的现代都还有七年之痒一说,更何况是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黛玉从不认为赵渊的承诺能有一辈子那么长。 只是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还是能试着相信。至少赵渊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她只要小心翼翼的跨出一步便可以了。 赵渊觉得怀中的人蓦然间便松懈了下来,甚至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依靠姿态枕在自己肩上:“你放心,母亲那是因为意外,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若是你想安心,请大夫住在府上也可以,只是却也不必专程请诸葛太医一趟。” “不行,明日定然要请诸葛太医过府一趟,不然我心里总是不安稳。”赵渊不容置喙的反驳。 黛玉笑的眉眼弯弯:“好,依你便是。” 赵渊这才松了一口气,便也就守着黛玉直至歇下来了。只不过这一晚上赵渊似乎都睡不安稳,夜里却是醒了几次,见黛玉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年他是亲眼看着和佳公主逝世的,那个时候和佳公主刚生完赵梓清,那个时候便有些不好了。隔日又被赵季气了一场,等大夫来的时候,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所以他这些年来虽然心中惦念着赵梓清,却又跟赵梓清不是十分亲近,大概是因为和佳公主逝世的那个场面太过于让他触目惊心,以至于见到赵梓清,他便会想起记忆长满眼鲜红的那一天。 只是娶妻生子是人生大事,他无法说出不要子嗣,但是等黛玉真的有了身孕,他又总是回想起和佳公主逝世的那一日。 黛玉自然是不知道赵渊的反复纠结,她近日里十分嗜睡,加之睡前想的十分通彻,因此倒是一夜酣睡。 即使赵渊去了衙门里,却也是一大早便嘱咐了春绯的,春绯自然是处处小心着。 黛玉看着在一旁做针线的春绯,又想起临睡前赵渊说的事情。 春绯已经双十了,却还是没定下,不是因为黛玉舍不得她,而是黛玉把春绯看的太高,觉得她处处都是好的,便格外的挑剔。这一挑剔,便是有些耽搁了。 还是今年夏初的时候,赵渊却带回来消息,说是有人说到他跟前,想等春绯放出去之后娶她进门做正妻。 这媒人是吴将军手下的一位参将,求亲的人便是他族中的一位子弟,如今是骁骑营一小队的队长,却也不知在哪里见过春绯一面,硬是磨着那位参将保媒。黛玉原本是不怎么愿意的,赵渊自然是知道黛玉的心思,便去查了那人的来历,却也说这亲做得。 只是这是自然是要春绯点头应下,黛玉却也一五一十的跟春绯说了,又说若是她不愿意,便也是可以嫁到小门小户去的。 却没料到春绯犹豫了几日,便也应可了。到底是到了年纪,定亲便也没有往复杂里走,婚期定在了明年开春。 赵渊昨日的提议便是,让春绯明年秋再出阁。 (未完待续) 第289章 婚期 春绯伺候黛玉用了早膳,等小丫头撤下膳食,春绯突然便跪了下来:“奴婢有件事情要和奶奶商量,还请奶奶看在奴婢伺候一场的份上,便准了奴婢的请求吧。” “我们之间的情分自然是不同的,但凡不是太为难的,我许是能应下。”黛玉想着春绯到底想说什么,又连忙让春绯起身。 “奴婢想着,奴婢的婚期订在来年开春,确实是太仓促了些。还请奶奶做主,再往后推迟半年。”春绯也不起来,只是跪着看着黛玉。 黛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大爷跟你说了什么?” 昨夜里赵渊便提议让春绯晚些出嫁,今日一早春绯便求到自己跟前来了,定然是赵渊今早私下里跟春绯说过什么。 虽然实情不至于是黛玉想的这般,但是赵渊今早确实是多问了一句春绯的婚期定在何时。春绯十分聪颖,自然能听出赵渊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况且她昨夜里也想了许多,黛玉有了身子之后,更是马虎大意不得。若是她这个当口外嫁了,长信堂里多少也会忙乱一阵子。不过就推迟半年而已,对自己来说并不打紧,但是那个时候黛玉已经生完,她也放心一些。 加之赵渊今日又问了那一句话,春绯便知道赵渊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最担心的就是若是她想着推迟半年男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既然赵渊也有这个意思,自然是要为她把未来夫家那边安抚好的。 “大爷并未明说,况且这也是奴婢自己的意思,还望奶奶让奴婢出阁时安心一些。”春绯笑了笑,见黛玉想上前来扶她起来,便连忙站起身来了。 黛玉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下了决心:“既然你如此说,便再多留半年吧。刘家那边,我自然会给你安排妥当。你的心意我也明白,我让你拖到这个岁数才外嫁,已经是对你不住了,如今你这般为我着想,日后不管怎样,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春绯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这些年来,奶奶待奴婢如何,奴婢从不敢忘。奶奶这般说,却是折煞我了。” 黛玉差点也涌出了泪意,却又突然间笑了起来:“明明是一件喜事,倒是弄的狼狈了起来。待到明年你出阁的时候,芷兰也就进府了。” 二人绕着芷兰说了几句闲话,黛玉便有些乏了,却也不敢歇下来,只是由春绯扶着去院子里走了一会儿。 晌午过后,赵渊果然是带了诸葛太医进府。 诸葛太医已经四十出头了,留着美髯,倒是显出了几分儒雅。 这位诸葛太医的姑姑,乃是江大夫的生母。仔细算一算,昨日里来的江大夫,却是这位诸葛太医的表妹了。只是黛玉隔着一扇纱帘见他,倒是看不大清楚诸葛大夫的样子。 “还请夫人仲出手。”诸葛太医说了一句,便用中间三指搭在黛玉手腕上诊脉。左手诊完脉之后,又换了右手细细的探了一番。 “令夫人身子康健的很,护国公不必过于担忧,听说有位大夫给令夫人开了一张安胎的方子,可是能给下官过过目?”诸葛太医站了起来,却是在跟一旁陪着的赵渊说话。 “诸葛大人谦虚了。”赵渊说了一句,又让春绯把昨日江大夫开的方子送过来。 诸葛太医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便道:“看来尊夫人倒是颇得江大夫的眼缘,这个方子我从未见她开过,却又比她先前开的安胎方子都要强些,不知护国公可否让下官抄录一份。” 听起来,诸葛太医倒是对江大夫的医术颇为了解。 不单单是赵渊,就连坐在帘子后面的黛玉都觉得十分惊诧。诸葛太医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医术不及江大夫高明。 “护国公也不必这般惊诧,所谓术业有专攻,更何况江大夫比起下官来望闻问切面面俱到,在下不如她的地方多矣。”诸葛太医的话里多了一丝笑意。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江大夫是女子,对于妇科自然是比身为男子的诸葛大夫了解的更透彻些。只是诸葛大夫能当着他人的面大方的承认,也足以见此人胸襟宽广非常人所能及。 赵渊想着江大夫走时并没有叮嘱要守着这张安胎的方子,便点头应允。诸葛太医亲自抄录了一份,这才道:“尊夫人便照着这张方子用即可,等两个月后,护国公可再请江大夫过府来瞧瞧,便最好不过了。” 赵渊自然是谢过不提,又亲自送了诸葛大夫出去。 只是诸葛大夫来了这一趟,却也没让赵渊安心多少,他一撇原先淡然的样子,话越来越多了。 而闻音和知雅也在赵渊的影响下,越来越小心翼翼,倒是颇让黛玉有些哭笑不得。 黛玉肚子里的孩子还只有两个月,胎还未坐稳,除了长信堂的大丫鬟以及二房的少许人知道外,并没有太多人知道。黛玉本来是打算等满了三个月,再到林家去报喜,却没料到贾敏在此时竟然亲自来了护国公府。 贾敏来,自然是为了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事。 今年秋有肖凌薇出阁,还有贾宝玉以及薛宝钗大婚,可惜这两件事情黛玉因为有了身子的原因,都不能亲自去,黛玉也只打算让人送一份添妆礼聊表心意。 肖凌薇出阁在前,她的添妆礼黛玉倒是早早的打发人送了过去,而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期,便是三日之后。 贾敏是巳正的时候到的护国公府,因前几日便打发人送消息过来,为此黛玉倒是早早的便在长信堂里等着了。她本是想去院子外面候着,奈何闻音和知雅都不肯,又说若是让贾敏知道黛玉这般胡闹,定然也会生气,黛玉这才作罢。 比起赵渊的反应,贾敏的反应却是正常多了,只是略略呆愣了一下,便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前段日子我还在念着了,又让人去寒拓寺和普陀庵给你添了香油钱,可见那里的香火确实是灵验的。”贾敏念了一句经,又说道,“明日里你备了一千两银子,合着我还愿的一千两,我打发人一起送到南边去。” “心诚则灵,明年观音诞和佛诞日,你可都是要亲自打发人往那里添香火。”贾敏又碎碎的念了好几句,见黛玉应下了,这才作罢。 贾敏尤是不放心,又把要忌口要避讳的东西一一跟黛玉讲了一遍,又跟黛玉身边的大丫鬟仔细叮嘱了一遍。 黛玉笑眯眯的应了,而她身边的大丫鬟们倒是比黛玉听的认真多了。 贾敏又说回去翻一翻库房,瞧瞧有什么用的上的,明日便打发人送过来。 及至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贾敏这才想起来这次到府中是为了贾家的婚事。 “你也不必去了,养胎最要紧,若是你外祖母知道了,贾家那边也挑不出什么话来。”贾敏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又道,“只是毕竟你和宝丫头也算是相处过的,你出阁时她也是来添过妆的,这添妆礼和贺礼是少不了的。” 见黛玉点头,贾敏又道:“这事你倒是不用费心思了,我过两日把你要送的礼一起添上。” “倒不用母亲多费心思,我都已经备好了,只请母亲跟外祖母说一句便行。”黛玉连忙推辞。 贾敏也不强求,自是点头应了,又把黛玉的屋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这才支走了黛玉身边的丫鬟道:“子深可还好?” 黛玉点头。 “那你们……”贾敏犹豫了一番,最后才支支吾吾道,“如今你有了身子,是不能与他同房的,玉儿可是要千万留心了。” 黛玉闹了个红脸,模模糊糊间点头应是。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了,贾敏便也觉得下面的话好说了起来:“这半年来,我瞧着子深的性子也很是不错,就连你父亲本来也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如今倒是时常把他挂在嘴边。虽说女婿是半子,可到底你才是我嫡亲的女儿。” “当年给你父亲纳小的事情我是万般都不想做,自然也不会劝着你去做。”贾敏叹了一口气,“我瞧着子深是个好的,自然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也别太焦心。” 很明显,贾敏的话却只是为了让黛玉放开怀一些。黛玉不给赵渊主动纳小是一回事,但是赵渊会不会主动收人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况赵渊还有长辈在上。 说到底贾敏到底是不相信从一而终,为了避免黛玉日后钻牛角尖,便是提前给她一句提醒,心中却在盘算着是不是让林如海私下里去“警告”赵渊几句。 这件事情换做以前黛玉自然是一笑置之,但是如今她心境开阔了一些,又打算的更长远了一些。 “母亲大可放心,子深的为人,女儿自然是清楚的。”见贾敏一脸的怜惜,黛玉便笑了起来,“母亲可是瞧瞧这个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多半是从咱们家中带过来的,就是原先伺候子深的那两个,卖身契都在我手上呢。” 贾敏见黛玉笑意里没有一丝勉强,倒是稍稍放心了些,却还是想着要让林如海私下里再跟赵渊谈话。 (未完待续) 290 折腾 贾敏来了半日,黛玉又留了午饭,说的大半都围绕着黛玉,又说了皓玉以及岚哥儿,又提了几句林如海。 她来护国公府本就是为了贾府的婚事,却也只是提了一句,便再也没说了。 第二日,贾敏果然是打发人送了两大车东西过来。不管是如今用的上的,还是日后用的上的,也不管黛玉护国公府里有没有,一股脑便都给装了过来。 黛玉少不得让春绯一一分类,把暂且用不着的都锁进箱子里。 不日便到了贾宝玉薛宝钗成亲的日子,却也不关黛玉什么事情了。便是到了安氏所生的大姐儿满月的时候,黛玉有了身孕的消息自然已经满府皆知了,是以齐氏虽然心中暗恨,却也不敢挑黛玉的麻烦。 十月一过,这天一日比一日冷,黛玉本就畏寒,如今是双身子,更是要注意保养。期间请江大夫来府上看过两次,倒也说一切正常,只是让黛玉每日正午日头出来时去外面走动走动,黛玉自然是无不应的。 因为二房开春便要搬出去,是以年前便开始收拾了起来。安氏也出了月子,因为知道护国公府是分定了,便也没打算再来抢管家权,只是从厨房里要走了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嬷嬷,又把西院重新掌了起来。 安氏出手之后,齐氏便无事可做,又瞧着大房眼红不过,倒是日日里要来打扰黛玉几次。 不是今日来说如今家还未分,大房不能对二房不管不顾,便是明日来说分家之后西院的东西有多少是他们以前带来的,分家时一定要给他们带出去。总总零零碎碎的小事,又要唠叨大半日。 黛玉前段日子还有些孕吐的反应,每日又是食欲不振,等怀胎三个月了之后征象倒是减轻了不少。如今她能吃又嗜睡。只是因为冬日寒冷,每日关在屋子里看书做针线无聊的紧。 这日春绯打了帘子进来。便笑道:“奶奶,方才露重和烟微说是在园子里看到二太太的轿子,正往咱们这边过来呢,想必是又要来寻奶奶说话了。” 黛玉放下了手中的书,神色间倒是有些振奋:“可是即刻要过来了?” “还要走上半刻钟呢。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也亏的二太太有这份闲情逸致。”说话间,倒是有些忍俊不禁了。 黛玉见春绯促狭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吩咐下去。让厨房准备些差点送过来。” 春绯应下了,打了帘子出去,便见闻音在跟风清说话:“奶奶这是整日里带着无聊了。好歹二太太来,能打发打发时间,不然咱们早把二太太拦在院子外面了。” “二太太可不是个明白人,奶奶又是双身子……” “这里可是长信堂,奶奶跟二太太说话的时候。咱们四个人都在屋子里寸步不离的守着,江大夫又是十天半个月来一趟。”闻音说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阖府里也就只有二太太有这份闲情逸致,大冷天的从西院赶到东院……我瞧着奶奶整日闷在屋子里,也亏得有二太太打发时间……” 见春绯轻咳了一声。闻音便立即停了话,却是和春绯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齐氏想要一个孙子。安氏过了这么几年才生了一个姑娘,又把赵滔把的牢牢的,他们二房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姐儿而已。可是黛玉进门不到一年便有了身子,这对齐氏的刺激是十分大的,她心中巴不得让黛玉这一胎没了,便整日里和黛玉闹。 只是她的这种小打小闹黛玉完全不看在眼里。 不过事也凑巧,齐氏那日闹了一阵子,黛玉隔日里便正好请了江大夫来府中例行诊脉。齐氏便认为她的纠缠到底是让黛玉坏了心情,却也更来劲了,一心想着若是出府前把黛玉这一胎折腾没了,自己心里也好过点。 但是长信堂里的人防的紧,吃的用的样样都有人管着,插不进去。就连她来长信堂,外面守着们的丫鬟婆子都恨不得把她身上看出个洞来。她便只能来勤一些,又时不时的拿话来刺黛玉几句。 她好说歹说也是长辈,黛玉不能日日闭着不见,这见的次数多了,黛玉倒是盼着齐氏隔几天来一次了。赵渊见黛玉颇有些兴致勃勃,也不好扫了她的兴,却也只叫人盯紧了二房。 黛玉虽然把齐氏当做消遣,却也只敢在三个月后胎相坐稳了,才敢偶尔放齐氏进院门来瞧一瞧。 这一日显然还是有些不同的,齐氏除了自己来,还带来了一个两个小客人。一个是安氏胞姐的女儿,今年刚满四岁,另一个便是安氏刚满月的女儿安姐儿。 黛玉看了一眼先钻进帘子里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抱着安姐儿的齐氏,心中不禁感慨齐氏真是太能折腾了。 “今日艺雅的姐姐来府中做客,我知道侄儿媳妇身子弱,倒是不敢打搅你。只是馨姐儿年岁小,我想着侄儿媳妇这里倒是许多宫外见不到的摆设,便带着她来这里开开眼见。”这话却是讽刺黛玉拿回了和佳公主的嫁妆给自己用了。 黛玉也不跟齐氏置气,倒是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这天寒地冻的,也难为二婶带着两个小孩子在外头待了那么久。” 齐氏也不答话,只是看着馨姐儿道:“侄儿媳妇想必是第一次见到馨姐儿吧。” 黛玉看了春绯一眼,春绯便进了里屋拿出来一个荷包:“这是我们奶奶给姑娘准备的见面礼,还请姑娘不要嫌寒碜了。” 馨姐儿虽然小,却也知道被齐氏强行带了过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便轻声谢了。 齐氏瞄了一眼馨姐儿手中的荷包,很明显的轻嗤了一声。黛玉知道齐氏是想明说她小气,却也当做看不见,齐氏立刻就黑了脸。 引着齐氏说了几句话,黛玉便颇有些感叹。看来日后连齐氏这个消遣都不会有了。安姐儿如今才满月,以安氏的性子。怎么可能让齐氏带着她到外面走动?想必今日齐氏带了馨姐儿和安姐儿过来,多半是在安氏不知情的情况下。 “侄儿媳妇还不知道吧,昨日里东平王妃可是送了帖子上来,说是明日要来咱们府上寻了我说话,”说罢她倨傲的看了黛玉一眼。又道,“想必侄儿媳妇也是收到了的吧。” 黛玉倒是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以赵渊如今紧张的程度,若是他认为不甚重要的事情。都会替黛玉一一排除了。黛玉不知道东平王妃要过府的消息对于赵渊来说是不是重要的,不够她猜想着即使东平王妃送了帖子过来,赵渊多半已经阻了。 齐氏见黛玉没有说话。越发得意了起来:“想来是知道侄儿媳妇要安心养胎,因此不曾打搅你,可真是可惜了。”说着又为东平王妃说了一车的好话。 只是好坏还未说尽,收到消息的安氏以及安氏的胞姐便匆匆赶了过来。安氏胞姐的脸色很是不好看,安氏脸上还是勉强有些笑意的。 三人并两个孩子在黛玉屋子里待了不到一刻钟。便回了西院,听说安氏也没有留饭,她胞姐正午还没过,便匆匆走了。 至此直到二房搬出护国公府,齐氏再也没有踏足过东院。让黛玉平白少了一项消遣,很是惆怅了一阵子。黛玉这才想明白。好在安氏比齐氏看的清楚,她不跟自己争,黛玉自然少了许多麻烦。 当然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又说第二日,东平王妃果然是到了护国公府。她自然是先去二房见了齐氏,听说黛玉有了身孕,却也没有让黛玉特意到西院去陪着说话,却是亲自到了长信堂来。跟着她一起来的,除了安氏,还有长平郡主周碧云。 周碧云的消息,黛玉私下里也是听过许多的,倒不是黛玉刻意去打听,而是长平郡主在京中实在是太过出名了。 当初她不满和缮国公世子定下亲事,拦路抽了缮国公世子两鞭子,这事情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后来众人才知道,这还只是个开始。 周碧云嫁进缮国公府之后,更是把自己世子的小妾通房之流通通绑了,一一发卖。听话的倒是还好,远远的卖走了,不听话或者是素日里得宠了的,竟然转手便卖到了窑子里。前段日子里还传出世子的一个小妾有了身孕,生生的被周碧云身边的婆子打得滑了胎。 缮国公夫人是和善之人,每每被周碧云气的跳脚却也无法。 许是东平王妃知道周碧云的性子,给她的陪嫁丫鬟婆子都是能打耐摔的,又仗着自己是王府里的家奴,一惯是凶恶的很。缮国公夫人说不过周碧云,行家法又没有王府的家奴凶恶,又休不得,因此隔几日就气的小病一场,索性也不管了,由着她闹。 缮国公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情,但也对周碧云很是头疼。无奈这婚是两府商定之后,他亲自向今上求的,即使是不满,缮国公府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况且只怕是他呈了折子上去,也是没多大作用的,还平白得罪了东平王府,亲家反而变仇家。 至少今上是不怎么愿意手握重兵的缮国公和东平王府结亲,无奈两府已经私自定下,又交换了庚帖。最后巴巴的到宫中求赐婚,今上便只是冷眼看着了。 如今护国公府闹了个人仰马翻,今上指不定暗中乐着。(未完待续。 291来意 虽然瞒的紧,但是偌大的一个府邸,总是有消息漏了出来的。即使缮国公府刻意掩饰家丑,最终也是闹的个人尽皆知。 黛玉不知这是事实还是他人刻意夸大的,只是以周碧云原来的性子,再加上婚事又受了刺激,黛玉相信她是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情的。 是以听到东平王妃带了周碧云过来,黛玉自然是知道,她们二人不会来刻意找她闲话的。 想到周碧云,若是没有肚子里的孩子,黛玉还真不畏惧她。可是有了顾忌,黛玉便要防着周碧云突然发疯了。况且因为赵渊的话,她往日里是刻意避着东平王妃。虽然东平王妃和护国公府里算是同宗,但是黛玉和她说话的次数寥寥无几。 东平王妃如今巴巴的来长信堂里寻她说话,便是来意非善。 黛玉想了想,便对春绯道:“你去把暮鼓和晨钟寻过来,说是让她们到长信堂里来伺候。” 暮鼓和晨钟是在外院里伺候赵渊的丫头,因此会些拳脚功夫,赵渊曾经让她们二人跟在黛玉身边伺候过一段时日。后来黛玉见没什么大事,又让她们二人去了外院。如今若是有她们二人在,黛玉好歹能安心一些。 东平王妃还未过来,倒是赵梓清先到了长信堂里。 “二婶打发人来说东平王府和长平郡主要到咱们这里,又说也要寻了我说话。”赵梓清似乎是匆匆赶来的,说话间还喘着气,“我担心大嫂,便赶紧过来了。”说罢见了暮鼓和晨钟也在屋子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黛玉笑了起来,连忙拉过赵梓清,问针线房可是把冬衣送过去了,又让赵梓清去库房里看看。有什么看的上的皮子,便拿来给她多做几套。 赵梓清一一谢过了,又说如意打发人送了一副南边时兴的绣花样子,她如今跟着绣娘学倒是会了个七七八八,又说等学会了给黛玉肚子里的孩子绣小衣裳、小帽子,想是也来得及的。 如意虽然想陪着赵梓清,可是她的家人毕竟都在南边,她也不好在京中多留。只是她倒是对赵梓清上了心。一月里倒是要来一两封书信问好。 正说话间,便听到外面动静大了一些,赵梓清看了黛玉一眼,这才上前来扶着黛玉掀了帘子一路去了偏厅里。 黛玉吩咐人上茶。见赵梓清向东平王妃和长平郡主行了礼,她也向东平王妃行了礼之后,便看了一眼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虽然是有封号的,但是论起品级来自然是没有黛玉这个新晋册封的一品国公夫人的品级高。再者,若是从同宗来论,黛玉既然嫁给了赵渊,便勉强算是长平郡主的表嫂了,论理也是长平郡主先给黛玉行礼。 只是长平郡主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应该这般做,黛玉便也当做没瞧见。大家相安无事罢了。 东平王妃看了长平郡主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今日她本就没打算带周碧云来的,只是周碧云恰好这个时候回了娘家,又听说了她要来护国公府,便缠着一定要跟了过来。 说起她这个唯一的姑娘,东平王妃心中自然是恨铁不成钢,她在缮国公府胡作非为。缮国公不好处罚她时,便只能委婉的来信说是让东平王爷接她回娘家小住几日。其目的,无外乎就是想让东平王妃管教管教她罢了。 只是虽然恨周碧云不争气,东平王妃心中也是有些觉得对她不住的。 当年她一心想促成赵渊和周碧云的亲事,加之护国公这边也是十分愿意的,因此护国公府和东平王府一段时间走的十分近。甚至东平王妃以为这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还放任周碧云在护国公府小住了一段日子。 既然大人之间都有这种意向了,周碧云心中自然就有了这个念头。所以即使周碧云后来做出怒打缮国公嫡子的事情。东平王妃也不忍心下重手处罚她。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碧云进了缮国公府之后,以为有东平王府在身后撑腰,自然也就更加嚣张了。东平王妃自然是不知道周碧云这种心理,若是知晓的话,也不知是不是会悔不当初。 “碧云。还不给你表嫂请安问好。”东平王妃见周碧云想坐下,便立刻瞪了她一眼。今日来她可是有正事的,犯不着在这点小事上面得罪了人。 周碧云诧异的看了一眼东平王妃,素来是别人见了她向她请安问好,除了宫里的人和长辈,她哪里向别人低过头? 周碧云抿紧了唇又回头看了黛玉一眼,面带不善。 若不是眼前这个人,她何至于嫁进了缮国公府,丈夫身子弱风一吹就倒,饶是这样还在屋子里养了一群狐狸精。那些狐狸精还在她前头有了身孕让她没脸,婆婆还时不时的塞人进来恶心她,公爹只要见到她就没好脸色。 若不是眼前这个人,她又何必过着这种憋屈的日子,被闺中的玩伴暗地里笑话她机关算尽最后只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周碧云又记起了姚书玲说的话。林家素来和护国公府没有什么交集,今上怎么就特意赐婚了?这其中肯定是有问题的,没准就是林家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 黛玉瞧着周碧云看过来的眼神冰冷,便知道这人已经被生活逼的不止是刁蛮,甚至还有些狠毒了。 东平王妃见周碧云一脸的倔强,倒是不敢再说,生怕逼出了她的反骨来。安氏见状,便打着哈哈拉着周碧云坐下来了。 东平王妃去也不入正题,也只是拉着黛玉扯家常,黛玉不知她的来意,便也只是小心应付着。 及至说到黛玉肚子里的孩子。东平王妃才笑道:“也是前两日听了来回消息的婆子的话,才知道玉儿有了身子。这进门头一年便有了身孕,可是大喜。我瞧着玉儿是随了林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这一次,定然能一举得男。” 周碧云阴阴的盯了一眼黛玉的肚子,又轻嗤了一声:“我瞧着可不见得,没准心里盼的紧,这现实越是不如意。” 黛玉对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姑娘倒不在意。安氏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却是僵滞了一下,即刻便又恢复了过来。 东平王妃看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周碧云,虽然心中怜惜她如今的刻薄是事出有因。却也有些烦恼,便连忙道:“你也许久没有同梓清说话了吧,这样吧,你与梓清便跟着艺雅下去说说话。” 周碧云还想反驳,被东平王妃警告的看了一眼,却也不敢再闹了。她也不是个傻的,她已经和缮国公府闹僵了,如今全靠着娘家支持。东平王妃现在还怜惜着她,若是她把这份怜惜也折腾没了。这才是得不偿失。 因此她虽然跟东平王妃耍小性子,却也是适可而止,不敢太过火。 况且今日的事情若是成了,也正好能让她出出气呢。想到这里,周碧云低下头诡异一笑,却也乖乖的尾随着安氏出门。 黛玉见状,连忙示意暮鼓跟在赵梓清身后。自己则是留下了晨钟。 东平王妃瞧了一眼满屋子的丫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方才她那番话,便是要挑明了和黛玉单独说几句话了,若是有眼力见的,便知道主子说话的时候,下人应该主动寻了理由退下去。只是黛玉身边的丫鬟都跟木头一般的杵在这里,似乎压根就没听懂她方才的暗示。 东平王妃无法,便笑道:“我倒是有几句私话要跟玉儿说。” 黛玉弯了弯嘴角。便道:“我身边的丫鬟到底是不如王妃身边的伶俐。”她夸了东平王妃身边主动退出去的丫鬟,又道,“春绯和晨钟留下来伺候,其他人便在外间去候着吧。” 闻音和知雅听了,这才小声应了,却也只是掀了帘子在帘子外面候着。 东平王妃舒了一口气。又跟黛玉闲聊攀扯了几句,这才问道:“我记得今年你们府上的三姑娘也有十三了吧。” 黛玉心中一沉,脸上却还是带着十分的笑意:“王妃好记性,梓清今年秋刚满了十三呢。”说罢她又道,“就是前几个月,今上还提起过梓清,说她如今瞧着与和佳公主倒是有几分神似了。” 黛玉这话,这便是坦白了说今上对赵梓清还是关照的,好歹也给东平王妃提个醒。她无缘无故的问起赵梓清的年纪,多半是想从赵梓清的亲事上下手了,却也不知是想保媒还是另有所图。 东平王妃听了黛玉这句不软不硬的话,脸上的笑意一顿:“梓清一瞧便是个有福气的,前几年瞧着还有些胆小的,如今倒是谈吐得体,举止皆宜。方才我还跟你二婶说着这话呢,却也不知道日后谁家有福气能跟她订了亲。” 见黛玉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却也不主动接自己的话,东平王妃又道:“方才听你二婶说,梓清还未曾说亲?” “王妃倒是抬举三妹妹了,她如今还小,只是勉强拘着她大事不错罢了。”黛玉见东平王妃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又道,“三妹妹如今也只刚满十三,亲事倒是还未说,一边教着她规矩一边打听,也不急在一时。况且子深先前还提起过,这事他可是要过目的。” 292 结亲 东平王妃脸上一沉,她没想到黛玉压根就没问她想说些什么话,便把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见黛玉一脸的笑意,东平王妃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快的。 “我素来便觉得梓清乖巧可人,是个好孩子,玉儿这般说我可是不依的。”东平王妃叹了一口气,“我也只有碧云这么一个嫡出的姑娘,她又任性的很,我倒是心心念念想有一个梓清这般乖巧的姑娘承欢膝下呢。” 饶是黛玉心中有些准备,还是被东平王妃这番话弄的始料未及。 先前她还以为东平王妃这般打听赵梓清的事情,多半是想着替他人保媒罢了。只是方才听她话中的意思,却是想和护国公府做亲了。 只是这事情透着诡异。 东平王妃是东平王爷的续弦,前头那个王妃生的儿子已经请封了世子,如今也已经成家立业了。虽然东平王妃如今看着风光,但是如今的世子妃是前头王妃在世子还小时就定下来的亲事,据黛玉所知,这个世子妃也是颇有些心计的。 若是东平王府真的交到了世子手上,日后即使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够东平王妃喝一壶的。 东平王妃嫁进王府里,前头生的便是一个儿子,如今也已经成家了。后头便是周碧云以及如今东平王府最小的一个哥儿,如今也才不到十三岁。 正是想着那个哥儿年岁比赵梓清还要小,黛玉才觉得东平王妃是给其他人来保媒的,却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自己打算。 黛玉想着素日里听到的传闻,听说东平王世子身子自小便潺弱,虽然已经成亲四年了。屋子里的通房和小妾之流一样不少,却无一人有身孕。前头世子妃好不容易有了一胎,竟然在怀胎四个月的生活莫名流了产,听说之后便伤了身子。 如今赵氏所出的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和信昌侯做了亲,娶的是信昌侯的嫡长女。那信昌侯手中握着西南的兵权。又深得今上信任。周碧云如今又进了缮国公府。缮国公几朝元老,太上皇在位时还曾任国子监祭酒,如今这朝中六部里,桃李遍地。 而那个比赵梓清还小一岁的哥儿。赵氏居然还想靠着她把护国公府拉到她那一条船上。 看来,这赵氏是有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夺了这世子之位了。 只是她在这里汲汲经营着,却不知道暴风雨就快席卷整个朝堂了。 不管是于公于私。赵梓清都不可能嫁到东平王府里。 一来是因为东平王妃的为人太过于争强好胜,况且她似乎还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爵位,将来赵梓清嫁过去自然会被卷进争斗里。 二来这东平王府根本就是个是非地。若是护国公府真的与他们联姻,难免要被今上猜忌。 只是东平王妃的性子,恐怕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于是黛玉便只是装作不懂东平王妃的意思,就是不接她的话。 东平王妃自顾自的说了一阵子,也不知道黛玉到底是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只能耐着性子又跟黛玉暗示了几句,便知道黛玉果然是装傻了。 她却是笑了出来:“先前跟你们二太太闲聊的时候。她倒是说自从玉儿你当家了之后,倒是事事都料理的十分妥当。我也知道你是个好的。只是如今有了身子,便是大意不得了,怎么听说你们府上的二房年后便要搬出去呢?你还是新媳妇,甫一来两房就分了,传出去了可不大好听。”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东平王妃,便问道:“这话是二婶提起来的,还是二弟妹提起来的?” “都不是,是在外头的时候不知听谁说了这么一句,便记在心上了。” 黛玉沉吟了一番,这才道:“这事可是要问老太爷了,当初可是老太爷亲口说的,子深已经成了亲,又袭了爵,如今二房倒是早些搬出府去好一些。”说完她看着东平王妃笑了笑,“况且,即使是搬出了府去,也是骨头连着筋,却不知王妃这般想我呢。” 说罢黛玉便站了起来:“老太爷都说了这事不要声张,也不知是那个多嘴的下人传了出去。我倒是要查一查是谁放出了这些话来,这样坏我名声,若是被我查出来,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东平王妃见状,连忙想去拉了黛玉回来,还没碰到黛玉,便被晨钟巧妙的隔开。她忍不住多看了晨钟一眼,便见到黛玉还是在原位坐了下来,却只是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样子。 “奶奶,可是哪里不爽利了?”东平王妃想看个究竟, 便被春绯挤开了来,“你们还傻愣的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扶着奶奶去屋子里休息,知雅,你赶紧去前院里打发人请江大夫过来。” 本来平静无波的长信堂顿时便沸腾了起来,黛玉脸色苍白的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三分歉意:“还请王妃见谅,今日实在是有些不便,等改日……” “玉儿你不舒服,便先回屋子里休养着吧,我也是时候该回府了。”东平王妃的脸色也不太好,只是如今黛玉都说自己身子不爽利了,她即使还有话要说,也不便久留。 黛玉点了点头,又让春绯留下来亲自送了东平王妃出门,这才由闻音和知雅扶着回了正房。 及至进了里屋,黛玉这才让闻音和知雅松了手,心中却是暗想着今日赵渊回来,一定要商量着把赵梓清的亲事提上日程。 之前贾敏倒是打听了几位,只是黛玉和赵渊合计了一番,都不甚满意,加之黛玉又有了身孕,这件事情便耽搁了下来。 只是如今东平王府都把主意打到赵梓清身上来了,东平王妃又是个难缠的。她方才话里已经暗示的很清楚了,东平王妃都不死心,又不好明着跟他们撕破脸,着实是让人有些头疼。 而带着周碧云和安氏去了沉香阁的赵梓清,此时便更是有些无奈了。安氏看着她,从始至终便是一脸的思量,而周碧云则是冷着一张脸,横挑鼻子竖挑脸的,着实是让人讨厌。 东平王妃特意挑了自己不在场的时候说话,可见多半是跟她有关的。赵梓清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好不容易挨了两刻钟,便听到外面的丫鬟来传话,说是东平王妃往这边过来了。 东平王妃打了帘子进来的时候,赵梓清见那丫鬟神色慌张,便多问了一句,这才知道黛玉身子有些不爽利。 赵梓清听了脸色大变,见东平王妃牵了她的手想要说话,便赶紧行了一礼:“给王妃道恼了,方才那丫鬟说我大嫂动了胎气,我心中着实不放心,少不得要去看看。”说罢她又转头对安氏道,“还好二嫂也在这里,像是我也跟王妃说不上什么话,还烦请二嫂陪着王妃话话家常了。” 说罢又跟东平王妃以及长平郡主行了礼,还未待众人出声,便匆匆出了门。 东平王妃沉沉的看了一眼还在晃动的棉脸,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 赵梓清进了长信堂,见满院子的丫鬟都井井有条的坐着自己的事情,又见露重和烟微端着茶点一边走一边说笑,便知道自己猜想的不错,又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三姑娘快些进来吧,我们奶奶说姑娘能寻到这里来,可见姑娘是真聪明。”闻音打了帘子出来,又引着赵梓清往里间去了。 一边由着秦桑和绿枝替自己解下披风,又驱走了身上的寒意,赵梓清这才问道:“大嫂可是真的没事?” “三姑娘这般问,可见心里自有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呢。”闻音笑着应了一句。 赵梓清“嘿嘿”笑了一声,尾随着闻音进了里间。 这件事情,黛玉也没打算瞒着赵梓清。虽然闺中的姑娘脸皮薄了些,但是若是这件事情赵梓清不明不白的,将来遇到东平王妃,被暗中卖了也是糊里糊涂的。 赵梓清听说是跟她亲事有关的,脸便红了个彻底,却也坚定道:“我幼时也是去过东平王府的,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我一个外人都察觉的到,更何况是深陷其中。王妃的性子爱争强好胜,世子妃也是个不服输的,就是信昌侯府的那位姑娘,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还好大嫂是为我着想,不然我进了那虎狼之地,想必是活的艰难了。”说着赵梓清又咬了咬唇,“虽然知道我一个姑娘家说这些话不大好,只是我跟大嫂亲近,这才敢说上一两句。梓清也不求将来所嫁之人如何,只求人性好,品德佳,算是梓清为难大嫂了。” 黛玉只是笑着打趣了一两句,却也是暗中把这话记了下来。又说她拢共也就只有赵梓清一个妹妹,内宅里打听事情难免局限了一些,又说日后有了人选,自然是会让赵渊在外头再打听一番的。 年前,东平王妃倒是不死心的来过好几次,安氏又来了两次暗中试探了一番,只是都被黛玉含含糊糊的掩盖过去了。 这一晃,便逼近了年关(未完待续) 293 年节 这是黛玉在护国公府过的第一个新年,好在她在林家也当过几年家,如今还不至于会手忙脚乱。 只是护国公府比起林家来,情况自然是要复杂的多了。 除了要管自己嫁妆的那一部分庄子和铺子,赵渊年前倒是又给了黛玉几处私产来打理,再加上和佳公主嫁妆里的那些田地,因此刚刚到了腊月,长信堂里便显得忙碌了起来。 好在赵梓清这半年跟在黛玉身边,倒是学的有模有样。黛玉与赵渊商量了一番,便把和佳公主陪嫁里的那些庄子都交给了赵梓清来管。 只是想着赵梓清年纪小,又是初次**做这样的事情,便又把管着庄子账目的秦贵家的打发到赵梓清身边,从旁提点着她。 相较而言,护国公府公中的产业便显得有些寒酸了。当年大房和二房分家的时候,国公爷心中偏着二房,除了嗣田和祖产那些必须留给大房的物什,其他出息高的庄子以及地段好的铺子,多半都给了二房,因此公中的产业,却也只剩了几处田庄和铺子。 和佳公主是个目下无尘的,即使她心中察觉了,却是不屑去争。 这一次从二房手里拿回了和佳公主的嫁妆,因为要填嫁妆里的亏空,二房元气大伤,倒是卖了不少产业,都转手被赵渊私下买了下来。这些后头买来的产业,赵渊也没有归到公中去,却是转手便连着地契送到了黛玉屋子里来。 而嗣田和祖产,自然都是赵渊全权着手处理了。 素来年底对账,都是春绯在一旁帮衬着,眼看着来年春绯就要出嫁了,黛玉便让管事娘子们带着闻音和知雅二人在一旁学着。 而先前在内院里伺候赵渊的两个丫头锦绣和珠玑,黛玉让人冷眼观察了她们一段时日,如今瞧着锦绣倒是十分安分。便让她进了屋子里来伺候着。春绯倒是闲了下来,便在屋子里教锦绣这屋子里的规矩。 另一个丫头珠玑,则是被黛玉迁到了东厢那头,就是想进正房。还要几个丫鬟层层通传了。 各地交上来的账目从腊月初便开始对,黛玉对底下的人也是放心的,加之她身子比起之前重了不少,倒是不能事事躬亲,也只是最后给她过目一番罢了。更需要她操心的,倒是送给各府的年礼。 腊月初开始对账的时候,齐氏倒是打发身边的嬷嬷来问了几遍。说是黛玉身子重了,她这个做长辈的便勉为其难帮衬一番。又提起各府的年礼,说往年的年礼单子在二房收拾的时候弄丢了。 这便是威胁着黛玉让她插手年礼的事情了。 好不容易才让二房跟大房彻底分了,黛玉怎么可能还让齐氏来插手年礼的事情?既然分了家,这年礼,自然是各房送各房的了。 况且黛玉想着,如今的风向似乎快要变了,这年礼自然是不能依循着往年的来。倒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赵渊重新清理出一份年礼的单子。 赵渊动作却也十分迅速,黛玉前一晚刚提起,他第二日便列好了年礼单子。又让暮鼓送到了内院里来。黛玉大略的看了一眼,见先前提到的景阳侯府顾家 ,以及其他几家都在其中,便对暮鼓道:“这单子可是有备份?” “爷说这是另外抄写的一份,他留了一份在外院的书房里。”暮鼓回了话,见黛玉无话带给赵渊,便轻声退出去了。 这景阳侯府顾家,便是肖凌薇的夫家。肖凌薇嫁的是顾家三房的嫡次子,其父是顺天府的府丞,肖凌薇的夫婿如今在翰林院任着典籍。之前跟赵渊只是点头交。却也因为肖凌薇和黛玉私交不错的关系,倒是熟悉了起来。 见暮鼓打了帘子出去,风清和月朗便端了茶点进来,春绯连忙上前来接了过去。 虽然把锦绣调进屋子里来伺候着,但这里屋的事情多半都是春绯以及风清和月朗管着,吃食之类的东西更是没有离了春绯的眼。而锦绣。多半时间都在外间待着。 黛玉又琢磨了一番年节的礼单,想着这纸上各府之间的关系,便听风清低声道:“奶奶,二奶奶正往咱们这边过来,即刻就到长信堂里来了。” 黛玉闻言,却微微勾了勾唇角。又让月朗把年节的礼单抄写一份送到罗嬷嬷手上,让她在库房里把礼单里的物什备齐了,再来长信堂里回话。 待到抄写了一份小心收好了,月朗前脚出了门,安氏后脚便到了长信堂里。因为黛玉先前吩咐过,锦绣便直接带着安氏进了里间。 因黛玉本来畏寒,今年倒是觉得尤其冷。长信堂右边正房后头的抱厦便改建成了暖阁,地面下挖了火道,又设了暖炕,白日里即使不添炉子与火盆也是十分暖和的。黛玉在腊月未至时便搬到了暖阁里,她倒是觉得十分舒适,只是赵渊有些不适应,外面滴水成冰的冬日里,他只要进暖阁待久一些,便要换了春衫。 安氏跟着锦绣一路进了暖阁,便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饶是她进门时已经解下了披风,还是被这股暖意蒸腾出了薄汗。 见黛玉穿的单薄,安氏便知道这暖阁里的炭火是整日都不断的。 黛玉盘着腿坐在暖炕上,面前摆着一张矮几,此时正伏在暖炕上看账本。暖炕上头悬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加上屋子顶上铺的是琉璃瓦,即使屋子里封的密实,也是十分亮堂的。 先前黛玉便知道安氏进来了,见安氏久久不说话,她便抬起头来看了看,却见安氏站在屏风前头,暗自观察着这间暖阁。 “倒不知弟妹已经进来了。”说罢黛玉又转头看着春绯,“春绯你如今被我纵的愈发没有规矩了。二奶奶进来了,也不提醒我一声,可是让人上茶了。” 春绯也不恼,笑着上前去请了安氏过来。又道:“已经让风清去换了。”说话间,又请了安氏在暖炕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见大嫂正看的入迷,便不好打搅,可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安氏接过了春绯递过来的茶,却也不喝,在手上捧了一会儿,便搁在了矮几上。 前段日子齐氏以年节单子为由。想要插手护国公府的事情,多半是想在离开护国公府之前,借此再狠狠捞上一笔。毕竟虽然这些年来老护国公偏着二房,分给二房的家私也多的很,却也经不住京中的花费。 赵时任太常寺卿,他当年为了升职可是用了不少银钱来疏通,虽然如今是正三品,却是个油水不足的官职。又在天子脚下。哪比得上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逍遥。再加上因为要补全和佳公主的嫁妆,二房这次可是赔了不少进去。 即使东院和西院隔得远,黛玉却也时常听下人间碎嘴。说是齐氏这段时日脾气很是不好。 所以即使是安氏,也是有些动心的吧。 毕竟如今黛玉有了身子,又对历来年礼不是十分熟悉,即使是让二房管一管公中的账目,依安氏的熟悉程度,也能从中小赚一笔。 只是齐氏先前用年礼单子来试探黛玉了,没想到几日过去了,长信堂这边丝毫没有动静,相反安氏的心倒是被勾了起来。 若是开门见山说这些倒是不好,安氏见黛玉让春绯收了矮几上的账本。便跟黛玉闲话起来。 说话自然是要挑对方感兴趣的话题来说,安氏瞧了一眼黛玉春衫下略微有些鼓起来的肚子,便说起了如今已经两个月大的安姐儿。 安姐儿洗三和满月的时候黛玉因为还在坐胎,却也只是露了一面做足了礼数便回了东院,对安姐儿什么模样倒是没什么印象了。只是如今她也有了身孕,听安氏讲安姐儿的那些琐事倒有了几分兴趣。便算是和安氏相谈甚欢。 等说了一刻钟,又让春绯换了热茶上来,安氏绕了许久,这才说起了来的目的:“我瞧着大嫂如今已经显怀了,这身子越重负担越重,大嫂还是小心保养为重。” “一个月里倒是请大夫来府上看三、两次,都说我这一胎怀相极好,前三个月还有些食欲不振的,如今倒是都好了。想来日后若是生出来,也是个乖巧的。”黛玉伸手摸了摸肚子,却是一脸的笑意。 安氏莫名的觉得黛玉脸上的笑意有些刺眼,想想齐氏对安姐儿不冷不热的态度,她眼睛里便带上了一些冷意,却即刻低下了头。 “虽然这么说,只是这头一胎大嫂也要多留心些。”说罢安氏抿了抿嘴,“二太太瞧着大嫂辛苦,昨日里便央着二老爷去跟老太爷商量了一番。老太爷昨日里发了话,说是如今咱们两房还未分,今年的年礼还是两房以护国公府的名头送出去。” 黛玉眉心一跳,老护国公果然是吃了齐氏的亏,倒是给赵滔定下了安氏这样精明的媳妇。 若是两房的年礼合在一起送,自然是走的公帐。虽然说如今公中都归了大房,二房多少还是会出一些,只是其他府中回的礼怎么算,就又是一笔糊涂账了。况且二房出了银子,怎么可能不出人力,安氏便也顺其自然的插进了内宅的事情里来。 倒也不单单是银钱撕扯不清楚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大房如今和二房交好的人家是不同的,怎么能让二房借着护国公府的名头,去招惹麻烦进来? (未完待续。) 第294章 清楚 黛玉想着,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 “许是弟妹听岔了,老太爷倒是未曾打发人来说这件事情。”黛玉淡淡的答了一句,又伸直了腿,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略显僵硬的腿。春绯见状,连忙上前来帮着黛玉活络筋骨。 “昨日也就是听二老爷这么一说,老太爷许是要晚些时候打发人过来说。”安氏说完小心的看了一眼黛玉,这才道,“不知大嫂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安氏都说了这是老护国公下的决定,若是谨记孝道,黛玉虽然不会应下,却也会含糊盖过去。只是如今她心中着实是有些气恼了。 当初查出二房贪了和佳公主的嫁妆,在老太爷的院子里,两房可是明明白白谈好了条件。 老太爷想要私了,二房想要私了,赵渊和黛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赵梓清今后都要受到影响。黛玉想着二房年后便要搬出去了,也不想这个关口跟二房发生什么冲突。因此二房只要做的不过分,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却没想到,齐氏倒是给了几分颜色就开染坊,竟然真的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老护国公和赵时大概也是看着大房之后便没有什么动静了,又想着先前的事情多半已经了结了,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 黛玉猜测安氏必然是不会主动向护国公提出这样的事情,只是也略有些心动,便先前一步来投石问路。若是黛玉稍稍表现的纵容一些,今后的麻烦自然是源源不断。 不过安氏开始就用了孝字压人,莫不然以为这孝字便能处处压人一头? 黛玉看了一眼安氏,便道:“我自然有其他的想法。” 安氏一愣,显然没料到黛玉会这般直白的回答。 “当初在主院里说要私了的时候,二房和老太爷应下的那三个条件是什么?弟妹不会忘记了吧?我记得当时弟妹也还在,怎么就忘性这般大。若是忘记了,可是要我再提醒一遍?”黛玉冷冷的看着安氏。继续道,“分家之事势在必行,你们二房年后便要搬离护国公府,私产都已经交割好了,送年礼自然是各送各的。哪还有那么多的攀扯?” “和佳公主嫁妆的事情,是二婶做的不地道。如今她倒是像没事人一般的又想着兴风作浪起来。”黛玉说着便兀自冷笑了一声,“可笑二婶自己做的不地道。还想事事往我身上推。你们西院的刘婆子和张婆子,以及守着角门的张顺家的。二弟妹可是要好好管一管,让她们嘴巴放严实点。若是你不管,我可是要亲自去管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事先跟你知会过。” 安氏张了张嘴,齐氏确实是让那几个婆子刻意碎嘴的。她觉得事情无伤大雅,便没有出声阻止。只是大房如今是谁递出话都查的清清楚楚,可见西院里的事情,都逃不过大房的耳目。 安氏只觉得背后一凉,又听黛玉道:“我原本是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只是若是二婶自己都不遮盖着点,我又何必让人禁口。给二婶留脸面。说出去也让大家心中肚明,到底谁才是那个搅家精。” “大嫂,这件事情若是查出来是谁碎嘴,我定然是要严惩的。何必因为几个婆子便伤了咱们之间的情分?”安氏连忙安抚了黛玉几句。 “情分?”黛玉好笑的反问了一句,“怕是这样下去,咱们两房之间的面子情都没有了。” 安氏神色一凛,她自然是明白黛玉话里的威胁。黛玉的意思是大房已经对他们很是容忍了,若是再不安分些,将来说不定亲人变仇人了。 黛玉进门之后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说话做事从来都留三分余地。就像前头她虽然整顿了府中的库房和账房,但是管着厨房的嬷嬷没主动跳出来寻事,黛玉便轻易的放过了。再加上齐氏之后几次寻事,黛玉都轻轻揭过,安氏自然而然以为黛玉心软。 只是如今,她似乎是看走了眼。 “我素来便觉得弟妹聪明过人,只是太聪明也不好。我处事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是泥人都有三分性子,弟妹又何必把我逼急了。” 见安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黛玉又放软了语气:“弟妹也瞧见了,如今我有了身子,最是焦虑不得。将来你们搬了出去,自然还是会往来,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 安氏出了长信堂,这才觉得身上从暖阁里带出来的暖意瞬间被抽走,呼啸的寒风中,她快步上了轿子。 等过了东院,安氏掀开了厚厚的帘子,低声吩咐身边的管事嬷嬷:“去外院里请二爷到二门里来,说是我有要事要寻他商议。” 那婆子有些诧异,却也是立刻领命往二门里去了。 安氏摔了帘子缩回暖轿里,回想起黛玉先前说的话,却无声的苦笑了一声。 方才黛玉说的那番话,句句都是威胁,倒是让安氏觉得自己先前失算了。大房对二房多番容忍,却不是真的顾忌骨肉之情,也不是大房那对夫妻人善好欺。如今想起来,倒像是在放纵一般。 毕竟齐氏在分家之后都是做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大房这般容忍,日后老太爷又如何堂而皇之的拿出‘孝’字来压着这夫妻俩。 即使是日后说开了让外人评断,道理也是在大房这一边。 她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一般,以为二房还有资本同大房较量?先前她知道分寸,尚且能把握尺度。只是听了赵滔说了那件事情之后,心中的不甘倒是一日比一日重了。 安氏摇了摇头,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却开来。若是如今金銮殿里坐着的不是和佳公主的胞兄,她还会想着搏一搏。只是事已成定局,她还在心心念念着。便是看不开了。 安氏叹了一口气,二老爷正是因为不甘。所以至今都看不开,所以还想着闹出点事情出来。好在赵滔心中倒不是那般执着,如今也只能靠着他们二人劝一劝了。 将来二房还要仰仗着大房,若是分家之前便得罪的狠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安氏心中下了决定。自然是要想尽办法绝了老太爷和赵时的心思。而齐氏做事一向都是不经过大脑的,安氏只是稍稍给她寻了些麻烦,她便开始专心致志的对付自己的房里人,倒是没有功夫对大房起心思了。 二房不蹦跶了。黛玉倒是觉得日子清净了起来,心中也好过了不少。对于安氏,她自然是投桃报李,搜罗了一些小玩意儿送给安姐儿。 礼不在贵重,只要让安氏觉得大房不会在二房搬出府之后,就撒手不管便行。 腊月过了一半,京中便下起了今年的第四场大雪。比起前头三次。第二日清晨来看,倒真是有银装素裹的意思了。而南边卫家的年礼,正好在这里时候到了。一同送过来的,还有史湘云写给黛玉的书信。 原来史湘云一路随着夫家去了闽地,到了之后却是有些反应。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水土不服才有症状。却没想到请了大夫一瞧,却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好在这一路的舟车劳顿虽然伤了身子。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好好的。卫夫人又惊又喜,拘着史湘云坐稳了胎,这才敢放她稍微走动一番。 等胎相平稳了,又逼近了年关。史湘云想着倒不如把平安信合着年礼一块送过来。本来卫家的年礼腊月初的时候就应该到了的,只是今年冬天实在太冷,船行至北边的时候又因为河道冰封了,改走了旱路,这才迟了一些日子。 黛玉收到消息,自然是喜不自胜。 原著中史湘云的结局众说纷纭,但是不管续写的那部分是不是准确的,史湘云终归还是摆脱了悲惨的命运。 史湘云随着夫家迁至闽地,这外任最少是三年一任。等她再回到京中,原著里的故事高*潮已落,只余尾声。况且史湘云如今有了身孕,命格自然是要改写了。 那个醉倒之后在芍药花下酣眠的姑娘,那个心直口快又心思机敏的姑娘,在她的心中,终于不是几缕飞云,一湾逝水的惨淡收场。 赵渊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黛玉在又哭又笑地抹眼泪。倒是唬了一跳,连忙把视线投向站在黛玉身边的春绯。 “奶奶收到南边来的信,是卫家大奶奶合着年礼一起送过来的。”说着春绯又看了黛玉一眼,便依着赵渊的吩咐退了出去。 赵渊自然是知道春绯口中的卫家大奶奶指的便是史湘云,又想起卫大人去的是闽地,便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哪有什么事情,云妹妹方才传消息过来,说是有喜了。我这是高兴呢。”黛玉连忙擦干了脸上残留的泪,见春绯不在,便想站起来亲自把信收进箱子里。 只是刚刚站起来,便觉得腿肚子一阵抽搐,差点膝盖一弯摔了下去。 赵渊只是刚开始惊慌了一下,见自己扶住了黛玉,便熟门熟路的蹲下来按摩黛玉的腿肚子。 黛玉从前几日起腿便开始抽筋,前段时日还是夜里抽,这几天便是白日里也时常出状况。而赵渊已经从先前的慌乱,到如今的见怪不怪了。 “日后你身边倒是离不了人,方才若不是我接着你,你少不得要吃点苦头。”赵渊一边揉着一边出声教训。 黛玉也不恼,只是看着赵渊神色认真的侧脸,脸上只留着笑意。 (未完待续) 295 威胁 等各地庄子的账本全部对完之后,也已经腊月二十二日了,朝廷里二十四日便闭了衙,知道正月十五之后才开衙。赵渊交接好衙门里的事情之后,便空闲了下来。 黛玉也是当过家的,她身边的丫鬟嬷嬷们自然管起事情来也是轻车熟路,再说各地的帐都已经交上来了,小事情闻音和知雅也不敢舀来让黛玉操劳,黛玉便也彻底的闲了下来。 赵渊见黛玉整日里待在暖阁,寻思着她定然是无聊的紧,便也没避讳那么多,整日里待在长信堂里。若是黛玉休息时他便舀了往年的邸抄来看,或者是给昔日的旧友回信。 若是黛玉醒着,二人也说话下棋,倒是十分自在。 而二房自打有了安氏从中周旋,倒也和大房相安无事,只是齐氏想着年后便要搬离护国公府,西院自此也不是他们的了,便也就在西院里可劲的折腾。 黛玉紧闭门户不管不问,随齐氏犹如困兽一般的在笼子里打转。 除夕守岁的时候,久不聚在一起的两房却也都被请到了老护国公的院子里守岁,黛玉知道今夜必然睡的晚,白日里倒是多睡了几个时辰,却也撑得过去。 年夜饭设在主院里,内宅和外宅各设了一桌。因为都是骨肉至亲,中间倒也没隔什么屏风。只留了几个伶俐的丫鬟在偏厅里伺候着,而泰半家生子们则是得了恩典回家吃顿团圆饭。 黛玉坐在齐氏右侧,她的右侧则是坐着赵梓清,而安氏坐在她对面。 赵梓清这段日子倒是成长了不少,黛玉把和佳公主的嫁妆交给她自己打理,却也只是让她独立做些事情而已。为此黛玉还遣了身边的嬷嬷去帮扶着,便是因为怕赵梓清一人应付不过来。 不过赵梓清似乎是有点出乎黛玉的预料,虽然刚开始有些手忙脚乱,却也是差强人意。赵渊便提议左右黛玉身子重了,便让赵梓清私下管着和佳公主的嫁妆还更便宜一些。 若是以前的赵梓清跟齐氏说话。定然是唯唯诺诺的,恨不得躲到黛玉身后。如今却是一问一答神态自然,不过齐氏在的时候,赵梓清的话确实是比平日里少些。 如今护国公府里的姑娘便只有赵蓉淓以及赵梓清。赵蓉淓已经订了亲,婚期定在十月。她是庶女,陪嫁自然是比不上赵蓉沁的,再说她正好在二房元气大伤时出嫁,又赶着二房搬出护国公府的时候,连公中的那份例行的嫁妆都没有。 为此赵蓉淓倒是整日里闷闷不乐的,她知道齐氏定然是不会心疼她的。便只能让自己的姨娘磨着赵时,又跟大房打好关系。 只是黛玉有了身孕,她也不好打扰,便只能整日里寻了赵梓清走动。 赵蓉沁素来是骄横惯了的,赵梓清这个嫡女她都不看在眼里,更何况是赵蓉淓这个庶女。而且赵蓉淓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素来跟赵梓清交情便不错,若是日后出嫁了彼此的夫家还能相互走动。对她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因此装作看不见齐氏的怒视,赵蓉沁还是在风口浪尖里挨着赵梓清坐下了,二人倒是说说笑笑的。直让齐氏看了郁猝不已。 安氏倒是拉着黛玉说了不少说,其中多半都是围着自己所出的女儿安姐儿。而齐氏本来就心心念念想要一个乖孙,当初安氏还怀着的时候,她时时都说看安氏的怀相必定是个哥儿,最后安姐儿出生便兜头浇了齐氏一盆冷水。 齐氏对安姐儿喜爱不起来,自然便对黛玉和安氏的谈话显得兴趣缺缺。倒是黛玉想着自己日后,勉强打起精神来听了一会儿。 话说到一半,便听到那边老护国公问道:“如今听下人说你还是住在正房里,怎么可以这般胡闹?” 虽然中间没隔屏风,但是两张桌子之间倒是隔了有一些距离。黛玉还背对着那边,倒是没注意那边的情况。因此也不清楚老太爷这话是对谁说的,又是从何时开始说的。 而齐氏一直没插进黛玉和安氏的闲谈中,此时听到护国公的话,便眼光灼灼的看向黛玉,很显然她十分清楚方才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她用这样幸灾乐祸的眼神看过来。更说明如今护国公说的话多半跟自己有关了。 “原本这样的事情也不该我管,只是你父母早逝,如今你二婶怕是也做不了你的住,这个家中,也只有我能管一管了。”老太爷说着,便意味深长的往黛玉这边看了一眼,“我倒是想问一问林尚,林家的姑娘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黛玉不清楚前因后果,只是听到老太爷提及自己的父母,却是怒上心头,却也是握紧了手忍住了怒意。 赵渊冷笑了一声,语气间便带着一丝冷意:“国公爷若是想说什么便直说好了,何必绕那么大的圈子?” 老太爷气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语气猝然间暴躁了起来:“即使如今爵位已经传到你身上了,可别忘了我还是你祖父,你为人子孙全无孝道,将来又如何立足?便是这事舀给外人说道,你三番两次的顶撞于我,真是忤逆不孝。” 赵渊沉默了一番,这才道:“今日是除夕,怕也是两房最后一次吃的团圆饭了,祖父如今攀扯出这些事情出来,倒让我以为是存心找不痛快。”赵渊说着,声音愈发的冷了,“况且这是我房中的私事,可是碍着谁了不成,竟然还让他人在国公爷耳边说道,国公爷倒也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么?” “逆子……逆子……”护国公狠狠的拍了一声桌子,便气的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赵时赶忙上前来扶住他。 见赵渊软硬不吃,老护国公便转头对黛玉这边道:“林氏,你过来跪下。” 黛玉眉头一挑,刚想站起来,春绯便上前来搀扶着她起身。 慢悠悠的踱到赵渊那边,黛玉这才微微弯腰行了一礼道:“这磕头请安可是要等到大年初一,不知国公爷如今突然让孙媳跪下,是何缘故?” “我问你,你怀胎已经四月,为何不主动给子深抬人。”说着赵谌便厌恶的看了黛玉一眼,“不说陪嫁丫鬟,便是往年我还记得子深身边倒是有两个伺候这的丫鬟的,怎么如今倒是了无踪迹了?你如今有了身子,便该主动抬了她们,如今还让子深歇在正房里,可是不贤。” 黛玉倒是被老护国公的话气笑了,赵谌可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见着大房没有把柄可抓,竟然就管起自己孙子屋子里的事来了。 坦白说来,老护国公的确觉得黛玉才是搅家精。在黛玉进门之前,这个家里一派平和,二房当家做主,赵渊虽然不冷不热的,但是也知进退。 但是黛玉进门之后,不但大房和二房有了嫌隙,二房更是赔了嫁妆元气大伤,又被逼的搬出护国公府另住。不单单是赵渊,就连黛玉这个新妇都敢当面顶撞自己。 只是黛玉素来做事都挑不出毛病,如今还怀着身孕,也只能舀她不贤这件事情来说嘴了。 “夫君要歇在哪里,哪能是我能做的了主的事情?再说原先在夫君身边的两个丫鬟,倒是个没眼力见的,早早的便求了我,说是将来想出去配人的,我已经许了她们了。祖父认为我不贤,又说要找家父问问林家的家教,孙媳真是无地自容了。”黛玉说着,便落下泪来。 “当初二弟妹有了身子的时候,二弟不也是住在正房里,如今国公爷单单就挑了我说嘴,可见国公爷是独独针对我。感情这亲事不是国公爷定下的,国公爷因此才对孙媳万般不满。” 老护国公一听,脸色当即就黑了。 黛玉和赵渊是今上亲自赐婚,黛玉说他对这桩亲事不满,便是暗指他对今上不满。 “今日我倒是知道这东院里还有好些嘴巴不严实的人,不管国公爷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这件事情确实也管的太宽了。”赵渊挡在黛玉跟前,又冷冷的看了一眼齐氏,“好好的守岁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怕是再守着还是相看两厌,我们这便先回去了。二叔也好好准备一番吧,上元过后便搬出府。” 这便是说在此之前不再见二房的人了,赵谌明白过来赵渊的意思时,赵渊已经示意黛玉和赵梓清先出去了。 “罢了,我老了,说的话也没什么用了。既然你们不待见我,年后我便跟着你二叔一起搬出府去住吧。”护国公心灰意冷的说了一句。虽然语气伤感,但是其中的威胁赵渊自然是听懂了。 赵渊是大房长孙,况且已经袭了爵,护国公必然是要跟着他一起过的。 若是赵谌跟着赵时一家搬出去,这不明摆着告诉外人赵渊不孝,连护国公都被赶出了护国公府? 赵渊沉沉的看了一眼赵谌,就连往外走的黛玉和犹豫不定的赵梓清安静了下来,只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赵渊。 —————————— 推荐十五滴宅斗文《衣香》,继《锦绣民国》之后又一力作,下面就有直通车哟 简介:秋水丰神冰玉肤,等闲一笑国成芜,薛家九小姐艳冠京华。 可美丽是她最沉重的负担。 兢兢业业,只求衣香鬓影的繁华里,孑然独立。(未完待续) 296 初二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空气如同短暂凝滞了一般。 安氏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老护国公,见他脸上露出了几分悔意,心下一动,便悄悄靠过去,狠狠的掐了一把赵滔。 赵滔也被这种气氛吓的一时有些懵了,即使老护国公在血缘上和赵渊确实是远了一些,但是赵渊的言行却和“孝”字相去甚远。只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若是这般和赵渊弄僵了关系,日后对谁都不好。 安氏平日里便劝了他许多,如今不是大房贪恋着爵位,而是爵位离了大房,便是什么也捞不到了。他们二房日后要仰仗大房的,还有许多。 而老护国公一时气愤,又贪恋口舌之快,若是他想用“孝”字来威胁赵渊,如今恐怕是没有什么用处了。 被安氏暗中掐了一把,赵滔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又见安氏示意他看老太爷的脸色,这才有些恍然大悟起来。 老爷子后悔了,只是如今赵渊懒得理会他,他没有台阶下而已。 赵滔赶忙上前拦在赵渊和老护国公之间,脸上倒是带了十分笑意:“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这种小事而伤和气,年后我们便要搬出去了,两房聚在一起的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即使是有什么事情,也坐下来慢慢谈。” 赵谌顿时在赵滔的身后松了一口气,又被赵时劝着坐了下来。他在刚说完要跟二房出去一起过的时候便萌生了悔意,单不说他这样赵渊会不会受威胁,便是他一日在府里,对搬出府外的二房而言只会有利无害。 况且,若是大房真的到了那一步,说不定破罐子破摔,到时候二房和他也没脸。 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二房私吞掉和佳公主嫁妆的时候,二房和他已经输的血本无归了,如今赵渊不降爵袭爵。却也是因为他是和佳公主嫡子的缘故。 历来虽然宗室之间面和心不合,但是皇家的尊严是绝对不容许外人侵犯的。当年廖广将军也不过是当街鞭笞了一个落魄的宗室,日后也被先皇寻了错处,最后落得辞官回乡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而他们如今动的是今上胞姐的嫁妆。面前这个人还是今上的亲外甥,即使理站在他们这一方,是非对错还不是由上位者来评断。 况且他当年的确是对嫁进府里的和佳公主不管不问,又纵着赵季在外面胡天酒地,最后又生生把和佳公主气死。即使今上如今不深究,却也难保他不知道实情。 即使单论这个,若是没有赵渊的护国公府。早已经被今上惦记上了吧。 想起这位帝王登基之后的手段,赵谌便顿时心灰意冷了起来,连一向挺拔的背影如今看着都有些佝偻了。他一直惦记着要把爵位给了自己亲生的儿子,却从未深想若是二房袭了爵,等待护国公府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正是,大哥便带着大嫂先回去吧,她如今身子重,可是熬不得夜的。”说罢安氏又祈求一般的看着黛玉。“先前丫鬟还来说安姐儿又开始折腾了,待会儿我倒是也要回西院里瞧瞧。” 安姐儿因为年岁太小,加之夜风又冷。倒是没被抱到主院里来跟着守夜。 如今安氏提起安姐儿,自然是想让黛玉看在安姐儿的份上,多少帮忙劝阻一些吧。 黛玉看了安氏一眼,却是把手落在自己的腹部,终于也叹了一口气,便朝赵梓清使了个眼色。 赵梓清原本见赵渊和老护国公争锋相对,心中便是惊怕的很,如今见黛玉的暗示,连忙上前去拉住赵渊。只是虽然她跟黛玉相处了半年,跟黛玉亲热了起来。对相处不是太久的赵渊还是有些畏的,也只是碰了碰赵渊的衣袖。 赵渊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转头对赵梓清道:“梓清,你先扶着你大嫂去外头轿子里等着,天黑路滑,小心一些。”语气却终究是缓和下来了。 赵梓清也松了一口气。又蓦然间红了眼圈,声音却如同蚊呐一般:“嗯,那我扶着大嫂去外面等着,大哥你一会儿就过来。” 黛玉听赵梓清如此说,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见赵渊示意她先出去,便也知道赵渊到底是息事宁人了。 赵梓清和黛玉一走,这大堂里便只剩下赵渊和二房一众人。赵渊皱了皱眉头,这才冷然出声:“我如今还忍着,是因为素来玉儿便劝我,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当年的事情,我也听如意姑姑提起过,却也知晓为什么国公爷心长偏的原因了。” 冷不防听赵渊提起当年的事情,赵谌和二房众人齐齐变了脸。若是如今去查,赵季生父那一支早就无人了,也查不出什么。但是却没料到当年竟然让和佳公主查了出来,又被赵渊寻到了如意。 赵渊见他们的脸色,又见齐氏脸上一脸的喜意和得色,便轻嗤了一声:“我之所以不点破,也是想着给国公爷留一些脸面,只是若是这脸面你也不要了,给是怪不得我了。” “这世道,素来是只问嫡庶。我既然是长公主的嫡子,那么出自赵家哪一支,又有何关系?”赵渊嘲讽般的笑一声,却头也不回的出了主院。 二房众人听了赵渊的话,却是个个都心惊肉跳起来。先前是惊讶赵渊知道真相,后头便是被赵渊话里的意思吓到了。 赵季虽然是出自赵家旁支,且那一支早已经败落,连赵季的生身父母也早已经亡故。但是族谱里却是记载的清清楚楚的,那虽然是旁支,但是赵季也是嫡出,更何况赵渊确确实实是长公主的嫡子。 想一想,即使是庶子又有什么关系。即使赵季是个庶子,若是上头的人愿意,也能把红的说成白的。 安氏是最先从赵渊的威胁中醒过来的,她勉强笑了笑,心中却有些责怪这些拎不清的长辈。 这些天来若不是她极力周旋,这齐氏也不知道会做出多少糊涂事来,若不是赵滔日日里来寻老太爷,却也不知道老太爷闲得慌了又要生出多少事。若是二房平平静静的搬了出去,至少不会和大房撕破脸,至少日后他人也会因为护国公府而高看他们一眼。 如今除了大房以外,恐怕安氏是最想搬出护国公府的人了。 安氏这般想着,少不得又与赵滔一起安慰了一番被赵渊伤的支离破碎的长辈们,这才得以脱身回西院去看早已经醒过来哭闹的安姐儿。 而这一闹,黛玉倒是松快了不少,就连新年头一天,她也没见到护国公府那些长辈们的面。她又听赵渊提起昨日她走后发生的事情,估计老护国公也没什么脸面见她。果然天刚亮主院里便传话让赵渊和黛玉直接去祠堂里便可,不用特意去主院磕头请安了。 这却是老太爷给自己圆了脸面。 黛玉却也真是闲了下来,毕竟不用顾着这府中的长辈,外头人情往来倒是赵渊亲自去走动的,她倒是花了整整一日来收拾明日要带回林家的物什。 这京中的规矩,外嫁的姑娘是初二回娘家,又是黛玉初嫁的这一年,自然是要慎重对待。 虽然贾敏在年前便打发人来嘱咐过,只要人回去便可以了,倒是不用带太多累赘的东西。只是黛玉开了府库,却总是觉得挑花了眼。 那些金玉锦缎黛玉自然是不会带的,倒是一些从各地寻回来的稀罕物什她还有些兴趣。 比如湘云从闽地捎过来的东西,以及吴家从西北带过来的东西,都是京中鲜少见到的,却是可以带到林家瞧瞧鲜。 黛玉倒是许久不曾见到岚哥儿和皓玉,年前贾敏还在说林如海让皓哥儿今年春便去考童试,却也不知他如今是不是还在苦读。 林如海是典型的姑娘娇养,儿子苦养,腊月之前还听贾敏说,林如海都已经计划着让岚哥儿开始习字了。不过对于这样的事情,贾敏即使是心疼也不会多说什么,而黛玉自然是没有发言权的。就像林如海说的,他幼时苦读比皓哥儿更严苛一些。 第二日,黛玉倒是起了个大早,路过西院时才瞧见西院也是喜气洋洋的,却才想起赵蓉沁也是今年出阁的,今日也要和姑爷一起回府。 只是齐氏的事情,她自然不用多管。 而林家这边,贾敏和林如海早已经是翘首盼了许久。贾敏是妇人,倒是可以常常进护国公府瞧瞧黛玉,而林如海则只能等黛玉得闲时回林家才得见黛玉,况且也不是次次都在林如海沐休的时候。 算起来,自打黛玉出阁以后,林如海见赵渊的次数倒是比见黛玉的次数多得多。 年前还下了一场大雪,,只是从林家大门口至正房的路都被清扫的干干净净,丝毫不见冰雪痕迹。黛玉进了穿堂,执意要从轿子里下来,和赵渊步行着去了正堂给林如海和贾敏磕头。 待到行完了里,贾敏赶紧让黛玉进了内室,而赵渊自然是被林如海请到书房里说话。 —————— 推荐一本种田文《田园谷香》,已经完结了哟,下面就有直通车 简介: 重生农家小萝莉,家长里短是非多。 家穷势薄遭人欺?不怕!有爹有娘有大哥哩! 一家齐心好温暖,看咱带着家 人奔小康。 夫君?咳咳,伦家还木有想好挑哪个呢……(未完待续) 297 局势 贾敏带着黛玉快步进了正房,还未坐下让丫鬟上茶,便见到岚哥儿掀了帘子小跑了进来,一头便扎进贾敏怀里。 比起几个月前,岚哥儿身子壮实了不少。贾敏大概是吸取了皓玉幼时的经验,岚哥儿一岁的时候便食用了辅食,一岁半的时候也彻底掐了奶。后来贾敏倒是又给他寻了羊奶来佐着,喝到三岁了也没有断。 因为皓玉自小便有了独立的院子,黛玉又出阁了,贾敏膝下孤单,便让人在正房里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让岚哥儿就近住着。她和林如海商量着,等岚哥儿七岁之后,再让他搬到二门附近去。 林如海见贾敏心中不舍,却也是默许了。 只是岚哥儿自小便喜欢和皓哥儿相处,十日里倒是有五日要缠着皓哥儿。若不是皓玉读要清净的环境,又怕林如海责备他,岚哥儿便是日日都要往皓玉的院子里去。 是以方才没瞧见岚哥儿,贾敏便猜测到他是去了皓玉的院子,便问道:“岚哥儿,怎么独自进来了,你哥哥呢,可是跟着一块过来了?” 岚哥儿没有回答,却是从贾敏身后小心翼翼的看了黛玉一眼,这才道:“哥哥被父亲叫到房去说话了,我知道姐姐定然是在这里的,就自个儿过来了。” 说着,又冲着黛玉笑了笑。 他虽然记得黛玉,也知道黛玉待他十分好,却是几个月都没见过了。小孩子的心理难免有些生疏,却又想着和黛玉亲近,便只能怯怯的看着她。 贾敏见岚哥儿这般样子,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点了点岚哥儿的额头道:“你就是个窝里横,那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也就几个月不见了,你就怕成这个样子。” 黛玉见岚哥儿的脸都红透了,便向岚哥儿招了招手道:“岚哥儿。你过来,让姐姐看看你。” 岚哥儿眼睛亮了亮,便朝黛玉那边冲了过去。 “我的小祖宗,你可是当心些呀。”还未等岚哥儿靠近黛玉。便被一旁的闻音拦了下来,岚哥儿才不至于横冲直撞到黛玉身上。 贾敏也是吓白了脸,她本想训斥岚哥儿几句,却见岚哥儿睁着迷茫的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这到了嘴边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 黛玉却是笑了起来:“多大的事,岚哥儿也是想跟我亲近。他还不知事呢。”说着便把岚哥儿拉到身边,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这才道,“岚哥儿比起先前大了一些,我可是听说你平日里调皮让母亲生了许多气。” 岚哥儿呐呐的看了贾敏一眼,却是不说话。 “算了,如今跟你说道理你也是记了就忘的。”说罢对知雅道,“你让人把带过来的那口红漆的大箱子抬进来。那些是专门给岚哥儿的玩意儿。” 说着黛玉看了岚哥儿一眼,果然见他虽然还是垂着头,但是嘴角不可抑制的扬了起来。 “我说了你身子重。不要带那么多东西回来。”贾敏碎碎念了几句,见黛玉只是笑着和岚哥儿说话,便也收了声。 等箱子抬了进来,黛玉这才道:“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都是从闽地和西北那边送过来的小玩意,在那边也不值几个钱,权且给岚哥儿瞧个新鲜。”说着又亲自给岚哥儿讲解了一番。 说到闽地,贾敏自然便问起了如今在闽地的史湘云来。听说史湘云有了身孕,也十分为她高兴。 “云丫头也是个苦命的,若不是她父母去的早。也不用低嫁了。如今瞧着她好,我也是十分欢喜。”说着贾敏叹了一口气,“前段日子你外祖母大病了一场,我去府中看的时候,她倒是跟我提起了你跟云丫头。” 贾母提起她和史湘云,黛玉倒是一点都不奇怪。毕竟人老了就喜欢回忆。特别是在贾敏跟前,自然不是跟贾敏回忆当年,便是回忆子女。 “我也是知道你对那宝玉没有什么心思才会跟你说这些话,当初依你外祖母的意思,是想把你跟宝玉撮合在一起。那时候你外祖母劝了几次,我都没松口,后来她又想着云丫头,只是那刑氏和莫氏这次倒是行动一致,赶在之前跟卫家订了亲。” 黛玉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这大兴朝大户人家的姑娘虽然泰半都是及笄之后再出阁,但是定亲一般都定的比较早。因为宫中选秀女是十三岁便要报上去,因此若是不想进宫,多半在十三岁之前便打探好人家订了亲。 是像黛玉这般的是林家想多留她几年,加之新皇登基之后又颁了诏把选秀女的年纪改到了十五岁,这才晚了一些。 但是史湘云情况不同,她下面便有两个小她一岁的堂妹,史湘云早早订了亲,两个史侯夫人才能为自己的嫡女打探。贾家蹉跎了史湘云那么多年,即使史湘云心中没有想法,她那两个婶娘心里恐怕早就愤怒了吧。 而贾家得陇望蜀,认为贾宝玉是公主也尚得的,挑花了眼的结果是最后还是娶了个皇商之女,还顺带了一个到处惹麻烦的大舅子。如今想想,却也觉得真是讽刺。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黛玉却也只是笑着没说话。那毕竟是贾敏的生母,是她的外祖母,黛玉即使心中看不上贾家的行为,却也不会主动说出来。 “云丫头的婆母我也是打探过的,为人还算和气,卫家的那位少爷,听说也是个年轻有为的。若是云丫头一举得男,即使将来侯府里有什么事,她的位子也是稳的。”贾敏释然的说了一句。 黛玉立刻便察觉出贾敏的这句话有深意,便狐疑道:“母亲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莫不然,是那史侯府不怎么好了?” 贾敏看了一眼黛玉在厚重衣衫下还不怎么凸显的肚子,犹豫了一番这才道:“我也是听你父亲提起了一句,说是年前保龄侯被参了,除了他纵着史家族人在金陵无法无天之外,他在任上贪墨的事情也被揭了出来。” 黛玉眼睛蓦然睁大,又听贾敏道:“虽然保龄侯被参,可今上却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只是罚了俸银。加之又逼近年关,又说这件事情等年后处理。” 这便是给了史家周转的时间了,却也不知道今上这般做是真的放过了史家,还是后头还有伏笔。 只是这个新年。恐怕京中人人都过的惶恐吧。 “倒是江南的甄家,倒是在年前便被抄了家,说是判了流放的,已经成了定案。”贾敏的语气带着一些伤感,“当年甄夫人未出阁的时候我倒是跟她见过面,是个性情爽朗之人,却没想到……去年我还在你外祖母家见了甄家的那个哥儿。这世上却也有那么巧合的事情,甄家那个哥儿倒是跟宝玉有九分相似。若是穿上同样的衣裳,倒真是认不出来了,却也可惜了。” 原著中写甄家宝玉和贾宝玉长的一模一样,黛玉也不觉得稀罕,却是想着甄家被抄家的事情。 她模模糊糊的记得原著中甄家抄家是贾家大厦将倾的一个开端,如今甄家遭了秧,看来江南如今也是不太平的。却也不知这场“清洗”。什么时候才会蔓延到京中来。 只是外面这么大的动静,被关在内宅里的黛玉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自她有了身孕,赵渊怕黛玉用多了心思。每月送进来的邸抄便换成了各处搜集来的闲,黛玉看着倒是好打发时间。只是如今她得了消息,哪有不问个清楚的。 她自来了这里之后,便发现她如今身处的世界跟原著中还是有些差别的。之后她更是发现,她在这里生活的愈久,这个世界里发生的许多事情便和自己认知的相距愈远。比如说薛宝钗和贾宝玉的亲事,原著中比现在要稍晚一些。 又比如史湘云的结局,便是和原著中截然不同。再比如说,元春那个掉了的孩子,原著中根本就没有提及过。 因此现在。她倒是不敢凭着自己的那一点认知,来猜测日后会发生的事情。 “史家一门两候,便是平白让人红了眼,如今不过都是落井下石罢了。“赵渊安抚了黛玉一句,这才道,“今上压下来这件事情。定然是会有后续的。你也不必担忧,这恐怕也是明后年的事情了,如今江南那边不太平,正是整治江南的时候,京中暂时还不会动的。” 黛玉想了想,却也是这个道理。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冷子兴评史家是形容成“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可见史家旁支很多,要拔出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今今上压下来那些弹劾的折子,多半是想日后捧杀了。 反正说来说去,她也只是担心史家垮了之后,史湘云会如何而已。但是正如贾敏所说的,若是史湘云真的一举得男,至少在卫家的位子算是稳了。 “奶奶可是回来了,我瞧着天气阴沉,怕是又要下雪了,正担心着呢。”还未进院子,春绯便迎了上面,快步把黛玉和赵渊请进了屋子里。 黛玉换上了熏过热气的大氅,又喝了热茶压下寒意,这才问道:“今日府中可是一切都好?” 春绯想了想,这才道:“奶奶刚出门,大姑娘便回门了,那边很是乱了一阵子。” ———————— 推荐《玉堂娇》作者幽幽滴新文《佳媳》,下面有直通车,很好看的宅斗文 简介: 重生之时,父母身死,胞姐被废,庶兄发配边疆; 祖母些许疼宠信任,终敌不过世情凉薄; 她的未来夫君,只能是暴虐成性的鳏夫,或是病弱将死的纨绔? 现世已无安稳,风雨即将来袭; 顾明萱冷笑,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怕? 她所求的不过是一生顺遂,岁月静好;阻拦她的人,那就去死!(未完待续) 298 说亲 原来今日一早,赵蓉沁便回了护国公府,陪着她一起过来的,自然还有二房的大姑爷陈宏杰。.. 赵蓉沁夫家乃永宁候的独子,虽说永宁候府还有爵位,只是如今的永宁只领了一个六品的京官,还只是个闲职。那永宁侯府历经几代,早已经败落了,却总归是勋贵,因此倒是眼光甚高。 听贾敏说,先前黛玉未被赐婚,还在相看的时候,这永宁侯夫人倒是在贾敏跟前说过无数次了。只是贾敏觉得那位侯府的夫人一副小家子气,况且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和婆子又势力的很,便从未正眼瞧过她。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齐氏倒是说成了赵蓉沁这门亲。 黛玉细细盘算下来,这永宁侯的独子文不成武不就的,虽然日后能靠着祖荫做官袭爵,做到头就也是个闲职罢了。若是她是齐氏,倒不如给赵蓉沁找一个有为上进的举子,将来自然会有封妻荫子的时候。 况且以赵蓉沁的出身,找寒门学子算是低嫁,她守着自己的嫁妆,将来也硬气。若是嫁进侯府,便是那个势力的婆母,便够她喝一壶的了。 退一步说,以赵蓉沁的脾气,便不是能容人的人。 不过二房看重了永宁侯府的爵位,永宁侯府则是看重了赵蓉沁的嫁妆,各取所需罢了。 “今日听说大姑娘回来,倒是拉着二太太哭了好一阵子,二太太嫌晦气,又忍不住说了大姑娘几句,大姑娘便在二房里闹开了。”春绯凑上前来,在黛玉耳边低声道,“我也是听露重和烟微说的。” 当初齐氏给永宁侯府承诺的便是一百二十抬嫁妆,只是当时和佳公主的陪嫁捏在齐氏手里,齐氏才能这般大方罢了。 只是临到赵蓉沁出阁,大房突然追究起来和佳公主的陪嫁。二房不但要归还和佳公主的嫁妆,便是这些年来田地的差价就让二房喝一壶的。二房为此元气大伤,赵蓉沁的嫁妆更是大打折扣了。 赵蓉沁出阁之前也闹过,只是齐氏不单单有嫡女。她还有个嫡子,比起赵蓉沁来,她自然是偏心赵滔一些的。那赵蓉沁当初说的一百二十抬嫁妆,拼拼凑凑起来也就勉强够一百抬。 因此当初赵蓉沁风风光光抬出门的那一百二十抬嫁妆,当中必然是有些水分的。 可是嫁妆单子里倒是写的清清楚楚的,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永宁侯夫人终究是发现了这件事情。自然不会给赵蓉沁好脸色看。 赵蓉沁是个火暴脾气,哪里能受得了委屈,一言不合便要吵。偏偏那陈宏杰也是个光认银子不体谅人的,这次自然是偏着永宁侯夫人。赵蓉沁比不得长平公主硬气,受了几次委屈也学乖了,多少脾气收敛了一些。 这次陪着赵蓉沁归宁,陈宏杰便没有新婚时那般好脸色了。当听下人提起二房年后便要搬出护国公府,又早就和大房分了家。当即脸色又更加不好看了。 而赵蓉沁回了娘家,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又命苦,自然是拉着齐氏哭诉。没想到齐氏不但不体谅她。不补齐了嫁妆,只是把永宁侯府上上下下骂了个狗血淋头,却正巧被陈宏杰听了个正着。这一下子,二房倒是鸡飞狗跳了起来。 等到安氏出面安抚好了众人的情绪,新姑爷便是连便饭都没吃一顿,便匆匆的带着赵蓉沁回了永宁侯府。 春绯沉默了一会儿,又想起露重说起等陈宏杰走了之后,齐氏又大骂了大房一顿。瞄了一眼从净室里走出来的赵渊,春绯这番话便咽了下去。 如今大房已经和二房剑拔弩张了,年后二房便要搬了出去。何必再为奶奶和大爷找不痛快。 果然在安氏的敦促下,上元节之后,二房便开始陆续的往府外搬迁。 当初和佳公主在的时候,二房搬出府之后住在福贵街的西面,是一间五进的宅子。还是当初和佳公主大方,又不想和齐氏多加攀扯。半卖半送出去的。 可是换做如今的黛玉,可没有这么大方。虽然齐氏暗示了好几次,让黛玉比照着和佳公主当初的举动来做,黛玉也只是装傻。 因为二房的家当都是年前便断断续续收拾好的,因此从开始搬迁到完全整理好,也只用了三天。在这一点上,黛玉倒是十分欣赏安氏这种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举动。 倒是二房搬出去之后,老护国公顿时觉得膝下孤单,总是要生出一些事端来。最后,他倒是要求要去二房小住一段日子。 这件事情黛玉是在护国公去二房小住之后才知道的,却没料到赵渊那么干脆便点了头。 只是老护国公在二房的宅子里住了不到十日,便让赵进回护国公府传话说是要回来住。具体原因黛玉不清楚,不过多半也猜得出来一些。 若是在护国公府里,赵谌还是老护国公,对二房自然是诸多助力。但是既然二房搬了出去,产业都已经分好了,护国公的私产这些年来都补贴给了二房,即使剩下来的,他不留给赵时,莫不成还要留给跟他没什么血缘关系的赵渊么? 这样一来,他自然便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护国公了。 黛玉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还捧着他,只是以齐氏的性子,恐怕难免是要说些酸话的。 因此住了十日,赵谌便要回来。至少在这护国公府里,赵渊虽然对他不理不睬,却是锦衣玉食的供养着。黛玉虽然看着不怎么孝顺,但是不会私下里说些酸话来刺他,下人更是毕恭毕敬的。 当然,这件事是后话,自然暂且不提。 便说二房搬出了护国公府,赵渊已然袭了爵,孩子都快出世了。这府中也就只有老护国公一个长辈,因此倒是立即让下人们改了称呼。 而二房腾出来的西院,黛玉本想着让赵梓清搬过去,又给她添几个丫鬟,正好请了教养嬷嬷在西院教规矩。却没料到赵梓清不愿意搬出沉香阁,却是宁愿每日里多走小半个时辰去了西院跟教养嬷嬷学规矩。 黛玉却也不勉强,只是让贾敏从南边请了几个擅作药膳的厨娘。来府中给赵梓清和自己调养身子。 自此护国公府前所未有的安静了下来,直至开春之后各府相互请喝春酒,这才有了一丝热闹之意。 只是黛玉的身子愈发的重了,她如今已经有了将近六个月。产婆和奶娘已经早早的请好了,除了护国公府中自己请的,还有贾敏专程送过来的。春绯便在长信堂的西侧辟出来一个院子,让请过来的奶娘和产婆暂且住着。 而为了让黛玉安心,贾敏倒是真的对赵梓清的婚事上心。二月底的时候,她便来了一趟护国公府,这一次倒是为了赵梓清的亲事。 皓哥儿的童试早已经过了县试。如今在家中准备着四月参加府试,听说庄子里江家的那个江俞泰这次是跟着一起下场的。因为林如海保证过皓哥儿的童试定然是能过的,因此贾敏倒是不怎么担心。 而贾敏所说的那个人家,却是有些赶巧了,竟然是去年中秋宫宴上,诗词拔了头筹的那位曹公子。 曹家祖籍忻州,往上数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先皇在位时也败落过,只是这曹大人最红还是考了科举出来。如今正任户部郎中。林如海的意思是他考绩似乎不错,想必是今年便要右迁了。而曹家的那个哥儿曹泾,如今已经十七。已经是秀才了,等着明年参加科试。 本来曹夫人想着曹泾要专心读书,又想着若是中了的话,自然亲事会更好,便想着推迟几年再说亲。却奈不住喝春酒时各府夫人东一句西一句,到底是把她给说动了。 反正定亲之后到成亲也要个两三年,也不影响曹泾读书。只是她虽然心思活络了一些,却也没松口,只想着慢慢相看罢了。 后来便是肖夫人无意中提起了护国公府里头的三姑娘,曹夫人想着赵梓清出身不错。即使日后曹泾中了举人,说不定也遇不到家世这般好、年龄又般配的。 她去年倒是远远的见过赵梓清一面,又觉得模样倒是相配,倒是真的记在了心上。 她前思后想觉得这门亲做得,便请了肖夫人帮忙试探一番,肖夫人自然是转头便来寻贾敏说话了。 黛玉回想了一番当初那位拔了头筹的少年是个什么模样。却觉得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当时感慨了一句那位曹公子不会说话,竟然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诗作也在其中的事情说了出去。这样一来,在场的人关注的自然便只有两位皇子了。 只是如今想来,曹家的这个哥儿若是不想太受关注,这便是转移视线的好方法了。 却也不知他是真的不会打算,还是真的心思聪颖。 “我自然是打听了才会过来说,曹家的那位哥儿,模样虽然不算十分俊俏,却也看得。你父亲也看过他写的文章,是个有见识有才学的,可贵的是虽然有几分才气却懂得收敛。”说罢贾敏总结了一句,“虽然正阳侯府之前败落了,只是这选婿看的是姑爷的性情才情如何,若不然,你先让子深亲自去打听打听?” ———————— 呀,推荐我们九娘娘的《极乐法师》,是。。哦,。。哦,要是不看。。的亲不要误入…… 书号是:2265344 简介:爱采集,爱炼药,也爱画法阵做笔记。 擅长任务,擅长PK,更擅长做生意。 什么,宰人太狠?那是你有宰的价值,否则我还懒得理你。 过往什么的都是浮云,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 删过一次号的人,忍耐力通常不怎么好——招惹我之前想清楚,别怪我没提醒你。(未完待续) 299 定下 年后刚开衙那一段时日比平时还要忙碌,赵渊回来的倒是比年前要晚的多。 若是平日里,掌灯之后黛玉便先睡了,因此赵渊今日二更之后回长信堂见里屋还亮着灯,倒是有些讶异。 赵梓清实岁已经十三了,即使日后在家中留久一些,拖到十六、七岁再出阁,却也要在今年把亲事定下来。 黛玉这段日子身子愈发重了,平日里也就在院子里走动,连长信堂的门都不出了,自然是不能如同贾敏一般去各府中吃春酒赴宴,见到的人也局限的很。 不过贾敏白日里来说的那个曹泾,黛玉仔细想了想,倒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林如海说那曹泾是个有真学识的,出身也不算差。虽然正阳侯府败落过,但是光是和佳公主的陪嫁便是一笔大的数目,更何况护国公府也是要给赵梓清准备嫁妆的。有了这些嫁妆,即使夫家一贫如洗,赵梓清也不会过苦日子。 贾敏来不单单是说了曹泾,还有另外几个府,只是黛玉比较来比较去,还是觉得曹家算是其中最适合的。她兴冲冲的思量着,等着赵渊回来让赵渊分析一番,却没料想今日赵渊回来的实在是太晚,黛玉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心中存着事,即使赵渊动作十分轻,她也在赵渊吹灭烛火的时候惊醒了过来。 黛玉近日白日睡的多,夜里又睡的早,这一醒便没了睡意,便拉着赵渊说起了赵梓清的亲事。又把贾敏说的那几家人一一分析给赵渊听,这才道:“母亲说让你亲自去打听,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日后要多留心一些,也不要太刻意了。” 暖阁里十分暖和,即使如此赵渊也不敢大意。只是拉了黛玉脚下的一床被子盖上,这才说道:“后头那几个我改日再去瞧瞧,正阳侯府的那位曹泾,我倒是见过几次。” 黛玉失了睡意又被提起了兴致,便索性坐了起来:“你见过,瞧着模样性情如何?当初他在中秋宫宴上作诗还拔了头筹,我远远瞧了一眼,倒是觉得身量尚可,父亲又说他是个有真学识的,你瞧着可是如此?” 赵渊看了黛玉一眼。却是沉默了良久这才道:“模样周正而已。” 黛玉诧异的睁大眼,她曾经远远的看过曹泾一眼,虽然说不上俊朗,却也不可能就用“周正”二子便盖了过去的。 “怎么可能?我那日明明见过,模模糊糊还记得一些的……”黛玉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正想再问些什么出来,便感觉自己肚皮被撞了一下。. 然后便是赵渊惊喜的声音:“他……他动了……” 赵渊的手隔着被子放在黛玉的腹部,示意方才那点动静即刻便被他抓住。 相比于赵渊的惊喜。黛玉却淡定多了。上个月开始她肚子里便时常有动静,白日里动静要大一些。赵渊都是入夜了才回来,加之黛玉又早早的歇息了。自然是不曾感受过。 而方才那一下胎动,比之前要大的多。黛玉便见赵渊的手从被子外面伸了进来,隔着一层中衣贴在她腹部。 只是这个动作僵持了许久,黛玉的肚子却再也没有了动静。只是这么一闹,方才关于曹泾的话题便被二人在无声之中忽略了过去。 不过隔了两日,赵渊到底是让人把黛玉那日说的几个府邸都调查了一番,重点便是正阳侯府的曹泾。黛玉则是亲自去问了赵梓清,毕竟虽然这个时代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黛玉也不想赵梓清日后后悔。 却不料赵梓清倒是记得这个曹泾,说起来中秋宫宴时他被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风头盖了过去。倒是没人记得那首拔了头筹的诗,可是赵梓清还模糊中有些印象。 黛玉偏着头看着赵梓清,赵梓清的脸立刻就红了:“当初皇后娘娘让我和念姐儿评诗,我挑的便是这一首,因此印象才深刻些只是婚姻大事但凭大哥和大嫂做主便行了,梓清不敢多言。我自然相信大嫂是护着我的。” 还未等黛玉说话,赵梓清便道:“这个时辰是该去西院里跟着嬷嬷学规矩了,等传了晚膳,我再过来陪大嫂一起去园子里走走。那位女大夫上次还说,让大嫂多出去走走。”说罢便匆匆的小跑了出去。 春绯的茶还是刚送上来,便见赵梓清匆匆离开了,便道:“方才瞧着三姑娘匆匆走了,脸红的厉害呢。” 黛玉便笑出了声来。 而正阳侯府后头大约是又相看了几位,但是有赵梓清这样的出身在前,曹夫人左一个不满意,右一个再瞧瞧,最后到底是去了肖府在肖夫人跟前套话。 亲事定下来却是在四月初了,三月的时候黛玉带着赵梓清和贾敏一起去了静国寺上香,途中偶遇正阳侯府的曹夫人。之后形式上又走了小半个月,双方这才互相交换庚帖定了下来。 赵梓清更是足不出户了起来,平日里除了来长信堂里陪黛玉说说话,逛逛园子,其他时间都跟着身边的管事嬷嬷学着管家,又跟着宫中请来的教养嬷嬷学规矩,时间排的十分紧凑。 却没料到这亲事刚刚定下,今上便封了赵梓清为常宁县主,虽然没有封地,却是每年都有奉养,且有“常宁”的封号。 赵梓清被封了县主,在京中各府中却是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即使赵梓清自幼丧母由婶婶齐氏教养长大,但是毕竟她也是和佳公主的嫡女,今上的亲外甥女。 只是即使那些夫人们后悔也晚了一些,圣旨下了没几天,便传出那位新晋的常宁县主已经和正阳侯府曹家订了亲,便是在几天之前的事情。 黛玉自然猜不透今上为什么之前不册封县主,反而在赵梓清订婚之后才有了册封。只是对于赵梓清而言,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有利无害。况且有了县主这样的身份,赵梓清便是皇室的人,将来自然是不会受委屈的。 而赵梓清的亲事刚刚定下来,出阁也是明年的事情了。黛玉正觉得可以缓一口气的时候,贾家便打发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贾母想黛玉想的紧了,只是怕黛玉身子不便宜,明日让凤姐儿代她来护国公府看看黛玉。 自黛玉嫁进护国公府,贾家却是把护国公府做了单独来往的府邸。逢年过节的礼数都是不会少的。 贾家的礼数做全了,黛玉自然不会在人前失了礼,贾家送了什么过来,她都是比照着多送了三分过去。只是虽然礼尚往来,但是贾家人倒是跟林家来往的多一些,护国公府至今还未曾有贾家的人上门来做客。 最后还是赵渊一句话道出了机锋,却原来是贤德妃从年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贾家人自然去宫中探望的更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总是不放过。 后来贤德妃的病越来越重,今上便说让贤德妃安心在宫中养病。这话一出口,即使贾家用尽了办法,宫中的人也是找了各种借口打发了,是万般不敢放贾家的夫人们进宫探望贤德妃的。 这样一来,贾家众人都慌乱了起来。 如今贾家的男丁不成气候,贾赦虽然袭了爵。却只是一个三品的闲职。而贾赦当初靠着祖荫做了官,做到如今还是五品。贾母和王夫人自然是觉得贾宝玉不是个不平凡的,如今他成了亲。更是指望着他收了心一门心思的去考科举。 但是若是宫中有人的话,贾宝玉日后说不定也能平步青云。如今贤德妃病重,宫中又阻止她们面见贤德妃,贾家人难免往不好的方面想。 只是贾母虽然是一品国公夫人,却终究在阮皇后跟前没什么脸面,王夫人和邢夫人更是不提。就连王子腾的夫人,原本和皇贵妃还有些交情的,只是王子腾巡边之后,她也安分了许多,宫中的关系便生疏了起来。 贾家先想到的自然是到林家求贾敏。央着贾敏进宫打探打探贤德妃的消息。贾敏终究是耐不住贾母的哀求,却是去宫中求见了阮皇后,却到底是没能见到贤德妃的面。贾家再来求第二次,贾敏便不肯了。 当初贾元春为了一己之私陷害黛玉,贾敏心中还存着怒气,只是念着母女之间的情分。不好硬生生驳了贾母的意思。 只是如今她也尝试过了,终究是走不通,便干干脆脆的放弃了。 却没想到,贾家思来想去,倒是把注意打到了黛玉的身上来。 黛玉听完了赵渊的话,便笑了起来:“找我可是没有什么用处。”说着她便把手放在自己腹部,“我如今这个样子,她们也不会好意思人让我特意为了贤德妃进宫一趟吧。” “如今才求到你跟前来,自然是怕你因为有了身孕,找了借口推辞。”赵渊解释着,又道,“只是你可别忘了梓清刚册封了县主,这几日你便是要带着她进宫谢恩的。怕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匆匆寻了过来。” 300 请求 推荐初落红妹子滴宅斗文《长媳》,下面有直通车哟。她这个月刚上架,更新很给力的【咦】,欢迎童鞋们去围观~~ 简介:〖前朝皇妃穿越成后世商贾新妇,宫斗高手玩转宅斗。〗 她是当世宠妃,擅御人心,专攻心计,却于封后典礼前夜,莫名穿越至五十年后。 陌生的朝代,崭新的身份,又一场充满利益的婚姻,是继续遵从命运的安排,还是人定胜天? —————————— 而第二日,凤姐果然便来了护国公府,跟着她一起来的,却还有如今的宝二奶奶薛宝钗。 凤姐只知道薛宝钗和黛玉在闺中也是有些交情的,并不知道二人之间还有些过节,薛宝钗主动要求过来,凤姐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过坦白说起来,薛宝钗和黛玉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矛盾。只是刚开始的时候,薛宝钗一直把黛玉当做平步青云的假想敌。只是没想到这个让她如临大敌的假想敌,却根本没有把她当做是对手。 至于后来,薛宝钗对黛玉,更多的便是嫉妒了。 不单单是嫉妒黛玉,便是连史湘云,她其实都是嫉妒的。 薛宝钗素来便觉得自己的模样性情,才能见识样样都是不输给这些官家嫡女的,她输掉的,只是命罢了。 便是因为她生在商人之家,所以那些世家嫡女们不屑一顾的东西,她还要费尽了心思才能得到。 黛玉看不上贾家这门亲事,避贾宝玉如蛇蝎,就连来贾家,也是小住几日。而她即使京中有自己的府邸,却还是要留在贾家的一个小偏院里,还要时刻迎合着自己那个贪得无厌的姨妈,又要费尽心机收拢贾宝玉身边的丫鬟。而她所求的。不过是大家的庇护以及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 贾母见求黛玉不得,便把心思花在了史湘云身上。史湘云和贾宝玉自小便是亲梅竹马长大,她这已经是输了一截了,却幸好王夫人偏向她,又打着薛家银钱的主意,这才让她如了愿。 只是还未等她和贾宝玉定下来,史湘云转个身便定给了卫家的嫡子,比她早出阁。听说如今还有了身孕。 薛宝钗素来心性高,眼见着自觉样样都不如她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得了好姻缘,她却只能将就着贾宝玉。 若是贾宝玉是个好的,她当然也能忍下这口气。只是没想到贾宝玉成了亲,反而越活越小了。 她屋子里的那些大丫鬟们,哪个不是想着爬主子床的,便是那个袭人,也是个面善心苦的。先是除掉了模样最好的晴雯,又打了秋纹一个闷棍子,而且她是嫁过去了才知道,在贾宝玉还小的时候,她就已经勾引着贾宝玉与她有了首尾。 薛宝钗得知了这件事情。气了个倒仰,却是暗中把这个把柄握在自己手上,回头却和王夫人商量,把袭人抬了姨娘。不单单如此,都说好事成双,薛宝钗便索性把贾宝玉身边的麝月也一起抬了姨娘。 别看麝月平日里是个默不作声的,但是论起手段来。却是比袭人还要厉害几分。薛宝钗便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二人斗法,也让贾宝玉看一看他身边这些丫鬟的丑态。 而让薛宝钗最为失望的,就只能是贾宝玉了。 若只是丫鬟们不知尊重,她尚且还能治一治,只是贾宝玉却是风*流到了骨子里,只要稍稍整齐一些的丫鬟,他便要多看几眼。不但是怡红院里的丫鬟们,便是她陪嫁带过去的几个丫鬟。整日里被贾宝玉撩拨,恐怕也有了其他的心思。 况且贾宝玉虽然有些歪才,会做几首诗,却对科举一点兴趣也没有。逼急了他,不是甩下脸子拔腿就走,便是说剃了头做和尚去。也好过跟那些禄庸们为伍。 而王夫人每次让她立规矩的时候,说的都是让她督促贾宝玉读书的事情。若是贾宝玉几日没有大的进益,王夫人自然是舍不得责备贾宝玉,便拿了她来开刀,倒是平白让她受了不少委屈。 不单单如此,近来王夫人往宫中使的银钱多了,又不想动自己的陪嫁,便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 只是薛家除了她这个姑娘,还有薛蟠这个日后要当家的男子,她母亲虽然心疼她,也不可能让她把整个薛家的银钱都搬到贾家来。即使薛家确实是给了大笔的嫁妆,那也是她的陪嫁,王夫人还真有脸面动这些心思。 薛宝钗冷笑了一声,又想起素日里贾宝玉还是林妹妹、云妹妹不离口,却也不知道他口中的这些好妹妹,如今没有一个不避着他的。也只有她自己,陷进了这一滩泥潭里,若是单单靠着贾宝玉,只怕等不到诰命加身那一日了。 想到这里,薛宝钗的眼神便带上了一丝嫉恨。 黛玉嫁进护国公府,不久便有了一品的诰命,明明之前还是姐姐妹妹相称的人,如今倒是要向她行礼。而且前段日子还听说,护国公府二房年后便搬了出去,黛玉如今已经当家了。 而她嫁进贾家,凤姐虽然早已经放了权,却还有王夫人在上头牢牢的把着。得罪人的事情倒是件件都指挥者她去处理,好处却都让王夫人自己给占了个干净。 真是同人不同命,越想心中越是嫉恨。 薛宝钗木着神情坐在一旁,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僵了,这才瞧见黛玉由两个丫鬟搀扶着,从帘子后头走了进来。 “身子重了我不敢大意,倒是让凤姐姐和宝二奶奶久等了。”这两个称呼,却是亲疏立显,凤姐笑了笑,却是意外的看了一眼薛宝钗。 “你小心些也不为过,闻音,赶紧扶着你们夫人坐下来。”凤姐连忙起身上前几步,待到黛玉坐下来了,这才落座。 待到知雅上了茶,凤姐这才跟黛玉寒暄起来,她膝下有两个孩子,自然是跟黛玉说起琐事来。王熙凤和薛宝钗本来便来的不算早。如今只是说了一会儿话,日头便到了正中,黛玉少不得留了饭,她们二人却也没推辞。 凤姐倒是跟黛玉说了许多话,黛玉也是在府中闷的太久了,二人倒是相谈甚欢,最后还是薛宝钗主动提出了贾元春的事情,却是在见到赵梓清之后。 撤了午膳之后。赵梓清便来寻黛玉说话,却也觉得屋子里有生人拘束了,便只是让丫鬟进来跟黛玉说了一句,便转身去了西院里。 而薛宝钗看着赵梓清的背影。这才问道:“方才来的那个,想必就是前几日被册封的常宁县主。” 黛玉点了点头,又听薛宝钗问道:“前几日里倒是听说如今已经定下了,说的可是哪家?” 凤姐看了薛宝钗一眼,赵梓清定给了正阳侯嫡子,这件事情在来时便是清楚的,薛宝钗如今这样问,也算是没话找话说了。 只是黛玉的表情却丝毫未变:“与正阳侯府订了亲。” “曹家那位少爷我也远远见过一次,听说如今已经是秀才了。正等着明年考科举呢。”凤姐便连忙在其中插了一句话。 薛宝钗冷不丁又被“科举”刺了一下。 贾宝玉还未考童试,便连秀才也不是。今年本来是打算让他下场考童试的,只是贾宝玉死活不愿意,又急的大病了一场。 贾母素来是溺爱贾宝玉的,见贾宝玉如同心智迷失的样子,连着把她和王夫人教训了几天,等贾宝玉缓过来了这才作罢。贾政已经外任去了。家中自然再也无人能管贾宝玉,因此这场童试,便是无人再提了。 薛宝钗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临走之前王夫人说的话,宫中的贤德妃好,宝玉和她自然也会好。又说凤姐毕竟是大房的人,还隔着一层呢,如今她连这个家都不怎么管了。可见她未必会真心为了贤德妃。 原本是想等着凤姐提出来,她再在一旁帮衬着说些话的。只是眼见着凤姐和黛玉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了,对贤德妃的事情只字未提,薛宝钗却也不得不出头了。 “这册封就在前两日,想必妹妹还未带着常宁县主去宫中谢恩吧?”薛宝钗问了一句,又道。“说起这宫里,我倒是先想起了咱们家的娘娘,前段日子说是病了的,又说今上让娘娘好好休养,却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黛玉心道来了,却也不准备接薛宝钗的话。若是她接了下一句,薛宝钗定然顺势便说让黛玉顺便打探一番贤德妃的近况。 黛玉沉默下来,凤姐见薛宝钗僵持在这里,又想起来之前贾母叮嘱了无数遍的话,心中也是叹了一口气:“昨日里老太太把我叫到屋子里说话,句句都离不开娘娘。” “我实话跟妹妹说,娘娘从年后身子便时好时坏的,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二太太倒是都去看了,老太太也是去过几次。上个月,宫中突然传出话来,说是让娘娘好好养病,不得见人,老祖宗都急的上火了,听翡翠说,夜里都睡不安生。” 比起薛宝钗试探性的举动,黛玉却觉得凤姐直来直往更让她欣赏一些。 “之前母亲来了我这里一趟,倒是跟我提起了这件事情,她也无能为力,更何况是我。”这宫中的事情,本来就是牵涉太多,一不小心,自己也被卷了进去。因此一般文臣,都不愿意把自家的姑娘送进宫里。 “姑妈也是尽力了,我也不为难妹妹,只是让妹妹明日带着常宁县主进宫的时候,稍稍留心一些便行,好歹让老祖宗心安一些。”凤姐姿态放低了一些,脸上也带着一些无奈。 薛宝钗皱了皱眉。 她心中自有权衡,当然知道黛玉和贾敏是不同的。贾敏是外臣之妻,而黛玉却算是皇亲了。这宫中的事情若是黛玉有心的话,自然是能打听出来的。方才凤姐那番话,却是在帮着黛玉敷衍贾府呢。 第301章 堵心 薛宝钗看了凤姐一眼,心中却思量开了。 当初她还未嫁进贾府的时候,唯一担心的便是凤姐不肯放权。毕竟虽然二房住了荣禧堂,但是爵位还是传到了贾赦身上,将来也是贾琏袭爵。 况且,贾琏都已经有了儿子,二房跟这爵位自然是无缘了。大概王夫人心中也是清楚这一点的,这才心心念念的想让贾宝玉考科举。 整个荣国府将来都会是大房的,凤姐管家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素来好胜心很强的凤姐,在怀了第二胎时便慢慢地放手府中的事情。等她嫁进贾府时,即使桂哥儿都已经会走了,凤姐似乎一点都没打算重新拾了管家权,只一心在家中照看巧姐儿和桂哥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太太又觉得对凤姐十分愧疚,倒是待她一日比一日好了。 薛宝钗想到这里,便自然而然想到了贾琏。当初她在梨香院里住着,自然也知道贾琏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一无是处又在外头花天酒地,比起同样一无是处的贾宝玉来,更要不如。 只是也不知道这贾琏什么时候便彻底收了性子,先前他还在府中为二太太管着外头的闲事,多少赚点银钱打发平日的花销,如今却是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她还在待嫁的时候便听说先前大老爷的嫡妻,也就是贾琏生母的娘家的大哥带着人上门来了,似乎说是要把贾琏生母的嫁妆留给贾琏这个外甥。大房那边很是闹了一阵子。最终平静下来的时候,贾琏这才开始忙了起来的。 这件事情薛宝钗倒是听薛姨妈说过,贾琏生母的嫁妆自然是攒在贾赦手里,如今岳家都上门来索要,说是全部都要给了自己的外甥。让薛宝钗奇怪的是,素来不怎么着调的贾赦,竟然真的立即便把亡妻的嫁妆交给贾琏自己打理。至于换回去的有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莫不是真的有了子嗣之后,想着自己肩上还担着责任。性子便要安定了一些了? 薛宝钗瞄了一眼黛玉的肚子,心下却有些怅然。 “林妹妹,前几日我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老太太精神头确实不好,整日惶惶不安的,便是怕娘娘在宫中有什么意外。”薛宝钗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娘娘是老太太教养长大的,她对娘娘的感情,也不比对妹妹的感情淡。如今我们求到你跟前来了,也是没有办法而为之,便是看在老太太疼了你一场的份上,你多少也为老太太分忧吧。” 这句话却像是她有能力帮,却硬下心肠冷眼旁观一般。况且贾元春陷害她在前。难不成她还要以身犯险帮着她? 黛玉皱眉看了薛宝钗一眼,这才道:“这宫中不比他处,却是一句话都说错不得。如同宝二奶奶说的,我也只是尽力而为,却不敢保证真的能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薛宝钗定定的看了一眼黛玉。正想冷笑出声,便被凤姐截断了话语:“今日不早了,巧姐儿要是午后寻不到我,又要闹一阵子了。如今妹妹身子重也辛苦的很,我们便不多加打扰了。那件事情,还请妹妹稍稍打探一番。若是为难的话妹妹便当今日我是来找你叙叙旧罢了。” 薛宝钗脸色一冷,见黛玉身边的丫鬟都已经顺势出来送人了,便沉沉的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凤姐,这才跟了上去。 凤姐本来便是跟薛宝钗坐了同一辆马车过来的,如今二人坐在车子里,自然是相对无言。 行了一路,薛宝钗的怒气终于涌了上来,她倒是不会直接发火,只是冷着声音道:“凤姐姐,你说待会儿我们回府中,可是怎么跟老太太和二太太说?” 凤姐本来在闭目养神的,听薛宝钗如此问,倒是笑了出来:“该如何说,便如何说,莫不成宝钗还以为咱们是立了军令状才出门的么?” 薛宝钗被凤姐一句话哽在当场,她嘴巴动了动,这才道:“凤姐姐难道没瞧出来么,如今林妹妹是护国公夫人,明日又是陪着新册封的县主去谢恩的,比起一般人自然是有脸面的多。若是林妹妹愿意,便是能轻易打探出娘娘的消息,只不过我瞧着她不怎么愿意罢了。” “宝二奶奶好盘算,只是不知林妹妹是咱们府中的什么人,要这样拼命的为了咱们府里做打算?”说着凤姐又闭上眼,声音有些厌倦了起来,“当年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只是中秋宫宴之后,林姑妈便跟咱们府上生分了,必然是宫里的娘娘做了什么事情。加之这些年老太太对林姑妈怀着愧疚,也不难猜出那件事情是林家吃了亏。薛姨妈和二太太走的近,这件事情你定然也是听说过的。” “如今咱们求到了林妹妹那里,她愿意帮咱们是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不愿意帮却是人之常情。”说罢凤姐冷笑了一声,“莫不成宝二奶奶还以为林妹妹有义务帮着咱们呢。” 薛宝钗被凤姐几句话哽在当场,她想辩解几句,却只是动了动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凤姐原本就是个厉害的,只是这两年敛了锋芒,倒是鲜少会得罪人了。却没料到今日却为了这件事情上了火,这其中针对的还是自己。 薛宝钗苦笑了一声,倒是觉得自己几头不是人,委屈的想大哭一场。 凤姐放弃管家权的同时,似乎也放弃了贾府一般。在贾家人心中,贤德妃是一切富贵荣华的支柱,只要贤德妃一日在宫中,贾家的繁荣便不会断了一日。可是看凤姐今日的态度,倒是觉得跟她自己无关。 薛宝钗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在王夫人跟前把责任都推到凤姐身上。至少她是王夫人的儿媳妇,自然是任她揉搓。但是凤姐这一年来虽然不再管家,平日里行事倒是硬气的很,大概是无欲则刚,凤姐也敢给王夫人甩脸子瞧。 而王夫人被凤姐明里暗里顶撞了几句,又瞧着拿凤姐没办法,便也真的不敢轻易招惹凤姐了。 凤姐是老太太打发来护国公府的,老太太那里,自然是要凤姐亲自去解释。 想着自己不会惹麻烦上身,又见凤姐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薛宝钗当即闭了嘴。 马车回了贾府,却是抬了两顶轿子来,凤姐去贾母那里回话,薛宝钗去王夫人那里圆话。 贾母被凤姐劝了一通,却也只是哭诉贾元春命苦,又哭诉自己没用,又暗恨贾赦和贾政不孝顺不争气。而王夫人自然是想着黛玉不肯帮贾家,把黛玉连着护国公府大骂了一顿,又把林家大骂了一顿,连带着把她眼中“吃里扒外”的王熙凤也恨上了。 而在一旁陪着的薛宝钗,多少也受了些池鱼之殃。 等回了怡红院,还未进门,迎头便见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茜雪和碧痕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捂着脸竟然是连远处的薛宝钗都没瞧见。一眨眼便跑出了怡红院,也不知是去园子哪一处了。 薛宝钗气了个倒仰,却没心思和那两个丫鬟一般见识,便快步进了院子。 还未等薛宝钗的脚跨进院子,便听到院子里小丫鬟的嬉笑声,又掺杂着贾宝玉的笑声。见薛宝钗沉着脸进了院子,一院子的丫鬟都沉默了下来,通通低下了头。 只有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贾宝玉还不知情形严峻,倒是没心没肺的对薛宝钗道:“宝姐姐你可是回来了,我正在跟袭人她们一起做胭脂呢,方才做成了一盒,倒是给了茜雪和碧痕了,宝姐姐若是要的话,我跟袭人再做一盒给你瞧瞧。” 那些围着的小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俱是乖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薛宝钗环视了院子的丫鬟,倒是一一记下了她们是谁,再来秋后算账。若是在贾宝玉跟前罚了这些丫鬟,贾宝玉定然又是心疼的要死要活的,还净说些让她没脸的话。 “不必了。”薛宝钗应了贾宝玉一句,又带着笑意对那些丫鬟们道,“你们都下去做事吧,都围在一起,院子里倒是挤得慌。”说完便头也不回了进了屋子里。 不了解薛宝钗性子的都是松了一口气,而了解这位宝二奶奶性情的人,都白了一张脸悄悄退了下去。 袭人见贾宝玉还不知薛宝钗为何生气,又见贾宝玉专心的捣腾着自己手上的那些胭脂,便小声劝道:“二爷也进屋瞧瞧二奶奶吧,这胭脂什么时候都做得,我瞧着二奶奶倒是生了气了。” “怎么会,宝姐姐不似林妹妹和云妹妹有小性子,方才还笑着说话呢。”说罢贾宝玉皱了皱眉,“这胭脂前头倒是做过一次,如今怎么瞧着跟先前有些不同了,袭人,你帮我瞧瞧,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 袭人咬着唇看了一眼里屋,半晌不见薛宝钗身边的丫鬟出来。想着方才薛宝钗的神色,定然是心中不高兴了,却也不想进去触了她的霉头,便专心应付起贾宝玉来了。 (未完待续) 第302章 不解 这厢薛宝钗险些被贾宝玉气的吐血,而护国公府这一边,黛玉倒是开始提前准备明日进宫的事宜了。 赵梓清这是第二次进宫,在宫中有什么样的规矩,先前便都已经教过了,如今也只是让她临时熟记一遍。比起这些繁琐的规矩来,赵梓清倒是有些怕见阮皇后。 不单单是赵梓清,便是黛玉都不愿意进宫见阮皇后。 嘉阳公主今年开春时便大婚,如今已经搬到公主府去住了。黛玉之后倒是见过阮皇后几次,次次她都是拉长了脸,对黛玉也是爱理不理的,不过也不再为难她了。 况且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听说如今正得圣心的是静妃,而静妃却是皇贵妃一脉的人,阮皇后因此整日里忧心忡忡的。 而黛玉如今是护国公夫人,和吴家还走的比较近,因为一时痛快得罪了黛玉,对大皇子有害无益。只是阮皇后对黛玉又百般看不顺眼,多半时候便是彻底的无视了她。 这一次带着嘉赵梓清进宫,阮皇后自然也摆出了之前一样的态度,把黛玉晾在一边,倒是对着赵梓清,却还是关心了几句。 这段时日里阮皇后也是身心俱疲,也没多少力气应付黛玉和赵梓清,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说是累了便打发黛玉和赵梓清出宫了。黛玉见阮皇后萎靡的样子,倒是不好问关于贾元春的事情。 刚出了承德宫,便有一个内侍抬了一顶轿子过来。说是皇贵妃请黛玉和常宁县主去她宫中陪着她说说话。 那内侍黛玉却是见过一次的,确实也是皇贵妃身边的人。而如今承德宫中送她离开的女官都未曾回去,皇贵妃便打发了轿子来接人,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呢? 黛玉和赵梓清相互看了一眼,二人脸上多少都带上了一分不安。只是皇贵妃传召,却也不能不去,黛玉却是执意要步行过去。这宫中的轿子。却也不是谁都坐得的。 那内侍便笑了起来:“娘娘说护国公夫人十分谨慎,倒是猜到了夫人会有此举,因此特意让奴才传了话。夫人是一品的诰命。如今还怀着身孕,便是坐了轿子也是无妨的。而县主刚得了册封,这轿子却也坐得。夫人和县主赶紧上轿吧。” 黛玉见如此,却不再推辞了,只是谢了亲自送她们出来的唐女官,这才上了皇贵妃打发来的轿子。 唐女官沉沉的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轿子,脸色也十分难看,却是毫不犹豫的进了承德宫把这件事情告知了阮皇后。 “梓清,皇贵妃比不得皇后娘娘,多余的话你一句都不必说。”黛玉思量了许久,这才在下轿之前在赵梓清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皇贵妃比起阮皇后来,要聪明的多了。黛玉自认论心计皇贵妃比她不知胜出多少。虽然她和赵渊揣度着今上的性子,只要大皇子不做弑君夺位之事,这皇位自然是要留给大皇子的。 自是历来皇位之争尤其凶险,其中有含着多少变数是凡人猜测不到的,黛玉不欲护国公府卷进皇嗣之争里。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比起阮皇后中宫里沉闷的色调,皇贵妃所住的景澜宫却是一派清新明艳之色,便是黛玉瞧着,压在心头的繁琐也减轻了不少。 见多了阮皇后不冷不热的样子,皇贵妃这里的如沐春风倒是让黛玉格外忐忑不安了起来。赵梓清也是十分不自在,便只是沉默的坐在皇贵妃身旁。皇贵妃问一句,她便答一句。倒是听进去了黛玉的劝告,句句都斟酌着,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 皇贵妃的话比阮皇后要多得多,也不拘于什么话题,想到什么便谈起什么,便是连阮皇后都不曾问过的赵梓清的亲事,皇贵妃也顺口问了一句。 黛玉先前还听的仔细,最后却是被皇贵妃摸不清楚意图的谈话绕的失去了戒心,好在皇贵妃也只是在平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里打转,倒是不曾说起时事相关的事情来。 说了小半个时辰,若不是眼前的人是皇贵妃,这又是在深宫中,黛玉倒真是有跟眼前的人拉家常的感觉。 等皇贵妃身边的女官换了新茶上来,皇贵妃的话题已经绕到了黛玉肚子上来,又说起了二皇子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还是在宫外,他倒是调皮的紧,如今在宫中被拘着性子,又出阁读书了,眼见着就越加沉闷了。” 话题终于涉及到了二皇子,黛玉先前便想好了只要是关于两个皇子的话题,她便只是装傻不应话。却没料到皇贵妃貌似压根就没准备让黛玉接话,倒是说了不少二皇子小时候做的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 却也像是一个寻常的母亲谈起自己幼时调皮的孩子,虽然嘴上说着头疼,心里却是疼爱的紧。 “我倒是觉得跟你甚是投缘,只是你进宫的少,也只是在皇后娘娘那里坐一坐便出了宫,我又出不得宫。”皇贵妃说了半晌话,便叹息了一声,“若是日后能……” 话说到一半,皇贵妃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话音便是一转:“瞧我,平日里倒是没多少人陪着说话,如今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关不住了。” 黛玉忙道:“是娘娘抬爱。” “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你表姐可是也在这宫里。”皇贵妃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却突然之间偏到了贾元春身上来,“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好好的一个皇子,也是……” 黛玉诧异的看了皇贵妃一眼。 既然贾敏进宫没打探出贾元春什么消息,可见今上是特意让人锁了消息不让凤藻宫里的人与贾家联系。这次她进宫,本就没打算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却没料到皇贵妃竟然跟她主动提起了贾元春的事情来。 想想她和皇贵妃也只见过几次,细细回想起来,这位贵妃娘娘着实是有些奇怪了。 皇贵妃见黛玉脸上神色惊疑不定,便眯了眯眼:“贤德妃自从小产之后,身子一直都不怎么好,太医倒是隔几日便要来请脉,好歹是一日比一日好了。上个月我还在御花园里瞧了她一眼,脸色倒是比先前好了不少。” 说贾元春病重便是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皇贵妃前头还瞧着气色不错的人,怎么可能突然间便病得要闭门休养了? 这样看来,贾元春的养病,就是变相的禁足了。只是今上不准贾元春见宫外的人,却又不想让贾家认为贾元春是被禁足了的。即使贾家猜测贾元春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在情况没清清楚楚弄明白之前,谁都不敢妄动的。 这是不是说明,今上已经开始着手对付贾家了? 也不能这般说,贾家如今对今上根本没有什么威胁,今上想动的,只不过是与贾家休戚相关的史家和王家而已。 黛玉可没忘记,原著中王子腾暴毙在任上,这中间便有诸多的疑点。 黛玉狐疑地看了一眼皇贵妃,皇贵妃今日寻了她来,恐怕便是想告诉她贾元春的事情了。只是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还以为贾元春的这些消息便能让自己对她心存感激? 皇贵妃倒是不以为意,却意味深长道:“夫人已经足八个月了吧,日后便在府中安心养胎吧,惜福养身为重。这宫中便是子嗣太艰难了些,不单单是贤德妃,便是上个月,住在凤藻宫偏殿那位新册封的才人,在御花园里滑了一跤,下身就见了红,这才知道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皇贵妃说的轻描淡写,黛玉却是听的心惊肉跳起来。 偏偏这位才人是住在凤藻宫的偏殿里的,偏偏也是上个月去的御花园,皇贵妃话中的意思很清楚,这位才人滑胎跟贾元春脱不了干系。 不是贾元春真的蠢到动了手,就是贾元春被其他人陷害了。那贾元春禁足,明面上多半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了。而今上没有让消息传出去,便是想着顺水推舟罢了。 不管黛玉想不想帮贾家,皇贵妃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便是卖个她一个人情。 而黛玉皇贵妃便是奇怪在这里。 当年她做姑娘的时候跟着贾敏一起进宫,阮皇后刁难的时候,还是皇贵妃解了围,又模凌两可的暗示了她宫中可能有危险。后来黛玉想起那日静妃身边的人突然出现,不应该只是个巧合。 似乎每次见到皇贵妃,她都帮了自己。 这世上没有光付出不求回报的事情,更何况这个给予的人是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只是她所求的回报,恐怕是黛玉无法给的。 “娘娘……这件事情,臣妇恐怕不好……” 黛玉话还未说完,便听到皇贵妃道:“夫人如今身子重,凡事莫要往坏处想,倒是平白费了不少心神。”说完她脸上又带上了几分笑意,“我今日来,也只是想跟夫人说说话,并无其他意思。” 黛玉愣了一下,便听到外头内侍尖细的声音隔着几层帘子传了进来,竟然是今上过来了。 皇贵妃眼睛里闪过一丝黯色,嘴角勾起一抹似嘲讽又似自嘲的笑来,自言自语一般道:“还真是不放心呢。” (未完待续) 303 相处 黛玉就站在皇贵妃身后,自然是听到了皇贵妃那句状似自言自语的话,心中却是猛然一惊。 用这种带着讽刺的话语来说当今的天子,多少是有些离经叛道的事情。看来在这宫中行走,倒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不该听的话一句也不要多听。 正想着,便见到一角明黄的颜色已经出现在眼前了。黛玉不敢抬头,连忙跟在皇贵妃身后行礼,赵梓清也有些胆怯的站在一侧,跟着黛玉跪了下来。 “平身吧。”今上脚步不歇的走到了主位上,还未坐下来便免了礼。 皇贵妃脸上带了十分笑意,却也没等今上说话,便上前去坐到了今上下首。今上看了她一眼,神色一动,最终却是偏过了头去。 “赐坐。”皇帝看了一眼跟着他一同进来的内侍,淡淡的说了一句。 黛玉看了赵梓清一眼,便同赵梓清一起坐了下来。 “听说今日梓清要进宫来谢恩,朕想着便去了承德宫一趟,皇后却说明兰请了梓清来你宫中说话,便索性过来了。” 皇贵妃姓顾闺名明兰,也是出于大兴开国以来便兴起的几大世家之一。只是随着皇位交替,顾家也慢慢衰败了下去。但是皇贵妃的生父在太上皇还是太子的时候,还做过太子伴读,其生母和吴太后还是闺中密友。 太上皇继位之后,顾大人也是平步青云。 皇贵妃比今上小一岁,在刚出生时便被吴太后戏言定给了今上。 只可惜后来吴太后过世。吴家又急流勇退去了西北,之后这位顾大人也因为种种原因,被罢了官。 后来今上娶了阮太傅的嫡长女做了皇子妃,顾明兰在两年之后,又进了三皇子府为侧妃。本来应该是正妃的顾明兰,如今成了侧妃,若是今上不曾登鼎。倒还罢了。只是一旦今上是九五之尊了,皇后和皇贵妃却是天壤之别了。 今上登基之后,他先前的忍辱负重在史官笔下都变成了美谈。这其中自然有他的结发之妻阮皇后怎样陪着他同甘共苦。虽然不知这其中的真情有多少,但是今上和阮皇后当初是被指婚的,又能有多少真实情感。 反而是皇贵妃当初如何就做了三皇子侧妃。却从未有人提起。而皇贵妃的家人,却是都回了祖籍,至今也没有在朝为官的。 皇贵妃的心思很难猜,今上的心思更是难测。 一个人瞬间反应出来的真实情绪是不会骗人的,进承德宫的时候,今上的脚步缓慢而带着拖延,表情也是机械冷淡。而方才进景澜宫的时候,今上的脚步要轻快的多,整个人似乎也是松懈了下来。 往往对比才能看出细节,这些细节却是最能说明问题的 自从那年中秋宫宴皇贵妃帮了黛玉一次。贾敏倒是跟她说起过顾明兰的事情。当年顾明兰年过十五尚还待字闺中,却是因为得了一场大病,甚至还有传是“女儿痨”的。 等过了三年,顾明兰这才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却是被当时的三皇子娶进府中做了侧妃。 而进了皇子府后。顾明兰依旧沉默低调。直至今上登基,封顾明兰做了皇贵妃,这才有人记起还有一个顾明兰存在。 这便是贾敏对皇贵妃唯一清楚的事情,而黛玉现在知道的是,今上对皇贵妃却比对阮皇后宽容的多了。 想到这里,黛玉心中一凉。倒是对日后的局势担忧起来。 坦白来说,早日立太子最为稳妥,但是如今太子之位都悬而未决,可见今上心中另有盘算。说他属意大皇子,却不该百般拖延立储,说他属意二皇子,却又对大皇子十分器重,也时刻防着皇贵妃这一脉。 天家的事情,当真是诡谲难测。黛玉低垂了头,把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清扫干净了。 今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不管将来是哪位皇子问鼎高位,也是许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梓清是第一次得见天颜,紧张的手心直冒冷汗,不过见今上态度十分温和,倒是生出了不少孺慕之情。她听赵渊说过,今上和他们的生母在五官上还是有些相似的。 “朕听子深提起过,梓清定的是正阳侯府的曹泾。”说罢今上赞许的对黛玉点了点头,“曹泾确实是个有真才学的,正阳侯府也不错。” 黛玉连忙谢了恩,又听今上道:“梓清你是皇妹嫡出的女儿,我原本就想着等你大婚时在册封的,如今你和子深都安好,我也算对得起你们母亲。” 赵梓清眼眶顿时红了。 说罢,今上又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皇贵妃,却见皇贵妃正百无聊赖的盘弄着自己的手指,心下却是莞尔。 当初他想着赵梓清是长公主的嫡女,便想封了赵梓清做郡主的,只是被皇贵妃劝住了。本来护国公府便已经是烈火油烹了,若是再多一个有了封号的郡主,泼天的富贵却不是人人都消受的起的。 “时辰也不早了,你便带着梓清先出宫去吧。至于嫁妆,自然是要按照县主的规定来,你和子深自行决定便可。”今上又问了赵梓清几句话,便打发黛玉和赵梓清出宫了。 黛玉却是求之不得,连忙再次谢恩告辞了。 等黛玉走出了景澜宫,却见身后没动静,便想着今上必然是留在景澜宫里说话了。她神色复杂地看了身后奢华的宫殿一眼,这才跟着前头带路的女官一路出了宫。 里屋里的宫女和内侍一早便都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皇贵妃和今上二人。皇帝欲言又止,皇贵妃倒是神色未变。 “明兰。平日里瞧着你和那林氏并无交集,怎么突然想寻了她说话?”待到黛玉和赵梓清离开了之后,今上的坐姿便更加随意了一些。他一只手撑着椅子旁侧的扶手,神情比先前倒是慵懒了许多。 皇贵妃定定的看了一眼自己跟前的人,直到今上的眼神下意识的躲避了,皇贵妃这才道:“常宁这县主的封号多少跟臣妾有点关系,今日听说常宁县主进宫谢恩。臣妾想着,至少要单独见一见吧。” 今上见皇贵妃脸上的表情并无多大的波动,心中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我并没有怀疑……” “臣妾知道。况且臣妾也不敢怀疑。”皇贵妃站起来行了礼,又道,“想必皇上是刚下朝不久。必然是有许多折子未处理,还请皇上移驾。” 今上脸色立即就阴沉了下来,他定定的看着皇贵妃,半晌才道:“明兰,你准备这样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皇贵妃脸上原本还带着笑意,如今却终于撑不住了:“皇上倒像是在说我无理取闹。”她手紧了紧,却又立即收住了情绪,“还请皇上恕臣妾失言,瞧着也快到正午了,昨日里静妃还约了臣妾去她那里摆午膳。臣妾便先失陪了。” “顾明兰,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还想要什么?”皇帝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厉色。 皇贵妃脚步顿了顿,连头也没回,只是轻声道:“我以前就说过。我什么都不想要,可惜你一直都不相信。” 今上怔忪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皇贵妃却早已经出去了。 可惜黛玉未曾看到这一幕,若是她看到了,心里念着的那件事情自然是会有一些线索的。不过若是她真的在场。却也是不敢看不敢听的吧。 却说黛玉从宫中回了护国公府,便立即把皇贵妃透露出来的消息告知了赵渊,又让赵渊寻了机会,偷偷打发人去林家,跟林如海通通气。 至于贾家,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倒是一连几天都不再登门。不过等了四、五日,贾母怕是也熬不住了,却又是打发了凤姐来护国公府打探消息。 贾母打发了凤姐过来,王夫人自然便要把薛宝钗顺道一起送过来。黛玉的说辞是,她虽然没有见到贾元春,但是贤德妃确实是在凤藻宫里养病,倒是没什么大碍。 对于黛玉的答复薛宝钗却很是怀疑,她笑道:“林妹妹可别唬我,若是娘娘是真的病了,何至于老太太要去宫里探望的请求三番两次的被阻了?莫不是林妹妹根本就……” 黛玉听着薛宝钗的话,脸色倒是真的冷了下来:“倒是当不起跟宝二奶奶姐姐妹妹相称的,莫不是我先前太过温和了,让宝二奶奶忘了,从前你还说过我最是喜欢使小性子的?” 薛宝钗眉心一跳,她虽然在贾府里跟贾府的姑娘们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这些年和黛玉相处,却也知道她是个凡事都要留三分情面的人。况且上一次黛玉态度十分温和,这一回薛宝钗也才敢越界。 只是没料到黛玉这一次却是惹不得了。 而黛玉却是觉得薛宝钗又可恨又可怜,只是她求仁得仁,也怪不了他人。黛玉能容忍她一次,是因为不想薛宝钗拿她不能容人说嘴,可是若是第二次还忍着,便是让他人觉得软弱可欺了。 “我也只是因为外祖母,这才应下这件事情,却没想到费力不讨好。言尽于此,若是宝二奶奶还不信,便自己再去打听吧。”黛玉说着便站了起来对凤姐道,“今日我身子不爽利,改日再请了凤姐姐过府说话,至于宝二奶奶,我如今身子重,倒是受不了刺激了。” 见王熙凤点头,黛玉便由闻音和知雅扶着出了偏厅。 薛宝钗又惊又怒,却是不甘的对凤姐道:“凤姐姐,你瞧林妹妹,她怎么这般……” 凤姐先前不说话,就是想要薛宝钗得一个教训,也不耐烦听薛宝钗的辩解,却是抬脚边走了。 ———————— 推荐古言《闲妻不好惹》,下面有直通车~~ 简介: 穿成农家小媳妇,却成不祥人。 一家子极品,一个比一个难搞。 闲妻有神奇空间,何必低眉顺眼,惟命是从? 姐就要昂头挺胸做人,自己的幸福自己作主! 那些挡姐幸福路的货,给姐滚开,闲妻是不好惹滴! 304 事端 上次凤姐来,因为是跟薛宝钗坐了同一辆马车,才听了她不少抱怨。 这一次凤姐反倒乖觉了,临行前换了轿子,倒是和薛宝钗隔了开。 薛宝钗这才猜到凤姐特意换了轿子的意图,只是心中越想越气。又想到回了贾家,不管实情如何,王夫人是定要拿她撒气的。想着她在薛家是被薛姨妈捧在手里,还未出嫁的时候王夫人多半时间又待她十分和善,如今嫁了人,却是什么都不同了。 越想越委屈,薛宝钗瞬间又觉得泪意涌了上来。 等回了贾府,她连怡红院都不敢回,却是径直去了王夫人那里。虽然把责任都推到了黛玉和王熙凤身上,王夫人到底是没给她好脸色瞧。 等王夫人的怒气平息了,这才又为贾元春担心起来:“我想着娘娘在宫中的情况定然艰难,不然绝技没可能不让人传出口讯出来。娘娘好将来宝玉才能好,如今娘娘在宫中没了音讯,你又不叮嘱着宝玉读上进,我将来还有什么依仗啊。” 薛宝钗想起上回她进院子时的事情,眼眶顿时红了。 “太太,不是我不劝着宝玉读上进,是这院子里的丫鬟太不知轻重了。”说罢她又把上回贾宝玉被丫鬟们围着做胭脂的事情讲了一遍,眼泪却是已经流了出来,“姨妈也知道,我也不能镇日里守在院子里,姨妈这般说我,我却不得不认了,只是我也觉得委屈呀。” 王夫人一听,即刻脸色大变。自打处置了晴雯之后,她又把贾宝玉屋子里的丫鬟梳理了一遍,妖妖娆娆的小丫鬟都被她打发掉了。而如今留在怡红院里的,瞧着都是些信得过的而且看上去十分忠厚的丫鬟,却没想到还惹出了这些事出来。 “既然你是正房奶奶,便要管着这一院子的丫鬟,若不然整个院子交给你。倒要我帮你清理门户。”王夫人想了一会儿,纵然心中十分生气,却还是不想让人说她手伸得太长了。 这句话却是给了薛宝钗特赦令了,她即使动了一些丫鬟。王夫人必然也不会太过责备她。 想着薛宝钗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意:“太太教训的是,媳妇知道该怎么做了。” 又跟王夫人说了一会儿话,王夫人便困了,自是打发薛宝钗出去。 薛宝钗刚出荣禧堂,她身边的莺儿便匆匆从长廊里小跑过来,气都还没喘匀,便急促道:“奶奶。您快回薛家瞧瞧吧,那夏氏又在胡闹了。太太打发人来寻姑娘过去,等了许久也不见姑娘回院子,这才来了荣禧堂。 ” 薛宝钗从荣禧堂里带来的好心情即刻被破坏干净。 若说薛宝钗如今想来后悔的事情,便是不该全信了那媒人的话,把那夏氏弄进了们。那个夏氏简直是个泼妇,薛姨妈却是镇不住她的,也只能自己走一趟了。 好在接她的轿子还未回去。薛宝钗又马不停蹄的去了薛家。 薛宝钗和贾宝玉定亲之前,薛家便从梨香院里搬了出来,为的就是让薛宝钗安心议亲。后来先前为薛蟠定下的那个夏氏便进了门。薛家却没料到娶了一个泼妇一般的搅家精进来。 偏偏薛蟠虽然在外头横的很,却拿这个撒泼打横的夏金桂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能夜不归宿躲着她罢了。 那夏金桂见薛蟠不给她脸面,便索性连脸面都不要了,薛蟠的几个小妾被她折磨的不成人形,就连薛姨妈几日里倒是要被她气昏过去一次。薛宝钗还未嫁的时候,倒是能镇的住她,如今薛宝钗进了贾府,薛家竟然是没一个人能降得住夏金桂了。 因此即便是已经外嫁了,薛宝钗也是常常被请回府中。为的就是帮薛姨妈对付这个夏金桂。 果然回了府里,院子里早已经一团乱了,薛姨妈被身边的大丫鬟扶着坐在院子中间的圆凳上,气的直抚胸口。而夏金桂,便在屋子里叫骂着。 “当初骗我说是什么大家族,又骗我说跟这京中的贵人都带着亲。才把我坑骗进这府里来。可是你瞧瞧你们家的那个爷,倒是真敢说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呢。”说罢她得意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又道,“我呸,也不知羞!” 这一瞧,便见到薛宝钗站在薛姨妈身边,正脸色阴沉的看着自己。 坦白来说,夏金桂还是有些畏着薛宝钗的,毕竟这位姑太太可是真的嫁进了公侯府里。只是如今她也豁出去了,这不着调的丈夫,让她窝了一肚子的气。若是自己还忍着,倒要把自己憋死。 “姑太太你怎么又回来了?”夏金桂说着便走进了院子里,“姑太太已经出嫁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太太这手也管的太长了吧,娘家的事情竟然都想着插一手。” 薛宝钗冷冷地看了一眼夏金桂:“这是我娘家,你把我母亲气成这个样子,我难道还不应该管?若是你觉得过不下去了,咱们便好聚好散吧,也省得你日日说我们薛家坑了你。”说罢她又打量了一番夏金国,“当初来说亲的人,可是说夏氏你温婉可人,是个大家闺秀,不知道这笔糊涂账却是要找谁算去?” 夏金桂顿时失了声,当初的那个媒人,可是没少拿了她夏家的好处。况且她虽然心中不满,却是不想被休的。 薛宝钗扶了薛姨妈进屋子,又听了薛姨妈好一阵的哭诉,这才把薛姨妈的情绪安定下来。 “哥哥呢,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还不打发人去把他寻了回来?”见身边的丫鬟都退了下去,薛宝钗又道,“就是因为他夫纲不振,才让母亲受了那夏氏的委屈。也太不像话了,这样的儿媳妇,休了不是更好。” 薛姨妈一把捂住了薛宝钗的嘴:“我的儿,这话可不能张口便说。你哥哥是个什么性子,那夏氏是个什么性子,难道咱们还不清楚吗?若是真的休了她,不说那泼皮一般的夏家要闹,就是说你哥哥日后续弦也是不易的啊。” 薛宝钗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那至少应该让哥哥管一管她,如今哥哥可是常在哪里厮混?” 薛姨妈听薛宝钗这般不气的问话,脸色却是立刻红了,便支支吾吾道:“听他身边的场儿说,倒是跟一个戏子常在一处。” 薛宝钗气的倒抽了一口气,这才道:“跟这样的人厮混,母亲也不管着他一些。那里都是挥金如土的地方,咱们家如今还有多少家底让哥哥败的。” 薛姨妈不满薛宝钗这样说薛蟠,却又不舍得责备薛宝钗,只能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薛宝钗心中气不过,嘱咐了几句话便又赶回了贾家。 贾家的人还在为宫中的贾元春担心,没过几日,贾政便升了郎中,贾家人这才觉得一颗漂浮不定的心安稳了下来。 他们想着黛玉打探的消息许是真的,贤德妃或许是真的病了,并不是被禁了足。若不然,今上怎么会升了贾政的官?由此看来,可见贤德妃的圣眷犹在。 贾家安心的同时,自然免不了要大肆庆贺了一番。 只有凤姐从黛玉的态度中看出来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她又和贾琏说了一番,贾琏也觉得有些诡异。二人却也不想凭着这些感觉便扫了贾家众人的兴,自己行事却是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 贾政升官还不到半个月,薛家那边又闹了起来。却原来是薛蟠多灌了两碗黄汤,在酒楼里用碗失手砸死了一个跑堂的,如今被官府抓了起来。 夏金桂听到这个消息,那还得了,直说薛家害苦了她,如今又要害得她做寡妇,定要跟薛蟠合理。 听夏金桂直白的咒薛蟠死,薛姨妈倒是生生的气的吐血,即刻就晕了过去。下人六神无主,倒还是去贾家请了薛宝钗过来。直到薛宝钗出主意让薛姨妈去求王夫人,请贾政出面使银钱让薛蟠脱罪,薛家这才觉得有了出路。 后来贾政自然是托了人帮忙,这才让薛蟠死罪开活,王夫人却也没少让薛家拿银子,却是因为此事狠狠的敲了薛家一笔。 而那夏金桂见薛家竟然有办法死里逃生,想着薛家到底不是普通的人家,倒是对薛蟠百依百顺,又对薛姨妈百般敬重,对薛宝钗又万分讨好。如此一来,却是好生安分了一段时日。 等薛蟠那件事情解决之后,倒是早已经到了六月。 黛玉的预产期便是在六月十七前后,因此刚进六月,赵家和林家便是急的如同火烧眉毛了一般。 贾敏在家中无事,就把岚哥儿打发到皓哥儿那里,自己却是常常往护国公府里跑。林如海和赵渊虽然知道这不合礼数,两人倒是统统闭了嘴。便是黛玉跟贾敏提起这个,贾敏也把她驳得哑口无言,便听之任之了。 稳婆和奶娘在六月初便从旁边的院子里搬到了长信堂来,就是怕到时候来不及。 只是仿佛知道了外面的人在等待,黛玉肚子里的孩子倒是不肯出来了,眼见着过了六月十七,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渊急个半死,请了江大夫,又请了太医院里的几位太医,却都说稍安勿躁。 ———————— 友情推荐:名:《大妻晚成》 号:2371444 作者:安瑾萱 简介:重生为莫府嫡女,母亲逝世,父亲不喜,祖母冷淡,继母难测。 在这波谲云诡,困难重重的深宅,她唯有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这一世,她发誓要活出自我,努力谋个锦绣良缘。 宅斗爽文,不容错过! 305 出生 好在十九日那一晚,黛玉久不见反应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 白天的时候黛玉便觉得胎动有些频繁了,见产婆都在长信堂里住着,大夫也在外院里,心中多少是安定的。再加之赵渊这段日子风声鹤唳的,黛玉怕他穷紧张,便也没声张。 等喝了一碗银耳汤消暑,黛玉便在日头落下去之后,由赵梓清和闻音知雅陪着在院子里散步。 刚听风清来回说是贾敏打发人送了庄子里新鲜的瓜果来,让她回去瞧一瞧时,黛玉便觉得腹部痛的有些难以忍受了。 黛玉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闻音见黛玉额角都出了汗,脸色也痛的有些扭曲,便猜着是不是快生了,便听到黛玉道:“知雅去请稳婆过来,梓清,你和闻音扶着我回进产房。” 赵梓清和闻音听了俱是脸色大变,赵梓清都快急哭了,却也小心翼翼地搀着黛玉进了产房。 赵梓清是未嫁的姑娘,自然是先回了沉香阁,却还是留了绿枝在长信堂外面守着。 而安静了许久的长信堂,顿时沸腾了起来。 那几个稳婆都是十分有经验的,只是大略瞧了瞧,都说还早的很,又让小厨房端了吃食过来。让黛玉蓄些气力。 没一会儿,赵渊便匆匆赶了回来。他在二门外留了人,从六月开始便嘱咐若是见内院里有什么动静,便赶紧去衙门里请了他回来。如今守着二门的婆子听到里面动静大了。连忙让那小厮赶紧出门了。 产婆和丫鬟婆子们都阻止他不让他进产房,赵渊便让人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产房外头的窗户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黛玉说着话。 直到初更敲了之后,黛玉才发作的厉害了一些,赵渊在外头听的肝胆俱裂,原本还想着儿女俱全的。如今倒是打起了退堂鼓。 贾敏是在半个时辰之前才得到消息的,却是即刻赶了过来。林如海倒是也想跟过来看看,但是贾敏根本就没时间理会他,他也拉不下这个脸出声让贾敏把他捎带过去,便也只能嘱咐林管家若是有什么消息,便即刻回林府来通报一声。 而贾敏进长信堂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赵渊满头大汗的坐在产房门前。她原本是不怎么担忧的,毕竟她身子弱都有了三个儿女。而黛玉身子骨自小调养,比起她来是要强的多。饶是如此,贾敏也被赵渊的神色吓出了一身汗。 后来才知道赵渊是因为太过紧张才这般。黛玉在里头还是好好的,这才安下心来。 黛玉是头一胎,自然是要艰难一些的,直到天边隐隐露出了鱼肚白,产房里这才有了婴儿的啼哭声。 贾敏熬了一夜,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自然是先看了黛玉的情况,这才转头去看新出生的孩子。黛玉只是看了贾敏和孩子一眼,便累的睡了过去,小孩子倒是醒着。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倒是把贾敏给逗乐了。 见产婆把小孩子收拾妥当了,贾敏这才说道:“我在这里守着,你们把孩子送给国公爷瞧瞧吧。”说罢觉得不甚放心,又道。“虽然如今是炎夏,只是清晨的风还是有些大的,瞧一眼便赶紧抱进来。 抱着婴儿的产婆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 而赵渊一晚上都端坐着,如今动一动这才发现身子已经僵滞起来。门一开,他便快步的迎了上去,见产婆怀中抱着的襁褓,身子却又僵了起来。 “大人可还好?”赵渊开口便问了一句。 “夫人好的很呢,只是累着了,如今已经睡过去了。”那产婆笑着应了一句,又道,“恭喜国公爷,是个哥儿呢,足足六斤。”那产婆嗓门极大,又带着讨好,若是平日里听了这样的嗓音,定然是有些不耐烦的,只是如今挺着倒是觉得极其悦耳。 另一个产婆也不甘示弱,大声问道:“国公爷可是要亲自抱抱。”说着便朝抱着孩子的产婆使了个眼色。 赵渊顿时手脚无措起来,也不记得他之前说的“抱孙不抱子”,小心翼翼的把小孩子接了过去,入手却又觉得小地可怜,却是动也不敢动。 终于等产婆又把小孩子接过手去,赵渊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自然又大方的把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赏了,这才又厚礼谢了那些产婆和随后来瞧的大夫。 黛玉醒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外面的日头烈的很,只是这产房里早已经摆了冰桶,也不至于那般燥热。她动了动身子,身上想必是早已经清理过的,却是清爽的很。 长舒了一口气,黛玉便撑着床坐起来左右看了看,果然便见床的右侧放置了一张小床,便忍不住扬起嘴角来。 这张婴儿床是她怀胎五个月时突然想起来要做的,因为不清楚现代的摇篮怎么做,黛玉却只是让人仿着做了一张四面都用木板围起来的小床。日后等小孩子大了一些,也不至于睡着便要担心他滚下床去。 那做婴儿床的工匠倒是觉得稀罕,便专程上门来求问黛玉他是否可以传了出去。黛玉想着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便也应了。这种样式的婴儿床便从京中传向各地,这是日后的事情,暂且不表。 黛玉刚想下床去把她儿子抱过来仔细看看,春绯便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见黛玉坐了起来,便笑道:“夫人可是醒了,闻音和知雅都在外头候着呢。夫人有什么事情,叫她们一声便是。” 说着她便把托盘搁在一旁的方桌上,黛玉看了一眼,却是一碗撇清了厚油的鸡汤。 春绯小心翼翼地把小床拖了过来。紧挨在黛玉的床边,这才道:“大爷方才才睡过去呢,从开始到现在倒是哭闹了一阵子,都没把夫人给吵醒。” 黛玉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阵子,怎么瞧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好看。胎发比她先前看到的刚出生的孩子浓密,脸上也没有皱巴巴的痕迹,脸上的胎脂也不重。当时她还觉得岚哥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新生儿。如今比起自己的儿子,岚哥儿倒是要退一步了。 她怎么瞧也瞧不够,又怕抱起他会让小孩子惊醒,便只能直愣愣地看着。 “夫人还是先把这碗汤喝了吧,小厨房里已经熬了几个时辰了,我知道夫人素来不爱油腻,已经去了面上的那一层油了。”春绯拿了矮几放在床上,把汤放了上去。又道,“夫人一夜未进食,又花了些力气。想必是不怎么够的。李妈妈她们早就在厨房里候着呢,就等着夫人传膳。” 黛玉倒是真的饿了,那碗汤温度正好入口,便拿起来小口喝着。 “国公爷昨日里回来的匆忙,今日一早衙门里便来人请了他去,说是有些事情要处理。”春绯拿了帕子送到黛玉跟前,又道,“走之前国公爷说是午后定然就能回来的。太太昨日里守了一夜,今早便回了府,说是等过两日洗三的时候再过来。” “老太爷打发了人来问了问。却也就回去了。二房那边,想必也是得了信,今日一早二奶奶便打发了人上门来问,奴婢说府上一切都好。” 黛玉一边喝着汤,一边听春绯说话。等春绯回禀完了事情,闻音已经端着刚做好的吃食进来了。 本来这间产房便是正房右侧的耳房改成的。倒是临时和黛玉的屋子相连了起来。本来生产完是要移到正房里面去的,只是黛玉嫌坐月子时气味不怎么好,便执意要在产房住了。 正午过后,赵渊果然顶着炎炎烈日回了府里,产房已经拾缀干净了,赵渊便脚步不歇地走了进去。 坐月子不宜吹风,本来窗户是紧闭的,黛玉受不了那种味道,又觉得熏香更是难闻,便让闻音把外间的窗户打开,好歹让那些血腥气散开了。 小孩子之前醒了一趟,黛玉决定初乳还是要给他吃的,便自己喂了食,这才哄着他睡下了。只是也不好把他移到小床上,便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躺着了。 黛玉却是觉得自己睡的太多。先前身子重觉得活动不方便,如今肚子突然扁了下来,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了。她躺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让春绯把几个月前做的针线拿了过来,却是在给孩子做小衣裳。 赵渊进来看到儿子在黛玉身边熟睡,黛玉低垂着眼专心的做着小衣裳,眼神顿时便柔和了起来。 “衣裳让春绯她们做便好了,玉儿你还是多休息吧。”赵渊却是回正房里换了一套干净的家衣裳,这才敢进了里间。 黛玉摇了摇头:“睡多了倒是觉得全身都是酸的,倒不如活动活动。”说罢她看了床上的孩子一眼,又道,“孩子的名字可是取了?” 赵渊脚步一顿,神色却有些尴尬。 黛玉刚诊出有孕的时候,他便开始取名了。因为不知男女,倒是各罗列了一张纸,这几个月若是想到了好的,便也立即加上去。 只是今早他又认真的看了一遍,倒觉得没有一个名字是合适的。 这话说出来,难免又让黛玉笑了一阵子。 306章 恐慌 这是护国公府的嫡长子,一应事情都应该大办的,黛玉和赵渊自然都是有这个意思。黛玉又向贾敏取了经,内院和外院的管事们自然是都忙了一起,早早便准备好了。 因为和赵渊商量着办满月时要隆重些,洗三倒不必太铺张,只请了亲近的亲友来,却也是热闹非常。 而本该大办的满月酒,却不得不搁置了下来。却是因为黛玉还未出月子,京中的形势便突然间紧张起来了。江南的那一把“大火”,终于在最燥热的时候,燎到了京里来。 江南的事情除了甄家被查抄之外,其他今上虽说都做的十分隐秘,却也不是全都避开他人耳目,京中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风声的。 只是还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京中那些勋贵们虽然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却还是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毕竟大兴朝自开国以来已经历经三百年,历任了百余任帝王,却还没有一个会动这些绵延了几百年的世家。 百年下来那些世家都已经盘根错节,况且还有不少军功赫赫且领着兵权,更有不少把着朝中重要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一招不甚,很可能动了国之根本,让外邦有可趁之机。 岂不知他们画地为牢,却还只是隔岸观火。如今江南局势已稳,西北和东北有吴家守着,西南那边有骠骑将军守着,东南那边的形势如今也日见好转。 如今虎符已经全部收回,将领只有带兵权利。外患已除,羽翼渐丰,今上如今便是迫不及待着手拔掉埋在他心中许久的那几根刺了吧。 京中的局势一紧张,护国公府若是在这个时候大摆筵席,便是做了出头的椽子。即使是没做什么错事,也会在混乱的时候被人拉下水。 黛玉倒觉得没什么,只是赵渊颇为愧疚,念了好几日。又说周岁时定要要大办。 只是孩子的名字倒是终于跟黛玉商定好了,单名一个旖字。见府里的丫鬟们都是以“大爷”称呼着,黛玉便吩咐身边的大丫鬟们用“旖哥儿”叫着,就怕折了孩子的福分。 不过虽然局势紧张,人人自危,但是今上却是在入了秋这才开始动手。 好在在此之前春绯到底是出了阁,黛玉因为念及她忠心,凡事都先为她打算。便给了她不少陪嫁。因为春绯是外面买来的丫鬟,老子娘早已经失去了联系,便是在护国公府里出嫁的,也算是风风光光出了门。 况且她嫁的那人家也是在为黛玉做事。春绯是她身边出去的丫鬟,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她的夫家也不会让春绯受委屈。 春绯出阁前几日,芷兰便收拾了一番到了护国公府。因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即使是一年半载不见的,两人之间倒还没有生分。 春绯一走,除了闻音和知雅这两个一等丫鬟在身边伺候着,黛玉倒是觉得锦绣还算不错,也留在了屋子里。只是却还是暂且做着一些琐事。她毕竟对锦绣有怀疑,如今见她伶俐才会起了重用她之心,却万万不敢这般快就把要事交代在她手上。 旖哥儿还小,倒是跟黛玉一起住在正房里,风清和月朗却都提了一等丫鬟,专门在旖哥儿身边照料着。而请来的乳娘,自然是不用她们事必躬亲的。 黛玉除了要专心照料旖哥儿。倒是也要时常关注着府外的情形。她虽然在内宅里,除了看些赵渊送进来的邸抄,也没多少消息来路,却也能从赵渊的作息里看出些门道来。 比如说赵渊刚入秋便擢升了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协理都察院事。自此一连半个月,赵渊都是宿在外院的书房里,平日里也只是和黛玉匆匆打个照面,也是来了长信堂里安抚黛玉几句。又瞧一瞧旖哥儿,就被外院里来人请去了。 而京中局势动荡,各府的夫人们聪明的便躲在内宅里为自家少惹一些是非,不甚聪明的便是慌着攀交情打听消息。 安氏倒是来护国公府走动了几次,因为是正经的亲戚 ,黛玉倒是没有什么理由推了。 听安氏说起前段日子齐氏递了帖子到东平王府求见王妃。倒是在东平王府待了好一阵子才回来。安氏是媳妇,自然是劝不住的,便知会了赵滔让赵时管束管束她。 好在安氏是比齐氏聪明的人,黛玉念及他们和护国公府是同枝,自然安抚她让她安静的待在府中修身养性,稍安勿躁。 后来便听说齐氏大病了一场,安氏亲自端了汤药在她跟前侍疾,寻常人倒是不见了。就连东平王妃派人上门来探望,都被安氏不动声色的打发掉了。 黛玉当然知道这些消息都是安氏故意传出来给大房听的,却也受了她这番心意。如今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即使是早已经分了家,二房少惹些乱子,对护国公府有益无害。 中秋刚过不久,外头消息便传开了,说是王子腾死在任上。虽然今上厚赏了王家众人,又追封了王子腾为大学士,赐谥文勤公,但圣眷一时的王家失了王子腾,终究是一蹶不振败落了下来。 黛玉心中道了一声“终于开始了”,却没料到事情并不如她料想中的那样。 既王子腾死在任上之后,今上并没有把手伸向史家和贾家,第二个倒霉的,却是先前重兵在握的齐国公府。 齐国公虽然领了闲差,但是他府中两个嫡子,嫡长子在东北带兵,嫡次子在西南屯兵驻守。事情的起端是齐国公嫡次子,也就是在西南屯兵的振威将军被人刺杀。今上派人调查此事,调查的钦差却偶然发现齐国公府与西南番邦的书信,旨在叛国。 消息一传回京中,齐国公便在宫门外长跪不起,连连哭诉,声称冤枉。 可是齐国公还没跪上几个时辰,便传出齐国公嫡长子在北边联合鞑靼叛变,幸好被驻兵在北边的吴家人发现,一举拿下了,即日便押解回京。 虽然这其中不乏今上暗自动了手脚,但是当今天子说齐国公府叛变,还有谁敢多加置喙。虽然之前朝堂上还有不少为齐国公求情申辩的朝臣,但是等那些官员纷纷获罪之后,更多的就是落井下石之流了。 开国八大公之一的齐国公府,手握兵权比后族吴家更长久的齐国公府,便在一夕之间轰然倒塌。 接着齐国公府以雷霆之势被查抄,这些存在了百年的世家又有哪一个是干净的,查抄出来的东西只能让齐国公府多了许多贪赃枉法的罪名。 重阳还未至,齐国公府便满门获罪。男丁流放苦寒之地,女眷则是入了教坊司,其责罚不可谓不重。 而宫中的阮皇后得知此事,早已吓得脸色苍白。 一方面是庆幸到底嘉阳公主最后没有嫁进齐国公府,不然虽然以她公主之尊自然是不会被牵连获罪,日后却也再难做人了。 另一方面,她则是又悔又怨。既悔因为嘉阳公主的事情跟今上怄气,把皇上生生推到景澜宫那里,又怨今上不跟她说清楚,倒是离间了夫妻之情。 只是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她纵然是悔青了肠子,今上除了初一十五来他宫中坐坐,平日里竟然是再也不肯来了。 齐国公事情还未了结,这京中又有几家勋贵倒了霉,重则灭族,轻则抄家,多半不得善终。自此之后,满城的勋贵人人自危,往年的重阳各府都有赏花会,今年倒是一片萧条之意。 齐国公抄了满门,今上心中终于少了一根刺,在今上拔出下一根刺之前,赵渊倒是得了几天空闲。 因此已经半个月没进二门的赵渊,终于得闲在傍晚的时候回了长信堂里。 赵梓清订了亲之后,便锁在府里绣嫁妆,白日里除了跟教养嬷嬷学规矩之外,唯一去的倒是长信堂了。 她倒是十分喜欢旖哥儿,自旖哥儿出生之后,她待在长信堂里的时日越来越多,就连旖哥儿身上穿的小衣裳、小袜子,也多半是赵梓清亲自做的。 傍晚之后日头落了,赵梓清趁着暑气下去了之后,定然是要来长信堂看看旖哥儿的,便正好和赵渊碰了个正着。 见赵梓清也在,赵渊便道正好,只说道:“我瞧着这段日子暑气重的很,旖哥儿还小,这屋子里放了太多的冰反而不好。若不然咱们便到庄子里住上一段时日,等过了小半个月,最热的时候过了,咱们再回府可好。” 赵梓清被久拘在府里,听闻能去外面走动走动,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忙不迭的答应了,又转过头去看黛玉。 “我平日里跟旖哥儿玩耍的时候,就觉得他躁的很,大嫂便应了,咱们一起去庄子里吧。” 黛玉狐疑地看了一眼赵渊,前段日子里还忙的脚不沾地的人,如今倒是有功夫去庄子里休养了,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只是黛玉虽然想问,但是又念着赵梓清在这里不好问起,又见赵梓清一脸的哀求之意,便先出声应了。 307章 紧张 避暑的庄子还是前两年林家买下来的,后来贾敏给黛玉做了陪嫁,又把那庄子附近的田地买了下来改成了庄子。 贾敏却是想着她和黛玉都是苦夏的,一年里最热的时候难免是要去庄子里住上几日,若是林家和黛玉的避暑庄子挨的近,正好也可以结伴而行,也有个说话的人。 庄子在东郊,依山临湖而建,树荫林密十分凉爽。而庄子二十里外,便是东郊的马场。 虽然和马场离得近,但是通往东郊马场的官道并不经过庄子附近,因此这里倒是比想象中静谧的很。 从京中到东郊紧赶慢赶也有两个时辰的车程,因此护国公府的马车即使早早便从府中出发了,却也是快到正午时才到了东郊的避暑庄子。 黛玉还未出阁前倒是来了这避暑庄子一趟,只是却住在了旁边,如今也还是林家名下的庄子里。到这边的庄子里来小住,却是头一次。 庄子的管事叫秦连生,原先是林家的家生子,如今这庄子归到黛玉名下,贾敏早已经把秦连生的身契给了黛玉了。 秦连生是个十分会来事的,自打前几日护国公府的下人来说主家要来人小住,他便跟来人打听了一番,又跟原先林家的人打听了黛玉的性子,又跟送到庄子里的护国公府的家生子打听另外两位主子的性子,这才开始安排了起来。 黛玉和赵渊自然是住着正房,旁边又有几件小房间,是专门给随身伺候的丫鬟们住的。而赵梓清则是单独辟了一处,却也离黛玉的住所不远。 便是连吃食,虽然不似护国公府那般精致,却也是十分新鲜的。 为此黛玉倒是特地寻了秦连生家的来说话,见她说话十分得体,倒是对这一家高看了几分。即使是这样,她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想着让秦连生守着这么一个庄子,却也屈了才,又想等再过一段日子再做安排。 等住了一日,第二日起来抱着旖哥儿去外头走动的时候,便听那秦连生家的来传话说,隔壁庄子里平日里都是安安静静的,今早听着倒是动静有些大了。 因为知道隔壁的庄子是林家的,怕是贾敏也来避暑了。因此才特意跟黛玉说了一声。 黛玉也有些猜想,便打发人去瞧了一趟,却果然是贾敏带着皓哥儿和岚哥儿过来小住了,独独林如海没有来。 听了这个消息。黛玉脸色却是凝重了起来。 当初她曾私底下问赵渊为何好好的偏要来庄子里避暑,赵渊却只是说局势有些紧张,尚且避一避为好。虽然黛玉推测着时间,猜着很可能是贾家要倒霉了,却没料到事态会那么严重。 不单单是赵渊要她避着,便是林如海也打算让贾敏躲过去,不让贾家有机会上前来求情。 贾家的这次大祸,怕是因为今上铁定了心要除了心中的那几根刺,谁也救不得了。而正是因为知道今上的性子。赵渊和林如海俱都想着若是不避开,恐怕便是自家被扎的鲜血淋漓了。 贾敏安顿下来,自然便听了下人回话,说是黛玉也过来避暑了。她想着黛玉终究是带着旖哥儿不便,却也没带皓哥儿和岚哥儿,自己带了丫鬟便来了黛玉这里。 母女二人在此处见面,贾敏也猜到了恐怕是今上即将要对贾家动手了。黛玉却是还好。唯独贾敏独自叹着气。不管王夫人如何待林家,也不管贾元春如何设计黛玉,这贾母毕竟是贾敏的生母,她也是贾母如眼珠子一般捧到大的。 而贾家毕竟也是贾敏的娘家,虽然贾敏如今膝下有子,早已不依仗娘家了,却还是难免伤感悲戚。 贾敏是左右为难,却也知道这次林家是确实帮不得。因此才更难受。而在这件事情上黛玉却是没有什么立场说话的,便也只是宽慰了贾敏几句,又说起皓哥儿和岚哥儿来。 贾敏勉强笑了笑,这才说道:“岚哥儿一早便闹着要来庄子里了,皓哥儿过了童试,你父亲说他终究是年纪小。见识有限了些,若是明年下场侥幸中了,名次却也在后。他听了你父亲的话,这一科便在家中读书,等过几年再考。” 黛玉想想也对,林如海先前中的是探花,眼界自然是十分高的。他虽然不要求皓哥儿“大三元”、“小三元”地太过扎眼,却也不愿意皓哥儿名次太差。拘着皓哥儿多读几年书,等到下一次乡试的时候。皓哥儿也十六岁了。 大兴朝先前十六岁的举人倒是还出过许多的,恐怕等中了举,林如海又会要求皓哥儿在家中多温几年书了。 黛玉想着便笑了起来,突然又想起跟着皓玉一起在林家读书的江俞泰。他的出身跟皓哥儿不同,皓哥儿有林家偌大的家业做支撑,但是江俞泰可没有时间苦读那么多年。 “那个跟皓哥儿一起读书的江家的那个哥儿如何了?”黛玉想了想,便问了出来。 “依你父亲的意思,俞哥儿最好是跟着皓哥儿多温几年的书,只是那孩子到底是懂事,不愿意再耗着了,这乡试怕是今年便要考了。我想着,若是乡试过了,必定还是会一鼓作气考下去的吧。” 黛玉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却再也没过问了。 贾敏又陪着黛玉说了几句,终究是不放心把岚哥儿和皓哥儿独自留在庄子里,辞了黛玉的挽留,便匆匆回了旁边的庄子里。 只是还没等到傍晚日头落了,皓哥儿和岚哥儿正午便顶着烈日来了黛玉这里,正好便遇到赵梓清来寻黛玉说话。虽然是自家亲戚,可是皓哥儿却也不好留在屋子里,便去寻了赵渊说话。 而岚哥儿年纪小,倒是被留了下来。 虽然对皓哥儿的功课十分严格,但是林如海对岚哥儿这个老来子却是宽容了一些。皓哥儿从三岁便开始习字了,而岚哥儿如今已经四岁了,却还是不改顽劣的天性。 贾敏虽然素日里都很为他头疼,却从未说一句抱怨的话,只是觉得小孩子便要有小孩子的样子。 岚哥儿正是充满童趣的时候,赵梓清也喜欢和岚哥儿一块说话,每每被他逗的捧腹大笑。 因此在庄子里住了五、六日,赵梓清倒是跟岚哥儿学会了不少事情,赵梓清也比在护国公府里活泼了不少。不过旖哥儿整日里睡得多,倒是不用黛玉太过操心。 而黛玉在庄子里过得惬意,京城里的贾家却日渐难过了。 先是不知怎地就传出了贤德妃过世的消息,贾家众人吓得五内俱焚,只是宫中久久不传消息出来让贾母和王夫人进宫,贾家因此更见慌张。想着若不是贤德妃是病入膏肓了,怎么会传出这样的消息来。 先前那一次是让黛玉进宫打探的消息,如今贾家自然是想到了贾敏和黛玉,只是打发人去送帖子的时候,这才发现二人都去了庄子里避暑。问守门的下人去了哪个庄子,回答却都是含糊不清了。 贾家无法,只得送了消息去史家和王家打探情况。王子腾死后,王家早已经是个空壳子了,也打探不出什么来。而史家的两位夫人却是托了东平王妃这件事情,得到的是贤德妃无恙的消息。 贾家还未曾缓过一口气来,史家在一个燥热的晌午被抄了家。绵延了百年的世家大族哪有一个是干净的,越是查抄便越能揪出更多的错处出来。史家坐实了贪赃枉法的罪名,两位史侯爷也确实都在任上犯了法纪。 先是保龄侯府,再是忠靖侯府,两个史侯府在同一天被查抄,连家产都来不及转移。查抄时只关押了男丁,女眷却无恙。两位侯夫人只得先让人打听了,这事情可是有回转的余地。 史湘云的夫家在闽地,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与史家其他姑娘订了亲的府上都避而不见。 今年入秋黄河决口,淹了附近的州县,贾政离了京还未回,贾家自然没什么指望。而护国公府那边,赵渊却是放了半个月的假,带着妻儿去了庄子里避暑,而林如海也因为黄河决堤的事情,已经有小半个月都宿在衙门里了,而贾敏也是去了庄子里避暑。 而史家往日交好的府上,不是避而不见,便是落井下石。 倒是史家屡次求见都见不得的林如海,却是在早朝的时候,为史家两位侯爷说了几句话。今上斥责了林如海两句,却也没再提。 不过史家的处罚到底不像齐国公府那般严厉,史家被查抄的第三日,今上便放了两位史侯爷,却是收回了爵位,官位连降三级。 自此,这个“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史家,辉煌也走到了尽头。 跟着史家倒霉的,倒还有好几家勋贵。史家还算是幸运的,虽然爵位没有了,但是还在朝中为官,抄家中其他的虽然没了,但是祭田和祖产都发送回来了。 为此史家还不得不感念皇恩浩荡,又打发人来林家专程道谢,说是如今不便造访,等改日林如海得了空了,再专程来拜谢。 308章 变故 史家的事情刚刚结束,贾政便回了京里,他之前便听说了史家的事情,如今听史家死里逃生,又只是没了爵位,心中着实感叹了一番。 还没等贾政想一想京中这严峻的形势,他一回荣禧堂,还未进门,便见薛姨妈抹着眼泪出去了。 贾政心中暗道了一声“晦气”,刚想转身去赵姨娘的住处,玉钏儿便干净迎了上来,说是王夫人听说他回府了,请他进去说话。 原来这薛姨妈今日来贾家,还是为了薛蟠的事情。 薛蟠上次在酒楼里砸死了一个跑堂的,被官府抓了起来,最后还是求了贾政,薛家又填进去了大把的银钱,这才放了他出来。 这次薛蟠关在大牢里,倒是吃了一些苦头。再加上他放出来之后,素来对他冷着脸的夏金桂也小意温柔了一段日子,再加上还有一个香菱,薛蟠倒是安分的在家中待了一段时日。 只是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薛蟠勉强在薛家安分了一段时日,便又耐不住了。加上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又多,个个都惦记着薛蟠身上的那几个钱,都一个劲的怂恿薛蟠出来花天酒地。 薛蟠耐不住勾**引,再加上夏金桂好了几日,又旧态复萌,薛蟠不耐烦跟泼妇一般的争吵,便又开始夜不归宿了。 这一次,倒还真不是薛蟠一个人的错。 却是说薛蟠那一日跟酒肉朋友去了那烟花之地,那窑子里新捧了一个清倌儿,薛蟠被人怂恿着和另一位公子争起这个清倌儿来了。 众人都多灌了几杯黄汤,做事情难免就有些不着调,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 薛蟠虽然脑子不灵光,只是人高马大的,蛮力还是有几分的。斗勇耍狠了一番,双方各有伤损,只是薛蟠伤的轻一些罢了。 这个公子姓黄名缮。父亲虽然只是户部员外郎,可是生母却是定国公府所处的姑娘,虽然是庶女,却也是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女。 而黄缮当天是活蹦乱跳的走出的窑子,第二日便说是被打的在床上手脚都动弹不得了。黄缮的生母不依不饶,请了她娘家人做主,定要治了薛蟠的罪,为黄缮讨一个公道。 官家之子比不得贩夫走卒。虽然薛蟠一直辩解说黄缮的伤势没有这般严重,但是黄家一口咬死了薛蟠把人打成重伤,黄缮又见不到人,而薛蟠的那帮酒肉朋友全部为黄缮作证。薛蟠便是再有能耐。却也无法了。 薛姨妈直到官府来了人捆了薛蟠走,这才知道薛蟠又犯了官司,当即哭成了泪人。 夏金桂见这个样子,不由得又是冷笑,又是大骂了起来。薛姨妈本就心中伤感,生生的气晕了过去,薛家的下人无法,只得请了薛宝钗回来。 即使是再不愿意面对现实,薛姨妈还是在扎了一针之后幽幽醒了过来。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薛宝钗流眼泪。 薛宝钗心中既恨薛蟠不争气,又恨薛姨妈一点都不为她着想,凡事纵着薛蟠,直到惹祸了却让她主意。只是好歹是自己的娘家,她虽然嫁进了贾家,但是没有子嗣。很多事情夫家靠不住,还是要靠娘家的。 “少不得要让姨妈拿些好处,让她求求姨父想想办法了。”薛宝钗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薛姨妈这次专程到贾府来寻王夫人说话。只是薛姨妈倒是没有把话说清楚,只是说那黄缮是户部员外郎之子,却没点明他生母是定国公府的姑太太。 王夫人倒是也没客气,想了想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便狠狠敲诈了薛姨妈二十万两银子做周转。薛姨妈虽然心痛,却还是爽快的给了。 王夫人听下人说贾政进了内院,正往荣禧堂里走,便安抚了薛姨妈两句,就打发她回去了。正是贾政看着薛姨妈一边抹眼泪,一边往院子外面走的情景。 等薛姨妈一走。王夫人又听说贾政抬脚往赵姨娘那里去了,立即大怒,又赶紧打发玉钏儿寻了贾政回来,说是有话要跟他讲,这才把贾政拉了回来。 三番两次替薛蟠处理官司,贾政心中早已经不悦了,这回又听说薛蟠惹了官司,更是不高兴:“倒不是说你娘家的外甥不懂事,只是这般年纪了,兰儿如今尚小都知道读书,他反倒是处处惹事,不知上进。” 王夫人虽然十分同意贾政的说法,却是怪贾政毫不留情的点破了,便道:“如今我妹妹哭着求我,难道我这个做姐姐还能冷着脸回绝了么?况且这回我听着倒不是蟠儿的错,是那户人家太过分了。” 言语间,竟然从未提起过薛姨妈给的二十万两好处。 贾政沉着脸听完王夫人说的话,却也知道只是个工部员外郎,并不是什么不好惹的人物,竟然问都没问是哪一家。 再加上贾政自升官之后,便自觉春风得意,也有些瞧不起官职比他低的官员。想了想,他便答应帮着周转一番。 想到处处惹事的外甥做了宝玉的大舅子,贾政心中不禁有些担忧起来,便忍不住责怪王夫人道:“你瞧瞧你给宝玉选的到底是什么岳家,即便将来宝玉读书做官封侯拜相了,这样的大舅子,说出去都觉得没脸面。当初老太太跟我提起过,说是想跟林家或者是史家结亲的,独独你偏看中了那个薛家,还请了宫里的娘娘指婚。” 说罢贾政便冷笑了一声:“如今你看,这门亲可真是结地好。” 王夫人气的脸色发白,也不知是不是鬼打墙,她便反驳了一句:“那史家有什么好的,如今还不是被抄家了,爵位都没有了。云丫头也不是那两府的正经姑娘,将来能有多少陪嫁。薛家虽然这一代没落了,可宝丫头的嫁妆却是丰厚的,总要得一样吧。” 贾政没料到在他跟前如锯嘴葫芦一般的王夫人也会爆发情绪,也怒了起来:“史家虽然被抄了家,却还有官职,至少跟史家结亲。宝玉不用担心会有一个处处惹事的大舅子。咱们不说史家,便说是林家,如今妹夫是户部尚书,林家正得圣眷,若是宝玉娶的是外甥女,将来也有可以依仗的岳家。” 王夫人突然间冷笑了起来:“二老爷你可不是跟老太太做一样的梦吧,我虽然不喜欢林家那个丫头,心里却也清楚你的好妹妹是看不上咱们家的。林如海就更加不可能了,可还来说让林丫头进了这个家门,可笑不可笑。” 贾政被气得瞪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却也觉得王夫人说的句句都是理,竟然是无从反驳了。 “我不跟你这妇人一般见识!”贾政气得拂袖而去,只留下王夫人清醒过来独自后怕不已。 却说这贾政气的连方才先去赵姨娘的住处都忘了,径直出了二门到了书房里,却正好遇到贾赦来寻他续温寒,便忍不住跟贾赦絮絮叨叨了起来。 想到王夫人说的,林家是看不上贾家的门第,这才不愿意跟贾家做亲,贾政又觉得伤感起来。又拉着贾赦回忆起了祖父在世时贾家是何等的风光。便是他们父亲在世时,贾家也算是风光无限了。 贾赦原先来寻贾政说话,却也存了想要看看贾政这里能不能支些银钱的意思,倒是被贾政几句话勾得心里难受了起来。 他嫡妻许氏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却是当年他父亲在的时候帮他定的亲,可是嫁进来生了贾琏之后没到两年,也就香消玉殒了。后来他的续弦便是贾母给他做主纳的。却没料到是小户人家如此蠢顿的刑氏。 而贾琏的嫡妻,竟然是王家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王熙凤。 贾赦每每想来,都觉得不胜唏嘘。 兄弟二人追忆往昔俱是感慨了一番,最后贾政才道:“如今家里比不得从前了,偌大的国公府,也不过是个空门面罢了。” 贾赦只有点头附和的:“娘娘虽然在宫中得了妃位,外人看着咱们家是鲜花着锦烈火油烹,可是除了得到面子。咱们的里子又留了多少。光是做省亲用的院子,便是耗尽了大半家财,如今还要想着开源节流,到底是不如父亲在世的时候了。” 贾政没料到平日里不着调的兄长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却是惊讶了一阵子。 “如今娘娘在宫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咱们宫外的人不能进去探望。上回听老太太说,就是外甥女进宫也是没见着人。”贾政怅然的说了一句,又道,“前段日子便传出娘娘身子不好的消息出来,我想着这未必全是讹传,心中着实担忧啊。” 贾赦便不再说话了,二人俱是沉默了一会儿,贾赦便告辞回自己的院子了。先前原本是想来打秋风的话,却一句都未提。 贾政虽然恨王夫人这般出口伤人,只是薛家的事情,他到底还是要管的。毕竟那薛蟠是贾宝玉的大舅子,将来若是有一个锒铛入狱的大舅子,贾宝玉日后为官作宰的也抬不起头来。 贾政便修书一封给了主管这件事情的官员,本以为是不用亲自出面便能轻松解决的事情,却没料到之后枝节横生。 原先那官员答应的好好的,定然是让薛蟠无罪释放的,却没料到黄家不知怎地知道了消息,事情又闹大了起来。贾政这才知道,这黄家却原来是定国公府的姻亲,怪王夫人不跟他说清楚,又把王夫人好生骂了一遍。 王夫人本来就是被薛姨妈蒙在鼓里,听到贾政的话,也傻了,便把薛姨妈叫来问了究竟。事到如今那薛姨妈也只是装糊涂,倒是让薛宝钗夹在中间受了王夫人不少闲气。加之贾宝玉又日日里和丫鬟们厮混,薛宝钗更是闹心,急的上火嘴巴长了一圈的泡。 贾政即使不想出面,也被定国公府逼了出来。最后还是周周转转托人查到了这黄缮人还好好的,手脚并全,并没有什么重伤,事情这才了结。 只是薛蟠闹事伤人,黄家隐瞒事情,俱是打了二十大板这才放了。 从此定国公府倒是把贾家给恨上了,这自然是后话了。 却说薛蟠的官司刚过,怡红院离那枯了一年的秋海棠竟然开了花,还是清早起来的袭人突然间发现的。便在院子里欢喜的叫了起来。 薛宝钗和贾宝玉一见,都说是好兆头,赶紧寻了贾母,王夫人,邢夫人来看。 贾府里已尽许久没有这般高兴了,贾母见到枯木逢春这样的好事,也欢喜起来。王夫人便提议何不趁着喜庆请了宁国府的几位太太来聚一聚,贾母满口应了。却是自己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请了宁国府的尤氏以及贾蓉的续弦汪氏来赴宴。 凤姐为了逗贾母欢喜,便奉承说这枯木逢春想必就是应了宫中娘娘的景。虽然前段日子传贤德妃病入膏肓就快过世了,只是后来宫中并无传召贾母和王夫人进宫,便知这消息定然是讹传了。 众人都应和着。倒是探春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 凡事反常必妖,这秋海棠已经枯死一年了,如今徒然开了花,怕是不吉利吧。只是见众人都欢欢喜喜的,探春倒是不好扫了众人的兴致,便只是坐在角落里默默无语。 惜春坐在探春旁边,见探春半晌无话,便道:“三姐姐可是不高兴,为何笑的这般勉强?” 探春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模样还有些稚嫩的惜春,叹了一口气:“四妹妹如今还未长大,却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只愿你不要像我和你二姐姐那般……”说到一半探春突然间停了下来,又苦笑道,“怎么可能一样,毕竟嫡庶之别啊。” 她含糊着说了最后一句话,见惜春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便失笑道:“我好端端的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巧姐儿也在呢,你去逗逗巧姐儿玩。” 惜春摇了摇头:“与其在这里干坐着,倒不如去寻了妙玉喝茶下棋,倒是容易打发时间一些。” 探春觉得惜春和妙玉走的太近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湖面,却只想到了自己的心事。 她在贾家汲汲经营。孝敬贾母,奉承嫡母,疏远生母和亲弟弟,为的不过就是得了王夫人的青眼,将来不至于让她嫁的太惨淡而已。可是若是让她跟迎春一般,嫁个普通的人家。将来就守着一亩三分地盼着夫君科举取士慢慢往上爬,她也是不甘心的。 她终究是有青云志的,若是她进了宫,绝对不输现在的贤德妃,只是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而南安王府便是她如今死中求生的机会了。 若是封了郡主嫁到外藩,至少将来也是王妃,比起困在小门小户的宅子里过一生要风光的多了。况且如今大兴国力强盛,既然是番邦主动来求亲,自然是想和大兴交好的。即使她嫁到番邦,想来将来多半也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她能看到这一点,其他府上自然也能看到这一点,因此为了争这个头衔,那几位姑娘莫不是挣破了头,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 外藩定的是明年春来迎娶“郡主”,只是如今这郡主都还未定下来。 南安王府当初只想着寻一个姑娘来顶了这件事情,好让自己府中的姑娘能逃过一劫便是。如今选了四个人备着,悬而未决。不过是心大了,想要看看选了哪位姑娘对南安王府更有利罢了。 这不,南安王府的姑娘又下帖子,邀请那几位姑娘后日去她们府上赏花了。 探春想着冷笑了一声,世人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而她也只能放在砧板上,让人评选断价了。 贾府众人欢欢喜喜的闹了一场,终于是乐极生悲,傍晚刚刚想歇息的时候,袭人却发现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不见了。 贾母和王夫人大惊失色,贾母更是急得快要哭了出来。那玉是贾宝玉的命,万万丢不得。众人安抚了贾母一阵子,这才把她劝了回去,王夫人便勒令薛宝钗赶快把与寻了回来。 薛宝钗得了令,却是公器私用,锁了院门,便开始搜起院子来了。 首先被搜的自然是底下的那些小丫鬟们,搜了半日没搜到那块玉,倒是搜出了不少怡红院里先前不见的东西出来。薛宝钗拿了赃,自然是把那些犯了事的丫鬟捆起来稍后发落。 小丫鬟的屋子和箱子搜完了,自然是轮到了怡红院里的大丫鬟。为了以示公平,薛宝钗自然是从自己带来的大丫鬟里搜的,当然是什么发现都没有,便逐一地搜原先在贾宝玉身边伺候的丫鬟来了。 这不搜查还不打紧,只是这没有防备的搜查,到底还是查出了许多的猫腻。 其他的丫鬟宝钗倒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唯独平日里跟宝玉经常调笑的几个丫鬟,宝钗都是一一捆了送到了王夫人那里。 便是袭人,薛宝钗也拿到了她不少的错处。比如她箱子里为何有那么多的银钱,又比如说她箱子里的那几颗白玉扣子,便是先前贾宝玉手中经常把玩的,直到贾宝玉又被其他玩意儿吸引了,那扣子便在突然一天不见了。 袭人自然是喊冤的,毕竟她又不傻。 以前薛宝钗进门的时候,她确实是拿了不少怡红院里贾宝玉失去兴致的玩意儿出去,又贪了贾宝玉不少银钱。但那只是贾宝玉成亲之前的事情,薛宝钗进门之后,虽然她没被抬姨娘之前箱子的钥匙还是她管着,她却是不敢再打什么主意了,唯恐被薛宝钗看了出来。 这些银子和白玉扣子是怎么跑到她箱子里去的,她确实是不清楚。 只是王夫人是个不能说理的人,见袭人人赃并获,又听薛宝钗说起袭人在贾宝玉幼时便勾了贾宝玉做那事,还有什么理智可言。她亲自甩了袭人几个嘴巴,这才让人去袭人家中搜一搜。 袭人的手脚毕竟不是干净的,这一搜便在袭人的老子娘家搜出了许多贾宝玉旧时的东西,又搜出了袭人的娘和妹妹不少值钱的头面。以袭人一家的月例,是绝对戴不起这样的头面的。 袭人百口莫辩,却也没脸争辩,被王夫人让人在院子里打了二十大板,遣回了家去。随即王夫人又抄了花家,把他们一家子赶到了庄子里。 可王夫人到底是恨透了袭人,还没等她到庄子,便打发人半途卖了她。至于卖到了哪里,也只有听王夫人嘱咐的那个人知道了。 等到贾宝玉知道的时候,袭人早已经在去庄子的路上了。听了这件事情的原委,贾宝玉本来想说不在乎这些银钱的,便是花袭人要的话,给她就是了。后来又听说是王夫人亲自动手做的这件事情,便不做声了。 薛宝钗早知道王夫人出面便可以挡住贾宝玉的嘴,当初连晴雯贾宝玉都救不了,更何况是花袭人呢。在王夫人心目中,花袭人可是比晴雯可恨一万倍。 借此薛宝钗虽然还是未能寻到贾宝玉丢失的那块通灵宝玉,却除掉了身边的那个眼中钉肉中刺,又借机敲打了麝月这些丫鬟一番,可谓是一举多得。 寻了数天,真的通灵宝玉没有什么消息,倒是好几人送了假的玉过来,想要鱼目混珠,倒是让怡红院无比的混乱起来。 怡红院正乱成一团的时候,贾政便带回来了消息,说是宫中的贤德妃痰气壅寒,四肢厥冷,怕是不行了。 这一下,却是整个贾家都慌乱起来。 先前都是道听途说,如今是贾政亲耳听伺候贤德妃的内侍说的,可见便是真的了。 贾母听到消息即刻便晕了过去,王夫人也是觉得一阵眩晕,可到底是底子好停住了,还得为贾母张罗着请太医过来。 京中发生的一切,黛玉自然是不怎么清楚的,赵渊陪着她在庄子里住了大半个月,直到夜风让人觉得有些凉爽了,她才回了护国公府。 这刚刚一回来,听到的便是探春要远嫁的消息。 第309章 郡主 南安郡王府决定让探春替自己府中的姑娘去和亲,却是在宫中贤德妃不好的消息传出来之前的事情了。 怡红院秋海棠开花的第二日,南安郡王府便打发人来,说是郡王府里的姑娘念着探春了,请探春过去陪着说说话。 本来郡王府要从四位勋贵的姑娘里挑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其中一位府上在史家之后被御史参了一本,不但爵位收回去了,连官职也丢了。既然不再是出身勋贵之家,因此也失掉了资格。 来年立了春番邦便要来迎娶,中间还有嫁妆要办,还有规矩礼仪要教,因此如今便是要把人定下来,再也拖不得了。 失掉资格的那位是一个侯府的嫡女,如今去了她,庶女中间,无论出身、性情、模样,便是出身国公府的探春最为拔尖了。 况且南安王妃和郡王妃想着素日里便和贾家交好,不若再选了贾家的姑娘去和亲。 贾家虽然如今没落了,可是却是有几门好姻亲的。不说远了的外孙女嫁进了护国公府,便是说贾家的姑太太贾敏如今是户部尚书林如海的嫡亲,收了贾家三姑娘做干亲也是不错的。 因为念着这个原因,这事便落到了探春的头上来。 贾家听了南安郡王府里传来的消息,倒是高兴了好一阵子,都说这枯木逢春果然是个好兆头。这不,贾家又多出个郡主来了。 王夫人把探春叫到荣禧堂谈话的时候,探春已然知道了自己雀屏中选了。只是在王夫人跟前,她多少收敛了一些情绪,对王夫人还是毕恭毕敬的。毕竟,她虽然将要有郡主的封号,她的生母和弟弟可都是捏在王夫人手上。只是盼着王夫人念在她为贾家锦上添花的份上,日后对赵姨娘和贾环好一些罢了。 王夫人倒是假意哭了一阵子,王府里的来传话的人已经说了,等选了吉日认了亲。探春便要搬到王府里去长住了,直至番邦来迎亲。这出嫁,自然也是在南安王府里出阁的,便是连探春的嫁妆。也不用贾府过问。 探春陪着王夫人抹了一会儿眼泪,直至王夫人打发她回园子里去了,她也不敢去赵姨娘去说说话。只能回了秋爽斋里,遣走了自己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躲在屋子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从此以后,她的命运也可以改写了。她不再是被嫡母捏在手里为自己获得利益的工具,也不用嫁到小门小户里庸庸碌碌的过一生。日后她的生死荣辱。但凭她的努力而已。 因为时间仓促,这个“吉日”便选在了三日之后。探春在贾府向王妃和太妃行了认亲礼,这才带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准备隔日搬到南安郡王府里。秋爽斋里一应用物自然是不用搬出去的,王府里早早便备下了。 对王夫人来说,探春是赵姨娘所出的庶女,但是对贾母而言,探春却是亲孙女。况且这亲孙女名义上还是她教养长大的。虽然南安郡王府提出嫁妆不用贾府过问,老太太到底是拉不下这个脸面。 贾家姑娘出阁,公中都是要出一份嫁妆的。各房再添上一份。因此贾母便跟王夫人商量,这嫁妆是不用置办了,只是把嫁妆折合成现银给了探春压箱底罢。 王夫人虽然心中不大情愿,只是贾母坚持如此,也没有办法,只能依着贾母的意思办了。 贾母想着探春是个心思聪颖的,日后必然是会有大造化,若是现在待她好些,也让她将来念着贾家的好。因此除了例行的嫁妆,贾母还私下给了探春两千两银子压箱底。 探春果然是感激涕零,与贾母说了许多贴心话。拜别贾政时又请贾政念在她远嫁,日后对贾环多用一分心。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众人自然是无不应下的。 探春搬到南安王府没几日,南安郡王果然向今上讨要了册封的圣旨。探春是要远嫁番邦和亲的,今上不仅封了她郡主。还赐了“合安”的封号。 只是虽然是与南安郡王府认了干亲,又代替南安郡王府的姑娘出嫁,探春却未曾入郡王府的族谱里,说到底还是贾家的姑娘。因此探春册封郡主,贾家众人都是与有荣焉。 黛玉是探春册封之后进宫谢恩那一日回的护国公府,刚回来便听人说起这件事情,倒是不觉得讶异。 赵渊便笑道:“之前南安郡王府打着李代桃僵的主意时,你就说这贾家的三姑娘必然是最后和亲的人选,如今可真是被你说中了。” 黛玉却不怎么笑地出来,探春和亲是必然的事情,她有野心,有手段,总比留在贾家被王夫人乱指亲的好。可是她恍然记得,探春远嫁前后,可是多事之秋。 “如今这样的多事之秋,三妹妹远嫁,也算是一件好事了。”想一想贾家最后的结局,若是探春未走这一步,将来也是寻不到好人家的。 “岳母还在庄子里住着,你却是执意要回了京里来。”赵渊见黛玉一脸怅然,便知道她心中有些不忍,便道,“若不然你跟着岳母在庄子里多住一些时日?只可惜我明日便要销假去衙门里了,若不然还真是想在庄子里长住着。” 赵渊倒是想让黛玉留在庄子里,无奈黛玉一定要跟着回府。赵渊见劝阻无法,便听之任之了。 黛玉听了赵渊这婉转的劝话,但笑不语。 一叶落而知秋,即使白日里还是燥热的,但是清晨和夜里的风终是带上了一丝凉意。 旖哥儿自回到府里之后,就醒得特别早。赵渊自从升迁之后,便要开始上早朝,往往是天不亮便起身了,而旖哥儿醒得比赵渊还要早。 他醒了也不哭闹,只是一个人睁着眼在小床里躺着,直到赵渊起身看他时,见有人逗他这才出声。 黛玉又怕旖哥儿饿着了,只能就这旖哥儿的作息来调整。因为不想孩子与自己太过生分,旖哥儿的事情,黛玉多半事必躬亲,这才知道为人父母的辛苦。 这样一来,却不由得反复地想起了贾敏以及贾母。 只是贾家已经从里面烂到外面来了,早已经成了一个死局,不破不立。而贾家败落了之后,最后却还出来了一个贾兰。 她虽然改变不了贾家败落的轨迹,却可以帮扶着贾兰一把。她见贾兰的时候,贾兰年岁尚小,还未定性,只是李纨是个什么性子,黛玉却是有些了解的。 有李纨这样的生母在,贾兰是长不歪的。 黛玉这般想着,心中总算是好受了一些。只是若是贾敏去庄子里避上十天半个月倒还好说,但是贾家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处理好的,贾敏始终还是要回京里来。 贾敏还在,林家和贾家的关系便断不了,若不然,林如海也不会在朝堂上为史家说话了。 果然没过两日,便听林家传来消息,说是贾敏已经从庄子里回来了。而秋汛已过,贾政早已经回了京,林如海也不用日日宿在衙门里了。 京中平静了一段日子,京中却无人能安心下来,头上悬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却也不知何时会落到自己头上来。特别是那些勋贵们,简直是有些夜不能寐了。 黛玉却是闭门不出,一心在家中照料旖哥儿。若是得了闲,便请了肖凌薇过府来说话。 肖凌薇的夫家虽然也是勋贵,只是她们是三房,那爵位怎么也不会落到他们三房头上来。况且她公爹和夫君都是两榜进士出身,是正经途径授的官。即使将来今上夺了他们府里的爵位,对于肖凌薇所在的三房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史湘云倒是跟黛玉断了一阵子的书信来往,今年中秋之后,才给黛玉写了一封信。只是路途遥远,中间又几经耽搁,直至今日才收到。 信中说她头一胎生了一个姑娘,卫若兰倒是欢喜的很,卫夫人也说先开花后结果,也没给她脸色瞧。她刚出了月子,闽地这边便有些动乱,她是瞧着时局稳定了一些,这才赶紧给黛玉送了信过来。 从高祖以来,闽地那里素来是不怎么太平的。这外任是三年一任,黛玉也只能安慰史湘云再熬上两年,等回了京便都好了。 而史家被抄家夺爵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史湘云耳中,只是湘云倒是看得很开,毕竟史家归还了嗣田和祖产,只是多了爵位降了官职。比起齐国公府来,确实是幸运多了。 保龄侯府是敕造的,自然是收了回去,而忠靖侯府却是当年史家的祖产。保龄侯府被收回去之后,保龄侯一家便住到了忠靖侯府里。 经此一事,两位史侯府似乎是齐心了不少。至少听贾敏说起莫氏和桂氏来林家的时候,二人关系倒是好了不少,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黛玉在信中自然是跟史湘云提起了这件事情,史湘云也是十分欢喜,这自然是后话了。 却说这贾元春突然有一日传出来不好的消息,却是凤藻宫的内侍亲自给贾政传的消息,一时之间,贾家的众人都惊慌了起来。 (未完待续) 第310章 反复 贾家虽然俱是慌乱,但因为有前车之鉴,却也没有像上次一样无头苍蝇一般地乱撞。 即使那内侍是凤藻宫里的,却是私下里传的话,贾政还是决定等宫中来了旨意再做打算。只是宫中的旨意迟迟不来,而贾政想着那内侍说的话有板有眼,越想就越觉得心中不安了起来。 又过了三两日,便到了初一,依宫中的规矩,宫外的命妇是可以经传召进宫探望后妃的。 贾家苦等了一日,终不见凤藻宫里来人,众人猜测纷纷,却都不敢在贾母跟前提起。 那日贾政打发人进内院里传话,只说让她把话带到荣禧堂王夫人那里。只是恰巧王夫人在贾母处陪着玩笑,那人也是个愚笨的,见王夫人让她说,便当着贾母的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却没料到贾母听完,当即就晕了过去。因为这事,贾政倒是训斥了王夫人一番,王夫人心中也委屈的很。 贾母虽然好了,却是好一阵子伤心,到底是年纪大了,再也受不得刺激,因此众人才格外小心起来。 只是贤德妃的情况,贾母焉有不清楚的道理。她先前便大病了几场,如今身子更是难过,贾家又请了一个坐堂的大夫在贾家住着,便是怕贾母有什么不好。 贤德妃在宫中音讯全无,即使是有什么不好,贾家也无法帮到她。贾政心中思量着,终于在王夫人的煽动下。往林家和护国公府动起了心思。 除了初一和十五,外命妇无传召不得进宫,这件事情贾敏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只是若是贾敏出面的话,护国公府那边便不再好推辞了。 黛玉也算是皇亲,她与一般的命妇不同,当初册封黛玉诰命的时候,便给了她递帖子进宫行走的权利。 贾政便是想到这一点。隔日在林如海下朝之后,便特意在半途截了林如海的道。 林如海自然知道贾政是为了贤德妃的事情上火,而这件事情能求到他头上来。便是要林家托了黛玉再去宫中瞧一瞧了。毕竟对于护国公府来说,贾家和那府上又隔了一层,不好出口相求。 只是林如海也有些为难。贾元春的消息能这样传出宫来,而且反反复复的,焉知是不是今上在暗中试探呢。若是让黛玉贸贸然去宫里打听,又怕犯了今上的忌讳,更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贾政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舅兄,宫中的贤德妃又是贾敏的内侄女。贾政如今都求到他跟前了,虽然他明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行,只是若是他一口回绝了,反而不好。 林如海思量了一番,这件事情的利弊或许应该由赵渊来衡量。便打发人请了赵渊来林家商议。 黛玉自然是跟着赵渊一起回的林家,赵渊进了大门则是即刻被林如海请进了书房,而黛玉则是抱着旖哥儿一路往二门里去了。 贾敏去庄子里休养了一阵子,身子没见好,反而有一日夜里吹了风。患了些咳疾,如今也未见痊愈。林如海和黛玉心中都很清楚,贾敏恐怕是忧思太重所致。毕竟从林如海和护国公府的态度来看,京中不会太平。而贾家,必然要在其中受些牵连了。 黛玉叹了一口气,便是因着贾敏的缘故。林如海都不可能对贾家置之不理。也不知有了如今的变数,贾家还会不会如原著一般的结局。 “姑太太可算是回来了,昨日里说了要过来,太太就盼着呢。”黛玉定睛一看,却见是映荷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来。 映荷原本便是贾敏身边的大丫鬟,后来给了皓哥儿,只是去年似乎又回了贾敏的屋子里伺候着。 “岚哥儿昨日里贪嘴,太太见劝不住,便说姑太太也很喜欢那道点心,让他留给姑太太明日来吃,没想成岚哥儿竟然真的就不吃了。”映荷说着上前给黛玉打了帘子,这才把黛玉请进了里屋里。 贾敏盘腿在炕上坐着,见黛玉亲自抱着旖哥儿,便道:“快过来坐吧,旖哥儿沉得很,你一路抱过来想必手都酸了。” 见黛玉走近,她亲自接过旖哥儿放在炕上,又拿了几个颜色鲜艳的荷包引了旖哥儿注意。屋子里只留下了映荷以及知雅照看着,其他丫鬟便都被贾敏支了出去。 贾敏神色有些憔悴,黛玉知道她心中煎熬着,便劝道:“母亲也不必忧思过重,事情定然很快就过去了。不管怎么说,也就是没了富贵而已。母亲最应该做的,便是养好身子,这样尚能出几分气力。”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史家也就是夺了爵位而已。我想着你外族家若是追究,也只轻不重。只是你外祖母年事已高,怕是受不了连番的打击了。前几日又听说宫中的贤德妃不好了,这消息反反复复地传出来,也不知今上到底是什么心思?” 还能有什么心思,无外乎是疑心太重,怀疑贾家身后还有什么幕后之人,想一次拔出干净了。只是往深处想想,若只是这样,又何必反复拿贾元春的事情来试探。 都说圣心难测,今上的心思,连赵渊这个在他身边长大的人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寻常人了。 黛玉见贾敏一脸憔悴,却又想起了皇贵妃的话。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得帮另外一个人,皇贵妃给她传递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倒还另一说,便是说皇贵妃特意给她传消息的心思,便让黛玉有些匪夷所思了。 “上回女儿去宫中,虽然未曾见到贤德妃,却是去景澜宫走了一趟。”黛玉狠了狠心,却还是跟贾敏把皇贵妃的话复述了一遍。 贾敏听完之后怔愣了一会儿,这才道:“若是这消息是真的,那贤德妃,恐怕真的是个饵了。有了这么个把柄在身上,即使过了这一回,她也是命不久矣啊。” 黛玉点了点头,果然见贾敏神色黯然。 “你外祖母若是知道了,必然是十分伤心的。贤德妃当年便是她亲自教养的,你外祖母一直对把贤德妃送进宫一事十分愧疚,又念着贤德妃小小年纪便吃了许多苦。若是知道贤德妃如今的处境……” 说罢贾敏幽幽地看了黛玉一眼,这才道:“这话玉儿跟我说便可以了,不管是因为皇贵妃还是因为你外祖母,一个字都不能传了出去,不然又是好大的动静。” “女儿自是省得。”黛玉轻声应了一句,又听着贾敏嘱咐映荷与知雅,便低下头来逗弄起旖哥儿来了。 旖哥儿今日还在睡便被黛玉带了过来,在来时的马车上倒是十分振奋,如今却是昏昏欲睡了。 贾敏见如此,又让知雅伺候着旖哥儿在床上睡了,这才拉着黛玉说起话来。 而在外头书房的赵渊,却是直接拒了贾政的请求。林如海听到赵渊斩钉截铁的拒绝,似乎也在暗中松了一口气。 贾政见赵渊这般不客气,脸色也有些难看了。赵渊虽然是国公爷,但是在辈分上说,却是他的小辈。便是林如海在他跟前也是十分客气,却没料到赵渊却丝毫不懂得委婉说话。 只是有求于人,况且赵渊虽然年少,却是天子近臣,如今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也不过是进宫一趟的事情,只要让外甥女去宫中给皇后娘娘说说话,暗中打听一番便是。若是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我也不怪你们。”贾政扯出了一丝笑意说了一句。 上回黛玉进宫,便是被皇贵妃特意请过去了一趟,今上已经问过一次了。虽然还不至于怀疑他们护国公府是不是私下跟皇贵妃有什么牵连,却终究是多了心。 阮皇后不喜欢黛玉,也不过就是面子情而已,让黛玉去宫中与阮皇后说话,这个借口本来就太勉强了。贾元春横竖都活不到明年,又何必为了她反复折腾。 只怕贾家越是折腾,今上反而越是疑心重。 “既然是凤藻宫的内侍跟贾大人传的话,大人自然是要请老太太递了牌子去皇后娘娘那里,光明正大的求见贤德妃才是正理。”赵渊想着今上的最讨厌他人在背后是手段的性子。若是直来直去,说不定在贾元春的事情上,他还会对贾家网开一面。 赵渊是好意劝说,但是听在贾政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若是这样便能行的话,我又何苦求了你。”他心中想着定然是赵渊不愿意帮,却又要故意找借口推了,心中也是怄气的很。 虽然嘴上不说,贾政脸上却还是带出了情绪,跟林如海告辞之后,便头也不回得走了。 贾政是个闷性子,自然是为这件事情生了许多天的闷气。最后他却是因为探春的关系,求到了南安郡王府里。南安郡王倒是应下了此时,说是让太妃或者是王妃去宫中打探一番。 贾政对比之后,更是觉得这是一桩小事,是赵渊不肯帮而已,竟然是有些埋怨了。 没过两日,南安郡王妃果然便递了牌子去宫里。南安郡王妃素来便跟阮皇后不怎么亲厚,反而是皇贵妃性子柔和,倒是跟皇贵妃很是合得来。 这一次南安郡王府往宫里递牌子,自然是送到了景澜宫里。 (未完待续) 第311章 心结   南安郡王妃进宫已经是辰时之后的事情了,她自然是要先去承德宫里见阮皇后的。只是因为南安郡王妃与皇贵妃走得近,阮皇后素来跟她便只是面子情,南安郡王妃也不怎么看得上阮皇后的性子。   请了安,阮皇后自然是打发了南安郡王妃往景澜宫里去了。只是想着如今这四个王府里,北静郡王妃与南安郡王妃都与皇贵妃要好些。   而两个王府里,西宁王妃是个城府深的,不大往宫中里来。   自从西宁王世子前两年去了西北之后,更是极少进宫了,听说便是外头各府的邀请也鲜少去了。而东平王妃原先倒是与她交好,只是今上不怎么待见东平王爷,她察言观色,自然也与东平王妃来往地少了。   更让人窝火的是,听说东平王妃这半年却是往景澜宫里走动的勤快了些。   四个王府里,有三个王妃与皇贵妃交好,阮皇后心中其实是十分担忧的。这世上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今上在立太子这件事情上,为何犹豫不定。   当年赐婚的圣旨下来时,她心中还是有些欢喜的,毕竟比起那些出阁之前都不知夫婿模样性情如何的姑娘,她是见过当时的三皇子的。况且连她父亲都说过,三皇子是个儒雅君子。   她进三皇子府时,三皇子身边一个通房和侍妾都没有,两年来她和三皇子之间也是相敬如宾。她以为夫妻之间恩爱便不过如此了,当时还想着诗词里面“若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原来是真的存在的。   岂料她的美梦也不过做了两年,两年之后,顾明兰便进了皇子府。之后,更多的女人进了三皇子府。   她慢慢地发现,三皇子对她的彬彬有礼,原来对谁都是可以的。但是对顾明兰,他是不同的。   在顾明兰面前。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脾气的人,甚至有着面对其他人时不曾显露的情绪。或者是说,顾明兰总是可以挑起他的情绪。  当年吴皇后戏言之事,她也是略有耳闻的,却跟大多数人一般,根本没有当做一回事。即使是顾明兰被抬进了三皇子府,她也是不以为意的。毕竟不管怎么说,皇子妃还是她。顾明兰名义上说是侧妃,在寻常人家也是小妾之流而已。   况且顾明兰都成了老姑娘了,三皇子才娶了她,可见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当年的顾明兰。与现在截然不同,不如现在有心计,也不如现在锋芒毕露,处处争强。她抬进三皇子府后,便住在了最偏僻的一个院子里,整个府中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 “心悠,你进宫前便在我跟前伺候了,早已经到了出宫的年纪,你可想出宫?”阮皇后低声问了一句。   唐女官心中一跳,差点便想要脱口而出了。她如今已经二十有五了,宫中女官按理二十二便可出宫自行婚配,只是阮皇后说她身边无人,这才再留自己两年。   当年尚且不愿意放了她,如今正在节骨眼上,怎么可能旧事重提?   唐女官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能伺候娘娘是心悠的福气,如今是多事之秋,心悠还想在娘娘身边多伺候几年。”   阮皇后绷紧的脸顿时放松了下来,她看着唐女官,嘴角的笑意勾了起来:“我知道你是最忠心的,只是如今你也到了年纪了,我也不能留你一辈子。”   唐女官眉心动了动,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件事情我只能交给你去做,如今我信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了。”她看了一眼唐女官,脸上的表情诡谲,“这件事情过了之后,我便放了你出宫。你回家自行婚配也好,求我赐婚也好,定然会让你如意的。” (后文待续) 第312章 刁难 这一年是一个罕见的暖冬,直到冬至过了,才飘飘扬扬地下了第一场雪。 化雪之后,又是一连几日的阳光普照。黛玉想着旖哥儿虽然年纪小,却也不能惯着他,若是幼时便养成了畏寒的习惯,将来长大之后还不知如何。 于是她狠了狠心,今年便未住进暖阁里,只是在里屋里多烧了几个炉子。 贾家先前便托了南安王妃去宫中打探贾元春的消息,听说走的是皇贵妃顾明兰的路子。听贾敏说,南安王妃带回来的消息是,虽然贤德妃之前确实是生了一场大病,有痰迷心窍之状,好在太医妙手回春,如今还在凤藻宫里静养。 而今上不允许宫外之人探望贤德妃,皇贵妃给的解释却是太医说了这病要静养,今上十分在意,遂传了口谕。 贾家虽然有些狐疑,只是这话是从皇贵妃口中传出来的,又与黛玉先前带回来的消息有吻合。况且即使其中真的有龌蹉,贾家也没有什么能力帮宫中的贤德妃,于是自我安抚之下,倒是真的信了这番言论。 而黛玉心知肚明,当初皇贵妃跟她递的消息并不是这些。贤德妃在宫中惹了麻烦,或是是说贤德妃被人家伙,如今麻烦缠身。天家子嗣单薄,素来最重嗣子,这个罪名若是真的落到贾元春的头上,怕是日后她都要在冷宫里度过了。更甚者,说不定会因此丧命。 皇贵妃的言语十分具有导向性,她认为这件事情贾元春是无辜的,却想着明哲保身。而她把这件事情的原委以及其中的疑点都私下说给黛玉听,便是想着让黛玉日后都不要掺和此事了。 若是皇贵妃那日对她说的是真话,那黛玉竟然是不知如何评断皇贵妃的为人了。 真是一个看不透的女人,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过这宫里的妃嫔们,除了阮皇后,哪个是好想与的。而阮皇后虽然做事有些冲动。但是她身边的唐女官也不是吃素的,她惹不起,还是远远躲着为好 。 在第二场大雪来之前,京中又有几家勋贵被抄了家,只是手段到底不如对待齐国公府那般狠辣。多半是归还了嗣田和祖产,夺了爵位,酌情贬黜罢了。 原先勋贵们见势不好,还抱成一团同仇敌忾。在朝堂上给今上施压。后来今上又抄了带头几人的府邸,那些勋贵们这才安分下来,只是听天由命,等着今上处置罢了。 有夺爵降级的。升迁的官员也比比皆是,多半是翰林出身的进士。朝堂上这才明白,今上是想除了那些尸位素餐之人,给寒门学子腾位子罢了。 而贾家这段日子都过的不甚太平。 先是被贤德妃不好的消息吓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心中安心了一些,但是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却还是未曾寻回来。 薛宝钗心中也很是苦恼,她虽然借着寻玉之机除掉了袭人,又狠狠敲打了怡红院里那些不知轻重的丫鬟们。但是王夫人以及贾母交到下来,一定要她把那块通灵宝玉找到。如今眼看都快要到年底了,还是一丝消息也没有。 也不是没有消息,她承诺若是谁寻回了玉,便赏银二百两,便是冲着这二百两,这段日子便有不少人拿了假玉来充数的。薛宝钗心中不堪其扰。对于那些拿假玉过来的丫鬟婆子,全部杖责,这才安定下来一些。 这一日她吃了午膳,正窝在屋子里打了个盹,便听莺儿说厨房里的张妈妈说是寻到了一块玉,却也不知是不是那块丢了的通灵宝玉,想拿进来给她悄悄。 薛宝钗心中不以为意,便让莺儿自个儿去瞧好了再来回话。只是张妈妈是府中的老仆了。况且她也没斩钉截铁地说寻到的就是贾宝玉丢的那块玉,薛宝钗也不好拿她发作。 莺儿去院子外面瞧了一眼,便神色复杂地进屋子里回话:“奶奶,奴婢愚笨,到底是瞧不出那块玉是真是假,便索性带进来给奶奶亲自瞧瞧。” 薛宝钗一听倒是来了精神。赶紧让莺儿上前来给她瞧一瞧。 只是看了一眼,薛宝钗便愣住了。 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她先前也是仔细看过的,自从大婚之后,她便替了袭人每夜为贾宝玉取下通灵宝玉压在枕下,日日都要看一回的物什,自然是熟悉的很。 只是现在薛宝钗也有点不确定了,这块被寻回的玉,还是那个形状,图案、水色、上头刻的字,便是连轻重似乎都不差分毫。 薛宝钗素日里只听过明珠蒙尘会失了它的光泽,却没料到玉石也会这样。玉似乎还是先前的那块玉,只是丢了不到一个月,便失了原先温润的样子,变得灰蒙蒙了起来。 若只是沾了尘倒还好,薛宝钗瞧着,这玉似乎像失去了灵性一般。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个了无生气的空壳子。 薛宝钗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又把张妈妈唤进来好生盘问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破绽,只能打赏了她,打发她出去了。 王夫人和贾母知道了这件事情,脸上俱是不好看。本来贾家这一年都过的心惊胆战,却没料到临到年尾了,这如同贾宝玉命根子一般的通灵宝玉,竟然出了状况。 薛宝钗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身汗,又急着去跟王夫人和贾母回话,一时不慎吹了风,在贾母处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头重脚轻了。 偏偏贾母累了打发她们婆媳出去,王夫人又语气僵硬的命令薛宝钗去她那里说话。 薛宝钗知道王夫人是受了贾母的气,也想给她找晦气。只是到底是她的婆母,薛宝钗即使心里不愿意,也跟在王夫人后头进了荣禧堂里。 王夫人训斥了薛宝钗一顿,因为觉得薛宝钗找回那块灰扑扑的玉,是存心想气死她,便让薛宝钗在菩萨跟前跪了半个时辰才让她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薛宝钗身上一时冷一时热,又跪了那么久,等莺儿扶着她回了院子,眼睛一黑便晕了过去。 313 私话 薛宝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十分。这个时节天黑的早,里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有些昏暗。 薛宝钗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先前她栽在地上,是先磕到了头,后来便是痛得晕了过去。 额头上绑了一层棉纱布,大概是出了血吧。 薛宝钗皱了皱眉,她并不是因为磕破了头这才晕过去的,似乎是因为…… “二奶奶,您可是醒了,口渴了么,还是饿了?”薛宝钗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便听到莺儿带了哭腔在自己耳边说着,“对了,厨房还给奶奶熬着药,让她们一并端过来。” 薛宝钗静静地躺着,并不曾接话。 莺儿眼神黯了黯,踟蹰了一会儿,这才道:“奶奶,孩子没了日后还会有的,奶奶可要爱惜自己,好好保养啊。” 薛宝钗只觉得头疼欲裂,是了,她跪了许久,觉得肚子疼的厉害。原本想忍住的,却觉得身下有些异样,之后一阵眩晕,便没知觉了。 莺儿方才说的意思,便是自己真的有了身孕,然后在她还不知怀了身孕的情况下,孩子已经没有了。 “二奶奶,你说句话呀。”莺儿见薛宝钗眼神直愣愣的,也吓住了。她先前便哭了许久,如今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倒是哭不出来了。 “大夫来瞧的时候你在旁边伺候着么,当时是什么情况,都说给我听。”莺儿哭了一阵子,便听到薛宝钗冷冷的吩咐了一句。 王夫人平日念经的地方,是在荣禧堂一个偏僻的小屋子里,平日里王夫人念经时不愿意让人打搅,那地方便没有让丫鬟伺候着。这次王夫人罚薛宝钗跪在那里,薛宝钗的丫鬟自然是不能进去伺候的,便是在廊道里候着。 薛宝钗晕倒的时候,头磕在地上,但是动静并不大。因此也没有人发现。 王夫人有心让薛宝钗长长记性,防着她阳奉阴违,便打发了玉钏儿来瞧瞧薛宝钗,这才发现薛宝钗不好了。 玉钏儿自然是吓的赶紧去回了王夫人,王夫人素来是喜欢装晕的。便疑心薛宝钗也是这样。她也没说立即请大夫进府,而是亲自去佛堂瞧了一趟,又暗中狠狠掐了薛宝钗一把。见薛宝钗没什么反应,这才肯信了。 众人有发现薛宝钗裙子的里衬有血迹,王夫人这才惊慌了起来,一叠声的让人去请了大夫进府。 佛堂里见不得血光,王夫人又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拿了藤椅把薛宝钗移到了旁边的小屋子里,等了一会儿,大夫才过来。 只是这一胎到底是保不住了。王夫人此时不敢惊动了贾母,只是让大夫开了几个调养的方子。等大夫走后,王夫人便让在场的人管好自己的嘴,这才让人悄悄把薛宝钗送回了怡红院。 薛宝钗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她咬着牙,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大夫的原话是什么?” “大夫说……”莺儿抬头偷偷看了一眼薛宝钗,见她眼中没有焦距,咬了咬唇才道。“我当时在外头候着,听大夫说姑娘近来大概是忧思过重,身子本来就有些不好,再加上受了凉,又耽搁了一会儿,这一胎才……” 薛宝钗手紧紧的抓着被子,莺儿上前道:“姑娘,当初您也是被太太眼珠子一般的捧着,莺儿跟在您身边。您受得委屈我都看在眼里。姑娘一味的忍,也不是办法,咱们跟太太说一说。” “出去。”薛宝钗好不容易才吐出这两个字来。 “姑娘,不是莺儿在挑拨,我实在是觉得姑娘太委屈了。”莺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总不能什么苦都往自己肚子里吞,若是跟太太讲了……” “你先出去……”薛宝钗放软了语气。 莺儿心中更加伤感,不过见薛宝钗这般坚持,便应了一声退了下来。 只是刚刚掀开帘子,人还未走出去。薛宝钗埋首在被子里的压抑的哭声便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莺儿咬了咬牙,掀了帘子便钻了出去。 薛宝钗也只是在屋子里独自待了小半个时辰,便唤莺儿进来伺候了。见薛宝钗愿意传膳了,莺儿这才道:“太太说若是奶奶醒了,便赶紧打发人告诉她一声,奴婢不敢擅作主张,现在……” “你亲自去太太那里走一趟,便说我醒了。无非是不想老太太到时候知道真相给她排头吃,我倒是想听听她能说出一朵什么花来。” 先前不管薛宝钗受了什么委屈,都不会在莺儿面前以“她”来称呼王夫人,可见如今是真的记恨了。 莺儿应了一声,这才去了荣禧堂里。 王夫人自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况且薛宝钗身上怀的是她的孙儿,她也是十分心痛。但是王夫人这样的人,素来是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的,她虽然心中有些后悔,却又怪薛宝钗大意,连自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 若是薛宝钗先前察觉了,她定然是不会让薛宝钗在这样冷的天里,跪上这么久。 等这件事情传到贾母耳中,便是另外一个版本了,推来推去,也只能说薛宝钗身子弱,这一胎没有保住。 贾母虽然伤感,却终究只让这件事情简单的过了。 薛宝钗心中想的很清楚,即使把这件事情的原委跟贾母讲了,王夫人虽然当时不免被贾母训斥,可是之后呢?之后便是王夫人记恨在心,日后她的日子更不好过。 这一胎不保已经是事实了,何不利用起来为自己在王夫人跟前多得一些好处。 便像现在这个样子,王夫人大概很是满意薛宝钗的识抬举,便让薛宝钗跟在她身后学着管贾家的账目。薛宝钗为了尽快上手,也不顾好好休养,调养了三、五日,便又忙上忙下了。 莺儿在薛宝钗身边伺候多年了,自然是清楚薛宝钗是什么性子的。眼见着薛宝钗对王夫人愈加恭敬,只是眼底越加狠毒,她心中也不禁担心起来。 只是她的这种担心又不能被她人知晓,只能紧紧盯着薛宝钗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一时失去理智,作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出来。 转眼便到了腊月,年节的气氛也逐渐重了起来。因为护国公府公帐和私帐一共有三份,因此从去年开始,各地庄子铺子交账的时间便比较早。黛玉从腊月初一便忙了起来。 虽然春绯已经外嫁,但是好在芷兰进了府,而闻音和知雅对这些事情也上手了,黛玉倒是比先前还要松快一些了。 况且她冷眼看了锦绣一阵子,倒是觉得她十分可用,因此屋子里的事情也逐渐放了手,倒是带着旖哥儿出去走动成了每日的重头戏。 再过不了多久便要闭衙了,赵渊比前段日子要忙一些,却还是日日回府。若是回的晚了怕吵醒黛玉和旖哥儿。便宿在旁边的书房里。 这一日阴沉了几日的天终于放晴,外面日头暖和的很。黛玉发了对牌,便寻思着是不是趁着日头正好的时候,抱着旖哥儿去园子里走走。还没考虑清楚,风清便进来回话,说是贾府的二奶奶求见。 这个月薛宝钗这不是第一次递了帖子过来了。 因为黛玉先前便吩咐过,若是薛宝钗来,不管何事一律不见。因此她前几次递帖子长信堂里的大丫鬟们便寻了借口推脱了。薛宝钗定然能看出来黛玉是故意避而不见的,却没想到她锲而不舍,一连几次往府中递帖子。 光是黛玉知道的便是有三次了,更何况她身边的丫鬟怕她听多了闹心,关于薛宝钗的消息都是瞒而不报的。 “先前递了四次帖子,贾家的二奶奶又亲自登门了两次,算上这次便是第三次了。”风清说了一句,便立刻转了话音,“若不然。奴婢去回绝了罢。” 见黛玉没有说话,风清行了礼便往外走,还没走上两步,便被黛玉叫住了:“慢着,贾二奶奶进来吧,来的那么勤快,我倒是想听一听她到底想说什么了。” 关于贾家的事情,黛玉自从进了护国公府之后,便不似以往那般常常经由贾敏的口听到了。再加上宫中皇贵妃说的那一番话,她便是连贾家都懒得再打听了。薛宝钗三番两次的求见。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何事。 只是小半年,薛宝钗瞧着倒是比之前消瘦憔悴了不少,便是连做姑娘时莹润的肤色都变得暗淡起来。 她也不似先前一般,跟黛玉论起“姐姐妹妹”,而是径直向黛玉行了礼。 薛宝钗的礼数周到,黛玉自然是不好失礼,连忙请薛宝钗落了座,又让人端了茶上来。 “这次来,是想跟夫人说一件陈年旧事的,说完了我便走。”薛宝钗也不拐弯抹角,说完她看了看四周,这才道,“莺儿你先出去,夫人也可否请你身边的丫鬟出去,我有些重要的话,想私下跟夫人说。” 莺儿一脸的欲言又止,见薛宝钗一脸的不可违逆,便轻声叹息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黛玉盯着薛宝钗看了一会儿,这才对闻音和知雅道:“你们先出去吧。” 闻音到底是不放心,行了礼便道:“我和知雅就守在门外,若是夫人有什么吩咐,喊一声便是。” 黛玉点了点头,知雅和闻音便看了一眼薛宝钗,这才出了偏厅的门。 —————— 文切到贾府那里,便是表示快要完结了…… 额,这几天都在想着怎么收尾,情节也是删了改,改了删,好歹是把小纲列出来了,接下来写的都要顺好多了。 唔,预计正文这个月应该是能完结的,番外的话可能有好多……因为想写的好多呀…… 唔,一部分放在收费章节,一部分放在公众章节好了…… 关于番外,大家想看谁的呀,尽量满足~~~ 314 旧事 黛玉看了一眼薛宝钗,她眼睛下方有些淤黑,即使用脂粉遮了,还是能看出一些痕迹。 只是想起王夫人是什么性子的人,黛玉不用深究便清楚薛宝钗在贾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在王夫人和贾母心中,即使让贾宝玉尚了公主,说不定还觉得委屈了贾宝玉,更何况是没有什么家世的薛宝钗了。 贾母本来是心心念念给贾宝玉定一个世家女,奈何王夫人眼皮子浅,看上了薛家的家财,又有自己的私心,这才主张让贾宝玉娶了薛宝钗。 不过薛家号称百万家私,却也只是蔷薇舍人在的时候了。如今薛家败落了,加之薛蟠又是个不争气的,薛家留下来的产业还能有多少? 即使薛家没有败落,可是薛宝钗终究只是薛家外嫁的姑娘,难不成薛姨妈还能不管薛蟠死活,把家财都给了薛宝钗做陪嫁?媳妇过了门,王夫人没得到预期的好处,自然是不会给薛宝钗什么好脸色的。 却也不知道费尽了心思得到这些,薛宝钗午夜梦回时,有没有后悔过。 “谢谢夫人拨冗肯听我一言。”薛宝钗抬头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神色莫名,便又笑道,“夫人知道我素来是不会说话的,先前说话得罪了夫人,还请夫人莫见怪。咱们二人虽说不是一块长大的,只是还有闺中情谊,还请夫人看在这几分情谊上,不要怪罪我一时糊涂。” 这才是她印象之中的薛宝钗,却也不知她如今扯出这几分“情谊”来,到底是想卖什么关子了。 “不知宝二奶奶今日过来,所为何事?”黛玉却是没接薛宝钗说的,先前她得罪了自己的话。 薛宝钗神色一顿,见黛玉脸上并无不耐烦,却还是松了一口气:“夫人与贾家带着亲,幼时也是常跟贾家走动的。自然知道贾家二太太是什么性子。当年我母亲说想给我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我十分犹豫,便是因为我那姨妈。” 黛玉嘴角勾起笑意,却不接话。她知道薛宝钗这话半真半假,却也只等着她说下去。 “只是我母亲说,不管怎样,那也是我嫡亲的姨妈,我比起一般人来,自然是不同的。”薛宝钗苦笑了一声,倒是真有几分真情流露的意思。“我想着也是这么回事,只是没想到,等嫁了过去,才知道实情根本不是如此。” “二太太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着脾气和性子都是木的,可是却是个硬心肠,私底下手段也是不缺的。”薛宝钗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凤姐姐在她手下做事,可是没讨了一样便宜,好在凤姐姐聪明。当断即断。我倒是想如凤姐姐一般,却再也脱不开身了。” 王夫人面软心硬的性子,黛玉清清楚楚,只是不明白薛宝钗三番四次的求见,又跟她揭了王夫人的老底,是什么意图。 “当年夫人在贾家小住的时候,二太太可是眼红了沁柳园里的物什久矣,暗中没少做小动作。便是荣禧堂的婆子,每每都是绕了远路,特意往沁柳园前面经过的。当时夫人住进来时。二太太还让人传,夫人一家是来白吃白住打秋风的。” “夫人也知道……宝玉……的性子,他还是小孩子心性,素来是喜欢跟姐姐妹妹们在一处玩的。妹妹住进来之后,他自然是想寻妹妹一处玩,便是因为这个。二太太没少红口白牙的说夫人的不好。我母亲劝过几回,只是二太太这个人,哪里是能劝得动的性子。” 薛宝钗这番话说的虚虚实实的,若不是黛玉先前便清楚,恐怕便信了吧。 王夫人不喜欢她是真,只是薛姨妈那时没有在王夫人跟前落井下石就好了,哪还有劝阻的道理? “论理二太太是我长辈,她若是真的说了我不好,我却不能在背后妄议她。这些话宝二奶奶在我跟前说一次便罢了,下次可再也不要说了。”黛玉见薛宝钗想继续说王夫人的不是,便先出声打断了。 薛宝钗胸口一滞,若是她如今处在黛玉这个位子,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也会气的不轻,却没想到黛玉不漏任何情绪,反而一句话带过了。 这不是她原先预期的结果,况且黛玉说日后不想听到这番话,便是暗示她以后不要再来了。 薛宝钗脸上有些焦急,她本想再挑拨几句,却没料到黛玉竟然是不想听下去了。 “这冬日里冷的紧,今早厨房里便熬了汤,若不然给宝二奶奶端一碗上来,去去寒气。”黛玉见薛宝钗神色犹豫,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 薛宝钗三番两次的上门来,极尽挑拨之能事。她让薛宝钗话就此打住时,薛宝钗虽然有些焦急,但是最终是犹豫而不是无措或者愤怒,可见她手中还拿捏着什么比这些挑拨的话还重要的信息。 不过也许是那些信息太过重要或者是不便透露,薛宝钗才会有些犹豫。 黛玉要上汤送人,薛宝钗不可能让她那些话烂在心里,不然她便是白忙活了一场。 “等一等……”眼见黛玉便要唤屋子外面候着的丫鬟,薛宝钗连忙出声阻止了,“倒是还有一件事情,不知应不应该与夫人说。” 黛玉抿着嘴笑了笑,便道:“应不应当说,宝二奶奶应该自己斟酌,却又何必来问我。” 薛宝钗愣了一下,她以前便听凤姐说过,黛玉性子十分温和,是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只是她与黛玉接触那么久,除了刚认识的时候她待自己比较友善,后来便是懒得搭理以及不怎么客气了。 薛宝钗想了想,她也就在滴翠亭的时候一时情急栽赃了黛玉。只是那是黛玉尚且还不知前因后果,况且那丫鬟小红自然也不会说出前因后果。 难不成是因为那枚簪子,薛宝钗想着心中便有些发虚了。 当初她确实是听了姚书玲几句话,又见长平郡主对黛玉看不顺眼,便顺水推舟状似随口说和黛玉有相同的簪子,又故意在姚书玲看得见的地方碰掉了簪子。眼见着姚书玲身边的丫鬟拿走了簪子,薛宝钗这才有些后悔了起来。 倒不是后悔鬼迷心窍做了这样的事情,而是那根簪子毕竟是她的所有物,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害到自己,便是得不偿失了。 因此寻簪子的事情,她才刻意在贾府闹大了,便是为了摆脱关系。 即使黛玉见到了簪子,又想起来那根簪子是她的,却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毕竟她早早的便申明簪子不见了的。 想着薛宝钗心中便安定下来,黛玉对她态度怎样并不重要,反正她也没想过真的要跟这位国公夫人友好的相处,只是想借一借她的手帮自己做点事情罢了。 “夫人说的在理,倒是我一时想岔了。”薛宝钗勉强扯出了一个笑意,这才道,“今日说了这么多,夫人定然是认为我在挑拨了,不过不管是不是挑拨,相信夫人对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是有些感兴趣的。” 黛玉笑了笑:“伱姑且说一说,听不听的进去便是我的事了。” “夫人定然还记得,当年林大人回京述职,留任京中,之后林夫人一人在扬州住了两年的事情吧。”薛宝钗听了黛玉的话,心里也有了底。只要黛玉能听进去,必然是要找王夫人算账的。 黛玉眼睛一眯,刚想问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我还记得当时听凤姐姐和老太太谈起过,模模糊糊说了林夫人的症状,当时虽然没在意,却也听了几句在心里。”薛宝钗看着黛玉,讽刺的一笑,“后来我进了贾府,出阁前一日母亲夜里跟我说话,倒是交给我一样东西。” “那东西夫人想必也是听过名字的,叫半月香。” 黛玉听到“半月香”三个字,虽然神色不动,右手却早已经握得紧紧的了。 虽然当时她只是怀疑这“半月香”是王夫人下的,却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凭空猜测而已。她毕竟还有理智,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凭着自己的猜测,便把帐都算在王夫人的头上。 “当年我母亲还在闺中的时候,王家的生意做的很大,海船跑过许多地方,自然也到了南洋。这‘半月香’,便是从南洋带回来的。那毒无色无味,寻常大夫还诊断不出来。那药一共有三副,听我母亲说,当年外祖母用了一副,剩下的两副药,分别给了我母亲和二太太。” “我母亲在我出阁之前给了我,而姨妈的那一副,却没舍得下给赵姨娘,倒是给了林夫人。”薛宝钗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倒是忍不住哂笑了一声。 按理说,这样的毒都是用来对付得宠的小妾通房的,薛宝钗还没见过哪一个府中的正室夫人这般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的小姑。 “如今林夫人好好的,想必是伱们林家有能耐,找到了会解此毒的人。那我方才说的话,夫人大概一听便知真假。”薛宝钗又兀自说道,“好半个月,又嗜睡半个月,嗜睡症状一个月比一个月重,若是拖上几个月,便是会解此毒的人也无计可施。” 薛宝钗说的,是中了“半月香”之后的症状。 315 交易 黛玉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伱说的的确是‘半月香’的症状,只是当年我母亲中毒的事情,我不愿意打草惊蛇,连老太太那里,也只是说病了并未说中毒,连症状都说的含糊,伱却是如何知道的?” “当年二太太给林夫人下了毒,又听说林夫人因病留在扬州,本来是十分得意的。【虾米文学 www.]却没想到,两年之后林夫人倒是好端端的又回了京,况且病还养好了。” 薛宝钗当时便觉得王夫人的神色有些不对,却未曾往深处想,如今回忆起来,倒是真真好笑了。 “二太太又惊又怒,却又不敢问,便暗中向我母亲打探那‘半月香’的效果到底如何。我母亲从未给人下过,又何曾知道,后来又跟我说了这件事情。” 薛宝钗说完看了黛玉一眼,眼神中带上了一些得意:“本来我们都没猜到二太太到底是把‘半月香’喂给了谁,不过后来见她打探过几次林夫人的事情,便暗中打发人去了扬州调查,这一查便查到了当初跟着伱们林家回扬州的船医。” 恐怕从那个时候起,薛宝钗便起了抓住王夫人一个把柄的念头,是以才对王夫人把‘半月香’下到谁的身上那般关心。 “听那船医说当日林夫人的情况,我心中便有些底了,二太太这毒,定然是下到了林夫人身上。”薛宝钗笑道,“如今我说的这些,只要夫人好好想想。心中自然能够分辨真假。” 黛玉盯着薛宝钗道:“伱为何要特意告诉我这件事情?” 薛宝钗低着头,只是看着因为自己篡紧了裙子而露出的鞋面,眼泪便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我恨她。”薛宝钗抬起头来,脸上的妆已经被眼泪冲花了,倒是显得十分可怜。 “上个月,我在二太太的佛堂里跪了几个时辰,肚子里的孩子便没了。”薛宝钗用帕子擦了擦脸。神色平静,“既然我的孩子没了,就一命换一命好了。” 黛玉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伱想借刀杀人。却也不问我愿不愿意做这把杀人的刀。” “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难如登天,但是对夫人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虽然二太太下毒毒害林夫人的事情。还不够证据确凿,但是二太太私底下把柄甚多,夫人若是有心,不难找出几件出来。” 见黛玉不说话,薛宝钗又道:“夫人和林夫人母女情深,当年若不是伱们林家及时找到了解毒之人,恐怕如今林夫人早已经……若换做是我的话,处在夫人的立场,怕早已经让二太太尝一尝后悔的滋味了。” “我素日里听凤姐姐说,宝二奶奶是个十分能言会道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说罢她站起来笑道,“我也有些乏了,既然宝二奶奶的话说完了,便不耽搁宝二奶奶的时间了。闻音知雅,送客。” 说罢,黛玉竟然真的转身往偏厅的小门里走。 闻音和知雅闻声便快步走了进来,二人一左一右站在薛宝钗身边,齐声道:“宝二奶奶,请了……” “这件事情夫人心中清楚。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夫人难道还想自欺欺人。”薛宝钗见黛玉油盐不进,原来还是成竹在胸的样子,如今倒是真的有些急了。 她原想是用这件事情跟黛玉谈条件,想借了黛玉的手除掉王夫人,又不想让黛玉把火气撒到整个贾家来。只是如今黛玉反应奇怪,她心中着实是有些忐忑。 “宝二奶奶可是真心想让我帮伱?”等薛宝钗按捺不住上前来扯住自己的衣袖,黛玉示意闻音和知雅稍安勿躁,又慢条斯理的问起薛宝钗来。 怎么成了是她要求黛玉帮忙了?薛宝钗愣了一会儿,只是见事情好不容易有了专辑,便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是我素来是见不得血腥的,若是宝二奶奶想一命抵命,却还是要靠伱自己了。”黛玉盯着薛宝钗,又道,“只是之前,我倒是想问宝二奶奶要一件东西,不知道伱舍不舍得。” “伱说……”大概是猜到了黛玉想要什么,薛宝钗神色有些犹豫。 “看来宝二奶奶心里清楚了……”黛玉笑了笑,又坐下来跟薛宝钗说了几句话,这才让人送了薛宝钗出去。 第二日,黛玉一早便去了林家,在林家待到午膳过了才回来。 薛宝钗在贾家盼了小半个月,这才等来贾敏和黛玉双双登门。 贾敏和黛玉来贾家,自然是先去了贾母处,薛宝钗打发人时刻盯着荣禧堂,等了许久,这才听到丫鬟回来传消息,说是贾母叫了王夫人去她院子里说话。 薛宝钗恨不得寻了借口自己亲自去了贾母处,瞧瞧王夫人是怎样倒霉的,只是到底是忍住了这番心思,只是等着消息从贾母处传过来。 而贾母这里,打发去请王夫人过来说话的丫鬟还未回来,里间里只有贾母、贾母以及黛玉三人,屋子里的丫鬟早早便被贾母和贾敏寻了借口打发了出去。 贾母的脸色很是不好看,听了贾敏说的那番话,她心中又惊又怒,这才怒气冲冲的让丫鬟去把王夫人叫过来。只是如今冷静下来,她却有些后悔了。 这是贾敏调查的清清楚楚,若不是有真凭实据的话,这样的陈年旧事贾敏不可能等到今天才发难。只是王夫人虽然可恶,可到底是贾家二房的正房太太,是贤德妃和宝玉的生母,这件事情若是坐实了,不但是对娘娘和宝玉,便是对贾家来说,也是一场不小的灾难。 她刚才是一时震怒才让王夫人过来当面对质,只是如今在她跟前的不仅仅是她的女儿和外甥女,而是尚书夫人和国公夫人。即使不说这些,光是王夫人这一张笨拙的嘴,怎么可能说出一朵花出来? 贾母心中有些发凉,只是话已经说出口,却不知如何收回来。 而今天来这一趟,贾敏心中也是十分犹豫的。王夫人虽然害她在先,但是若是闹开了,对贾家总归是一种伤害。而这种伤害,不知道如今的贾母能不能承担的住。 她心中虽然怒意横生,却还是担心贾母的身子。 只是黛玉说的很对,王夫人这般狠毒,若是不给她一些教训,日后定然还会再生歹意。她们今日过来,并不是仅仅只为了求一个结果而对王夫人做出什么惩罚,而是要看贾家对于这件事情是个什么态度,再做其他的决定。 贾母是贾家的老祖宗,自然凡事都要以贾家的利益为先,这件事情她会用什么方式来处理,黛玉心中也有判定。她坚持过来,仅仅只是让贾敏对贾家人死心罢了。 将来贾家必然是要败落的,黛玉不希望把贾家这样一个负担全部扛在林府背上,若是让贾敏冷了心,日后林家也会相对轻松一些。 三人各怀心思,屋子里倒是一时陷入了沉默。 王夫人进来的时候,便是这种沉重的气氛。她虽然问过传话的丫鬟,只是那丫鬟也是个毫不知情的,因此王夫人也是一头雾水。 “王氏,跪下!”还未等贾母出声,黛玉便站起来呵斥了一声。 王夫人瞪大了眼睛,还击的话便脱口而出:“伱算是什么……” 还未等王夫人说出口,贾母见状不好,便用手杖狠狠的锤了一下地面:“王氏,伱给我跪下!” 王夫人心中不甘,见贾母警告般的看了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不知道媳妇犯了什么错,惹得老太太这般生气?” “我问伱,当年伱是否给敏儿下了一种叫‘半月香’的毒药?”贾母立即问了一句,咳嗽了一声又道,“有便是有,没有便没有,伱可要如实回答。” 王夫人如何听不出贾母话中带着一些暗示,突然嚎啕哭了起来:“老太太可是听谁说了这件事情,媳妇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做这害人之事,更何况是下毒害姑太太,媳妇更是万万不敢的啊。” 贾母听完王夫人说的这番话,暗中松了一口气,便祈求般的看向贾敏:“敏儿如今也听到老二媳妇的话了,这件事情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若不然伱和玉儿先回去,等过几日我查清楚了,定然会给伱一个答复的。” 贾敏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贾母,先前她便把黛玉的计划跟贾母说过一次,她们使诈让王夫人露怯,主动把“半月香”说出来。只是贾母还不等黛玉行动,便跟王夫人漏了底,这便是暗中偏袒了。 贾母被贾敏这一眼看的浑身犹如火烧,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如何不内疚。只是这份内疚,还不足以和贾家的名声家业相比。况且如今贾敏活的好好的,毒也都解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去追究只能对贾家不利。 她也只能选择对不起贾敏了。 黛玉看着贾母脸上的那一抹愧疚,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行了,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哭又有何用?”说罢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子上面,“王氏,伱可认识这平日里的东西?” 第316章 袒护 王夫人往黛玉手边看了一眼,脸色立即大变。 虽然不知道黛玉手中为何有这个瓶子,但是王夫人清楚的记得,当初她手中的“半月香”便是放在一个这种样式的瓶子里。 况且当初她用完“半月香”之后,那瓶子也被摔碎丢进了荣禧堂那口早已经封死的井里,如今怕是连碎屑都寻不到了。 这瓶子又是怎么完整的到了黛玉的手里? 王夫人心中掀起滔天大浪,只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她心中总算是落定了。 “真是好笑,我怎么会认识伱手中的东西。”王夫人应了黛玉一声。 “伱没见过便更好,王氏,伱今日若是把瓶子里的东西吃了下去,伱说什么我便信什么,今日这件事情也一笔勾销了。”黛玉把瓶子往王夫人那边推了推,眼睛里带着压迫。 王夫人差点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我不吃,伱凭什么要我吃这毒药。” “伱方才不是说不知这瓶子里是何物,如今倒说是毒药了。”说完她看着贾母,一字一顿道,“可真是变的快。” 王夫人脸色惨白,连忙分辨道:“伱们冤枉我下毒毒害姑太太,如今说不寻我麻烦,却只要我喝下这药,可不是想毒死我一了百了吗?这瓶子里不是毒药,又是什么?” “王氏,伱知道我为何有这个瓶子吗?伱以为当年做的事情天衣无缝,却是早被人瞧个正着还不自觉。这瓶子,便是我让人照着伱当年的那个仿的,伱瞧瞧。不是一模一样么?” 黛玉本来是想跟薛宝钗把剩下的一副“半月香”要过来,后来听说当年王家的太太给王夫人和薛姨妈装“半月香”的瓶子也是一样的,便连瓶子一块要了过来。从王夫人方才的神色里,黛玉心中便隐隐有了底,这些话,只是用来诈一诈王夫人罢了。 听到有人证,王夫人果然吓得肝胆俱裂,手也忍不住有些发抖。 贾母见王夫人露怯了。连忙道:“有便是有,没有便没有,这件事情伱自己最清楚。如今我再问伱一句,这件事情可是伱做下的?” “儿媳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可要为我做主啊。”王夫人顿时醒悟过来,又忙不迭的跟贾母磕头。 贾母厌烦的看了王夫人一眼,却终究是强忍了一口气道:“想必这件事情是个误会,老二媳妇,伱先出去。” 先前贾母还是好声好气的,王夫人也没想到她立刻便翻了脸,便讪讪的应了一声。却没理会黛玉和贾敏二人,径直打了帘子出去。 却说王夫人出了门,便立即让人寻了周瑞家的过来。 当年下毒。王夫人对身边的丫鬟婆子通通信不过,却还是借了周瑞家的手。黛玉说有认证,王夫人最先怀疑的便是周瑞家的。 贾敏在启程回扬州之前,来贾府和贾母话别,贾母当时劈头盖脸的训斥了她一番,贾敏又在一旁笑中带讽。王夫人脑子一热,又听到贾母说要让厨房上贾敏最爱吃的菜品。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王夫人借口说大厨房的鸭掌不新鲜,便让周瑞家的从荣禧堂的小厨房里特意送了鸭掌过去,这送过去的鸭掌,自然是先前便加了“作料”的。 只是这样的事情,她又不好明问,周瑞家的又丈二摸不着头脑,只是一味的答非所问。王夫人心中本来便带着怀疑,这样一来。自然是怎么都瞧周瑞家的不顺眼。 因此周瑞家的进来,王夫人却是把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到她身上去了。 周瑞家的灰头土脸的从王夫人的院子里出来,自然是恨的牙痒痒,还一丝苦都不能诉,只能又拿了底下的小丫鬟们来出气。 荣禧堂里动静闹的这么大,一直让人盯着荣禧堂的薛宝钗自然是一早便得到消息了。听说周瑞家的被王夫人叫进去。又满脸愁云的出来,薛宝钗想都能想到王夫人定然是气的肝火上涌了,顿时心中无比快慰。 若是这下毒的事真让王夫人坐实了,她不仅仅是能报了仇,更重要的是,这贾家的管家权定然是全部都落在她的手里。日后行事,她也不用处处看王夫人的脸色了,可谓是一举多得。 而贾母这里,贾敏先前的表情还有些伤心和惊讶,如今都变成木然了。 “母亲,咱们走吧。”黛玉等王夫人一路步行出了门,不等贾母说话,便搀扶了贾敏准备走了。 贾敏叹了一口气,这才幽幽道:“罢了,咱们走吧。” “敏儿……”贾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因为身边没有丫鬟扶着,她自个儿杵着手杖倒是有些吃力了。只是开口叫了贾敏一声,贾母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贾敏态度顿时便有些软了。 “敏儿,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伱,只是这王氏虽然可恶,却也是娘娘和宝玉的生母啊。若是被外人知道娘娘和宝玉有这样的生母,将来娘娘如何在宫中立足,宝玉如何在官场上立足?” 见贾敏不为所动,贾母又继续道:“伱父亲把偌大的家业交给了伱大哥,可惜伱大哥是个不中用的,伱二哥虽然读书进益,却是个不会钻营的……我愧对伱父亲。这孙辈里我瞧着,也就只有娘娘和宝玉有盼头一些,敏儿就当是为了我受点委屈可好。” 贾敏心中千回百转,既有对贾母包庇王夫人的伤心,也有对贾家思古念今的伤心,一时间连声音也哽咽住了。 “外祖母只知道让母亲为伱着想,让母亲尽孝道,却不知可曾想过,这孝道是拿命去换的。”黛玉冷笑了一声,“当年若不是这毒发现的早,即使找到会解毒的人,我母亲也不会好生的站在这里。” “容忍也是要有个限度的,外祖母可曾想过,当年我为何不肯住在府上,为何越来越和府上生分了,都是因为伱的好儿媳。若不是她暗中把我们林家编排了个干净,我们又为何要避嫌可以疏远?” 贾母一时无言,只是拿出了帕子,哭的更大声了。 “明明是我母亲受了委屈,老太太这般哭,外人倒认为是我母亲不孝,传出去又是好一段闲话。” 贾母的嚎啕大哭便成了啜泣。 贾敏低着头好一会儿,抬起头来时脸上的泪痕早已经干了。接过黛玉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贾敏这才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这是最后一次了。” 第317章 身死 贾母的态度到底是伤到了贾敏,从贾家回来之后,贾敏病了一场,又消沉了一阵子。 只是眼见着新年将至,府中还有诸多事情等着她处理,贾敏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况且手边的杂事一多,倒是分不出心神来想贾家的事情了。 今上动作不断,京中哪个府上还有心思过新年,都是等着看开年之后,今上还有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而贾家,却是一心期盼这年早些过去。这年一过,便是探春远嫁的时候了。 虽然探春被册封郡主之后,也从未在贾府里住过,便是连人都是要从南安王府里出嫁、只是她到底还是在贾家的族谱里,贾家出了一个郡主,两个国公府都觉得与有荣焉。 贾家上下如今心中不怎么欢喜的,除了王夫人之外,便是薛宝钗了。 上次贾敏和黛玉登门之后,王夫人见贾母十分维护自己,心中好一阵子得意。就在她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贾母却打发翡翠来传话,让她私下里去一趟贾母的院子。 王夫人心道不好,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趁着天黑时去了贾母处一趟。 鸳鸯是去年春外嫁的,她年纪大了不好配人,只能寻了一户还算整齐的农户。虽然是小户人家,但是家境还算殷实,鸳鸯的嫁妆也丰厚,好歹也是正头娘子。 说来也巧,这户人家便是刘姥姥隔壁村子里的人,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比小户人家的姑娘都识大体,又听说刘姥姥和贾家带亲的,便求到了刘姥姥跟前,只说要大户人家里放出来的清白的大丫鬟。 刘姥姥少不得又求了一次凤姐,凤姐想起鸳鸯如今的年岁,怕老太太到时候发脾气,便先私下里跟鸳鸯交了底。 鸳鸯果真是年岁大了等不得。犹豫了一番却还是应下了。及至凤姐跟贾母提起来的时候,贾敏果然是看不上这户人家,却还是鸳鸯在中间多说了一句话,这才成了事。 鸳鸯出门之后,贾母便把守着沁柳园的丫鬟,原来叫做鹦哥儿,后来又被贾敏改了名字的紫鹃调到屋子里来,在身边伺候着。 只是不管是刚调过来的鹦哥儿。还是伺候了许久的翡翠、玻璃等丫鬟,贾母觉得都不如鸳鸯伶俐。更重要的是,贾母觉得她们都没有鸳鸯忠心。 是以王夫人过来不敢带丫鬟,贾母身边同样是不敢留丫鬟进来伺候。 薛宝钗不知道贾母和王夫人那一晚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王夫人倒了大霉是能肯定的。因为在第二日,王夫人便生了一场大病,贾母推说王夫人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便把管家的权力一分为三。 只是凤姐久不管事了,又如何会在这个当口惹麻烦上身,因此倒是推辞了许久。贾母本来态度很是强硬的,只是见王熙凤做事十分消极,便也罢了。只让她管着无足轻重的小事。 而李纨和薛宝钗,则真正算是独挑大梁了。 李纨也算是聪明人,只是把贾兰当做借口。说是贾兰近来有些贪玩,过不了几年便要考童试了,少不得要她亲自看紧了一些,才不至于让贾兰分了心。如此一来,李纨主动要了针线之类油水不怎么足。攀扯没有那么乱的事情管着,倒是把厨房、账房和采买之类的大事都交给了薛宝钗。 薛宝钗一支独大,心中自然是无比得意,越发讨好贾母,事无巨细务必躬亲,力求让贾家上下看到她的能力。 王夫人被夺了权,日日装病在荣禧堂里静养,心中怎么能不烦闷。况且若是这封作郡主的探春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自然是欢喜,可是探春虽然记在她名下,到底还是从赵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如今贾政一个月里倒是有半个月宿在赵姨娘处,她这里也就是初一和十五例行公事一般的来坐坐,说不了两句话便说要安歇了。 赵姨娘如今见探春有了出息,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张狂。只是王夫人总是觉得赵姨娘对自己不如先前唯唯诺诺了。 还不是因为探春被封了郡主。王夫人恶狠狠的想着,加之日日睡不好,倒是真的有些病了。 而薛宝钗心中不怎么欢喜,倒是因为她的身子。 她流产之后,为了迅速接手贾家的事情,身子还未完全好,便挣扎着下床跟在王夫人身边。前一阵子便是十分辛苦了,如今更加忙,一日里也只能睡上几个时辰。 若是她在这个当口病了,那先前做的努力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其他人。因此薛宝钗憋着一口气,眼见着身子虚弱的紧,却还只有不动声色的干熬着。 却说贾家欢欢喜喜的等着旧年过去等探春远嫁,腊月二十八,宫中便传来贤德妃咯血,怕是不好了的消息。 宫中来传话的内侍还未回宫、贾母在王夫人的搀扶下还是刚刚走出贾府的大门,宫中又有人来传话,说贤德妃痰迷心窍,已经去了。 贾母得了消息,立刻便哭的晕死过去。王夫人也像失了魂一般,只是瘫软在原地不得动弹。还是凤姐和薛宝钗闻讯赶了过来,让人抬了贾母回贾家,又打发人去请大夫来瞧。 贾母到底是年纪大了,又受了那么多的刺激,昏迷了一夜这才醒了过来。王夫人倒是好好的,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行动和言语显得十分木讷。 一直以来,她把着内宅的管家权而无人置喙,便是因为她是贤德妃的生母。可是如今贤德妃没了,日后宝玉的前程要靠谁,日后她要靠了谁去? 王夫人想着悲从中来,浑浊的眼泪便滚了出来。 “太太,大太太和奶奶们都在老太太屋子里守着,太太好歹也过去吧。太太也知道大太太只是看着老实,却是是嘴上不饶人的,若是让她在老太太跟前编排几句,老太太如今火气又大……”周瑞家的进来便看到王夫人脸色发青的呆坐着,还是上前劝了一句。 “那是我嫡出的姑娘,老太太伤心。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便不伤心了吗?”王夫人狠狠的瞪了一眼,牙几乎都快咬碎了,“伱要我去说些宽慰的话,可是谁看出来我也不好过,可曾在我跟前说一两句宽慰的话。” 王夫人只觉得肝肠寸断,伏在桌子上呜咽了起来。 而贾政强忍着悲痛在宫外候到天黑才回来,又在在贾母屋子里待了两个时辰,好歹是等贾母醒了。这才回了荣禧堂。远远的听到了王夫人的哭声,贾政只觉得一阵心烦,一阵伤感。 如今的八大公,除了被抄了家的几个国公府。如今便是他们宁荣二府最为败落。先前他们贾府好歹还有一个娘娘撑着,如今贤德妃去了,他们府中连一个可以进朝堂的官员都没有,将来想必是更加举步维艰了。 贾政叹了一口气,守在帘子外面的丫鬟眼睛尖得很,远远便看到贾政,连忙去跟王夫人回话了。 等贾政进里屋的时候,王夫人已经洗干净了脸,又上了粉盖住脸上的憔悴之色。她本意是不想让贾政看到她样子糟糕。又跟赵姨娘形成对比。不过若是贾政进来见到的是一脸憔悴的王夫人,说不定心中还有一份同病相怜的怜惜之意,如今这份怜惜倒是被王夫人坏了个干净。 “天色已经晚了,老爷想必还未用过晚膳。”先前哭了许久,王夫人嗓子还有些嘶哑,又立即转头吩咐玉钏儿道,“去把厨房里熬着的小米粥端上来。再配两个清淡的菜色。” 贾政虽然今日滴米未进,却不觉得饿。还未等他说“不必”,便听玉钏儿道:“太太今日也未用晚膳,奴婢把太太的那份一起端上来吧。” 贾政嘴巴动了动,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王夫人看了贾政一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贾政和王夫人许久未曾一块用膳,倒是觉得十分生疏,二人默不作声的吃完撤了膳。王夫人用热帕子净了手脸,这才问道:“今日老爷在宫外候着……宫里的人,可是有何说法?娘娘她是不是真的……” 只是话还没问完,王夫人便泣不成声了。 贾政也不由得老泪纵横:“娘娘去的急,没有什么话交代下来……她本来就是妃位,又赐了封号。便未曾追封。只是她去的日子不好,眼瞧着快过年了,宫中白事不能大办,也只能匆匆葬入妃陵。” “我的元春……”王夫人忍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贾政瞧着,到底是忍不住也撒了几滴泪。 虽然这一夜不是初一或者十五,贾政却破天荒的留在了王夫人的住处。而赵姨娘自然没能等到贾政到她屋子里来,事实上,掌灯时间刚过,她便自己自行歇下了。 彩云吹了灯,又问道:“姨娘,可是真的要熄了灯,若是老爷来了,这黑灯瞎火的……” “老爷今日不会来的,伱熄了灯便自己睡去吧,今日也不用守夜了。”赵姨娘的声音轻快,丝毫不见往日里的尖锐轻浮。 彩云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姨娘可是不高兴了,才让我熄了灯。”按理说今日贾政是不会歇在王夫人处的,她到底是怕自己熄了灯,受了贾政的责怪。 “不高兴……”赵姨娘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又喃喃自语道,“不,这怕是我进贾家以来,最高兴的一日了。彩云,伱不懂的……我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是的,彩云永远都不会懂,这么多年来,她到底是多辛苦才能看着探春和贾环平安长大。若她不刻意疏远探春,探春又如何入得了王夫人的眼,又得了如今的前程。若是贾环有了几分出息,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如今贤德妃终于死了,王夫人也没有了依仗,探春虽然远嫁,但好歹是个王妃。只要她日后不要做的太出格惹了老太太厌烦,自然是有清净日子过的。 赵姨娘后面那句话声音轻的很,即使在这样静谧的屋子里,彩云也只是听的个含糊。 不过她知道的是,赵姨娘私下里和平日的表现并不完全一样。她也是家生子,当年来伺候赵姨娘的时候,心中是十分不甘愿的,倒是她娘的一番话点醒了她。 “伱如今见她落魄,人人都能踩她一脚,便不甘愿去伺候她。只是伱也不想想,伱去是做一等丫鬟,明面上拿的月例银子和老太太屋子里的鸳鸯是一样的。况且二太太进门之前我便在府中当差了,她那个性子是容不得人的。这些年二老爷虽然不似大老爷那般,可是也是纳了几房妾侍了,伱又见哪一个姨娘有了身孕的,又有哪一个如赵姨娘般先后怀了一子一女,又平安生下来的?” 不管伺候谁,还不是做丫鬟,彩云虽然还是有些不甘愿,但是到底是听了她娘的话。 而赵姨娘除了每月里克扣她一些月钱,嘴巴又不饶人之外,倒是没有多少毛病了。至少她跟在赵姨娘身边那么多年,赵姨娘从未打骂过她。前段日子赵姨娘还开玩笑似的说,她如今年纪大了,倒是要早些跟她老子娘商量着婚配的事情了。 而她听荣禧堂里的丫鬟偷偷讲过,二太太私下里脾气并不好,况且那荣禧堂里伺候的丫鬟,总是有一两个想不开自尽了的。像她刚进府那一年投缳自尽的青儿,像前几年投了井的金钏儿,便都是荣禧堂里的大丫鬟。 彩云叹了一口气,拿着早已经冷掉的烛台,打了帘子便出去了。 贤德妃仙逝是大事,因此第二日黛玉便收到了消息。贾敏虽然还是放心不下贾母的身子,却也只是打听了一番贾家到底请的哪位大夫。见去贾家的是太医院的太医,便不再管了。 即使死了一位皇妃,这年还是照旧要过的,而宫中的年自然是比寻常人家更加奢华,自然是不会为了一位皇妃减少半分。 贾家至贾元春死都未曾见他们家的娘娘一面,自然是有些伤感有些不甘心。只是贾元春自幼便离家,如今跟贾家众人虽然还有几分亲情,更多的却是利益相关的关系。 等到开春探春远嫁的时候,贾家上下自然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318 麻烦 探春在三月初四远嫁,因为是与番邦和亲,因此并不按照大兴的规矩走,便无所谓什么设宴摆酒,这是这添妆之礼还是要的。 因为贾母明着袒护王夫人,贾敏伤了心,决定还是和贾家淡然相处比较好。 虽然探春是从南安王府出嫁的,但是她的名字还是在贾家的族谱上。想着贾母还在眼巴巴的看着贾敏给探春添妆一次,贾敏便说这次添妆不去也罢。只是想着探春也是十分不容易的,倒是叮嘱了黛玉让黛玉私底下再送一份重一些的添妆之礼。 南安郡王府也是一个是非之地,赵渊劝黛玉还是不要登门的好,因此黛玉却也只是打发人送了添妆礼过去。 虽然三月初四是黄道吉日,可是奈何天公不作美,一大清早春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探春是一大早便被抬出了南安郡王府,大概是受了天气的影响,一路上行人并不多,倒是很快出了城。 马车一路都未停过,探春盖着盖头,听见自己身边的司棋道:“姑娘,已经出了城了,路上颠簸,您坐稳些。” 一滴眼泪滴落在大红的衣襟上,探春掀开了盖头,本想偷偷掀开帘子看最后一眼。只是手顿在帘子上半晌,最后还是无力的放开了。 “司棋,你其实不必跟着我……”探春放下盖头,幽幽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再回头看最后一眼吧,也许这一辈子,我们都回不来了……” 司棋脸上的笑意一僵,却也没有掀开帘子,反而是终于沉默了下来。 “这春寒料峭的,亏得你还找什么踏青做借口。如今送也送了。也该回去了吧,旖哥儿如今可是一会儿都离不得你,即便是昨日夜里他睡得晚,如今这个时辰怕是也醒了。” 这句话暗藏的意思便是,你都是孩子娘了。其他人的事情少操心些。 黛玉笑了笑。便道:“我可没让你陪着我出来。” 赵渊抿着唇,淡淡的看了黛玉一眼。这才道:“日后旖哥儿半夜醒了,可不许再踢我了。” 黛玉素来是不喜欢丫鬟在屋子里面守夜的,自从进了护国公府之后更是如此。因此守夜的丫鬟们都是睡在隔间。旖哥儿如今还不到一岁。黛玉不放心,便把他安置在自己床边。他如今食量大了,半夜常常饿醒。 只是旖哥儿素来是不爱哭闹的,醒了也只是轻声的哼哼。黛玉浅眠,自然是即刻便醒了。可是睡在隔间的丫鬟却是没听到这里面的动静。 黛玉畏寒,她担心旖哥儿又觉得起不来,便只能踢醒赵渊之后再自己装睡。 她本来就心虚,听到赵渊冷不防提起这件事情,便立即讨好的笑道:“这天也怪冷的,雨似乎是越下越大了,咱们还是早早回府吧。” 而这场春雨,一直连绵到了清明过后。 清明过后不久,贾政突然被参革职,着降三级,谴回京当员外郎。 这个打击对贾政来说,比贤德妃病逝还要大。至少贤德妃的事情先前便传出了些许风声,断断续续病了一年,好歹让贾家还有些准备。只是他从前几年起每一次都是升迁,贾政自感他即刻便要平步青云了,却没料到突然之间从云端掉了下来。 这种滋味……真是苦涩异常。而对于贾母来说,贾政如今回京做官,总比在外一人奔波劳碌要好的多了,因此听说贾政要回京,倒是有几分欢喜。 而贾政这次被参,却是和薛蟠先前的案子有关。薛蟠在窑子里和户部员外郎家的嫡子黄缮结了仇,虽然这件事情最终被贾政压下去了,可黄缮的生母心中到底是想着膈应,便托了她的兄长——定国公之子揪贾政的小辫子,却是把薛蟠在金陵打死人,以及在京中砸死一个跑堂的事情给查了出来。 又恰巧听说金陵被打死那人还有忠仆,便让人接了他上京来,又和收了薛蟠银子为薛蟠开罪的那个堂倌串了供,如此一来,薛蟠砸死那个跑堂的事情也是可以翻案了。 薛蟠倒了霉,定国公又上了折子参了贾政一本。 贾政受了牵连,薛家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了。不说这薛蟠当日便被衙差带走了,便是薛蟠的正妻夏金桂一人,便让薛姨妈吃不消了。 夏金桂本来便是市井里出来的人,规矩什么都不懂,倒是生生炼成了一张利嘴,直把薛姨妈气的心肝肠子都扭在一起。下人见势不好,早已经熟门熟路的去贾家请薛宝钗回来。 薛宝钗回来的时候,夏家的老爷和太太早已经亲自上门来抬夏金桂的嫁妆了。 “我把姑娘嫁给你家,是让她来享福的,没想到福气没有,倒是把下辈子的血霉都应验个干净。我们桂姐儿进你们薛家才几年,你们家的哥儿便进了三次大牢了。我们桂姐儿胆子下,可受不得惊吓,咱们还是谈一谈日后如何吧。” 大门是敞开的,薛宝钗轻易便听到了院子里夏金桂的娘的喊叫声。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薛宝钗大步走了进来,又对呆愣在门边的婆子道,“你是痴傻了不成,让你守着们可不是让你发呆的,还不把们掩上,让整个府里的下人都瞧见不成?” 那婆子被薛宝钗冰冷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点着头把院子的门关上了。她也不敢再多听,又把借口在附近徘徊的那些人都呵斥了回去。 “亲家太太好大的火气,如今你说要把嫁妆抬回家去,可是说这门亲不作数了的意思?”薛宝钗由莺儿扶着一步一步的走近夏金桂的娘陈氏。 谁知先前能吓住陈氏的话,如今她听了反而不甚在意:“就是这个意思,听说如今宝姑娘的公爹怕是也自身难保了,若是你们蟠哥儿这次没事,这门亲还是作数的。若是他真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让自己的姑娘在你们家守活寡。我们桂姐儿只要回自己的嫁妆便好,其他的不多拿你们家一丝一毫,如今把嫁妆放在自己手上,好歹是安心一些。” 这些话既恶毒又有一股子蛮不讲理的味道,薛宝钗听了反而是有些伤感。 便是这毫不知礼数的人家也知道疼惜自己家的姑娘,她们这些所谓的大户人家,反倒不如了。 只是若是她应下了,她们薛家干脆不要脸面算了。 薛宝钗冷笑了一声:“亲家太太说如何便如何,可有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不敢我哥哥能不能回来,你们夏家这门亲,我们都不打算要了。” 319 祸起 虽然夏家在说亲的时候,关于夏金桂的性子对薛家多有隐瞒,但是薛家不也是把薛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大家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了谁。 只是人心到底是偏的,夏金桂是夏家的独女,夏家虽然没落了,可先前也是皇商出身,夏家的万贯家财大半都给了夏金桂做嫁妆。夏金桂的娘便觉得,以薛蟠这样的资质能娶了夏金桂,自然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多少也是薛家占便宜了。 可是薛家还知足,净日里嫌弃夏金桂没教养,还纳了小来恶心她的女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夏金桂能摆脱薛家也好,她们娘俩儿有的是银钱,便是坐堂招婿也能找个比薛蟠资质好的。 而且这次的事情听说连国公府都卷进去了,又把薛蟠陈年旧案翻了出来,怕是薛家都难自保了,夏金桂能脱了这是非地才好。 想到这里,夏金桂的娘冷笑了一声:“这可是宝二奶奶自己说的。”说罢她眼睛转了一圈,又道,“如今你们家蟠哥儿不在,倒是不能写和离书。我们桂姐儿的嫁妆,今日我便抬一半回去,剩下的一半,等蟠哥儿放出来了咱们再商议。” “夏夫人算盘倒是打的响,我们家是休妻,哪有曾说过什么和离。”薛宝钗眼睛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高祖时便规定,若是无子的寡妇便可以再嫁,和离的夫人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这被夫家休了的可是不同,倒不是明文规定不能再嫁,而是被休则必然是犯了“七出”之条,稍稍懂些规矩的人家自然是不会娶这样的妇人。 夏夫人被气了个倒仰,刚想问夏金桂以何原因被休,却想到便是夏金桂多次顶婆母这一条,便是为人所不容了。 她本来以为薛家会看在那一半未搬走的财产上,好歹留些情面。只是没想到薛宝钗年纪小小,竟然是这样不给人活路。 “好,好,宝二奶奶真是好能耐,我倒要看看……”说着夏夫人倒像是有了顾忌,只是狠狠的看了薛宝钗一眼,又朝夏金桂递了一个眼色,这才带着自家的婆子出了院子。 这嫁妆。到底是没有搬回夏家。 薛宝钗在自己娘家被气了一场,回到贾府,贾政倒是已经弄清楚了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捣鬼,倒是把王夫人好一顿埋怨。说王夫人的侄子到处惹事反而牵连到他。又说给贾宝玉寻了一个没有依仗的岳家,如今在官场上扶持也没有。 经上回王夫人讽刺了一番,贾政也不敢再攀扯林家,便说若是贾宝玉的岳家是史家,如今的情况怕是也好得多了。史家虽然被收回了爵位,可到底还是官身。 王夫人一阵气闷,见贾政说去赵姨娘那里,心里又一阵子气苦,便说自己身子不爽利。让薛宝钗过来侍疾。 薛宝钗刚从娘家回来,晚饭都还没摆,便饿着肚子被王夫人唤去奔走了大半夜。只是她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恨意,王夫人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了,她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人生气。 贾政自己被牵连,尚且自身不保了。又如何能管得了薛蟠。而薛蟠杀了两个人是事实,再加之黄家拿定了主意要报复薛蟠,因此这案子拖拖拉拉审了大半个月,薛蟠在牢中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薛宝钗见贾家已经不再管薛蟠了,想着求也没有用了,便大着胆子求到了南安郡王府上,不惜献出薛家的大半家财,只为了保住薛蟠一命。 南安郡王妃见到这么多真金白银自然是动了心。便请了黄夫人来,她则是在中间做了和事老。 薛家几乎是掏光了家财这才保住了薛蟠的命,只是薛蟠在牢中待了大半个月,牢中又有人被黄家暗中收买,薛蟠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等薛家把他接回来,早已经脱了几层皮了。连着两个月都只能卧床休养。 薛家的生意不能由薛姨妈出面,便请了薛蝌帮忙,薛蟠卧床的这两个月薛蝌倒是时常在薛家走动。 这一来,夏金桂心中倒是暗恨了起来。 薛蝌比起薛蟠来,无论是人品还是样貌,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夏金桂则是恨当初她怎么嫁的是薛蟠而不是薛蝌。 只是薛蝌这人还算正直,虽然在薛家内院里行走,却一向是目不斜视。只是她的嫡妻邢岫烟在贾家小住的时候,倒是跟香菱有点交情,薛蝌听邢岫烟叹息过香菱的身世才情可怜可叹,倒是特意看过香菱一眼。 这一眼倒是让夏金桂嫉恨无比。 她素来便厌恶薛蟠亲近香菱,如今见香菱似乎又是得了薛蝌的眼,心中怒火丛生。一不做二不休,便让身边的宝蟾给香菱投了毒。 只是没想到阴错阳差,这放了“作料”的茶倒是被夏金桂喝进了肚子,害人不成终害己。 夏家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虽然这件事情摆明是夏金桂歹毒,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然是又折损了不少银钱,才让这件事情平息下来。这一来,自然是元气大伤,不得不又卖了几间铺子,卖了家中多余的丫鬟婆子以减少开销。 过了七月,天气愈发的燥热起来,人心倒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了下来。 就在半个月前,京中又连着有几个府邸被抄了。只是这一次,朝堂上的官员多多少少有些摸清楚了事情的大概方向,于是心安者更加安心,彷徨者更加惊恐。 这次抄家,领兵的是“病”了小半年的西宁王爷,被抄的,最让人错愕的则是尊贵一时的东平王府。虽然罗列的罪名都是骄纵枉法,但是从东平王爷似要被终身监禁的处罚来看,必然与“谋逆”二字分不开。 而后跟着倒霉的还有南安郡王府,虽然没被抄家,只是南安郡王也被今上勒令闭门思过一个月,又收回了他的领兵权。 乃后闽地传来昭王病重的消息,上书挂念昭王世子久矣,请今上送昭王世子回闽地侍疾一月。 今上不允,昭王又连续上书两次,均被驳回。后今上命诸葛太医的亲传弟子陈太医去闽地为昭王扶脉,又命昭王世子每日抄写一遍《法华经》为昭王积福,昭王这才安分下来。 其实黛玉对今上让两位王爷把世子送入京中作为人质的方法颇为不解,她更加不解的是,两位王爷竟然还真的是投鼠忌器。 虽然说天家素来子嗣单薄,但是今上却有二子,想来昭王和淳王还可以有其他的子嗣。 只是她和赵渊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赵渊却颇为诡谲的扯了个笑意出来。 “闽地和蜀地都有驻军在守着,既然让两位世子上京,自然是确保了昭王和淳王不会再有其他的子嗣。” 黛玉听后背上一凉,见赵渊神色淡淡的,便知道他说的话定然是不假的。恐怕今上在昭王和淳王离京之前,便在他们二人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终其一身,怕是没有更多的子嗣了。 况且那两位王妃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会让府中多出庶子来威胁她们嫡子的安全? 是以在京中唯一的血脉,两位王爷自然是看的极重,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东平王府被抄,南安郡王被勒令闭门思过,又夺了领兵权,众位朝臣醒悟过来之后,再也不人人自危了。 齐国公府以谋逆的罪名被抄了之后,今上陆续又抄了许多家,有些甚至跟齐国公府没有什么大的关联。朝臣不清楚今上的目的,自然是人心惶惶。 可是东平王府和南安郡王府相继倒了霉,众位朝臣心中多少有了眉目,今上从始至终盯着的,都是手中握有兵权的那些臣子。如今最难啃下的东平王府都倒了,怕是这场“清洗”也将接近尾声了。 只是黛玉知道,如今还放心的太早。 既然已经拔除了眼中钉,接下来那些无足轻重的,自然是留下来慢慢的清理了。 贾家迟早是会被抄的,只是看今上什么时候想起来罢了。不说当初秦可卿的事情,便是说贾家和南安郡王府走的这般近,也由不得今上多想。 况且这样的世家,内里比光鲜的外表要肮脏的多,若是被单独拎出来,多的是把柄让人落井下石的。 贾家许是嗅到了什么危险,贾珍抱病不出,贾赦和贾政日日战战兢兢的,可是该来的到底是躲不过。 贾政庆幸还没有多久,宁国府便在一个闷热的午后被抄了。 因为下人都被关在府中,不能进也不能出,因此贾赦和贾政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只是他们二人也只能在府中坐立不安,除了打听带兵来抄家的人是谁之外,便是探听其他的情况都不怎么敢。 宁国府被抄的消息传到内宅,自然又是引起了轰动。贾母又惊又怕,既担忧宁国府众人如何,又担心荣国府惹祸上身。 等到傍晚时分,听去府外探听消息的下人回来说抄家的人都走干净了,荣国府这才敢打发人进去问情况。 (未完待续) 320 将塌 从抄家的人走了之后,宁国府的大门便锁得紧紧的,荣国府派去打听消息的人也不敢太过张扬,只是在暗处悄悄看了一会儿,守了一刻钟,见大门关得紧紧的,果然没有人出来,这才匆匆回了荣国府跟贾赦和贾政交代。 贾赦和贾政自然是十分焦急,他们不知道宁国府是以何罪名抄家,也不清楚今上到底是如何处置贾珍的。不过荣国府的下人在抄家时一直在关注着,只能确保贾珍没有被带走罢了。 虽然如此,如今宁国府众人闭门不出,贾赦和贾政也不敢贸贸然上门去,他们可不清楚暗中有没有眼睛盯着他们贾家。也不清楚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他们荣国府,毕竟许多事情他们也是有份的。 只是荣国府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贾珍、贾蓉竟然是趁着天黑摸到了荣国府里。 那个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按理说晚膳早已经撤下了,可是如今这个当口人心惶惶的,还有谁能吃得下去饭的。 贾珍和贾蓉来的时候,贾赦和贾政还在书房里密谈,家中的女眷也被贾母召集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明面上说是要她们陪着说说话,其实也不过是贾母心中总有些不安罢了。 惜春是宁国府的姑娘,听说宁国府被抄,早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她本想回府去看看,只是贾母拘着她不让她回府,她心中五内俱焚,如今也只是压抑着声音小声的啜泣着。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轻轻拍了拍伏在她膝盖上的惜春:“四丫头,你担心归担心,可不要哭坏了身子。都说了只是抄家,你哥哥和你侄子都好好的,只要人在就好。” 说着到底是由他人及己,忍不住老泪纵横了起来。 惜春不答话,只是哭的更伤心了。 “如今宁国府可是有什么消息。老大和老二怎么说。”贾母问的,自然是在一旁陪着抹眼泪的王夫人了。 王夫人拿帕子擦干了眼泪,这才道:“宁国府里大门关得紧紧的,老爷方才和大哥正在书房里说话呢,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在他们商量出办法之前,咱们也只能等了。” 虽然不是自家府上出事,可是王夫人心中还是十分惊怕的。掉的眼泪也是真心实意。 “也不知是不是犯了太岁,这两年可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贾母望着屋子角落不断跳跃的烛火,又道,“等这件事情平息下来了。咱们还是要到静国寺上一上香了。” 邢夫人和王夫人自然是忙不迭的应是。 而翡翠见贾母眯着眼睛看烛光,便拿了一把小银剪来剪灯花。烛火刚刚亮一些,便听到屋子外面有丫鬟轻声道:“老太太,大老爷和二老爷过来了,还带了……” 只是那丫鬟话还未说完,水晶帘子便在外头被粗鲁的掀开了。屋子外面光线暗些,屋子里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除了贾赦和贾政,竟然是宁国府的贾珍和贾蓉都来了。 原来是贾珍和贾蓉趁夜来了荣国府。贾赦便说一家子又不是外人,想着阖府里的女眷都在惴惴不安的等着消息,便索性带着她们二人到内院里来了。 果然见到他们二人,就连贾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见贾珍和贾蓉给她行礼,便连忙道:“都什么时候了,珍哥儿还讲这些虚礼。快坐下吧。” 说完又把惜春往他们的方向推了推:“先前听到有官兵到了你们府里,又打探不到你们的消息,可是把我们给吓坏了,方才还在等着呢。四丫头可是哭的眼睛都肿了,可到底是怎么回事?” 惜春看了一眼贾珍和贾蓉,又窝到凤姐怀中哭了起来,凤姐倒是一边劝着她,一边听着老太太问话。 “这说来话长。”贾珍坐下来接过翡翠端上来的茶便一饮而尽。他从晌午开始便滴水未进。如今又赶着到荣国府来,嗓子眼早已经渴得冒烟了。 官兵是晌午之后才到的宁国府,一到便把宁国府包围了起来,不许进也不许出。 带兵来抄家的贾赦并不认识,而来抄家的官兵不管怎么贿赂,全都闭紧了牙关不说话。便是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出来了。 只是那丫鬟话还未说完,水晶帘子便在外头被粗鲁的掀开了。屋子外面光线暗些,屋子里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除了贾赦和贾政,竟然是宁国府的贾珍和贾蓉都来了。 原来是贾珍和贾蓉趁夜来了荣国府。贾赦便说一家子又不是外人,想着阖府里的女眷都在惴惴不安的等着消息,便索性带着她们二人到内院里来了。 果然见到他们二人,就连贾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见贾珍和贾蓉给她行礼,便连忙道:“都什么时候了,珍哥儿还讲这些虚礼。快坐下吧。” 说完又把惜春往他们的方向推了推:“先前听到有官兵到了你们府里,又打探不到你们的消息,可是把我们给吓坏了,方才还在等着呢。四丫头可是哭的眼睛都肿了,可到底是怎么回事?” 惜春看了一眼贾珍和贾蓉,又窝到凤姐怀中哭了起来,凤姐倒是一边劝着她,一边听着老太太问话。 “这说来话长。”贾珍坐下来接过翡翠端上来的茶便一饮而尽。他从晌午开始便滴水未进。如今又赶着到荣国府来,嗓子眼早已经渴得冒烟了。 官兵是晌午之后才到的宁国府,一到便把宁国府包围了起来,不许进也不许出。 带兵来抄家的贾赦并不认识,而来抄家的官兵不管怎么贿赂,全都闭紧了牙关不说话。便是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出来了。 “如今府上的许多东西都被打上封条带走了,公中的产业也都被抄了个干净,却也没说上头有什么处置,也没派官兵继续守着,又传旨说是衙门里不必去了,府中上上下下如今也是不敢贸然出府了。”贾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便是我们两个,也是趁着天黑从后面的小门里进来的。” 这样一来,即使贾珍上门来说明了情况,也是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探听不到了。 “老太太,叔叔,婶娘,你们可要帮帮侄子一家子。”贾珍说着,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贾蓉见状,自然也是立即跟着跪了下来。 “上头一句话都不给,这件事情着实不好办啊。”贾赦还未说话,贾政便接过了话茬,“况且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后续,只怕我们府上,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了。” 虽然贾珍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现在倒是把荣国府当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若是这救命稻草如今都不管他们了,日后这府上大大小小可怎么办? 贾珍想着,就不由得掩面哭了起来。 一直坐在贾母身侧的贾宝玉正想开口说话,便被一旁的薛宝钗狠狠的拉了一把,他回头看了一眼,又见到王夫人一脸菜色的看着他,到了嘴边的话便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罢了,唇亡齿寒这样的道理我们还是懂的。你先稍安勿躁,等明日我再细细的打探一番,总要弄清楚为何抄家才有后策。”贾赦连忙拉起了贾珍,“你也不用跪着了,都是快做祖父的人了,倒是在小辈跟前丢了脸面。” 贾珍看了一眼垂头跪在他身边的贾蓉,连忙站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又说了半晌的话,这才各自散了回了自己屋子。只是心事重重,又兼觉得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命脉。众人自然是辗转反侧,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在贾家被抄家的当天,黛玉自然是收到了消息。她模模糊糊的想着似乎原著中贾家抄家并不是仅仅这般而已,只是细节之处早已经记不得了,便只能静观其变了。 贾家被抄能有几千几万种理由,若是今上大度,自然是如史家一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若是今上要严惩,那齐国公府便是最好的例子。 而原著中贾家虽然没了爵位。但是至少人都好好的,还不至于到穷困潦倒的地步,可见今上是宽容处置了的。不过这里的事情许多都和原著中有偏差,却不知今上要如何做了。 贾赦和贾政在第二日果然是暗中打探宁国府的事情。只是他们的官职本就不高,根本接触不到政要。况且这个时候平日里交好的也怕惹祸上身,多多少少是有些避着的,一日下来他们二人也打听不出来什么。 以自己的人脉打听不出来,贾政自然是又想到了林如海。 其实贾政首先想起来的便是林如海,只是上回因为贤德妃的事情,贾政在林如海跟前发了脾气,如今倒是拉不下脸面去见林如海。可是如今办法都想尽了,只能又求到林如海跟前。 贾敏被王夫人下毒的事情。贾母自然是不会让人传出去,王夫人也不会傻到让人知道。至少内宅里的事情,贾赦和贾政是不怎么清楚的。 便是贾敏虽然被下了毒,可也是瞒着林如海。贾家毕竟是她的娘家,她虽然对贾母十分失望,可也不想让林如海知道此事之后对贾家怀恨在心。 林如海虽然疑惑为何知道宁国府出事之后,贾敏会这般淡定。但是见贾赦和贾政二人上门,却也是清楚他们的来意。 只是他是任职户部,也管不了内阁和刑部的事情。便是宁国府为何被抄家,他也是不清楚的,因此便直言帮不上忙。 贾赦和贾政见林如海这般直白的拒绝,倒是一时冷了脸色。 林如海不知道情况,但是他是朝臣,至少和刑部与内阁的人他都是熟识的。若是向那些人打听。自然比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来的好。 虽然林如海先前有心帮忙,但是昨日赵渊连夜来了林府一趟,便是交代了这件事情林家最好不要沾惹。赵渊是天子近臣,他既然警告了这件事情林家不要沾手,便可见今上是下定了决心的。 再说唯一和贾家有关联的贾敏神色都淡淡的,他自然是不好大包大揽。 贾赦还有些分寸。只是贾政倒是一脸的怒容:“若是如海不清楚,可否跟外甥女婿打听一番,他算是天子近臣,说不定有些眉目。” “子深虽然是今上的外甥,可是如今在都察院任职,这件事情怕是不在他管的范围。”贾家的事情赵渊自然是经了手的,不然也不会给他送消息,让林家不要沾惹此事。 可是这件事情若是牵连到赵渊了,怕是连今上都要惊动了,到时候怕是连荣国府都要受牵连。 只是贾政明显不知道林如海的担忧,见林如海三番两次的拒绝援手,早已经是怒火冲天了:“既然如此,那便不再耽搁你,告辞了。” 贾赦叹了一口气,正想着说两句话,便被贾政连拉带扯的出了书房。 “送客。”林如海吩咐了外头的管家一声,又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 贾政到底是从林如海的态度里觉察到了几分危机感,更是忙着打听宁国府的事情了,可是祸不单行,他还没在外头蹦跶多少天,成群的官兵便如饿狼一般的围住了荣国府。 只是这次领兵的人贾家倒是认得,便是先前沉寂了许久的北静郡王水溶。 好歹算是熟识的人,贾政心中多少有些缓了口气。 水溶安抚的看了一眼贾政,示意他稍安勿躁,便扬声道:“女眷让她们集中到一个院子里,内院里是贾家的老太太和太太,都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不得无礼。” 跟着他一起来的官兵自然是应下了。 可是应下归应下,这些兵到底是带了些匪气,虽然碍着北静王没有对贾家的女眷太过无礼。可是抄家时那些易碎的摆设之内的,倒是是损毁了不少,而女眷们的那些首饰之类的,也被私下顺走许多。 贾家的女眷匆忙间统统被关在一个空院子里,王夫人倒是心急如焚。她的荣禧堂里放了不少家私,若是真的都被抄去了,可真是要心疼的吐血。只是那地方十分隐蔽,若不是搜查的极细致也是发现不了的。 况且院子外头听声音又闹腾的很。王夫人到底是没有勇气出去了。 女眷们从未经历这样的事情,发呆的发呆,哭泣的哭泣。还在贾母虽然老了糊涂,倒是年轻时也是历练过的。如今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她要稳住场面不能有事,便只是让翡翠扶着她在榻上躺下了。 快到正午的时候,抄家的人终于走了,这一次倒不如宁国府幸运,贾赦和贾政都被带走了。后来宁府那边又有人来探消息,说是贾珍也被带走了。 贾母被惊吓了一早上,加之见到空了一半的屋子,又十分悲痛。在翡翠的伺候下,吃了一杯参茶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可是众人现在哪有闲工夫管贾母身子如何,官兵刚来抄过家,她们被锁在贾母的院子里,却还不知道各房里损失了多少呢。 王夫人回了荣禧堂,让玉钏儿在屋子外面守着,这才打开了墙后面的密室仔细瞧她这么多年来敛的财。见密室的开关没人动过。她心中早已经定下了一半。 “抄了便抄了吧,这府中的空架子还能剩下多少,反正我的那些都在这里,有你们求我的时候。”想到这里,王夫人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等众人回了屋子一合计,贾母不由得面如死灰。宁国府抄家时候,听说只是抄了公中的产业,太太奶奶们的私产却也只是被人顺手摸走了一些。 可是他们府上竟然是连公中的产业以及祖产一起抄走了。便是连宗祠附近的嗣田都不剩,可谓是抄了个干干净净。虽然各房太太奶奶们的嫁妆没被收走,可是她们这次措手不及,屋子里根本是由着那些人如入无人之境,自然是损失惨重。 日后这一大家子,可是要怎么活下去。 更何况。如今贾赦和贾政被都捆走了,宁国府的贾珍也被捆走了,便是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出来了。 贾家人面色都不好看,凤姐瞧着心中不由得庆幸起来。早些年的时候,贾敏从他人手中买回来不少贾家的祖产,当时他和贾琏还商量着要不要揭发了王夫人。 只是那个时候正是娘娘还在宫中的日子,便是揭发了,王夫人虽然被责罚,可是那些祖产少不得也回到了公中。 不过那些祖产也不能记在她和贾琏的身上,若是日后这件事情抖出来,王夫人怕是要反咬一口。凤姐想来想去,便还是求到了贾敏的头上。 如今那些祖产记在一个出海的商人头上,只是这个商人早已经客死他乡了,私底下自然还是凤姐管着。加之贾琏生母的嫁妆如今也是记在凤姐头上,如今他们公中的产业虽然被抄走了,但是她们大房今后至少也能衣食无忧。 “孙儿晌午过后便去寻了住处,府中的下人太多,怕是要发卖一些人了。”贾琏叹了一口气,“等明日都安顿好了,再去试着打探大老爷和二老爷的消息吧。” 贾母面色一黯,虽然女眷的嫁妆没有被抄走,可是公中的产业全都被收了回去,这祖宅自然是不例外的。宁国府在抄家的第三日便搬出了府,他们也该尽快搬出去。 点了点头,贾母便道:“这件事情便交给凤丫头和宝丫头去办吧,今时不同往日,这府中的人员冗杂,如今也是该裁剪了。” 凤姐这个时候也不再推辞,便和薛宝钗商量着应该发卖了哪些人,又该放出去哪些人,而贾琏则是在京中寻合适的住处。 贾家众人虽然惊慌,但是自从宁国府被抄家之后,她们便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如今倒是容易接受了。前段时日见宁国府里的安排,如今倒算是有了章法。 只是荣国府的事情远远没有宁国府那般好解决,问题便出在了荣国府的公中的账目上。 当年太宗定下来的律法。勋贵们公中的产业和祖产都是有数目的,抄家时公中的产业和祖产都是要对上。宁国府对上了自然是了事,可是荣国府明显祖产上少了许多。抄家的第二日,贾家众人还未搬去贾琏临时找的、京郊的那个三进的院子里,衙门里便责令贾家补上公中的缺。 贾母气了个倒仰,如今正是生死关头,若是公中的产业再补不齐,怕是贾赦和贾政也别想回来了。 这件消息自然是贾琏从外院里带回来的。见贾母气得脸色通红,他心中也有些后悔。 只是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当年王夫人暗中卖了祖产的时候,怕是没有想到会有清算的一天吧。如今一层一层查下去。定时要查到王夫人的头上来。 王夫人管家那么多年,不知道拿了府里的多少好处。想到那些年来王夫人把他和凤姐当傻子一般的差遣,又想到王夫人私下里撺掇着凤姐用嫁妆填补亏空,又撺掇着她放印子钱,贾琏不由得怒火中烧。 这次至少要让王夫人吐出一大半来贾琏才甘心。 贾母听到消息后,自然是把管过家的三人都唤到自己的屋子里来。 这些天经历了大变故,再加上各房都要收拾细软准备搬家,便是连凤姐脸上都带着几分疲态。见贾母一脸怒容的看着她们,薛宝钗心中便打起了敲边鼓。 王夫人自然不清楚大兴朝的律法。以为公中的产业以及祖产被收了回去,她先前做下的事情便成了一本烂在肚子里的帐了,因此还得意了许久。贾母这个时候让她过来,她自然是有些不耐烦的。 “你们三个都给我跪下。”贾母眯着眼睛环视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人,手中的手杖狠狠的敲了一下地面,从声音里便可以听出来,她是真的发怒了。 凤姐自然是一早便收到了贾琏的消息。因此贾母说“跪下来”,她倒是第一个跪在了地上。 薛宝钗见状,虽然一头雾水,却也还是跪了下来。 “我把这个家交给你管,却没想到你倒是中饱私囊,为自己打算了起来。”贾母冷笑了一声,又道,“方才衙门里来传话。说是咱们府中的祖产对不上,少了好几处,如今叫咱们府上缺呢。” 薛宝钗听了之后脸色惨白,如今这个家虽然算是她在管着,可是也只管着日常的花销,祖产这一块。她可没经手。只是这样说,也不知道老太太相不相信。 王夫人心里倒是掀起滔天大浪,她机械性的看着贾母,又听到贾母说道:“当初你昧下这些产业的时候,怕是没想到会有抄家的这一日吧。咱们这样的人家,从国公爷开始,公中的产业和祖产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别以为你能私下藏着什么猫腻。” “怎么可能……”王夫人张了张嘴,好在这句话刚要说出口的时候,她便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倒是生生忍住了。 薛宝钗便算了,这些产业是凤姐嫁进来之后,帮着她管家时卖出去的。众人都知道凤姐嫁进来之后,她便把管家权给了凤姐,如今可不正好替自己背黑锅么。 王夫人心中打算着,便只是跪在地上不说话。 “王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如今还不认罪么。”贾母见三人都无动于衷,不由得更气了 其实她心中怀疑的还是王夫人,如今只是盼着她自己认罪了,毕竟这么大一笔产业,贾家是再也折腾不起了。 见她说的这般明白,王夫人还是不动,贾母便走到她跟前道:“王氏,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难道到了今日你还不知悔改?” 321 处罚 王夫人心中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惊慌,她等到凤姐管家之后才卖掉那些祖产,本就打着让凤姐背黑锅的注意。 心中估摸了一下,王夫人便红着眼睛跪坐了起来。 “老太太莫不是以为这祖产是媳妇卖掉的吧。”王夫人睁大眼睛看着贾母,“媳妇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老太太怀疑我,可是要生生把我给逼死呀。” 说着王夫人掩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媳妇进府的时候,先是故去的大嫂管家,后来是姑太太管着。姑太太外嫁了之后,老太太才把管家的事情交给了我,可也没全放手。后来凤丫头进了门,老太太这才不再理会内宅里的事情了。媳妇从未独自理家,老太太却是怀疑到媳妇头上来,叫媳妇日后如何做人,倒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王夫人说着,便挣扎着站了起来,越过薛宝钗墙面上撞去。 薛宝钗见王夫人往她这边挪,便知道她在做戏,如何会让王夫人碰墙。在王夫人越过她的时候,便一把拉住了王夫人:“母亲要证明清白,何苦用这样的法子,若是宝玉知道了,可又是好一阵子闹了。” 贾母听到薛宝钗提起贾宝玉,心中原本燃得熊熊的烈火顿时便熄了几分。 她眯着眼睛看了王夫人一眼,想着王夫人眦目欲裂的样子,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因为消息是贾琏带过来的,况且贾琏脸上一点躲避心虚的神色都没有,贾母便觉得这卖掉祖产的人定然不是凤姐。可是如今想想,凤姐瞒着贾琏倒也不无可能。 毕竟前些年,凤姐和贾琏之间闹得很僵,并不如现在这般好。 现在想想,凤姐原先特别热衷管家的事情,凡事都做了这出头的椽子,后来那几年。竟然就淡薄了起来。说是因为有了身子不宜操劳,可是出了月子之后也不再管事。 说不定是因为捞够了本,便打算收手不干了。 而这边凤姐见王夫人唱作俱佳,又见贾母狐疑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冷笑了起来。 只是她也不辩解,就这么抬头看着贾母,看样子是想听贾母怎么说。 “凤丫头……”贾母复杂的看了一眼还在跪着的凤姐,低声道。“你怎么说。” “这要看老祖宗怎么想了。”凤姐笑着看了一眼贾母,这才道,“老祖宗觉得,卖掉祖产、中饱私囊这样的事情。可是我能做得出来的?”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对于凤姐的话却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对王夫人说道:“我如今什么重话都还未说,你倒是要死要活的,传出去还说我逼迫于你。” 凤姐见贾母避而不答,却也不急。此时倒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只是冷眼看着。 王夫人伏在薛宝钗膝上哭了一阵子,又被薛宝钗好言安慰了几句,这才抽抽噎噎的爬了起来:“老太太。是媳妇莽撞,让老太太为难了。” 深知王夫人的性子,对于王夫人的话,薛宝钗可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她能肯定,这些被卖掉的祖产,定然是王夫人动的手脚。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大房跟前,二房就是一体的。 王夫人是贾宝玉的嫡母,况且如今她只有贾宝玉这么一个嫡子,将来她的私产定然都是贾宝玉的,那自然也是她的了。如今她和王夫人一致对外,好处到底是归了二房。 再者说来,除了王夫人,便是凤姐和她管过家了。这倒卖祖产的事情不推到凤姐身上,难道还要算在她头上不成? 想到这里,薛宝钗眼珠子一转,便哑着嗓子道:“老太太,二太太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时情急了些。到底是谁卖了祖产咱们日后再追究不迟。可是如今衙门里逼着咱们填了亏空,可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孙媳想着若不然各房凑一凑,好歹是补齐了亏空,日后再慢慢查吧。” 这话若是王夫人和凤姐二人说,便有拖延的嫌疑。可是薛宝钗还是近来才接过管家权,况且她说的句句在理。 贾母沉默了一番,对于她的威吓,王夫人和凤姐都无动于衷,查清楚这件事情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如今也只能按照薛宝钗说的办了。 现在想想,凤姐原先特别热衷管家的事情,凡事都做了这出头的椽子,后来那几年。竟然就淡薄了起来。说是因为有了身子不宜操劳,可是出了月子之后也不再管事。 说不定是因为捞够了本,便打算收手不干了。 而这边凤姐见王夫人唱作俱佳,又见贾母狐疑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冷笑了起来。 只是她也不辩解,就这么抬头看着贾母,看样子是想听贾母怎么说。 “凤丫头……”贾母复杂的看了一眼还在跪着的凤姐,低声道。“你怎么说。” “这要看老祖宗怎么想了。”凤姐笑着看了一眼贾母,这才道,“老祖宗觉得,卖掉祖产、中饱私囊这样的事情。可是我能做得出来的?”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对于凤姐的话却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对王夫人说道:“我如今什么重话都还未说,你倒是要死要活的,传出去还说我逼迫于你。” 凤姐见贾母避而不答,却也不急。此时倒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只是冷眼看着。 王夫人伏在薛宝钗膝上哭了一阵子,又被薛宝钗好言安慰了几句,这才抽抽噎噎的爬了起来:“老太太。是媳妇莽撞,让老太太为难了。” 深知王夫人的性子,对于王夫人的话,薛宝钗可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她能肯定,这些被卖掉的祖产,定然是王夫人动的手脚。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大房跟前,二房就是一体的。 王夫人是贾宝玉的嫡母,况且如今她只有贾宝玉这么一个嫡子,将来她的私产定然都是贾宝玉的,那自然也是她的了。如今她和王夫人一致对外,好处到底是归了二房。 再者说来,除了王夫人,便是凤姐和她管过家了。这倒卖祖产的事情不推到凤姐身上,难道还要算在她头上不成? 想到这里,薛宝钗眼珠子一转,便哑着嗓子道:“老太太,二太太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时情急了些。到底是谁卖了祖产咱们日后再追究不迟。可是如今衙门里逼着咱们填了亏空,可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孙媳想着若不然各房凑一凑,好歹是补齐了亏空,日后再慢慢查吧。” 这话若是王夫人和凤姐二人说,便有拖延的嫌疑。可是薛宝钗还是近来才接过管家权,况且她说的句句在理。 贾母沉默了一番,对于她的威吓,王夫人和凤姐都无动于衷,查清楚这件事情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如今也只能按照薛宝钗说的办了。 “宝丫头说的在理,只是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这么算了的。我在的时候失了祖产,将来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国公爷,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贾母说着便大喘了一口气,“今日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们若是不承认,等将来查清楚了,我定然是不会轻饶的。” 王夫人眉头一挑,便抿唇不语。 “这几处祖产合计着市价要二十万两银子,我这里拿出五万两,剩下的,你们两房便分摊了吧。这银子,后日一定要凑齐了。”说完贾母闭上眼睛,似乎累极了的样子,“你们先出去吧,我头疼的很,今天和明天便不用来请安了。” 只是凤姐却不依不饶了起来:“不知道老祖宗方才说的‘定不轻饶’,到底是个什么处置。” 贾母眯着眼睛看着凤姐,似乎是在思考凤姐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之后她瞪着凤姐道:“这样的媳妇,我们贾家是不敢再要了。” 凤姐听完之后反而笑了:“老祖宗可要记住现在说的话。” 凤姐对于贾母一向都是迎合的,先前是为了把管家权牢牢的放在自己手里,自然是要讨好贾母。后来凤姐对贾家的权力看淡了之后,倒是对贾母有了几分真心,凡事也不会触了贾母的逆鳞。她在贾母跟前话语生硬,这还是第一次。 贾母愣了半天,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凤姐却冷笑了一声掀开帘子出去了。 “凤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老祖宗本来就病着,她说话倒是不顾及着些,横冲直撞的。”王夫人跟在凤姐身后,由薛宝钗扶着出了院子,又狠狠道,“琏二一直纵着她。倒是纵得越来越骄横了。” 薛宝钗扶着王夫人慢慢往前走着,只是看着王夫人的眼神幽暗,却没有接话。 凤姐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贾琏早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我的二奶奶,你可是回来了。”说罢贾琏笑嘻嘻的端起平儿送上来的茶放到凤姐手边,又让平儿掩了门出去,才问道:“怎么样,你那个好姑妈可是反咬了一口?” “什么好姑妈好姑妈的。你还指望能从她嘴里说我什么好话不成,当初她卖掉那些东西的时候,便打着让我背黑锅的主意,如今自然是恨不得撇的一干二净的。” 问归问。可是真听凤姐儿这样说,贾琏不禁恨得牙痒痒起来:“那二太太可真是黑了心肝的,平日里菩萨慈悲的不离口,心肠却这般狠毒。” “二太太的性子咱们早就知道,只是我今日才知道宝丫头也不是个什么善茬,她一句一句的说着二太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呢。”说着凤姐又把在贾母屋子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平日里见林妹妹针对她。我还不解,如今瞧着,倒是错看了她。” 贾琏听闻,气不打一出来,粗声道:“那薛蟠就是个无恶不作的,薛家一家人能好到哪里去。如今吃了官司,没把牢底坐穿。还真是便宜了他。” 凤姐往榻上一坐,又把薄被子给榻上歇午觉的桂哥儿盖上,这才道:“你小声一些,吵醒了桂哥儿又是一阵忙的。二太太是个什么性子,咱们冷眼看了这么久,你难道还不清楚么?如今说这些没用的,倒不如做些实在事。” 贾琏愣了一下,顿时反应了过来。连忙笑着凑近凤姐道:“可是想出办法来了?” “那些祖产要填进去二十万两,老太太拿出五万两,剩下的让两房平摊了,让后日凑出来。”凤姐觑了贾琏一眼,眉头都不抬的说道。 贾琏满脸的笑意就僵在了脸上:“凭什么,祖产是二太太倒卖的。自然是要让她来陪。” “正是这个道理。”凤姐拍掌笑了笑,“当初你拿着地契去金陵收回祖产的时候,那卖家不是托了咱们的关系到京里来谋生了么,反正是一口咬死的事情,咱们便索性跟他串起来。” 贾琏的眼睛亮了亮,半晌之后又道:“可是不能让他知道咱们的身份,我也不好出面。” “怕什么,当初咱们用的是那个行商的身份收回来的铺子,如今自然是打着他的名号去联系。”凤姐说完眼睛一眯,倒是多了几分狠戾,“这件事情要快,你今日便出府暗中跟他串了供,明日便让他上门来,好处的话,自然是要多给。” 贾琏忙不迭的点头:“咱们还有巧姐儿和桂哥儿呢,如今家产都被抄了,要留给他们的东西,怎么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凤姐看着熟睡的桂哥儿,眼神便柔和了起来。夫妻二人又商量了半晌,这才把计划定了下来。 贾琏便借口要去铺子里筹钱,趁早出了门。 贾敏在金陵的时候,也是偶然见到贾家的祖产换了模样,铺子还在那里,但是经营之物却是不同了。 她不想惊动别人,不过急着暗中买下了那些铺子和庄子,因此出手十分大方。 只因为她在闺中的时候,多得贾琏的生母照料,加之又跟她大嫂感情十分好,见贾琏过的如此浑浑噩噩,便想着好歹是拉扯贾琏一把,才不辜负了她与大嫂往年的情谊。 因此那些铺子虽然给了贾琏,但是贾敏却是分文不取的,便是想着好歹是把贾家的祖产归还了贾家。 只是贾琏和凤姐做人还是十分会做人,见贾敏不肯要银钱,便跟贾敏说好了,那些祖产前三年的进益都归了贾敏,若是贾敏再据不肯收,便不要罢了。 贾敏见如此,这才勉强应了。 她自然是不会以林家或者自己的名义去收那些进益,便用起了买回那些祖产时用的那个行商的名头。后来铺子完全归还给了贾琏之后,贾琏为了保险起见,依旧沿用了那个行商的名头。 因此原先从王夫人手中买下祖产的那人,并不知晓贾琏的身份。后来贾琏借用行商的名头帮扶了他一把,领着他在京中来做买卖,一来二去的,自然是跟王熙凤铺子里的一个管事有着联系。 那人姓洪。单名一个单字。 洪单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从谁的手中买下了贾家的祖产,但是那行商让他咬死了贾家的二太太,又给了他若干好处,他自然是满口应下了。 贾琏打发人嘱咐洪单后的第二日,洪单便来了贾家。此时贾家虽然还在荣国府未搬出去,可是看门的人却丝毫没有了之前趾高气扬的气势,见洪单穿着十分富贵,倒没有刻意为难。还是请了府中的管家来。 贾琏为了避嫌,自然是不会亲自去见那个洪单。只是贾赦和贾政都被捆走了,荣国府里能主事的人便只有贾琏了,管家自然是打发人通知了贾琏一声。 贾琏当着管家的面。自然是装模作样的听那洪单把话说完了,又忍住得意,一脸严峻的去了内院告知贾母。 贾母虽然有准备,但是听完贾琏的话,气的一口痰卡住了喉咙,半天才缓了过来。她手中拿着洪单带来的备份的地契,哆哆嗦嗦的让两个婆子去把王夫人捆到偏厅里去。 冷静了一会儿,贾母吩咐翡翠扶着她穿戴好衣裳首饰去偏厅里等着,又让贾琏带了洪单去偏厅外头等着。 这便是要跟王夫人对质了。贾琏心中一喜,却是收敛了几分神色匆忙退了下去。 王夫人这次却是真的被两个婆子捆到偏厅里来的,薛宝钗当时正在王夫人屋子里,见势不对,连忙尾随着跟了过来。 那两个婆子得了贾母的命令,把王夫人带到偏厅之后,按着她的肩膀便压在地上。膝盖直直撞倒地上的声音。让薛宝钗也不禁牙酸了起来。 “贱妇,我真是错看了你,没想到你胆子这般大,竟然真敢做出倒卖祖产的事情。”贾母看着王夫人,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刀,一遍一遍的刮在王夫人身上。 外头明明是热的叶子都卷曲起来了,王夫人却觉得如坠冰窖。 上一回贾母严厉地斥责,但是明眼一看便知道是在诈她们。可是这一次,贾母似乎是有了确切的证据,才这般生气。 莫不然还是在诈她的话? 王夫人心思一转,眼泪便不值钱一般的落了下来:“老太太可是冤枉死我了,这没做过的事情,让儿媳怎么承认?” “好。好,到如今你还是嘴硬。”贾母狠狠的杵了一下手杖,“当初在金陵的那间首饰楼,你卖给了一位叫洪单的人,地契和交接的手续人家都留着呢。便是当初你庄子里那个叫关邱的管事卖给他的,手印都在上头呢。如今那洪单周转不灵了,听说那是贾家的祖产,便寻到府里来,说是要让我收回来,价钱自然不是当初的那个呢。” 自然,洪单今日来,便是依了那个“行商”的授意,来“敲诈”的。 王夫人听贾母说的这般具体,心中早已经是万千思绪翻腾了。她想喊冤,只是她确实是卖掉了庄子,又不知这冤从何喊起,只能张了张嘴,半天未说出一句话来。 薛宝钗跪在王夫人身后,见王夫人晃神,便暗中掐了王夫人一把。 王夫人惊跳起来,忙不迭道:“老太太,儿媳确实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若是老太太不信儿媳,自然可以让那个什么洪单来跟儿媳对质。”说罢王夫人又犹豫了一番,“只是男女有别……” 贾母脸色一沉,便让候在门外的婆子拉了一道屏风过来,又打发人去让贾琏把洪单带到偏厅里来。 王夫人暗中深吸了一口气,她先前被吓住了,经薛宝钗一打断,她倒是回过神来。 当初她明明是收买了贾琏手下的一个管事去办的这件事情,只是现在居然牵扯到了关邱的身上,那买卖的契约上还有关邱的手印。这事定然是有人动了手脚,难道是大房发现了什么吗? 王夫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如今也只能咬死了不承认了。 洪单的举动虽然说不上放肆,但是却也不是很恭敬,他隔着屏风看了一眼,便道:“不知道各位到底商量好了没有,我可是听说你们府上被抄了家,可是这祖产还在我手上。不知道各位是否要买回去。” “当然嘛,这是我从贵府手上买过来的,如今我要银钱周转,价钱方面倒是好商量。”洪单说话倒还算客气。 贾母见王夫人要说话,便示意她身后的婆子捂住王夫人的嘴,这才问道:“老身倒是想问问,当初洪老板是从谁手上买下这间铺子的?” 洪单立刻便嚷了起来:“地契都是在这里的,明面上都是过了官府的。你们可别不承认。” 贾琏闷笑了一声,这洪单在市井里混迹了这么多年,做起戏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老身没怀疑你买下的途径,只是想问这铺子是经过何人之手才卖到你手上的?”贾母耐着性子问道。 “我先前不是说清楚了么。这上头有你们贾家的泥印,还有中间人的手印。是一个叫关邱的管事,说是你们府上二老爷二太太的心腹。”洪单诧异的看着屏风,又惊叫道,“我可是亲眼看着他按下去的,我还认得他的样子呢,不信你让他出来跟我对质。” 王夫人听着一阵气闷,这关邱早些年因为犯了错,早已经被她赶了出去。如今人早已经找不到了。现在这个洪单攀扯到她,肯定是故意的。 这是大房设下的局。 王夫人恨恨的看着不知何时进来的王熙凤,低声道:“凤姐儿,你可真是好手段。” “姑妈说什么?”凤姐虎着脸回了一句,声音提高了一分,“姑妈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这祖产是祖宗的根基。姑妈竟然还敢卖掉,真是辜负老太太和这一大家子对你的信任。” “一定是你……是你和琏二对不对,当初,当初明明……”王夫人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了。 凤姐眉头一挑,轻笑道:“当初如何?姑妈这话说一半,可是生生吊人胃口。姑妈做下的事情如今抖了出来,证据确凿了。却还想攀扯到我们大房。” 贾母虽然恨王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也不允许贾家人在外人跟前争吵,生生丢了贾家的脸面。 虽然这件事情传出去,贾家的脸面也剩不下多少了。 “都给我闭嘴!”贾母低喝了一声,又道,“琏儿。你带这位先生下去稍作休息,待会儿再来等我的答复。” 贾琏自然是可见其成,便跟洪单说了几句好话,引着洪单出了二门。 “跪下!”贾母呵斥了一声,王夫人不动,她身后的婆子便按着她跪了下来。 凤姐和薛宝钗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只是以免贾母的怒火波及自己,凤姐和薛宝钗俱是离王夫人远远的。 “老太太宁愿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肯相信儿媳的。”王夫人声泪俱下,“那关邱早些年便被打发出了府,如今那人说是关邱按的手印,便是不安好心。况且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当口过来,还指名说是儿媳卖给他的铺子。若这件事情真的是儿媳做的,当初又怎么会轻易暴露了。” 虽然王夫人这些话逻辑性很强,但是贾母已经不想再跟王夫人谈什么逻辑了。她本来就怀疑王夫人,洪单的出现只是让王夫人落实了罪名而已。 “休得狡辩,如今这府中只剩下琏儿一个男丁,你还是早早补齐了祖产缺。等老大和老二回来之后,我再跟你细细的算。”贾母恨恨的说了一声,又对身后的婆子道,“你们把二太太关进沁柳园里,等大老爷和二老爷回来了之后再定夺。” 那婆子自然是无不依的。 “至于那个铺子,若是瞧着那洪单开的价钱合理,便买了下来。鸳鸯,你打发人去二太太屋子里搜一搜,我倒要看看,她卖掉祖产攒下的那些银子,到底是有多少。” 翡翠为难的看了王夫人一眼,还是轻声应下了。 王夫人本想喊,只是那婆子早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她挣扎了许久也挣脱不了,气急攻心之下,便晕了过去。(未完待续) 322 事发 贾母见王夫人晕了过去,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那些婆子见状,动作也不再拖拉,径直便把王夫人驾了出去。 薛宝钗见贾母气的直喘气,也不敢出声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沉沉的看了一眼凤姐。见凤姐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对贾母也没有了先前的热络,眼中的厉光一闪而过。 贾母大概是铁了心要让王夫人担了这个责任,翡翠带着几个婆子依言到了荣禧堂,把荣禧堂里的小丫鬟们都赶了出去,便直奔荣禧堂的私库。 屋子里只有玉钏儿带了几个大丫鬟守着,见那群婆子来势汹汹,加之前几日又经历了抄家之变,个个都有些不知所措。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是木木的站在一旁,一丝反抗质疑都没有。 只有玉钏儿最先反应了过来,她和翡翠是熟识的,见翡翠虎着脸站在院子里,便靠近了悄声问道:“翡翠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老太太那里……” 翡翠瞪了玉钏儿一眼,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如狼似虎的婆子,低声道:“老太太把二太太禁足在沁柳园里了,如今让我来守着查二太太的私产,待会儿荣禧堂里必然乱的很,你留个心眼。主子的事情,咱们下人管不了也不能管,只要听命就是了。” 翡翠见玉钏儿呆愣住在那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金钏儿和玉钏儿是跟着她一起进府里当差的丫鬟,从做扫撒的丫鬟熬到现在。自然是很有几分交情的。前些年金钏儿投井,她们心中也唏嘘过,便是鸳鸯在私下里也对玉钏儿不同些。 如今翡翠提点玉钏儿一句,也算是过了本分,其他的话,便也不再说了。 玉钏儿茫然的站在一旁,看着被翻的凌乱的屋子。神色间带着几分挣扎。她知道翡翠既然不让她管事,恐怕便是二太太也自身难保了。想到这里,玉钏儿脸上带过一丝怨恨。见院子里的丫鬟都只顾盯着那些婆子,便往翡翠跟前凑了凑。 “翡翠姐姐,若是你真是来搜二太太的私产。这样掘地三尺怕是也找不出来。”话已经开了头,玉钏儿倒是觉得继续说下去也没那么艰难了,“这私库里,只放了明面上的东西。” 翡翠听了眼睛一亮。 老太太让她带人来搜二太太的私产,便是打着让二太太填了祖产的缺。若是她搜不出什么来,不但是打了老太太的脸,便是那二十万两银子,都不知道从哪里挤出来。 见翡翠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玉钏儿想起王夫人的性子,心里不禁打了一个突。语气便软了一些:“翡翠姐姐要跟老太太交代,**后也是要跟二太太交代的,翡翠姐姐莫要……” “当然是我们自己找出来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翡翠理所当然的看了玉钏儿一眼,眼神中都带着几分笑意。 金钏儿和玉钏儿是亲姊妹。金钏儿又把玉钏儿护的很好,自小两人之间感情便十分好。金钏儿投井之后,玉钏儿虽然神色上面木了一些,但是还是低眉顺眼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怨恨。 翡翠先前还十分疑惑玉钏儿一声不吭,像是她姐姐的死对她来说没有多少影响似的。只是如今瞧着。玉钏儿是个深沉的,怕是这份恨意都藏在心底了,这个时候反咬王夫人一口,便是报复来了。 玉钏儿素来便比金钏儿有心计一些,可叹二太太还以为她是个没有脾气的,害死了她亲姐姐,还敢留她在身边伺候着。 “库房里有一些,周瑞家的在管着,多半都是二太太的嫁妆。虽然我也不确定,但是院子右角连着库房的小佛堂,很值得怀疑。”玉钏儿躲在翡翠的后面,声音说的极小,“应该是有暗门的,其他的我便不确定了。” 有一年年底时各地的庄子铺子交完了帐,东西都抬到库房里去了之后,她见到王夫人半夜里悄悄起来,往佛堂里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并不在意,以为是王夫人做噩梦了,要去佛堂里念经呢。这几年来,她也见过几次了,便没有出声打搅。 后来便听到佛堂里有重物搬动的声音,她好奇之下瞧瞧去看了一眼,却只见到佛堂里柜子后头的墙转开成了一道门,王夫人正满头大汗的从柜子后头走出来。她自然知道这是一个秘密,连金钏儿都没说。 翡翠微微一思索,见周瑞家的不肯交出库房的钥匙,被两个婆子按着还在哭闹,便道:“你现在去跟周瑞家的待在一起,她是二太太的心腹,日后若是二太太追究起来,你还有个人证。” 玉钏儿便露出一个浅笑,连忙奔到周瑞家的跟前,与那两个婆子撕扯起来。 她过完年就十八了,也到了该出府的年纪,等这件事情完了,她便让她娘求到老太太和太太跟前。 既然有了目标,翡翠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仔仔细细摸索了半个时辰,这才寻到了暗门的开关。 自从鸳鸯出府之后,贾母屋子里事情便全部落在了翡翠的手上,自然贾母的私库,都是归了翡翠管的。贾母是世家出身的姑娘,再加之还是贾府的老祖宗,这些年来,手中也存了不少好东西。 只是那些东西虽然都十分名贵,但也是穿戴之物,没有王夫人暗门后面那一箱箱的金银那么震撼。 饶是翡翠有心里准备,也不禁被那黄白之物晃花了眼。 翡翠听到身边不约而同的吸气声,倒是镇定了下来,便对跟着自己过来的小丫鬟道:“你跟我一起把这些东西都造册,张嬷嬷和胡大娘守着这里,我等册子造好之后,还要到老太太跟前回话。” 翡翠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虽然不及鸳鸯得力,众人却都是信服她的,自然是点头应下了。 等翡翠回到贾母的院子,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薛宝钗本来是想走的,贾宝玉前几日因为被来府中抄家的官兵吓了一遭,夜里便烧的糊涂,请了大夫看了,如今还在床上躺着休养。 若是把贾宝玉叫了过来,老太太便是看在宝玉还在病重的份上,也不会对二太太这般狠。若是真的等老太太抄了王夫人的私产,日后分到自己手中的银钱,倒是要凭空少了许多。 只是不知是看透了薛宝钗的意图还是怎么的,贾母等王夫人被捆走之后,倒是冷静了下来。她吩咐丫鬟上了茶,一句话都不说,只让薛宝钗和凤姐坐下来生生等着。 薛宝钗有些烦躁,凤姐倒是一副十分闲适的样子。 本来今日这场戏便做的十分粗糙。若不是因为衙门里给的添缺的时间十分紧迫、那关邱又不知身在何方、金陵又路途遥远、二老爷又被官府捆了去,说不定过一两日便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过老太太早就不相信二太太了,以她的性子,定然是要查抄二太太的私产的。而二太太这些年做了些什么事情,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但卖了祖产,还贪墨了公中的钱,甚至还放了印子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产,怕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若是真的查抄出来,老太太自然是深信不疑,谁还管上门来逼着贾府买回祖产的洪单。 凤姐自然是要在这里把戏看完了才能安心、 翡翠带回来的消息当然是让贾母十分愤怒,等细细看了一遍翡翠造的册子,贾母的手杖便在地上杵得“嗵嗵”响:“真是家门不幸,枉我这些年来还这般信任她,把内宅的事情都交到她手上……” 薛宝钗脸色复杂,王夫人倒了霉,她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可是这样一来,王夫人攒了那么多年的私产,便像是煮熟了的鸭子,眼睁睁的看着它从自己手上飞走了。 这让她怎么甘心? “老太太,如今大老爷和二老爷还未回来,咱们还是赶紧补齐了祖产,早早给衙门一个交代吧。”凤姐见薛宝钗一脸焦急,便出声提醒了贾母一句。 “正是,让琏二过来,如今家中也只能交代给他去做了。”贾母愣了一会儿,这才吩咐了一句。 又让底下的人守紧了荣禧堂和沁柳园,便让众人散了,自己则是由翡翠扶着往里屋里去了。 刚进了屋子,贾母便咳的连腰都弯了起来。好不容易喘平了气,便听到翡翠带着哭腔道:“老太太,您都咳出血来了,一直拖着做什么,还是赶紧打发人去请大夫瞧瞧吧。” 贾母方才的气势一扫而空,此时倒像是一个真正的历经了沧桑的老太太。 她摆了摆手,虚弱道:“无妨,老毛病了,还是按先前的方子吃着药吧。如今家中乱的很,若是我这里再传出一些什么不好的,这个家怕是真的要垮了。” 翡翠含着泪,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今日的事情,你让咱们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和荣禧堂的人封了口,若是查出是谁多嘴传到外院里去了,一律打死。”贾母喘了一口气,在榻上慢慢的躺了下来,“荣禧堂里让人看着,赶出来的那些小丫鬟都不准放进去。府里还要继续收拾着,剩下来的事情,等搬出去了再说。” 323 请求 纵使补了祖产的缺,贾赦和贾政还依旧困在牢狱里,不得出来,便是连探视也不允许。 贾琏只得使了银钱,好让贾赦和贾政不至于受多余的刁难,只是这些银钱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却也不是贾琏能够追究的事情了。 而贾家当务之急,便是要从荣国府里搬出去。 贾家的地契都被充了公,这个三进的小院子也是贾琏前两日才买到手的,因为买的匆忙,到底是被人趁机抬高了价钱。 虽然贾家各房的主子还努力维持着,但是下人之间早已经是人心惶惶了。毕竟如今贾家被抄了家,他们这些下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若是主家心善的,多半是让他们各奔前程。若是心狠一些的,还是要发卖了他们。 人都是先为自己打算的,便是趁着贾家最混乱的时候,偷主子钱财的也比比皆是。 凤姐虽然几年不管事了,却也是掌过家的人,况且便是朝着她那一双小儿女看,她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她跟薛宝钗商量了一番,各房在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倒是留了下来。家中的老仆发还身契,家生子若是家中能拿出银子赎身的、或者是自己能赎身的,按买进府来的价钱赎身,也发还了身契。 没有能力赎身的丫鬟婆子,自然是交给牙婆发卖了。 薛宝钗虽然不大同意凤姐这般宽厚,如今落魄了还想着做人情,却也不会主动得罪人,自然是满口应下来了。王夫人被禁足在沁柳园里,荣禧堂的一应事情,自然是落在了薛宝钗的头上。 只是贾宝玉如今还在病着,外院里自然只有贾琏一个可以主事的男人,他也是比照着凤姐的法子打发走了下人。 贾家被抄了家,因此除了各房女眷的私产。贵重的东西也就没有了,搬起家来倒还便宜。只是看着空荡荡的荣国府,贾家众人心中各有一番滋味。 王夫人早先心中还有一丝庆幸的,她的私产都藏的隐秘,却没料到贾母还是搜了出来。她从沁柳园里出来时正是贾家搬家的那一日,听说贾母用她的私产填补了祖产的缺,剩下的又都落到了贾母的手中,当时就觉得一阵眩晕。 只是她素来身子又好。况且身边守着她的两个婆子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怕是等她晕过去了也要一路拖着她走的。想一想,王夫人便坚强的扛了过来。 把王夫人的私产捏在手上,贾母也不怕王夫人再翻出什么浪来。如今家中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她也不耐烦再多出两个人来白白守着王夫人。这一来,对王夫人的钳制才放松了一些。 贾琏寻的院子十分偏,虽然三进的院子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足够了,可是贾家人是过惯了奢华的,加之他们带过来的丫鬟仆妇又不少,便显得十分拥挤,便是邢夫人的眉头都皱的死紧。 先前各房各院是独门独户的,如今也只能门对着门住着。虽然人人都觉得十分不方便,却也只能将就过着。 院子前两日已经打发婆子来收拾了一番,却还是处处不尽如人意。贾母等刚刚安顿下来,便让凤姐陪着往林家去了。虽然贾敏似乎对贾家心冷了,可是贾赦和贾政毕竟是贾敏的亲哥哥,如今他们二人身陷牢狱,贾母相信贾敏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而王夫人回了她的屋子。见到周瑞家的便气不打一处来。她上前去本想一个巴掌打下去的,却想着如今自己还不是自由身,日后倒是有许多事情要靠着周瑞家的去做,便生生忍下来了。 “平日里瞧着你是个机灵的,如今倒是连我的嫁妆都守不住了。”王夫人凶狠的看了周瑞家的一眼,她脾气燥了起来,早已经是一身的汗,便朝外头道。“玉钏儿,端一杯冷茶进来。” 只是说了半日,都不见外头有动静,半晌才见一个丫鬟畏畏缩缩的探出半个头来:“如今只有热水,太太要吃冷茶还要等一会儿。” 荣国府的地窖里倒是存了些冰,只是搬到这里来了。哪还有存冰什么的。如今暑期正重,外头的冰又贵的很,贾家如今的状况,也经不起喝一杯冷茶便要拿冰去镇着的消耗了。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进屋子里来?”王夫人看了那丫鬟一眼,见十分眼生,便呵斥道,“玉钏儿和金环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去把她们找来。” 那丫鬟叫芳儿,原先是荣禧堂的三等丫鬟,自然是入不了王夫人的眼。她见王夫人发火,便怯怯道:“奴婢不知道,是二奶奶让奴婢进屋子里来伺候的。” 周瑞家的冷眼看着,便使了一个眼色让芳儿赶紧下去。芳儿见状,放下竹帘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太太又何必拿了她发火,昨日二奶奶便发了话,若是那些丫鬟有能力赎身的,便按照买进来的价钱发还身契。”说罢她眼带怜悯的看了一眼王夫人,“玉钏儿和屋子里的几个大丫鬟都赎身出了府,咱们院子里便只剩下这些三等的小丫鬟了。” 王夫人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屋子里的丫鬟,自然是我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凤丫头来处置了。”王夫人阴测测的看着周瑞家的,倒是让周瑞家的庆幸自己先前的举动来了。 王夫人的脾气阴晴不定,虽然在外人跟前一派和善,但是管起她们来,对她身边的丫鬟哪一个不是非打则骂的。其他房里的大丫鬟都留了下来,只有她们荣禧堂的丫鬟,但凡是有些余钱的,哪一个不是要求自己赎身出去的。 “太太,这是您嫁妆箱子的钥匙,如今您还是交给其他人管着吧。”周瑞家的把钥匙放在边缘都掉了漆的红漆木桌上,人却是不敢靠近王夫人。 如今王夫人的脸色难看,几乎都有些歇斯底里的样子了,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发了狂。 周瑞家的想着,又往门边退了一步:“昨日里我也赎了身,日后还是安安分分的和我男人做点小买卖,便不能再伺候二太太了。” 见王夫人怒视着她,周瑞家的自嘲的笑了一声:“我是太太的陪房,这些年来也多亏了太太提拔,如今走之前,也只想跟太太多说一句话。太太听与不听,却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王夫人正想出口讽刺两句,周瑞家的便道:“如今这个时候,太太能忍一时便是一时,凡事也朝宝二爷看着。老太太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老爷回来定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太太只要抓紧了宝二爷便是。” 说罢也不待王夫人回答,便自行打了帘子出去了。 王夫人在屋子里坐了半晌,这才看到周瑞家的放在桌子上的钥匙。比起整个屋子里陈旧的摆设,这簇新的钥匙还真是明晃晃的刺眼。 贾母到林府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时分了,贾敏听到外头的丫鬟进来回话,她已经猜到贾母回亲自上门,因此丝毫都不惊讶。 正是暑期重的时候,她即使心中还有一些埋怨贾母,却也不会让贾母顶着烈日在外头候着,便连忙让丫鬟把贾母和凤姐请了进来。这一次却也没有请到自己屋子里来,而是去了偏厅里。 即使心中再有气,在见到贾母狼狈模样的那一刹那,贾敏的心到底是软化了。 虽然她不管,但是贾家的情况贾敏还是一直在打听着,听说只是抄了宫中的产业收回了祖产,女眷们的私产却没收回去,贾敏心中还是十分放心的。不说贾家的众位太太奶奶如何,贾母的嫁妆有多少,贾敏心中还是有个模糊的概念的。 至少靠着女眷们的私产,贾家的日子也不会过不下去。 可是贾母毕竟是贾家的老祖宗,她把贾家当做是她的全部,经历这么大的变故,以她的身子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吧。 贾敏心中又是后悔又是自责,见到贾母憔悴的脸色,连穿在身上的衣裳也是皱的,立即掩面哭了起来。 凤姐站在一旁看着贾敏愧疚不已,心中也是十分复杂。当年若不是贾敏带回来了贾家的祖产,又为她查清楚王夫人做的事情,如今她们夫妻还不知会被王夫人唆使着做了多少亏心事出来。 便是这次祖产被卖的事情,王夫人都是要推到她头上去的。凤姐对贾敏,自然很是感激的。 但是近日她看的很明白,贾家虽然被抄了,却还没有落魄现在这个地步。贾母在来林家之前,特意没有梳洗,便是连衣裳都是在临出门前换了一套旧的,可不就是想让贾敏愧疚么? 饶是知道贾母的意图,凤姐却只能选择沉默。 宁国府和荣国府如今有官身的男人都进了牢狱,朝堂上情况如何他们根本打听不出来。王家如今已经败落了,史家也是自身难保,薛家更是不用再提。贾琏这几日去各府中走动,人情冷暖尝了个遍。 林如海位高权重,如今也只能巴望着林家想出办法了。若是大老爷和二老爷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又没有了倚靠,后可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324章 赎买 凤姐扶着贾母,见她抱着贾敏痛哭,便移开眼睛不去看。 直到贾敏哭的哽咽了,凤姐这才道:“姑妈还是不要伤感了,哭坏了身子可不好,如今倒是要想想该怎么办。” 贾母一听,也收了泪坐直了身子:“凤丫头说的是正理,如今你两个哥哥都关在牢里,上头又不给一句准话,迟迟不放人出来。如今也只能盼着姑爷打听一番,弄清楚情况再想办法吧。” 见贾敏不接话,贾母心中便有些急了。她知道因为原先娘娘对黛玉做的事情,贾敏已经很是不满了,如今加上王夫人的事情,贾敏算是对贾家寒了心。只是母女连心,她刻意打扮的落魄了些,贾敏见到之后定324 赎买然是会心软的。 只是没料到贾敏愧疚归愧疚,却还是没有表态。 “姑爷这几日,可是有说过什么?”贾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便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怎么咳的那么厉害,请大夫瞧过了么?”贾敏吓了一跳,见贾母脸色通红,赶紧上前来给她顺气。 “姑太太劝劝老太太吧。”贾母还未回答,翡翠便在贾敏跟前跪了下来,刚说出一句话,眼泪便流了下来,“老太太咳了几日了,说是老毛病,照着原先的方子喝药便是了,也不让人去请大夫。可是眼见着病了好几日也不见好转,倒是一日比一日重了些,如今都咳出血来了,还想着瞒下去呢。” “母亲。子孙不孝,您又何苦作践自己。”贾敏哭着劝了一句,又想起不管贾母做了什么,到底是她生母。她如今不管不问的,不也是不孝,便哭的更是伤心。 贾母看了一眼跪在她身前的贾敏和凤姐,叹了一口气:“你们还是快起来吧。是翡翠这丫头说严重了。我这是老毛病了,还是吃着以前的方子,大概是因为这段日子急的上火。药324 赎买效才不那么明显了。” 贾敏听了,更是觉得自己何苦跟自己年迈的母亲置气,便是连最后一点不满都消散了。 “老爷倒是没说什么。前几日我去看旖哥儿的时候,护国公府那边也说是没有什么消息。不过玉儿说今上连史家都放过了,定然也不会为难贾家。”贾敏叹了一口气,只是她说的并不是黛玉的原话。 黛玉的原话是:“这场风波怕是快要平息了,贾家没有什么让上头忌惮的,连史家都放过了,又何必为难贾家。子深说过不了几日便会放回来了,母亲也不必太过焦急。只是这些事情咱们知道便够了,倒是不能把话传出去,不然就是揣测圣意。结果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女儿想着这几日贾家定然是有人求上门来的,母亲也瞧见了贾家的做派,如今可不能再心软了。朝堂上的事情,咱们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 只是黛玉这后头的话,贾敏怎么也不会说给贾母听的。 “护国公……”贾母喃喃念了一句。脸上便出现了几分急色,“敏儿何不去护国公府打探一番,那护国公在都察院,怕是什么事情都清楚几分的。” 贾敏叹了一口气,她方才那句话中的暗示贾母根本就没听懂。 “正是因为子深在都察院任职,若是真有什么事情。相信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如今他说让我们静观其变,不正是说明了大哥和二哥没有什么大事。”贾敏看了凤姐一眼,声音压低了一些,“况且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将来老爷定然也会在今上跟前替贾家求情的。” 贾母听了贾敏状似保证的话,心中总算是好过了一些。这一趟,她总算是没有白来。 “如今倒是母亲的身子,要好好调理一番了。”说罢又想起来贾家的情况,怕是请不来太医了,便低声道,“现在正是暑期重的时候,我想着贾家刚搬过去定然乱的很,若不然母亲留在这里陪我住上一阵子可好。” 虽然贾家倒也可以衣食无忧,但是要过从前奢华的生活怕是不可能了。就是这夏天用的冰,也不是现在的贾家能够消耗的起的。 贾母如今年纪大了,老毛病又犯了,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若是贾母留下来住上一段时日,贾敏好歹也安心些。 只是贾母的性子,怕是怎么都要守着贾家,一刻都不会放心。 果然贾敏话音刚落,贾母便应道:“我知道敏儿你也是好意,只是若是我这个时候留在林家小住,闲言碎语便断不了了。我替你两个哥哥打算了一辈子,想不到如今却是没脸再去见你父亲了。” 王夫人私自卖掉祖产的事情贾敏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她瞧见凤姐的神色,便知道贾母指的是这件事情。况且贾家在这个时候抄家,贾母在的时候断了富贵,贾母心中定然是十分不甘的。 贾敏嘴巴动了动,却没有接话。 贾母哭了一阵子才用帕子抹了眼泪:“敏儿你放心,你二嫂……王氏做的那件事情,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等你二哥回来,我便让你二哥休了王氏。” 其实这件事情说来说去,贾敏在意的并不是王夫人会受到什么报应,王夫人还没有资格让她惦记那么久。贾敏在意的,是贾母的态度。 既然上次贾母已经让贾敏看到了她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现在来弥补,已经是于事无补了。因此贾敏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似是而非倒是让贾母有些拿不住贾敏到底在想什么了。 贾母不肯在林家小住调养身子,贾敏也没有办法,只能连忙拿了林如海的帖子去请了太医来扶脉。 贾母原先便有咳疾,如今加上肝火太重肺热不清,倒是越加严重了。原先的方子,已经是不能吃了。那太医开了新的方子,拿了林家给的谢银,这才离了府。 凤姐和贾母出来了半日,俱都担心贾府的事情,便匆忙告辞回去了。 两日之后,贾赦和贾政果然从牢中被放了出来,便是连宁国府的贾珍也归了家。只是虽然无性命之忧,三人在牢狱中也吃了不少苦。家中的女眷自然是抱头痛哭了一阵子,心中却安稳了不少。 贾赦和贾政虽然被放了回来,却也没有史家那般走运。除了家产被抄之外,史家两兄弟虽然降职,却没有免官。而贾赦和贾政世职被革,头顶的乌纱也没有保住,二人如今都是白身了。 史家的家产虽然被抄了,但是祖产和嗣田都是归还了的,而贾家无一归还不说,这嗣田还要贾家人拿银钱去赎。 贾赦和贾政回来之后,贾母便像是熬尽了的烛火,越来越严重,如今只能卧床静养着。要赎买嗣田的事情,贾家无人敢漏了风声让贾母知道。 祖产和嗣田是一定要买回来的,贾政是读书人,他自问还丢不起这个人。祖产还可以缓一缓,嗣田却是等不得了。 只是如今地价贵,京中尤其如此,赎回嗣田怕是要好大一笔开销了。如今贾家公中的产业都被抄了个干净,若不是还有女眷的嫁妆,怕是吃穿住行样样都成问题了。 贾政心中煎熬着,一时间心力交瘁,便病倒了。 当初知道王夫人卖掉祖产的时候,他也是十分震怒的,可是即使再震怒,他也从未想过休妻。如今他只有贾宝玉一个嫡子了,凡事自然是要想着贾宝玉的前程。 况且昨日王夫人还跟他商量,她倒是愿意把这些年来攒的银钱用来赎买嗣田和祖产,这正好合了贾政的心意。 只是贾政到底是不敢跟贾母提嗣田的事情,他带了贾宝玉过来看贾母,便只说要拿王夫人的私产来买回祖产。 贾母看着如今还十分懵懂的贾宝玉,最终是忍住没有提让贾政休妻的事情。 当初她宁愿伤了贾敏的心都不肯让贾政休了王夫人,便都是为了贾宝玉。这几日她卧病在床,贾宝玉在她跟前端茶倒水的伺候着,便是对王夫人有十分的恨意如今也只剩下一半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虽然觉得对不住贾敏,最终却还是应下了。 王夫人见危机终于过去了,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只是缓过神来,只剩下肉疼自己这些年来攒下的私产了。 不过老太太心疼的是宝玉,将来她的东西自然都是要留给宝玉的,便是如今的贾家,她还有几分看不上呢。若是大房要的话,留给大房又何妨?况且这祖产的地契是用她的银子买的,到时候她们二房牢牢把着地契,不能让大房白白占了便宜。 王夫人自我安慰了一番,肉痛感却没有减少一分。 而贾政虽然不会做官,却十分会打算。他跟贾母说的是用王夫人的银钱买回祖产,却没有说嗣田的事情,因此便商量着赎回嗣田的事情,还是要大房出份子。 王夫人花钱买回来的祖产都握在凤姐手里,自然是抬高了价钱大赚了一笔。贾琏和凤姐心情好,自然是不会跟二房计较嗣田的事情,便大方出了一半的银钱,只是面上还要装作十分愁苦的样子。 虽然买下嗣田和祖产之后,王夫人觉得二房的日子过的有些捉襟见肘,但见大房似乎都快破落的样子,也不由得暗自得意。 虽然贾政被罢了官,心中却还有一丝期盼,希望等今上冷了他一些日子,能够重新启用。 只是等了小半个月,却彻底毁了他的希望。 325 感慨 薛宝钗早早便对王夫人心怀怨愤。王夫人查出印子钱的事情,薛宝钗自然是希望王夫人翻不了身了,便只是让管家打探着消息,却不往衙门里使银钱下功夫。 王夫人在狱中自然是吃了许多苦头,放印子钱本来便是重罪,刑法十分严重。因此王夫人不但是被罚了十万两银钱,还半死不活的被贾家人从衙门里抬了回来。 这个自小到大连破了油皮都要请大夫扶脉并且还要仔细养着的王夫人,从衙门里回来时身上没一处是好的,便是薛宝钗看到了她如今的模样,有的不仅是快意,更多的是惊吓了。 虽然王夫人被放了回来,但是肋骨的骨头打断了两根。那地方不好正位,加之她情绪太过激动不肯好好休养,等贾政和贾宝玉从金陵回来,王夫人虽然外伤好了,却是只能长时间躺在床上,下床走动多了胸前就疼的厉害。 王夫人当然是在贾政和贾宝玉跟前大骂薛宝钗不孝,又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只是听闻王夫人放印子钱,贾政心中如何再会听王夫人的言语,若不是王夫人给荣国公和贾母都披麻戴孝过,贾政倒真是想休了他,也图个清静。 经此一事,王夫人却再也不能在薛宝钗跟前抖婆母的威风了,也只能在贾宝玉跟前给薛宝钗上上眼药。毕竟那十万两印子钱的罚银是她自己陪嫁里的。她是把银钱看的极重的,手中没了钱,自然就没了底气。 据说王夫人以后的日子十分难过,因为薛宝钗不动声色的报复,再加上她的脾气越来越坏,便是贾宝玉也有些怵她了。后来赵姨娘又在王夫人的屋子里看到几个写了贾敏和贾母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 大兴朝因为巫蛊牵连着死的不计其数,便是贾政也吓了个半死,让人把王夫人关了起来,不让她到外头走动了。 至于贾政,三年的孝期过了之后,还真的还寻了林如海替他在官场上疏通。 贾敏想到凡事都为贾家打算的贾母,到底是心软了,也求了林如海。当时今上把所有的兵权都收回到自己手中,朝中再也无什么世家大族能够撼动皇权。 林如海见时局稳定,倒还真的给贾政补上了缺,却只是一个从八品的清闲官职。贾政却觉得林如海在羞辱他,便再也不登门了,倒是动起了要考科举的心思。 贾敏到底是想着要为贾家做点什么,只是贾琏和凤姐已经决定了从商,倒是对如今的生活十分满足。而贾宝玉和贾兰相比,明显贾兰是可造之材,便托了林如海的关系,让贾兰进了已经致仕的前内阁首辅为院长的书院里读书。 等到贾兰长大成人中了秀才之后,贾政却还没考出什么名堂出来。 而贾环已经日渐长大,倒是没了幼时畏畏缩缩的样子。赵姨娘又求了凤姐许多次,让贾环跟着贾琏在外头走动着,好歹学一学日后不至于一事无成。 而薛宝钗见贾家考科举的去书院里读书了,学做生意的去外头奔走去了。便是薛蟠在夏金桂死了之后,也收敛了不少,至少原先那群狐朋狗友的如今也不来往了。 反观贾宝玉,却像是还未长大一般,日日只知道让丫鬟们陪着吃酒说笑。那块丢失了的通灵宝玉,直至贾母去世都未曾找回来,只是贾宝玉的痴病却是不再犯了,也不再说什么出家做和尚的事情了。 大的指望不上,也只能指望小的,薛宝钗最烦的便是这个。 眼见着三年孝期过后,凤姐又怀了一胎,而她进贾家那么多年,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薛宝钗知道症结在小产后没有调养好便挣扎着奔走伤了身子,因此便愈发的恨起王夫人来了。 只是王夫人大概是被关的太久了,如今精神都有些癫狂了,便是薛宝钗再得意,王夫人似乎也没了感觉,让薛宝钗报复的成就感荡然无存。 迎春如今在京外,贾家败落了之后,听说日子也没有先前好过了。不过她有了儿子傍身,性子又绵软,什么都逆来顺受的,她的夫家面上也不会做的太难看。 南安郡王被今上斥责,南安郡王府如今过的小心翼翼的,自然是不敢管那个也许是做了王妃的干女儿,贾家这边更是无从得知探春的消息了。 只是可怜了惜春如今年岁已经大了,无奈贾珍不管事,如今还拖着嫁不出去。只是贾家各人自扫门前雪,辈分最大的贾母已经去了,惜春毕竟隔着一层,已经不是她们能管的事情了。 回想起她刚进贾府的那一年,回想起大观园元妃省亲的盛况,回想起众位姑娘们赏花喝酒作诗的场景,却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只是以前她想过,无论如何她做的这些决定,都不会后悔。可是午夜梦回,倒是有些悔不当初了。若是…… “奶奶,这炉子都快熄了,我再添点碳进去吧。”莺儿见宝钗拿着绣棚发呆,便低声说了一句。 薛宝钗回过神来便摇了摇头:“不必了,眼见着就要歇下了,白白浪费了这些做什么。” 莺儿应了一声,便又去给宝钗拿汤婆子。 薛宝钗盯着莺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道:“莺儿,如今你年岁也大了,也该出嫁了。” (未完待续) 326 丧钟 宣宗十二年的冬天尤其寒冷,十一月还未至,外头已然是哈气成冰了。 风清亦步亦趋的跟在旖哥儿身后,看着旖哥儿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之后又惊险的站稳了,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赶紧小跑上前,牢牢拉住了旖哥儿的手。 昨日未下雨,且现在东边还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早霞也晕出淡红的光线,这些无一不表明今日的天气十分好。但是夜里霜重,如今正是解冻的时候,路面滑旖哥儿又跑的快,也不怪风清担心。 旖哥儿见风清脸色发白,便朝她笑了笑,脚步却还是十分的快。 “如今夫人还未起身,旖哥儿你急匆匆的过去,也只能在隔间白白等着。等咱们慢慢绕了这园子进了长信堂,说不定夫人已经起身了。”风清见旖哥儿只一味的往长信堂里赶,便好声好气的劝着。 旖哥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他估算了一下时间,想着风清说的也有道理,便不情不愿的慢了下来。 风清正松了一口气,便听旖哥儿问道:“风清,听说昨日我妹妹在我念书的时候动了一下,今日她还会动么?” 风清想说没准你说的那个“妹妹”还是个哥儿,可是想着旖哥儿的玩伴――外院里的那个齐衡刚多了一个妹妹,大概是他日日在旖哥儿跟前念的多了,旖哥儿便心心念念想多一个妹妹。 风清便只能附和着点了点头道:“可能会的吧。” 旖哥儿张开嘴笑了笑,又加快了步子:“还是走快点吧,磨磨唧唧的真烦人。” 黛玉在旖哥儿三岁的时候,终于怀了第二胎,罗嬷嬷说看这怀相,多半又是一个哥儿。只是旖哥儿认定了黛玉肚子里的是个姑娘,黛玉身边的丫鬟婆子要是以“哥儿”称呼黛玉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旖哥儿都要据理力争几句。 久而久之,便是连黛玉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在旖哥儿跟前都是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旖哥儿实岁已经三岁了,赵渊便让他跟着身边的余炼练一练拳脚。也不指望他多努力刻苦,只是想让他活动活动身子而已,旖哥儿倒也十分愿意。 只黛玉觉得皓玉自小苦读十分辛苦,黛玉虽然知道生在这个朝代,男子想要有一番作为,最好便是科举出身。只是她和赵渊也不像林如海一般,希望旖哥儿是状元之才。便商量着不让旖哥儿启蒙的这般早。 因此旖哥儿虽然满了三岁,黛玉却还未曾叫他练字,只想着等他五岁时手中有了握笔的气力再谈。 旖哥儿到长信堂的时候,黛玉果然未醒。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子,正是嗜睡的时候。再加上她上头没有婆母公爹的压力,阖府里也只有她这个一个夫人,闻音和知雅又极其能干,因此她倒是日日睡到自然醒。 而在一品诰命在身的贾母逝世之后,贾家算是彻底败落了下来,两房都在城西买了几进的宅子,却是慢慢的安定了下去。相比于一般人家而言,贾家人算是过的比较好的。却再也回不去先前的奢华了。 凤姐和贾琏开起了铺子,加上贾敏对贾母十分愧疚,因此林家也暗中拂照大房不少,大房的日子过的顺风顺水。贾宝玉虽然还是愣头青的样子,好在薛宝钗是个会经营打算的,靠着贾母留下来的产业,也不至于太过拮据。 而宁国府众人却更加落魄。 贾珍是个不会经营的。抄家之后虽然还给他留了不少祖产,只是他和贾蓉挥霍惯了,尤氏和贾蓉后来娶的妻子都是十分怯弱的。家中又没有女眷能管着他们,贾珍和贾蓉肆意挥霍了一年后,这才发现府中已经没有银钱供他们这般花费了,这才不得不精打细算起来。 最可怜的便是惜春,宁国府抄家的时候她还未说亲,如今都十六出头了。婚姻大事还是没有着落。 辈分最高的贾母已经过世了,荣国府众人虽然同情惜春,却不好管这事,况且惜春低不成高不就的,这亲事确实也难说。而贾珍是从不会想起自己这个亲妹妹的,贾蓉更是不会伸手管姑姑的事情。于是惜春便这样被耽搁了下来。 原著中惜春剪了头发做姑子,一是因为和妙玉相处多了,二便是因为宁国府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可是现实却是建了大观园之后,没有孤女林妹妹的投奔,没有了从林家白得的银钱,贾家阔绰不起来,自然不愿意养闲人。因此,受不得风言风语的娇小姐妙玉在不久后便离开了贾府。 至于她投奔了哪个府邸,又过的如何,黛玉也没兴趣知道。 而宁国府虽然被抄了,但是还是发还了嗣田和祖产,惜春在宁国府里也不至于过不下去。因此惜春除了天生的性子冷了一些,倒还真没想过绞了头发做姑子的事情来。 再之后,便是贾敏有一日和凤姐闲谈的时候,凤姐不禁叹息起惜春来了。贾敏想起当年三春的模样,又记起那个小姑娘,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寻思了几日,贾敏倒是真的想起一个人来。 和皓玉一起读书的江俞泰,因为耗不起太多的时间和银钱,便未曾听林如海的劝阻。当年过了童试之后,他便接着一路考上去,后来虽然勉强中了举,可是会试却再也没能中。 去年加了一科恩科,江俞泰因为日夜苦读,大病了一场。勉强撑过了考试,却还是未中。林如海听闻,倒很是为他可惜,便劝他再苦读几年,不要逼迫自己太狠。 江俞泰是有才之士,只要不是命不好,至少也会是进士出身。江俞泰中了举后,江家便和贾敏商量着搬出了庄子,另寻了住处住下来。日子虽然清苦些,可是江家人似乎乐在其中。 贾敏想着惜春虽然是公侯之家的姑娘,但是贾家如今已经败落了,要是江俞泰日后有好前程,也不算委屈了惜春。 贾珍自然是无心过问惜春的事情,尤氏却是巴不得惜春能嫁出去,少贴补一点家中的花费,因此即刻便点头同意了。贾珍被尤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倒是无可无不可。 而江家那边自然也是愿意的,毕竟惜春该会的一样不差,模样性情,家世人品配给江俞泰还算是低嫁了。虽然贾家落魄了,却还有林家这一门亲。江家如今的样子,却是再难找出比惜春更好的一门亲了。 贾敏见男方和女方都愿意,便做了这个媒,只是到底觉得委屈了惜春,除了添妆之外,还额外给了惜春压箱底的银子。 虽然黛玉觉得从头到尾,不管是贾敏也好,还是惜春的哥嫂也罢,都无人想过惜春到底同不同意。但这个时代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敏也不可能拿对待黛玉的标准来对待惜春。 不过黛玉想着江家人性子耿直正派,惜春又不是个十分倔强的,谁的日子不是慢慢过下去的。 黛玉正想得出神,便听到外头传来笑声,她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便看到旖哥儿往自己的方向奔了过来。 只是跑到一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步子一顿便放轻了声音往黛玉这边过来。见黛玉笑着看着自己,旖哥儿把手往黛玉肚子贴了一会儿,半晌过后才失望道:“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黛玉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闻音笑道:“旖哥儿你每日都要问一遍,可还有将近四个月呢。”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你算一算,还要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 旖哥儿心中默算了一遍,才有些泄气的在黛玉身边坐了下来:“开春之后我便要习字了,以后我可以教妹妹习字么?” 黛玉沉默了一会儿,又不能不回答旖哥儿的话,便道:“只要她愿意……” 旖哥儿安心下来,便说起昨日吃的一道菜十分合胃口,黛玉便打发知雅去问给旖哥儿撤膳的丫鬟。 黛玉白日里睡的多了,夜里自然是没什么倦怠之感,便拿了京中铺子里送来的前几个月的进益账本慢慢看着。还只是掌灯时分,只是天黑的早,外头阴沉地厉害。 闻音进来给黛玉添了热水,正想把屋子里的夜明珠往黛玉这边挪一点,便听到外头传来洪亮的钟声。 丧钟三鸣。 突兀的钟声把这个寂静的冬夜都染上了几分萧瑟,黛玉脸色一变,手中的账本也从手中掉到了床上。 黛玉仔细听了钟声的方向,倒像是从宗庙那边传过来的,况且丧钟三鸣,便是国丧了。总归来说,不会是好事。 “闻音,你去外头跟管家打探打探,瞧瞧是怎么回事。”说罢又道,“让管家多派些护院守着宅子,万一乱起来……也有个准备。若是国公爷回来了,让人立即来二门里回报。” 闻音一一记下,在外头跟知雅嘀咕了几声,便匆忙出了院子。 赵渊直至深夜这才回了府,黛玉也是熬了半宿没睡,赵渊没回来,她心里始终不安稳。 327 尾声 赵渊神色看不出倦怠来,只是见黛玉还在等着,倒是怪自己没先打发人回府说一声,只是事出突然,他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样子,一时之间身边还真抽不出人手来回府。 “掌灯那会儿宗庙里鸣了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黛玉先前听闻音回来回话,这钟声确定是从宗庙里传来的。 如今能说是国丧的,除了帝后,便只有中风在深宫里养了许多年的太上皇了。 若是太上皇驾崩情况还不算遭,只是可怜惜春来年便要出阁了,如今明年怕是嫁不成了。如果是帝后出了什么事情…… 黛玉看了一眼赵渊的脸色,心中蓦然一沉。 “阮皇后薨逝了。”赵渊低低说了一句,遥遥看了一眼外头暗沉的天色,“玉儿你还是早点睡吧,皇后薨逝是国丧,几日后不知还要如何折腾。你身子重,还是要万分小心。” 黛玉不敢置信的看着赵渊,半晌才说出来一句:“怎么会……” 她虽然大半年没进宫了,可是皇后娘娘一直没传出什么身染恶疾的消息出来,便是两个月前小病了一场,外命妇倒是有许多进宫探望了。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好,便是刻意瞒着,也会有些风声走漏了出来。 可是如今这个情形,倒像是暴毙了一般。 赵渊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如今是贵妃娘娘主持后**宫的事情,命妇要进宫哭丧三日,你如今身子重,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皇后薨逝,宫中份位最大的便是皇贵妃,由她来主持中宫事宜最适合不过。只是赵渊如今特意点出来这番话。大概还有另外一层用意。 顾明兰是个十分聪明的,便是她想让二皇子坐上那个宝座,只用向大皇子下功夫便是了。阮皇后的娘家势力并不大,便是弄死了阮皇后,除了让今上猜疑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作用。 况且黛玉虽然只和皇贵妃单独见过几次。却觉得她似乎并无要争位的心思。皇贵妃做的种种事情太过刻意,事情太过了。看着便有些虚假了。 从今上让皇贵妃暂替中宫之职,便知道这件事情皇贵妃没沾染分毫。 这世上还能至阮皇后于死地的,也只有一国之君了。 冬日的寒意漫进温暖的屋子里。黛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像是为了证明黛玉的猜测一般。赵渊眼色一沉,声音越发的低哑:“怕是除了丧服之后,就要立太子了。” 三日后黛玉除了首饰,穿着麻布大袖长衫去宫中服丧。各命妇按品级从东华门入宫哭丧。正是冬日最冷的时候,好在二品以上的命妇是在殿内哭丧。倒是不用忍受着冬日的寒风。 黛玉怀胎将近七个月了,身上笨重。她投机取巧,在中衣的膝盖处缝了一层厚厚的棉絮垫子。却没想到皇贵妃传出话来,说是体恤黛玉有孕在身,又特意赐了她一张厚棉垫子跪着。 黛玉在正前方,又被女官拉到了背风口里,加之殿内又烧了火盆又加了炉子。因此虽然哭丧三天,倒不像赵渊时刻担心的那般受不住。 最苦的倒是在殿外哭丧的命妇们,即使穿得再多,也抵不住寒邪入体。哭丧之后,内外命妇倒是病倒了不少,太医们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因此哭丧三日之后,在殿内的那些命妇无一不对皇贵妃抱有好感。 这个在宫中除了皇后之外唯一还诞有子嗣的,却又像个隐形人一般存在的皇贵妃,在命妇们心中的形象瞬间鲜活起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提也罢。 便说黛玉哭丧的第一日,才见到了皇贵妃。从皇贵妃告知黛玉被禁足的贾元春的消息之后,黛玉即使进宫也都匆匆回了府,竟然是许久未与皇贵妃照面了。今日乍然一见,却觉得皇贵妃比起印象中憔悴了不少。 黛玉远远的看了皇贵妃一眼,见她的视线直直往自己看过来,便连忙转过头去。 皇贵妃绷着一张脸,神色间更多的是一种麻木,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她才木着脸挺直了脊背跪在正前方。 国丧服满二十七日便可以除服,除服还不满一个月,今上便立了太子。 众人都以为如今阮皇后在这个当口薨逝,那更有利于二皇子争位了,只是结果却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今上竟然立了大皇子为太子,择吉日迁入东宫。 而皇子则封为端王,在宫外另建端王府,端王爷明年春便可以搬出宫。 对于朝中大臣在除服后请旨立后的折子,今上留中不发。立太子第二日,今上又在朝堂上声称皇贵妃顾氏在宫中接管中宫事宜,却还是住在景澜宫。而他则是永不立后,承德宫也被封了起来。 而后,在朝中大臣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今上又赐婚于太子与neige shoufu 嫡长女薛丹荔,册封薛氏为太子妃,开春便大婚。而对于只比太子年幼一岁的端王,今上却没有任何表示。 很久之后,直到黛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都会走路了的时候,黛玉才知道了当时阮皇后经历的是怎样的选择。 若她处在阮皇后的立场,怕是没有勇气做这样的选择。只是大概是心境不同,她心没有这么大,自然与阮皇后背道而驰。 只不过当时朝政已稳,太子这么多年跟着吴将军历练,确实是年纪轻轻便能独当一面。他虽然对皇贵妃顾氏十分冷淡,但是该有的尊敬一样也不少。反而是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唯一的弟弟端王,显得和善多了。 甚至是嘉阳公主对阮皇后的死耿耿于怀,当面斥责皇贵妃的时候,太子还出声呵斥了她。 不过表面上的事情是做给人看的,今上如今还在位,却不知等太子登基之后又会是什么态度了。 自阮皇后薨逝之后,今上便不再选秀女,多半时间倒是往景澜宫里去了。而皇贵妃虽然管着中宫的事宜,却是越发低调,黛玉也曾多次被她召进宫中陪着说话,却觉得皇贵妃似乎越活越随性。 若不是皇贵妃一丝破绽也没有,黛玉还真有些怀疑她跟自己来自同一个时代。 端王在太子大婚之后,也被赐婚,端王妃竟然是石娴静的胞妹,石家的那个三姑娘。 虽然石家的三姑娘黛玉从未见过,但是也听说了她不少趣事,听说自小便是个十分活泼好动的。黛玉跟石娴静有几分交情,又听石娴静说这亲事是端王亲自求的皇贵妃,皇贵妃又特意询问了石家的态度,这才向今上请求赐婚。 先前还不觉得,听到石娴静说的这些话,黛玉却有些同情阮皇后了。 便是争了一辈子,最后争得没有性命享用她争来的东西。但是她的一生,却没有皇贵妃这般幸运和肆意肆意。尽管最后是阮皇后所出的儿子坐上了皇位,但是今上这份隐忍的感情最终还是给了皇贵妃,他不能让皇贵妃所出的儿子得天下,却能给他帝王没有的自由。 其实皇贵妃想要什么东西,她自己清楚的很,便是端王怕也无心争那个位子。 黛玉在心中想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把这些想法跟赵渊说了一遍。 赵渊盯了黛玉半晌,这才道:“今日送来了一封从闽地来的信,应该是卫家送过来的。” 黛玉立刻便忘了刚才自己的一番长吁感叹,接了赵渊手中的信便拆开了。 她一目十行看了一会儿,这才道:“太好了,云妹妹说卫家想让卫若兰考科举,这次跟着卫大人一起回京述职之后便不再回闽地了,在京中住下来。” “那卫大人这次怕是要在京中授官了,他外任够久了,如今闽地也太平了不少,今上怕是要让其他人去盯着了。” 黛玉听完笑意更甚:“真的吗?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我倒是许多年没见到云妹妹了,听说欣姐儿十分可爱,我倒真想看一看。这封信是一个月前写的,如今怕是已经上京来了。”欣姐儿是史湘云的女儿,如今只有两岁,史湘云在信中经常提到她。 赵渊和黛玉相处了那么久,哪能不清楚黛玉话中带话,便默默的往旖哥儿院子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心情有点复杂。 “怎么了?”黛玉见赵渊神色不对,便轻声问了一句。 赵渊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卫若兰有没有儿子?” 赵渊并不怎么关心远在闽地的卫家,若不是黛玉还跟史湘云有联系,他甚至还记不起卫家到底是哪一家。 虽然黛玉和史湘云互通书信已经有好几年了,但是黛玉却只是间断性的说说卫家的事情,赵渊也没往心里去。他弄不清楚状况,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说原哥儿,原哥儿跟旖哥儿差不多大,如今怕是有五岁了,听说和闽地的冯家订了亲,年纪还这般小……” 黛玉嘀嘀咕咕的说着,赵渊看了一眼还在襁褓说睡的极其香甜的女儿,心终于落了下来。至于后面黛玉所说的关于卫家什么原哥儿的话,赵渊便选择性的无视了。 ——————正文完——————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org/】